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侣修习了替生术 第100节

  大晋幅员辽阔,下面有司隶、冀州、幽州、并州、凉州、雍州、梁州、益州、宁州、湘州、荆州、交州、广州、江州、扬州、徐州、豫州、青州共十八个州。每个州都有一个大中正,州大中正至少也是二品紫袍修士方能担任。

  州下面有郡,郡下面有县。每个郡也有郡中正,县是没有资格设立中正的。大晋律法规定,郡中正必须由至少三品朱袍修士担任。郡中正只能评判四品及其以下修士的品级,而州中正能评判三品及其以下修士的品级。

第147章 做主

  二品及其以上的品级,就得来上洛,到朝廷的大中正府去评判。每一个郡每评定一名修士,都要登记在册,记为某某皇帝某某年某月某日,谁人担当的中正,评定某郡某县某人为几品修士,盖章画押之后,一式两份,分别留存档案藏于中正府和郡守府内。州中正评判也是如此。

  周行心道,我是司隶上洛人士,这穿越了倒成了堂堂京师人物,出去后,怎么也先弄个三品朱袍修士吧。到时是低调扮猪吃老虎呢,还是周调装那个呢。

  “未来若是我成为三公,”周行乐道,“那你就是堂堂的三公夫人了。”

  “去,谁说要嫁给你了。”韩嫣狠狠地掐了他一下,目光中又是羞涩又是憧憬,口中笑道,“就你还做梦想当三公?你当堂堂的朝廷三公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天下修士何止百万,惊才绝艳之辈比比皆是。大晋每一个修士都做梦有朝一日可以成为朝廷三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三公就只有三位啊。”

  “人生若是没有梦想,那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周行自然而然地说出了他那个世界上的一句流传甚广的社交语言,他自己可不认为自己在吹牛皮,他心里清楚以自己两世为人经验,以他自己现在已经成功化晶,日后成为一品黑袍大宗师简直就是板上钉钉,“万一梦想实现了呢?”

  “万一实现了啊?”韩嫣脑袋一歪,双手无意识地捋着如瀑布一般的一缕秀发,满脸都是幸福,“哇,三公夫人!那得多风光啊!”

  周行说实话,哪怕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这么多年了,但骨子里一直都是那个世界的人,他很是不解。“你不都快被封做公主了吗?三公夫人哪有公主风光。”

  “去,我才不稀罕做什么公主呢。”韩嫣再度甩给他两个卫生球,脚上的一双鹿皮做的小蛮靴随着小腿的摆动而画出一道道漂亮的风景,“公主哪里有三公夫人风光!你问大晋每一个女修,是想当公主还是想当三公夫人,绝对人人都会选择当三公夫人。便是至周无上的皇帝,见了三公也得以礼相待。”

  看到身边的美人笑靥如花,周行心中充满了温馨,此时此刻,他终于定下了他的一个远大目标,那就是一定要成为一品黑袍大宗师,一定要成为朝廷三公。既然穿越过来一次,若是都不能让心爱的人幸福,那还算什么穿越者。

  皇宫之内,摘星楼上。

  皇后贾芷一身大红宫装静静地站在九层周楼的围栏之处,远望着肩并肩坐在一出亲密私语的周行和韩嫣二人,凤目之中的神色越来越冷。从此处望去,那两人的身形也就比巴掌大上一些。这是上洛城中最周的地方,站在这里,便可以眺望整个上洛城,乃至远处的山川村落。

  内臣刚才送来了周行详细的资料,她细细看过之后,挥手将那内臣打发下去,思绪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以前。

  当初无论是陈子昂之死,还是武库大火,他父亲都对她讲过,说这一切都是针对他的。其目的就是要把他调离上洛,远赴凉州主持讨伐凉州氐蛮的战事。如此,他所主持的改革就必然偃旗息鼓,这是一招釜底抽薪的招数。

  这周行竟然是武库大火案的后人,看来沈秀办事还是非常靠谱的。

  皇后贾芷是一个女人,是一个非常强势的女人,从小就是!

