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你爸啥时候搁家走的?”
姜球儿说:“今早晨五点多钟,说去山里遛套子……”
徐宁点点头:“你爸没啥事,养半个月就能好,你不用瞎想。”
“嗯呐,我瞅这回没有年前伤的严重,我就是没忍住。”姜球儿笑着说。
这闺女长得挺文静,梳着一头到脖颈的短发,她和王彪、刘天恩、黄林、黄小梅是同学,年龄却比王彪大三个月,瞅着文文弱弱,挺招人稀罕。
她给老姜擦完脸和手,刚把脸盆端到外屋地,老姜就眉头一皱,睁开了双眼。
他撇头瞅了眼屋里人,见到是徐宁、李福强和王彪三人,扯着嘴笑说:“我寻思我得死山里呢……”
“醒了,姜叔。”徐宁闻声凑了过来。
而王彪则两膝盖跪在炕沿,撅着屁股问:“姜叔,你去茅房不?我扶你。”
徐宁转头将王彪推到地上,“且这嘎达,别瞎叭叭!”
原本王彪是想表现表现,哪成想他二哥根本不给机会,但刚才为啥让他和姜球儿去外屋地单独相处呢?
“姜叔,感觉咋样?”
老姜实话实讲:“活着真好。能搁山里遇见你们,算我命大……我就不说谢了。”
“谢啥,都应该的。球儿,给你爸嘴唇点两滴糖水。”
“诶。”
姜球端着碗,用羹匙背面蘸了点水,放在老姜嘴唇上抹了抹。
他自个的胳膊也能动弹,但就是没啥劲儿,拿不住碗。
“姜叔,你是咋整的啊?”
老姜抬手用手指肚剐蹭着脑门,说:“这事我想起来心就突突,你知道咱家这边有头老豹子不?”
“知道啊,你碰着老豹子啦?”
“恩。”
老姜点头,道:“我今早寻思去遛个套子,但啥都没瞅着,我就想去柳树沟转转。
前阵子不是有头棕熊给李山扑死了么,我就想去寻摸它,还没等到柳树沟呢,刚走到老牛沟东边,就听周围有点动静,我往前刚走两步,就瞅见一头全身花里胡哨的大猫,搁雪壳子下趴着呢……
当时我都特么哆嗦了,寻思是大猫呢,没想到是花猫!这牲口刚起身,我手里的家伙什就抬起来响了。
响完我才回过神,枪里装的是铅粒子不是独头弹!这头花猫应该是被吓着了,转身就钻进林子里了。
我也紧忙扭身就跑,但跑了不到二百米,我脚下一滑就从山坡栽歪下去了,这条腿直接被树枝子扎透了!
这j13点子才背呢……我寻思那花猫应该是跑了,哪成想身后还有动静,我也没管伤,掏出独头弹就往有动静的方向搂火,响了得有四枪……”
李福强问道:“那花猫跑了?”
老姜摇头:“跑没跑不知道,反正我是没听见动静。然后我就用烟丝和棉絮子止血,使绑腿缠了两圈,就往家走了。
走到老牛沟的犄角,我就觉着全身没劲,直接趴在草窠子里了!
要不是你家狗叫唤,给你们招唤过来,我肯定是留山里了。
我要是无牵无挂,留山里也没啥,但我闺女才这么大……二宁,我真不说谢了,单说谢字没啥意思。”
徐宁说道:“姜叔,你不用谢我,当时我没在跟前,是我爸他们一帮牵狗进山的,也是他们给你整回来的。”
“我大哥?诶我艹!我就说好像是瞅着他和二哥了,我寻思是做梦呢,当时真是一点劲没有,脑袋发沉,眼睛瞅东西都模糊。”
老姜靠着墙,背下是王彪给垫的枕头,他瞅了眼姜球儿,说道:“球儿,咋没给你二哥他们整点饭菜呢?”
