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在所有金属中的密度数一数二,即使只有一小块也非常坠手,对于自己的直觉,陈舟认为还是值得信任的。
再度感受了一下金属块的重量,陈舟估计它的密度应该在铁和铜之上,在铅和金之下,再加上其氧化后独特的色泽,它的成分也就呼之欲出了这是一块白银。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陈舟用火镰刮了刮金属块的表面,果然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划痕。
铅的莫氏硬度是1.5左右,而银的硬度在2.5以上,铁的硬度最低也有4。
假如金属块是用铅铸造的,划痕会更深,这种程度的划痕,说明它确实是银。
至于往水桶里放银块的原因,陈舟觉得可能是为了净化饮水。
虽然他不知道用银杀菌最早起源于何时,但他老家有许多馆藏元代文物的博物馆,通过初高中时学校组织的博物馆一日游活动,陈舟了解到早在元朝蒙古贵族就会使用银质扁壶来保存马奶,使其不变质了。
想必在几百年后的欧洲,用银杀菌净化饮水也不算什么冷知识。
只可惜这块银子太小,而水桶又太大,指望它净化几升水可能都很勉强,别说这满满一大桶,着实有些强银所难了。
而且只有这个木桶中装有银块,另一个木桶底部空空如也,只能看到一个不太清晰的印迹。
陈舟合理推测,这个小银块大概率是轮换使用,在两个水桶里“轮番泡澡”,每隔几天就转移一次,以保证每个桶里的饮用水都消过毒。
不过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一种掩耳盗铃的手段。
毕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水不干净,哪怕用了银块也无济于事,只是图心理安慰,让他们能说服自己坦然地喝下这水。
除了装水的大木桶,炉子左侧还摆着两张高木架,木架全都分成四层。
顶层堆着一排麻袋,其中一部分敞着袋口,可以看见袋内装有手臂粗细的长条面包。
面包整体发黑,表面带有密集的斑点,像是生了一脸雀斑,看着就让人没有食欲。
从上往下第二层摆着大铁壶,带把手的木杯子和浅木碗,几个铁刀叉,以及一把用于舀水的长柄大铁勺。
最下两层挤满了小木桶,陈舟好奇地打开了盖子,差点被喷薄出的怪味儿熏晕过去。
桶中保存着各种怪异的腌制食物,其中有油脂腌肉块;有盐渍豌豆;有腌蔬菜;盐渍动物内脏……
从桶内被出的痕迹看,水手们日常食用的菜肴就是这些黑暗料理大杂烩,很难想象这一坨坨卖相丑陋味道恐怖的东西汇聚到一起会炖成怎样一锅“盛宴”,反正陈舟不敢尝试。
除了黑暗罐头,小桶里唯一有点正常食物模样的只有发酵奶酪。
但这种奶酪也不是陈舟所熟知的甜奶酪,而是更接近芝士的咸奶酪,除了发酵菌种带来的独特气味儿,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臭味,初闻有点恶心,适应了莫名感觉还挺香。
火炉右侧同样摆放着几个大号木桶,它们侧放着,摞成了三层。
桶盖上接了根可上下扳动的管子,管子朝上时无事发生,只要掰到下面,就会淌出酒水。
陈舟不常喝酒,无从判断这种桶装酒的品质优劣,只拿长柄勺接了几滴闻了闻,感觉除酒精味外,这种酒还具备特殊的甜香,料想味道应该不至于太差。
只是现在未完成的工作太多,饮酒误事。待到木筏造好,将物资全部搬到岛上倒是可以做一桌丰盛的晚宴,喝至微醺庆祝一下。
倒掉酒液,沿着酒桶继续往右走,便是“狗叼饼遗迹”了。
大圆桶的桶盖早就被大狗顶落在地,在温暖的灯光中,陈舟看到了装得满满当当的一整桶灰白色圆饼。
这些圆饼的卖相比黑面包棍好很多,像是用小麦面粉搓揉成形,然后烘烤至脱水制成的。
随意拿起一块掰开,能看到饼内部非常紧实,几乎没有气孔,更像是砖头或是木材而不是食物。
陈舟试着啃了一口。
干燥的外层皮壳咬碎后棱角分明,有些扎嘴。