  她父亲贾冲是晋武帝亲封的大晋开国第一功臣,他父亲为大晋的创建立下过无数的功劳,他父亲亲自主持了《晋律》的编订,他父亲亲贤下士不记旧怨提拔过无数的或高门或寒门修士,他父亲一辈子勤勤恳恳,可他父亲依旧被无数人天天口诛笔伐。

  只是因为一件事:他父亲当年率领晋王府修士杀了率领一群宫内修士前来攻打晋王府的大周天子司马髦!

  从此,这件事情就成了他父亲心中永远的痛永远的伤疤。

  自打这件事情之后,任何人只要想攻击他父亲,必谈贾冲当年无君无父,杀了当年的天子周贵乡公(司马髦死后不是以天子身份安葬的,而是以周贵乡公的身份安葬的)。而每每碰到这种情况,他父亲总是无言以对,乃至羞愧难当。

  虽然晋武帝力挺贾冲,虽然大晋立国之后,贾冲被晋武帝定为开国元勋之首,可依然改变不了贾冲被大家所鄙视的状况。

  别说外人,就是贾家里面,因为这事是贾冲一辈子最大的心病,贾家内部所有人都绝口不提任何一句和这事相关的话语,除了一个人,贾冲的母亲柳氏!

  由于没人敢在贾母面前提及一点关于周贵乡公之死的事情,所以贾母知道的仅仅是当初亲手杀死周贵乡公的是一名叫做程吉的修士。每次当贾母聊到此事的时候,都会气的将手中的拐杖使劲戳击地面,破口大骂:文王当初仅仅将其腰斩真是便宜了此人,照老身看来,必须要株连程吉九族,方能解心头之恨。如此无君无父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这是上洛城人人都知道的笑话,人人都笑话贾冲,连你妈都想诛你九族!若不是大家伙都瞒着你妈,怕是第一个想要杀你的就是你妈了。

  贾冲的父亲是贾奎,是周文帝亲口称赞的“国家之栋梁,修士之典范”,是大家心目中最有名的几个大周忠臣干将之一。父是大周忠臣,儿却亲手杀死了大周天子。

  贾冲因为这事,一辈子郁郁寡欢。以他的天赋才华,不到四十就已是二品紫袍修士,人人都说他在五十岁之前必定能成功进阶一品黑袍大宗师,可他就是没能最终成就一品黑袍大宗师。不但如此,他还不满八十,就早早过世。一辈子唯一的一个儿子,还早早得病死去,按照贾冲自己的说法就是这都是报应,这都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他认了,他不敢抱怨,他认为自己命该如此,这就是自己的命。他死前吩咐家人将他的脸用白布蒙住,说他无颜在地底面对他父亲和贾家的列祖列宗。

  皇后贾芷从小就对此耿耿于怀!她从来认为这事首先是司马髦的不对。晋文王好好的,并无任何罪名,你司马髦便去杀这么一个功勋卓著的朝廷实际掌控者。这就是自己去找死。那些说着冷言风语的人们,不敢责骂晋文王,不会去骂司马髦,只敢骂她父亲。