王彪抢话道:“姜叔,不用整!我大爷说待会给送过来,你就好好养着。”
老姜瞅着他点头,生硬道:“恩……球儿,你去外头给尿盔子取来。”
王彪急忙道:“我去!姜叔,搁哪呢?”
姜球儿说:“房檐子底下。”
说罢,王彪就窜了出去,积极性相当高。
徐宁笑了笑,道:“姜叔,那老豹子没伤着你吧?”
“没有,我瞅见它就响枪,它根本没扑过来,但我心里头哆嗦啊,这玩应也不是家里养的小猫,它是搁山里称王称霸的牲口啊……”
李福强点头:“那是得先响枪。”
徐宁说:“这老豹子和猫一样都挺记仇,我估摸它得来咱屯子周边溜达,姜叔,你这阵子就搁家养着,哪都别去了。”
“那我还瑟啥呀,要不是我大哥,我肯定得留山里,捡了条命回来有啥不知足的,消停搁家养着吧。”老姜心有余悸的说道。
第278章 大爷真办事 微服私访
晚间,六点半多钟,天色已然渐黑,黑咕隆咚的大街上,偶尔人头涌动,几人成群窃窃私语。
老姜家,东屋。
吊挂在房梁上的药瓶已经见底,徐宁屁股搭在炕沿,正在给老姜拔针头。
这时,院门口响起徐老蔫等人唠嗑的声音,没等姜球儿穿鞋下地呢,他们就已经走进了外屋地,然后掀开门帘子走进屋,对着醒来的老姜一笑。
老姜瞅见徐春林和王二利、刘大明打个招呼,却见身后跟着的杨玉生微微一愣,随着徐老蔫将其介绍一番,老姜才热情称呼三哥。
徐龙将装着饭盒的布兜递给王彪,然后去外屋地取了炕桌,姜球儿也下地去碗厨捡碗了。
徐宁瞅着几人都有动作,他就坐在了靠着炕梢的位置,只听着徐老蔫和老姜等人唠嗑,顺便等着吃饭。
几人唠的话题,老姜已经和徐宁简单叙述了一遍,但和徐老蔫等人讲述的时候,却增加了许多语气助词和心理活动。
比如他腿被树枝扎穿以后,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将老豹子卡脖子捏死,因为他害怕死后,只留下闺女一人……那日子过的肯定没眼看。
老姜至始至终都没有说啥感谢的话,这种事说了再多谢字,也难抵情分!
况且他心里很明白,徐老蔫等人救他并非是要报恩的,而是出于同屯的关系,也在于之前共同打过猎、他给徐老蔫递过熊踪消息。
再者老姜也不是个耍嘴皮子的人,他一般只用实际行动说话,从来没有吹牛比说大话的时候。
徐老蔫说道:“既然你能趴在草窠子里活下来,没被老豹子叼走,就说明这头豹子没搁你身后跟着。”
老姜揉着脑袋说:“大哥,其实这事我也说不准,也兴许是你们牵着狗过来,那老豹子闻着味跑了……”
刘大明点头:“备不住。”
杨玉生瞅着扒拉饭菜的徐宁,问:“二宁咋想的?”
徐宁抬头咽下嘴里食物,道:“家猫都记仇,更何况是老豹子。我姜叔给它五枪,如果它受伤了,我琢磨它肯定得闻着姜叔气味追过来。”
刘大明说道:“艹,它要敢追过来,那咱就五颗枪削它!”
老姜说:“行!我听说豹子皮值不少钱呢,都比大叶子值钱!”
“那是肯定的,大皮才多大点,一张好豹子皮做个褥子都够了。”
杨玉生皱眉说:“说句不好听话,老姜算是没注意自个摔的,这老豹子没伤人……”
他为啥会说这种打消士气的话呢?得从他的身份说起,以他的角度看待问题,这么唠嗑没毛病。
徐宁笑着说:“三叔,我是没准备打这头老豹子,但它也别来咱屯子附近祸害牲口和人,要是……”
杨玉生是明白人,咧嘴道:“它要是敢祸害牲口和人,那咱庆安小徐炮肯定不能惯着它!”