饼瓤部分经过咀嚼化作细碎的渣子,迅速在口腔内滚动,吸收津液后才软化些许,不仅尝不出任何滋味,而且口感粗糙难以下咽。
与这面包相比,以坚硬闻名的法棍和俄式大列巴都能算作绝世美食。
只吃了一小块圆饼就超额完成了腮帮子一周的运动量,陈舟面目狰狞,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饼渣,不信邪地想要尝试一下观感还不错的奶酪。
结果不出所料。
这奶酪的奶香味微乎其微,如果不提前告知是奶制品根本品味不出来,主要的味道除了咸就是臭,间或掺杂着霉菌发酵的酸醇。
如果让陈舟给这奶酪找个恰当的形容词,他愿称其为克苏鲁奶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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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火绳枪
“克苏鲁奶酪”彻底粉碎了陈舟对船上食粮的美好幻想。
作为吃货大国普普通通的一员,他见识过煎炒烹炸各式厨艺,尝过家乡菜的咸鲜,感受过川菜的麻辣爆香,也曾细品过江南菜系的清淡平和。
虽然受钱包所限,没有领略过诸如佛跳墙、燕窝、鱼翅等奢侈名菜的风采,但口味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养刁了。
他可以接受重盐重油的外卖,可以接受不卫生的小作坊预制菜,可以接受临期方便面,甚至可以接受牛瘪火锅、活珠子、酸笋豆汁等公认的中式黑暗料理。
可面对这口感味道和卖相全部糟糕得一塌糊涂的“17世纪水手餐”,他真的难以下咽。
同时陈舟也很难想象,欧洲的厨师们到底拥有怎样奇葩的脑回路,才能把正常的食材摆弄成这副鬼样子,这着实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为了保持身心健康,也为了照顾自己的味蕾,陈舟只好想办法利用有限的原料做些稍微正常的伙食。
回到火炉旁,拿下盖子,扒住烹煮的大铁罐边缘,借着灯光观察了一下容器内部。
不出所料,水手们根本没有饭后刷锅的好习惯。
黝黑的铁罐底部沉积着一些发白的食物残渣,已经被紧闭的罐子闷出了一股酸臭味。
看着幽深的罐壁和呕吐物一般的剩菜,忍受着难闻的气味,想到自己今天掏鸟窝、吃生鱼、游裸泳、拉肚子、遭雨淋……
做了这么多事,总会出现波折,就没有一件顺心遂意的。
好不容易来到厨房,点着灯,想煮点饭吃,还要帮这群倒霉的死鬼收拾烂摊子。
“妈的,我真要受不了了”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国骂,陈舟几乎要控制不住胸中积攒的愤懑之气。
他真想把这破罐子拽下来砸个稀烂丢进海里,然后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直接躺在床上一觉睡到明天清晨。
但他不能任性。
在这里,没有人会为他犯下的错买单,一切选择都匹配着相应的结果。
对陈舟来说,这种没有容错,也没有发泄方向的压抑感才是最可怕的。
不再有亲戚朋友给他兜底,提供另一条道路,只有残酷的现实,沉重的责任,冷静的抉择。
无论多么愤怒亦或悲伤低落,他都要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因为这是生存,不是游戏。
深呼吸,陈舟安抚自己。
“没必要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
人是铁饭是钢,逃得了这顿逃不了下顿,接下来二十多天可能都要在船上度过,总不能靠喝西北风活着。”
片刻,他稍微平复了波动的情绪,带着残余的不满忿忿地翻找工具刷锅。
提着油灯,把从排水室拎来的空木桶重重放在地上,舀了几大勺青苔水甩进罐中,狂搅几圈,冲洗了罐底,打碎了剩饭菜,再将这些令人作呕的物质倒进桶里,刷锅工作第一步便完成了。