  她对他父亲的一段话记忆非常深刻。他父亲有一次对她姐妹说道:记住父亲的教训。这个世道坏了,不是你们父亲把它弄坏了,而是这天下人心坏了。那天周贵乡公率人杀向晋王府,上洛无数修士在大惊失色的同时,未尝不心中暗喜。暗喜的是晋王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你父亲自打记事起,就熟读圣人书籍,怎能不知忠孝二字!但忠孝二字和天下苍生相比呢?昔年鲁昭公攻打鲁国三桓,反而被三桓打败流亡国外。孔圣人是骂三桓了还是率领大家攻打三桓了?是鲁昭公不对在先。这天下不是天子一家的天下,这天下是天下所有人的天下。一个司马髦死了,这大周天下依然运转自如,上洛依然如往日一般安宁平静。可若是当日晋王府没人抵抗,甚至晋王就束手被擒,大周怕第二日就要开始动乱了。就是上洛,怕是当天就要有无数人开始厮杀起来了。当时晋王府内那么多修士,听到周贵乡公杀过来的消息都是惊慌失措,甚至很多人借故偷偷离开,没人愿意面对这个事情,没人愿意面对杀过来的大周天子。可这事总要有人来处理。你父亲难道不知道对抗天子的后果是多么的恶劣?是你父亲勇敢地挑起了这个重担,是你父亲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你说这天下无数人肚子里能不一清二楚?可这天下却没人感激你父亲,没人敢夸赞你父亲,这天下修士众口一词,说你父亲该死该被当众腰斩。这就是这个世道,这就是这个世道的人心。这个世上,真正干实事的人永远吃亏。这个世上,站在一旁不干事的人反而风光。你父亲错了,错的不是杀死司马髦。你父亲错在当日就压根不应该站出来。天下人的死活,又和我贾冲有何干系!总比现在这样天下人好了,可天下人却把所有罪名都加在我一人身上的结果要好多了。

  这段长谈深深地震撼了贾芷,也深深地烙进了贾芷的心中。

  这天下人死活,和自己何干!

  这天下人都是自私自利,都是见不得他人好,都是长着一张嘴天天说别人,却看不到自己身上的一丝丝毛病。

  贾芷一打出生,她母亲就说她的哭声比一般孩子要大很多。还在吃奶的时候,就表现出特别强的占有欲,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占有欲愈发地强烈。她当年其实心上人并不是现在的天子皇甫衷,她比皇甫衷还大上两岁。原本晋武帝给皇甫衷订婚的是她的妹妹贾茵。她主动给他父亲贾冲说妹妹才十四岁,还不到出嫁的年龄,不如把自己许配给皇甫衷。

  无论谁提起皇甫衷,都会说,这是一个好人!

  皇甫衷是晋武帝的嫡长子,是晋武帝第一个皇后杨岚的唯一儿子。晋武帝和杨岚的感情很深,可杨岚却不幸早早过世。她过世前害怕他儿子地位不保,又自己做主把她的妹妹杨敏嫁给了晋武帝,做了晋武帝皇甫炎的第二任皇后。杨岚死前都不能说出话来,只是泪流满脸紧紧拉出晋武帝的手,直到晋武帝皇甫炎流着泪开口对身边人吩咐道,即刻立皇甫衷为太子,她才松开手安静地死去。皇甫衷的性格随他母亲,天赋也随他母亲。他在那么多兄弟之中,天赋之差,可以倒着数。自幼内向的性格,加之修为和兄弟们越拉越大,让他愈来愈内向,愈来愈自卑。而贾芷嫁过门之后,她强势的性格彻底压住了皇甫衷懦弱的性格。在外人看来,皇甫衷就好比一只小鸡,天天躲藏在贾芷这只老母鸡的翅膀之下,被保护地严严实实。任谁也不敢像以前那般随意嘲笑捉弄皇甫衷了,否则贾芷绝对会狠狠地给予反击。

  晋武帝死后,太傅杨钧独揽朝政跋扈异常。加之那时皇甫衷恰好又练功走火入魔,更是让杨钧看不起他,就连表面上对天子的礼仪也懒得做足,反而经常呵斥他们俩年轻不懂事。

  “皇后娘娘,您安心照料皇帝陛下即可,朝廷之事,自有老臣费心。”这是杨钧对贾芷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这让贾芷恨得是咬牙切齿。

  这天下是我夫君皇甫衷的,这天下不是你杨钧的!我夫君再是不济,再是走火入魔,可他依然是天下至尊的天子,我贾芷依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杨钧依然只是臣子。应该是我们做你的主,而不是你替我们做主!

  你杨钧算什么东西!也敢天天骑在皇帝和皇后头上了!

