第4章 诡镜(一)
哪一年来着?
哦,1988年,秦岭某山区发生了短暂地震,露出了一些石碑,那时候我才十六,刘一岁还没被我抱回来,晃鹞子也还活着。
我坐在农户的院子里,张着嘴,嘴里面立着一根小树枝,就这样仰着头看树上的小鸟。
屋子里走出来许多人,以晃鹞子为首,他们已经商谈过了夹喇嘛的事宜。
其实这次下地茶楼自己就能干下来,但因为秦岭地头蛇的缘故,晃鹞子打算与对方合作。
都是些发财的事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晃鹞子是这样说的。
但我知道老爷子没那么慷慨,毕竟下了地以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那么一两个人也正常,就算地头蛇都死干净了又有谁能知道呢。
他们一出来便看到了坐在树下发呆的我,地头蛇领头的诨号乌老,是秦岭一带旧军阀的后代,深山里面躲了大半辈子,成了土匪的模子。
秦岭山区内又多古墓,大多数投靠他的盗墓贼都得了重用。
说起他的诨号也挺有意思,是亚科鸟类的统称,属于涉禽,与鹭类沾着亲戚。
我国常见的有白和极其少见的朱,两者都是一级保护动物,而其中的朱则面临濒危。
也许我们的后代儿孙只能在照片上看到它们,但我还是希望这个物种能坚持繁衍下去,虽然我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说回诨号,是鸟类,老爷子的鹞子指的是雀鹰,是一种小型猛禽自然也是鸟类。
而我后来从胖子那儿得知,胡海升媳妇儿的外公也是老一辈的高人,是最后的一位搬山道人,他的名字叫鹧鸪哨。
有意思的就在这儿了,似乎老一辈的高人大部分都起了鸟类的名字,所以那时候我也曾想给自己起个鸟类的诨号,只不过这个想法后来被我忘记了。
我看到晃鹞子指了我一下,那身披黑色大袄嘴有些尖的乌老便看向了我,眼中带着些许好奇。
乌老人高马大,站在那就跟座铁塔似的,走过来的时候把我头顶的阳光都遮住了。
这人肯定身体有毛病,因为他身高虽然有一米九,但脖子给他加了不少分。
正常人脖子在10~18厘米左右,存在一定的个体差异,而世界上脖子最长的有40厘米,出自缅甸喀伦族的女人。
那是一种陋习,喀伦族的女孩从五岁开始,就会被要求在脖子上套上重一公斤的铜圈。
铜圈并不是固定的高度,大约每两年就得换一次,每换一次也就意味着需要增加铜圈的高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女人的肩膀会受压下降,脖子也在铜圈高度增加、重量增加的同时被逐渐拉长。
直到适婚的年龄,铜圈才不会继续增加。
而乌老的脖子却没有经过任何人为干涉,天生就有三十厘米长,没有铜圈就意味着他的脖子易断,所以他找了些能工巧匠做了一个铁支架,平时就套在脖子上,类似一个镂空的小葫芦。
当然了,这都是来之前晃鹞子给我讲的,人家的支架早就换成了金镶玉,财气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年没少靠着死人发财。
乌老梗着脖子,别别扭扭的低不下头,笑道:“女娃子,我听老鹞子说你这对儿招子不错。”
女娃?
我眉头一皱,嘴里卡着木棍模糊道:“额寺李大叶。”
“讲啥子?”
晃鹞子走过来笑道:“他讲你好,老乌你看清楚些,咱家这是男孩儿。”
“哦,男娃,长得也怪漂亮的,别怪老哥我看走眼,这长相谁也瞧不准,哎,那嘴里别根棍子啥意思?”
“练功受的小伤,不足挂齿。”
“练功?”乌老凑近看了看我的嘴,发现口腔里面红肿一片,全是被划开的小口子,舌头尖上也有不少。
“噫,练啥功嘛吓死个人,娃子舌头要是断掉了以后说不了话,值当的嘛?”
