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徐青有个好处,他对下面的要求高,却也舍得分利润。徐青个人是不在乎享受和富贵的。
跟着他的人,注定有肉吃,哪怕普通百姓都能喝汤。
总比其他许多老爷,既让手下人吃苦,又只画饼强。
在别的老爷手下,靠贪污腐败,欺压良善才能得到的好处,跟着徐解元,直接肯吃苦并做实事就能得到。
这也是徐青力所能及的地方。
但人治,终归避免不了人亡政息。
若人治都没有,好吧,人间炼狱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治一府之地,终归比治理天下容易太多太多,江宁府在徐青眼皮子底下,他能做到许多细节。
如果再扩大,他只能依靠更多的人才,并与他志同道合。
至少能执行他这一套才行。
这也是复社的意义。
就算最后会变形,总归也比没有强。
只是并非每个复社成员,都能理解他,并接受这种理念。
一些退出复社的成员,与清丈田亩期间,被换掉的衙门胥吏,近来多有碰头。
这些社员,本就多是豪族子弟,与这些胥吏平日里打交道不少。
他们退出复社,被家族老人责备,和这些被换下的胥吏一样,对徐青多有怨言。
“郑知县对徐公明唯唯诺诺,很大原因是徐公明的县试座师当了他老家金阳府的知府,现在公文邸报已经传下来,吴大人升了右佥都御史,管不到郑知县老家了。”有个老胥吏透露消息。
“现在郑知县跟傀儡一样,而且那次在公堂上,受了多大的屈辱,大家有目共睹。而且徐公明他在南直隶,称不上一手遮天。郑知县到底是百里侯,总不能一直被徐公明当做傀儡。不如诸位去试探一下郑知县,看能不能将你们的位置还回来。”
“郑知县是魏国公的人,如今国公府几次被徐公明羞辱,他徐公明若是再得寸进尺,是非曲直,大家都会明白。”
“走,咱们先试试。而且复社的理念,咱们都会,大不了去应天府搞新复社,说不定还能得到国公爷的赏识,让家族里那些瞧不起咱们的老人看看……”
这些退出的社员,因为被家族断了月俸,加上这些胥吏心怀怨恨,一拍即合。
趁着酒意,三三两两地成行去衙门找郑知县。
郑知县认识其中几人,耐着性子听他们说话,一听这些老胥吏居然想复职,他第一反应是莫非是徐青故意试探他,忙吓道:“都说什么胡话。”
这些胥吏和社员,却依旧大言惭惭,跟他分析利害,还说了吴大人的事,让郑知县不要再惊慌害怕。
郑知县心下便明白,“原来是一群酒鬼。”
他随即派衙役将这些人抓住,以咆哮公堂的罪名,每人打五十大板,然后丢进大牢,等他们家人来赎。
真当他是傻子啊。
不过这些人来得正好。
郑知县正愁没机会巴结徐解元和右佥都御史老大人。
他算是看明白了,吴大人抱上徐老爷的大腿,短短两年不到,从七品正堂知县,入了相爷的法眼,做到右佥都御史的位置。
我上我也行啊!
虽说吴大人是三甲进士,天赋出身碾压他这个举人,但他不求做到右佥都御史这种准高官的位置,给个普通的五品知府当,他也是不嫌弃的。
若是徐老爷真能帮他升官,那徐老爷就是他亲爷爷!
郑知县干了这活,连忙带着徐老爷的走狗郭壮去徐府表功。
徐青听闻郑知县的来意之后,心中忍不住想笑。
其实用生不如用熟,他也在考虑,何知府离任之后,接替江宁知府的人选。
郑知县人品确实不太行,但识时务这一点,确实是优点。
而且做个过渡性的人物,似乎也不是不行。
不过正堂官给他也太扎眼。
等吴老恩师来之后,商议一下,给个同知,然后请吏部那边,找个理由令江宁府知府的位置暂时空下来。
如此便好办了。
至于升官这边的理由也好找。
清丈田亩是当今头等大事,郑知县跟着混,自然是有不小的功劳,送到吏部那里,自然有话说。
这种级别的升迁,别看对郑知县而言属于升龙门,实际上也就是张侍郎一句话的事。
因为吏部右侍郎主要是负责普通官员的政绩考评,而左侍郎是事实上决定升迁决议的那个人。
至于尚书,这种级别的事,都要天官过目,那不得忙死。
当然,最终通过时,还需要天官那里走流程。
但也只是流程。
一般而言,小天官决定了的事,不是涉及到什么大的利益,天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人家是默认的吏部尚书接班人。
等你离任之后,你的人还得看人家眼色。
别当未来佛不是佛!
