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参加宴会的还有靖海卫水师的参将孟宇轩。
他是世袭的武官,如今被朝廷派到东南来解决海盗,还兼领了隔壁之江省金华府参将的职位。
徐青听到之后,很想说,孟参将到了金华府,要不要到外面偏僻的佛寺转一转。
倩女幽魂的故事便发生在金华北郭的一间兰若内。
兰若不是佛寺的名字,属于一种称呼,属于非官方认定的庙宇。
所以徐青虽然也打听过金华府的佛寺,却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故事发生,以及究竟在哪个佛寺发生。
但他相信,这个有妖魔神鬼的世界里,肯定有类似的故事。
“汝谦,公明在巨鲸岛的事迹,你是听说了。往后你和公明为我的左膀右臂,咱们一起建功立业。来,干了这一杯。”吴大人喝高了,拉着徐青和孟宇轩干杯。
汝谦是孟参将的字。
这个字,徐青略有点熟悉。
孟宇轩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为人很有教养,有种儒将的气质,但徐青看得出,他的功夫很高。
太阳穴没如一般的武者鼓起,眼中神光内敛,气血深藏不漏。
还有一种徐青感到熟悉的气息。
“大禅寺的武功?”
他暗自惊讶。
毫无疑问,孟宇轩的武功家数决计和大禅寺有干系。
而且这次孟宇轩身边几个护卫,确然也是大禅寺的俗家弟子。不过徐青一开始以为,他们都和王护卫、马护卫一样。
现在经过他的一番观察,看来是孟宇轩本身就和大禅寺有联系。
他倒是觉得这算好事。
因为大禅寺的武者众多,江湖人面广,如果能借力对付东溟帮,绝对是好事。
首辅也是有意思,防着大禅寺,又在平海寇的事情上,重用孟宇轩这种武功家数和大禅寺有关的人物。
不得不说,这一招有点妙。
而且孟宇轩本身估计也是有点家国情怀的。
徐青和他交流,发现孟宇轩有种忧国忧民的文臣气质。
与左千户那种偏向理想主义的武官还不一样。
孟宇轩的情商很高,虽然不善言辞,但是说出来的话,不卑不吭,让人感觉很舒服。
甚至会让人忽略他武将的身份。
孟宇轩和徐青聊得尽兴,说道:“徐解元,我知道你是江南第一才子,在下做了一首言平生志向的诗,想请你斧正一番,不知可否?”
他说话间,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
这时候,他更像是一个文学爱好者,渴望得到当世文豪的点评。
徐青微笑:“孟大哥,切莫折煞小弟。小弟只是略通些八股文章,说是什么江南第一才子,都是乡人抬举,做不得数。不过,我观孟大哥气质儒雅,如有诗作,定然是佳品,小弟愿意洗耳恭听。”
孟宇轩和徐青接触下,觉得对方待人温和,春风化雨而不自知,与外界的传言大相径庭,心中颇有好感。
他随即道:“那在下献丑了。”
于是吴大人、何大人都饶有兴趣地旁听。
孟宇轩信口吟道:“小筑暂高枕,忧时旧有盟。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他一首诗作罢,满座叹息。
尤其是吴大人,感慨道:“汝谦,你竟有如此文才,我竟不知晓,你瞒得我好苦……”
何大人亦拍手称赞,这首诗意境很有士大夫忧国忧民的情怀,绝对是上等之作,可以流传后世。
自来文官轻贱武官,但孟宇轩这首诗一出,连何大人都可惜孟宇轩没参加科举,将来出将入相,也是一段佳话啊。
可惜了!
徐青则是暗自震惊。
因为他知晓这首诗,明明是前世历史人物戚继光的诗作。
他再看向孟宇轩,眼神完全不同了。
莫非他就是这一世界的戚继光?
他的眼神变得很热切!
这是当世名将啊!