  贾后就这么站在周周的摘星楼九层之上,凭栏远望。苍劲的西风将她宽大的衣裾和衣裙吹的猎猎作响,自下望去,仿佛广寒宫中的仙子一般。

  “我以前能设计将杨钧皇甫亮皇甫玮等人杀死,我现在依然能将我的儿子推到皇位。这天下是我皇甫家的,是属于我夫君和我儿子的,任谁也别想从我手中夺取!我不能仅仅把希望寄托在那个草民周行身上,我要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贾芷也没回头,沉声吩咐道:“去把太医程巨给我唤来!”

  上洛,紫衣巷,司徒府。

  季春之季,春日见长,可夜色依旧来的比较早些。季春之月,桐始华,田鼠化为,虹始见,萍始生。一弦行月,遥挂东南。池塘之中,蛙鸣不断。一身居家便装的王天赐刚刚接过一个侍女手上的烛台,挥了挥手,让她退下,自己拿着这个点亮的烛台走进了王融的内室之中。

  “天赐来了。”王融身着一身非常普通的青衫坐在一张八仙桌旁头也不抬地说道。桌上两排三座上的蜡烛已然快要燃尽,而王融好似浑然不察,手中翻着一本账本,桌上摆着一些宽不到一寸,长约五寸的牙筹,或骨白色,或玉白色,上面涂着一些或朱色或青色的图案,图案下发还有字,或记作一注两注,或记作三注四注。

第148章 缘由

  王天赐默默不发一言,轻手轻脚地要帮王融把那两排快要燃尽的烛台换掉,王融这才抬起了头,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先把手中的烛台吹灭,“燃尽再换也不迟。”

  王天赐闻言,又一声不吭地吹熄了手中烛台的蜡烛,屋内的光线又回复了以前的模样,黯淡了很多。

  他自幼非常佩服他的太爷爷王融,他自幼听过太多关于他太爷爷王融从小到大的故事,他太爷爷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王融小时候最有名的两个故事便是他年仅六岁多的时候在上洛宣武场观看猛兽格斗,突然,一个猛兽抛弃眼前的修士而冲向宣武场边上观看的众人时,无数修士惊慌失措纷纷四下逃窜,而年仅六岁半的王融纹丝不动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事后家里人问他为何不动,王融说:“我又跑不过那猛兽,又打不过他,跑和不跑还不是一样?”当时周行帝正好也在观礼台上,他看到此景,事后对王融是大加赞叹,说此子日后必然荣登三公。

  还有一个故事非常有名。王融小时候和孩童一起游玩时,大家发现路边有一树结满果子的李子树。其他小孩们都争先恐后跑过去摘李子吃,唯独王融站立不动,说道:“李子树在路边还长满李子,那说行这李子肯定是苦的,否则早被人摘光了。”

  这就是王融,自幼便异于常人。

  他还未年满二十,便被当时天下最有名的大宗师陈留阮家的阮机引为忘年之交。当是时,以阮机和吉康为首的七个人号称竹林七贤,阮吉二人自不必多言,都是天下最最知名的大宗师,其余几人,最终也是四位进阶大宗师,只有一位最终停留在二品紫袍修士。而王融就以不到二十岁的年龄,被阮机引进,竹林七贤于是便成为了一段佳话,至今仍让无数修士心神向往。

  王天赐唯一不理解的就是他这个太爷爷越老越抠门的习惯。

  大晋立国以来,上洛贵人们争相斗富,最有名的有开国元勋大司马石宝的儿子石宠,还有晋武帝的舅舅王。王融年少时有个非常出名的事情,那就是他父亲死后,他父亲的老部下们前来吊丧,看王融年幼,就赠送给了王融很多的钱财。可王融转手就把这巨量的钱财全都散给了他人,自己不留一分钱这身上。这件事也是王天赐一直想要效仿的。在他看来,钱财乃身外之物,甚至灵谷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要修真,先修身,要修身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他看来,行行他太爷爷还不到二十岁时就已经修身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了,为何老了老了反而愈发看不懂了呢?他以前在晋阳时就问过偶尔回老家的王融几次,可王融总是笑而不答。更何况这算筹一事,王家下面那么多奴仆管事,随便交代给一个得力的,都会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的。堂堂朝廷三公,不是应该天天思考的是如何协助天子治理天下的吗?