徐青心念电闪而过,对郑知县愈发热情,吩咐下人上好茶招待。
郑知县从来没在徐老爷家里受到这种殊遇,眼睛都有点红了。为了表明真心,他连袖口都没抬起来。
史书上,安禄山认贵妃为母。
他郑某人就是欠缺这个机会。
一番寒暄,再送走郑知县。
徐青对这次退出的社员和革职的胥吏闹事,本就在意料中,可惜这些人只是借酒劲发疯,没把事情闹太大,不然的话,还能借着由头,杀鸡儆猴一番。
“豪族士绅的家主、家老,个个滑不留手,就算杀鸡儆猴,他们也只是跪得更快。不过黄鼠狼没有不偷鸡的,往后的日子还长,慢慢斗法便是。”徐青现在建立了江左商盟,目前的主体是他和一干江宁府士绅以及复社贫苦社员牵头的农会。
农会暂时是起步阶段,属于小打小闹。
另一方面,便是借助金光寺的香火钱,在商盟发展过程中,建立自己的钱号。
法月的理财能力还行,不过他还需要更专业的人才,只能慢慢物色。
事业滚雪球一样壮大,千头万绪。
徐青虽然因此很急,却没有胡乱找人。
因为现在还属于前期,忠诚远比能力重要。
至于郑知县,用他还有另一层考虑。
总得在魏国公那边,留一点缓冲的余地。
眼下大家看似对立,实则也没到势同水火的程度。
只要魏国公明白徐青基业已经稳固,不可猝除,便不会真的死拼到底。
而且有魏国公这方面的缓和关系存在,将来朝廷打压徐青,也不可能过狠。
这是比较长远的规划,不过得先提前布局。
徐青大势上,看得很明白。
朝廷中枢实际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清丈田亩是个由头,借机引出平倭乱的事,如此才能使东南暂时平静下来。
东南平静,重开朝廷的海贸,便可获利。
有了外部的利益进入,那么内部变革的阻力就会减小。
但这也会损伤东南豪族走私的利益。
从根子看,豪族走私是单独的一股势力,因为掌握丝绸、茶叶、瓷器的这一拨人和走私的豪族并不能混而一谈。
如此一来,朝廷中枢要对抗的势力并不会如预计那样大。
先亮出清丈田亩的大招,实际上是雷声大雨点小,这无疑是表明了朝廷中枢,并不会逼迫豪族缙绅勋贵等食利阶层太过的态度。
说白了就是先亮明自己敢于掀桌子的态度,一番讨价还价,实际目的是打压走私,抢夺这部分利益。
并借此机会,锻炼出一批水师,掌控了海上的话语权,自然就能进一步威胁到东南士绅,并稳固了东南财赋,保证后续的变法不会因为东南出问题,进入停摆阶段。
不得不说,首辅的战略思维很清晰。
但能不能成功,依旧是未知数。
徐青现在不是变法派的核心,却被迫成了首辅变法的利刃,这也是无奈之举。
他不这么选,早就没了,根本做不到现在的事业。
而实力不快速增长,他也没法去应对几年后的危机。
这些都是时势使然。
徐青继续做好详细的规划,有条不紊地安排底下人去实行,不管有没有成效,反正先推着走。
做错了,做不好,无所谓。
先有经验教训,后面才能总结,事情只要去做,就总能找到变好的办法。
不知不觉间,徐青等到了吴大人。
现在是右佥都御史了!
…
…
一干人到了天香院,为吴大人接风洗尘。
何知府自然也来了。
他虽然能屈能伸,不过见到老部下,这么快当上督察院的右佥都御史,依旧心里酸溜溜的。
难道就因为老吴认识徐青更早?
他还认识徐夫人更早呢!
可惜,这些日子冯芜闭关,不然何知府还得走一下侄女路线。
另外,他近来和冯巡按联系愈发频繁。
从前的芥蒂,在事业进步的压力下,早已无影无踪。
官场就是这样,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步慢,步步慢。不争不行。
一行人觥筹交错,吴大人当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自是想不到,自己这区区一个三甲进士,竟在短短两载不到,有这般离奇的际遇。
感恩我的好弟子!
虽然好一段时间不见面,吴大人看向徐青的眼神,却是越发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