随后陈舟又腾出一个空麻袋,将它卷成一团,狠狠地蹭掉了罐壁上凝固的油脂,直至铁罐内壁泛起金属光泽,能映出摇晃的火光。
尽管这种粗暴的清洁手段无法杀死潜藏在罐内的细菌,但起码看上去顺眼多了。
不久前还在讥讽水手们使用小银块给大桶水消毒是自欺欺人,转眼自己也干上了相仿的勾当。
对此,陈舟只能摇摇头,报以无奈地苦笑。
铁罐刷到这一步已经勉强能用了,接下来,生火。
船只内存放的木材数量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形状规整没有腐朽的木板,它们是木匠用长锯和刨子一点点修整出来的优质建材,敲上钉子能就能修补破损的船壁,日后运送到岛上也能建造木屋,陈舟舍不得把它们当柴火烧掉。
搜罗了一圈,他选中了一张破桌子,几条烂长凳,将它们搬到了厨房,用大锤拆成短木条塞到炉底做燃料。
木柴干燥,又有稳定的火种,生火变得简单了许多。
守着油灯,使用蘸了油脂的小木棍引火,只尝试了三次,炉下的火焰就被成功点燃。
鲜红的焰光舔舐着罐底,照得整个厨房亮堂堂,它烘烤着陈舟的面庞,映得他整张脸火辣辣地,心中也舒畅了起来。
大狗填饱了肚子,伸着舌头哈哧哈哧喘着气走过来,端坐在地,好奇地打量着陈舟。
顺手摸摸狗头,陈舟从木架上拿起一个大水杯,往罐里添了三杯水,盖上盖子,便敞开大衣袒露胸膛,舒服地烤起火来。
火势旺盛,热浪抚摸着陈舟的脸颊,使他昏昏欲睡。
水很快烧热,在罐中奏起咕噜咕噜的乐章,最后沸腾起来,声响却小了。
合上衣襟,掀开盖子。
白蒙蒙的水蒸气升腾在厨房天花板下,给油灯的光芒织上了一圈绒边。
陈舟将圆饼掰成碎块,一点点扔进锅内,看着这些坚实的家伙在沸水中沉浮,被软化,最后变成面糊伴着水面浮动,不由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想到面糊汤口味未免过于寡淡,他又取了一小块奶酪丢进了锅中。
虽然不喜欢这奶酪古怪的味道,但矬子里选将军,与油脂腌肉块、盐渍动物内脏这些仿佛来自地狱的食物比起来,奶酪起码可以入口。
沸水翻涌,像一张贪婪的大嘴,吞噬着锅内的食材。
火势渐弱,终于收敛了猖獗的火舌,缩回木柴。
一锅简单的奶酪炖面糊做好了。
敞着盖子等到食物晾凉,冲洗干净长柄勺和餐具,盛上热腾腾的一碗奶酪炖面糊,蹲在火炉前,陈舟开始用餐。
炎黄子孙对熟食的钟爱是铭刻在基因里的。
热乎乎的面糊口感绵密,带有淡淡的谷物香气,奶酪恰到好处地为面糊点缀了些许咸香。
经过沸水的烹煮,发酵产生的酸臭几乎消失了,潜藏在奶酪内部的奶味得到释放,与面饼融合在一起,相得益彰。
一边吹着碗中的热气,一边用小勺动面糊,小口吞吃。
随着肠胃逐渐被填满,一股暖流驱逐了身体中的寒意,陈舟重新感受到了充盈的力量。
放下餐具,他看了看铁罐,发现里面还剩一些面糊,便将其舀出,放置到大木杯中保存,留待晚上食用。
随后就到了厨师最讨厌的饭后刷锅刷碗环节,陈舟按照流程擦完罐壁,又往里面加了几大杯水,添了几块木柴,准备烧些开水留待晚上饮用。
其实他对大水桶中长满绿藻青苔的饮用水也很是厌恶。
每次起一勺水,看着充斥其中的绿色杂质,他总会想起魔兽世界里地狱咆哮的那句经典台词但是,古尔丹,代价是什么呢?
好在这水里没有可怕的恶魔之血,顶多细菌微生物泛滥,煮沸就安全了。
人在船上身不由己,只是些许污水,不至于危及性命。
陈舟给自己画着大饼
“再忍耐一些日子吧,只要造好木筏登上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样想着,他系上了大衣扣子。
虽然吃完饭后感觉感冒症状已经完全痊愈了,但外面毕竟刚下过雨,如果不慎被风吹到,还是有可能病情反复,不能松懈。
吹熄油灯,陈舟打算回到鲁滨逊房间穿上内衣,然后继续室内工作,整理物资。
时间宝贵,耽误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