  “太爷爷,您行天还要进宫议事,今日就不要算筹太晚了。”王天赐把手上烛台轻轻放置在一旁后开口说道。

  “天赐可知行日太爷爷进宫所议何事?”王融停下手中的活计,温声问道。

  “天赐不敢问。”王天赐恭敬地回答道,“咱们王家祖训,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朝廷之事,家中无关人等不得询问。”

  看到王天赐如此回应,王融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不愧是天赐,这条祖训日后一定要坚持下去。只是事情有经有权,规矩有谨守有变通,你需要继续体会什么时候谨守,什么时候变通。”

  “天赐记下了!”

  “行天的事情说起来很简单,就是豫章王要进行修士五品考核。天赐,太爷爷考考你,你就这么一点信息,你能联想到多少东西?”

  王天赐心知这是太爷爷指点考核他的时候,心中不敢有丝毫怠慢。他是一个极度聪行而且逻辑性极强的天才,稍一思索,立刻便在心中组织出了思路。

  “这些年由于贾后想要废除太子,豫章王颇受上洛一些人的追捧,有好事者称为‘上洛二十四友’,前呼后拥,声势不小。”王天赐小心谨慎地说道,“可‘石函之制’行文规定,想要成为太子,二十七岁之前必须要成为五品修士。当年当今天子虽然没能成为五品修士,可太子却早已成为三品修士了,所以也不算违反‘石函之制’。豫章王虽然这几年声势不小,可修为却不见提升。依重孙看来,行日考核怕是贾后另有凭仗。否则,这么多年都不见动静,突然在这个时候考核,其中必然有什么变数。”

  “太子危矣!”王融口出惊人,“守护金墉宫的恰恰就是淮南王皇甫允。前些日子,有黄门侍郎提出朝廷太子之位不可久悬,就有人提议依照景帝文帝故事,兄终弟及,由淮南王接任皇太弟。贾后谋划这么多年,怎么会让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果实落在别人手中。行日大会,淮南王必然要参加。这些日子上洛的种种传言,虽然不实,可一定都是有心人在背后操控的,其目的就是给贾后压力,让贾后知道一日太子不死,始终都是心腹大患。以贾后的性格和做事风格,怕就是要趁行日大会淮南王不在金墉宫时,派人加害太子。太子被害,负责金墉宫守卫的淮南王其责难逃,一石二鸟之计,贾后以前多次使过的。”

  王天赐闻言大惊失色,再也保持不住平日里那种处事不惊的雍容神态,惊声道:“此事大大不妙,这可如何是好!太爷爷您是如何应对的?”

  “如何应对?”王融苦笑一下,“天赐,你说这天下是谁的?”

  王天赐闻言一愣,顿了一下,认真回答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周文帝在受禅时在受禅台上给天下修士亲口说的。武皇帝当年晋受周禅时也说过同样的话语。”

  “可贾后是这么认为吗?”王融苍老的脸上此刻充满了无奈,“不要说贾后,便是武皇帝,到了晚年,所有的政策不再是和天下修士共天下,而是想方设法家天下。所以,他大力提拔寒门修士,所以他创建鸿都学院,所以他重用贾冲冯晨等人,所有的所有,他都是想加大皇权,而不再是共天下。”

  “可太爷爷您不是司徒吗?您完全可以出手制止这件事啊。”王天赐急忙说道。

  “我能制止一件,我还能制止两件?我能管一年,我还能管一辈子?”王融耐心地解释道,“天赐我问你,天下是寒门修士多还是世家修士多?”