晃鹞子微微一笑,道:“保命,能活着比啥都重要,往后我死了也能踏实下去。”
乌老竖起大拇指,笑道:“要不还得说你家孩子厉害,老哥我是不行了,生了俩娃一个比一个废物,他们但凡争气一点,我老婆也不会死,唉。”
闻言,我缓缓皱起眉头,他要是不提老婆我都忘了,这老家伙曾经干过一件最丧心病狂的事情,那就是吃人。
被吃的也不是别人,正是给他生了两个孩子的妻子,据说就是因为那俩不上进,乌老直接把老婆当孩子们面给活蒸了,并且硬生生拽着他们一起食用。
不过这只是江湖传闻,具体什么情况连晃鹞子都不清楚,但当年那个社会,所有人都说你吃了,那你就是吃了。
没人在乎事情的真假,只知道所有人都在传这件事,那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乌老名声差的同时,恶名远扬,秦岭一代还就真没多少人敢跟他叫板,所以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他也不打算辟这个谣。
从农户那儿住了许久,又过了十天时间山里的路才被清开,一百多人的大部队浩浩荡荡长驱直入,乌老还特意搞了十多架骡子车,准备好好赚他一笔。
那时候国内枪支管控松懈,我也是第一次摸到三八式步枪,也就是我们俗称的三八大盖。
这次茶楼来的人很少,算上我和晃鹞子只有区区十多人,二十多岁的聂耳和我坐在一起,给我讲鬼故事,我就爱听这个。
骡子车虽颠簸走得慢,但好歹也能省脚程,晃鹞子和乌老已经领着一大批人步行远远落下了我们。
“少爷,渴不。”聂耳打扮的跟个知青一样,斜挎着绿色布包问我。
我这时嘴里的伤口已经好利索,便嘟起嘴说道:“渴是不渴,你那枪给我使使。”
“啧,这可不行,你没用过,伤着人就坏事儿了。”聂耳赶忙捂紧挎包,离我远了一些。
“哎呦,多大点事儿嘛,这样,我回头教你武功,你教我使枪咋样?”
闻言,聂耳一指自己的脸,说道:“我啊,算了吧,我可怕了你,上次骗我放你出禁闭室,说出去玩一会儿就回来,害我挨了老爷子好几板子,他那劲儿多大啊!我屁股差点交代了!”
“那我不是回来了嘛。”
“祖宗啊,你要说出去玩一会儿指的是半个月不回来,打死我也不敢放你出去啊!”
第5章 诡镜(二)
足足磨叽了一道,聂耳也没敢把手枪借我,着实可恶!
进山的第一夜,茶楼众人在山中拉起吊床休息,乌老的人手则各自随便找了个平坦点的树底睡觉。
山里湿冷,晃鹞子把自己的毯子给我盖了,自己则走到乌老的营地去谈事儿。
我横竖睡不着,和茶楼守夜的叔叔打了个招呼,便跑到聂耳的吊床旁边。
“耳朵,耳朵。”
“啊……”
聂耳刚睡熟,但他警惕性不错,很快就醒了过来,眯缝着眼睛瞧了我一眼,无奈道:“唉,少爷你又想干嘛?枪我是绝对不能借你的,你再这样我跟老爷子告状啦。”
“别介啊,你听我说,你的枪我不要了,我有个别的办法!咱俩去友邻那边偷一把不就完事了?”
“偷枪?”聂耳懵了一下,忙道:“你别起刺呀,这荒郊野岭的万一人家激动了,保不准给咱俩两枪!”
“你不也有枪吗?他打咱们,你就开枪把对方的子弹打飞呗。”我比划着小手,眯起一只大眼睛做开枪状。
聂耳猛的起身,差点没从吊床上摔下去。
“我靠,少爷你当我是神仙啊!我要有这个水准早在江湖上露脸了,况且用子弹打飞子弹,那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嘛?”
我一掐腰,道:“我用弹弓就能把箭矢打飞,这很难吗?”
“难,那不是一回事,你安稳回去睡着吧,算我求你了。”
“哼。”
我撇了下嘴,背着小手离开聂耳的小窝,心说既然你个老小子想安生,那我自己去便好了,大不了不偷了,借一把使使。
乌老的营地离我们不远,有个一百米,他们人数众多,所以休息的时候全都散开。
不过按理说应该有少许的岗哨盯着山林,防范野兽,我们就是这么干的,可如今我却什么人都没看到。
走错地方了?