徐青自是免不了一番称赞。
孟宇轩看见,自己精心准备的诗作,竟然连得南直隶解元、何知府这二甲进士以及吴大人的称赞,心中很是高兴。
其实他也是首辅极为看重的人物,但能打入文官内部,好处不言而喻,而且很有成就感。
有了孟宇轩的诗作,酒宴愈发热闹。
不过吴大人倒是没喊徐青做诗。
毕竟身份地位低,才会献诗。或者自己诗兴大发。
他再喊徐青做诗,这是对自己的贵人不尊重。
而且他一个三甲进士的学历,在南直隶解元的学历面前,也不太能硬起来。
属于天赋血脉被压制。
随后,宾主尽欢。
吴大人等其他人走后,才私下拉着徐青进入单独的房间交谈。
名义是许久未见徐青,今夜师生要同榻而卧,抵足而眠。
第154章 方仙道的刺杀
到了私密的房间里,吴大人先服下一颗药丸,一下子便酒醒了,完全看不出刚才离开宴席时的浑浊醉态。
他点上灯,双眼格外清亮。
“公明,这次我来巡察沿海州府,首辅嘱咐我与你、冯大人配合。你们了解地方实情,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别有顾忌。”吴大人给自己定位很明确,他是来捞政绩的,不是来拖后腿的。
徐青不得不承认,首辅这人对于做事的人,确实够意思。
只要你有用处,决计给你各种便利条件,不拖后腿。
自古以来的忠臣能臣都很清楚,无论大事小事,上面的人不拖后腿,事情便成了一半。
徐青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说道:“老恩师放心,学生主要还是给你参赞机务,发号施令的事,还得你老人来。重大决策,亦需要你一锤定音。”
吴大人忙道:“你说什么,我照做便是。若是我说错话,你也赶紧指正。我知晓你们这些武学高手,有什么传音入密。”
他心想,大战一起,攸关性命。
海盗可认不得他是什么右佥都御史。
屠刀举起来,众生平等。
万一自己说错话,徐青来不及指正,他岂不是有生命危险。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能走到今天,全靠慧眼识英才。
如今巡察海防,自然是要依照旧例,学当初剿匪之事,躺平即可,且不能自作主张,免得害了自己一家族的富贵!
其实吴大人的性子一向如此,认人不认事。
当初张侍郎考中进士,他落第之后。
好些年张侍郎都不提还钱的事。
家里人一直劝他找机会要回那笔钱,免得到头来,人家不记得你人情,还不还钱。
吴大人觉得张侍郎人不错,而且京城居,大不易,一直不提这事,也警告家人不准写信过去提这事。
一直到他考中三甲进士,张侍郎才派人见他。
而他此前几次会试,张侍郎都没找过他,似乎完全忘了他这个借钱救他的同乡。
但张侍郎一找他,就给他把补官缺的事给办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虽然吴大人也花了钱,可是没这个门路,有钱都得等许久,还得参加朝考,在朝观政。
提前补上官位赴任,其实一点都不亏。
毕竟在京城正常等官这段时间,迎来送往的日常花销,都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更别说许多京官都得举债度日。
而且真等到了官位,还是得交钱。
没钱,还得继续等!
所以每当这时候,京中还有放贷的,专门给等到官缺的进士、举人放贷。
如此形势下,外放地方之后,想不贪都不可能。否则一大笔债务怎么还?
经历过这些,吴大人更能理解张侍郎当初的难处。
当时乡人都骂张侍郎休妻再娶,做了陈世美。
哎,确实缺德,也确实无奈!
不休妻再娶,哪有如今的吏部小天官。
他离京之前,张侍郎找他喝酒,掏着心窝子说了这些憋在心里的话。
作为读书人的那个张侍郎,许多年前休妻时,便彻底死了啊。
不过这也是张侍郎乡试之后,直接参加会试便中了。
举人嘛,不留在本地,也挣不到多少家业。
天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
张侍郎中了进士,反而一时间帮不到家族多少。
反倒是,家族里各种找他要钱,或者给地方官写信,弄得他烦不胜烦,和乡人家族一起断了联系。
所以你要是个穷苦出身,当了官,家族对你的要求就是捞钱,带着大家一起鱼肉乡里,而不是当什么青天。
若是不同意,给你爹妈都从祖坟里迁出去,若是没死,死了也不准进祖坟。
这也是吴大人内心都觉得变法不可能成功的原因。
人还是那些人。
变法变法,变着法捞钱呗。
因为看得明白,吴大人在仕途最大的期望就是升官发财。
他官够大,腰够弯,用演义里鲁子敬的说法便是: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累官故不失州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