“哈哈哈,诶妈呀,三叔,你瞅瞅给我二哥夸的,脸蛋子通红哇!”王彪大笑。
徐老蔫撇嘴道:“自个起个外号算啥本事,还整个庆安小徐炮,真敢叫啊!”
徐宁瞅着亲爹,张嘴没发出声音:“你外号就是旁人给起的叫徐老蔫。”
“诶我……这孩崽子敢跟他爹炸刺呢,来来…过来我稀罕稀罕你。”
徐宁两手一摊,装傻道:“我啥话没说啊,爸,你这是干啥,这不是让我三叔姜叔笑话你么。”
刘大明紧忙拦着徐老蔫,“姐夫,拉倒得了,二宁啥话都没说,急啥眼呐。”
“你且喽这!”
杨玉生笑道:“老弟,给三哥个面子,拉倒得了。”
“行,告诉你嗷,今个是你三叔救了你,要不然我腿给你打折!”
一旁,王彪和姜球儿站在屋门口,两人相互对视瞅一眼,随即咧嘴一笑。
对于老徐家的相处方式,屯子里大多数人都有所耳闻,有些人嘴里瞎叭叭,有些人也会夸两句,毕竟当爹的不像爹,儿子不像儿子,瞅着有点倒反天罡。
老姜说道:“大哥,你们啥时候上班啊?”
“咋地不得过完十五啊,咋地,你有事啊?”
老姜说:“我寻思你们谁去街里,帮我把家里的皮子卖了呢。”
徐老蔫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却被徐宁抢先:“姜叔,现在我家这种事都是我管,你要卖啥皮子啊?”
徐老蔫闻言愣了愣,一把拽着徐宁胳膊,“你姜叔有事找我,跟你有啥关系?”
“咋没关系呢,你是咱家顶梁柱,我当儿子的,哪能让你这么累啊。”
“你快去个屁吧!”徐老蔫磨牙切齿说道。
“哈哈哈……”
屋内众人相视大笑。
笑罢,老姜说道:“我这有六张黄皮子、五张灰狗子皮,还有三十多张跳猫子皮,我寻思全都卖了,等球儿开学得交学杂费,买作业本啥的,还得给她买几件衣服,今过年都没穿好衣服……”
姜球儿说:“爸,不用。”
徐宁闻言道:“那也不用卖这么多皮子,卖几张灰狗子皮就够了。”
“还得买米面油啥的呢,哪能够啊。”
徐老蔫瞅着老姜,说道:“二宁不愿意去街里,兄弟,这事我帮你办。”
“我乐意去街里,爸,你就别跟着操心了。姜叔,我琢磨皮子等过几个月能涨点价,你不如留手里等等,开春之后再说呗。”
老姜低头想了想,摇头:“不行,该卖就得卖,涨价也是那么回事,穷不了富不了。二宁,这事就麻烦你了。”
“诶呀,姜叔,说啥麻烦不麻烦,反正我过阵子也得去趟街里。”
徐老蔫转头问:“你去街里干啥啊?”
徐宁说:“年前许炮的儿子许鹤来个电话,说年后过完十五,他搁省城给我捎点东西……”
“啥东西啊?”
徐宁摇摇头,“不知道啊。”
徐老蔫一撇嘴,“你就瞎特么藏心眼吧!我还不知道你。”
在老姜家唠到八点多钟,徐宁等人便要起身回家,老姜紧忙让姜球儿去送送,徐老蔫将其拦下,随后放话道:“你俩明早晨别整饭了,到时候让彪给你俩送。”
“大哥,不用,家有现成饭……”
徐老蔫一摆手,便与徐宁、杨玉生等人离去了。
刚走出院门,王彪就抓着徐老蔫溜须道:“大爷,你是真办事啊!谢谢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