我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力,抬头一看,皓月高挂,虽无阳光那般灿烂,却也明亮,山林里除了一些树密集的地方,都被月光光临,犹如披上了一层银色的丝绸。
左顾右盼,我还是觉得自己没走错。
因为骡车还落在大后面,所以我和聂耳也是抄近路走着过来的,白天的时候正好路过乌老的营地。
方向没错,环境也大差不差,但就是没看见乌老的队伍。
我又往那边走了些,发现地面上有很多行走的痕迹,最中央的开阔地上还留有营火,不过火苗已经非常小,上面还用树杈架着一只野鸡。
我蹲下看了看,野鸡的肚子因为靠近火苗已经烤的焦黑一片,只有一条大腿幸免于难,我便将鸡腿扯了下来,正好晚上还有些饿。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百多人的队伍凭空消失,而且营地并不杂乱,除了营火和烤鸡以外的装备全都带走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找到了那些石碑的所在地,开始连夜挖掘了?
想着,我便四下搜寻了一下,发现西边的树丛杂乱不堪,踩踏痕迹最为明显,往后看的山林被硬生生踩出了一条路。
月光被老林树冠所遮,黝黑一片,只往里踏一步那种阴森森的感觉便扑面而来,仿佛几十米高的海啸向我打过来一样。
我的手电放在吊床那边,是个有金属质感的老式手电筒,通体银白,灯泡是白炽灯,并不是很亮。
离得有点远,我干脆就从营火里抽了一根柴火,在衣服上撕了两条布,拿刀搞了些松脂抹上去,缠在柴火上以后叼着鸡腿往老林里走。
正所谓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师找我爸,我连自己爸都不知道是谁,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
老林里一片寂静,时不时有几声夜鸟啼叫,还是蛮渗人的。
前一阵子东北出了个连环杀人狂魔,只身一人花费五年时间干死了七个,最后那两个被追到深山里也没逃得了。
听说那哥们儿杀的是一票抢劫犯,整死最后那俩就直接服毒自首了,还没来得及枪毙就噶了,估计也是老实人被逼急了黑化,希望他下辈子过得好点吧。
我也不知道在山里走了多久,反正没超过十分钟火把就已经废了,只能借着从树冠透下的月光往里走。
正往里走着,我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摔了下去,轱辘了几圈后屁股着地疼得我龇牙咧嘴。
好在轱辘几圈后的落差不算高,只有两米多,不然尾椎骨都得坐碎喽。
揉了揉屁股,我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摸,咦,有个平板板,非常硬,还很凉,是石头来的。
我取出从聂耳那儿顺的打火机,点燃一看,是块只有半米高的石碑,并没有埋在土里,应该是地震给整出来的。
这是到了正地方,我拿着打火机往周围一照,发现自己掉进了一条刚开裂不久的山体裂缝。
我运气好落到了一个凸出来的小土坡上,往下一看黑漆漆的一片,如果再差一点就直接捐了。
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我便看向石碑,上面写了四个字,但我那时候还没有搞文化建设,就只会写三个字,楼,岁,吴,所以石碑上的玩意儿我也是没看懂。
回忆起石碑上的文字时已经是很多年以后,那时才知道石碑上原来写的是轮回绝境。
当时我也没在意,刚琢磨着要爬回去,却发现不远处的石头上孤零零掉着一个手电筒,上面用刀尖刻着一个鹞字。
我虽然不认识字,但却知道这是晃鹞子的手电,不由得心里一紧,心说难道老爷子掉坑了去了?
我去,这么老深的坑,老爷子那小身板不得摔零碎了啊!
皱着眉头,我将伸出双脚将手电夹了回来,打开一看,还能用,我便拿着它向下面照了一下,发现其实这裂缝也不是很深,只有二十米左右,越往下越窄。
最底下露出了一些淡褐色的封砖,有一处被挤破开来,现出一个小口。
第6章 诡镜(三)
我大概目测了一下,那口子不大,但我若想进去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晃鹞子会缩骨,他也可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