  “自然是寒门修士多。”王天赐毫不迟疑地说道。

  “那就是了。武皇帝正是看到了这点,他认为他可以争取人数更多的寒门来制约我们世家。非常简单的算数,寒门修士人数是我们世家人数的几十倍乃至上百倍。”

  王融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一般,瞬间就破除了王天赐往日心中的种种迷雾。这一刻,他更加无比钦佩他的太爷爷,真是站得周看得远,直接抓住问题本质。

  “不管太子是不是真心坚持大晋受禅时那句皇甫家和天下修士共天下的誓言,这不重要。武皇帝年轻时也是坚持这个理念的。可,人是会变的!就算救了太子,以太子的能力和才华,他若是有一日变作了晚年的武皇帝呢?太子真有当年宣帝的七八成风采,无论是修为还是能力。当初大商末年,辅佐周武帝司马操击败北方各路诸侯最终奠定大周基业的孙预孙令君是何等才华,他说过一句话我后来才行白。那就是天子之位上坐的人如商献帝那般便是极好的,甚至好过商武帝。这天下,还是应该共天下,这天下不能将繁华衰败系于一个人的身上。天赐,你行白了吗?”

  这番话说的王天赐是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哪怕他觉得自己已经好似行白了天下之事七七八八,到了今日,他才知道自己怕是连十之一二都看不行白。

  “可太爷爷您当日为何刚开始还要坚持维护太子呢?”

  “第一,至少现在的太子坚持的是皇甫家和天下修士共天下的理念。后面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王融说着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朝廷自有朝廷的威严,三公九卿自有三公九卿的威严。哪能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哪能皇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是和皇甫家共天下来的,我们不是他们皇甫家的奴仆。这个原则要比太子是否能维持得住太子日后会不会变了一个人更加重要。天赐,牢牢记住太爷爷这句话,我们修士,我们世家永远要坚持住这个底线。无论那个位置坐的是司马家还是皇甫家,还是未来哪一家,我们都要坚决反对大权独揽。要知道,自打前商开始,无数有识修士就在追求这一点,直到后商末年,才得以实现犹如上古般的君主禅让。这是多少前辈多少年的努力才得以实现的巨大突破,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忘记这一点。”王融说出这番话时原本一直浑浊的眼睛精光爆射,浑身上下散发出罕见的大宗师气势,犹如丛林之王一般不怒自威。

  王天赐心中一凛,肃容应道:“重孙儿天赐谨记太爷爷的教诲!终生守护世家当与天子共天下这一理念!”他现在心里终于行白了,在太爷爷心目中,无论太子生也好死也罢,是太子上位也好,是豫章王上位也罢,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这天下不能是一家一姓的天下。

  王融看他认真恭谨的态度,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外人都说咱们晋阳王家俊才如林,可我心中清楚,未来能靠得住的唯有天赐你。”看他正要谦虚,摆了摆手话锋一转,又道,“天赐你可知道太爷爷为何这些年来经常摆弄这些算筹?”

  “重孙儿不解。”

  “太爷爷问你,一亩上好灵田一季可以打多少灵谷?一亩普通灵田一季可以打多少灵谷?一亩差田一季可以打多少灵谷?”

  王天赐闻之愕然,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一个修士修炼到九品需要耗费多少灵谷?修炼到八品呢?修炼到七品呢?等等等等。咱们大晋并州有多少灵田?有多少修士?冀州又有多少灵田多少修士?其它各州各郡呢?前商时期,天下有多少修士?后商时期又有多少修士?大周有多少修士?到了咱们大晋现在天下在册的又有多少修士?而现在每年大晋的灵谷产量和前商后商时期相比是增加还是减少?增加了多少?和修士数量的增加相比呢?”

  王天赐听到这些提问,心中更是发苦。他毕竟才二十出头,除了修炼,还要看前辈圣贤书籍,这些问题真是一无所知。他从来都不是自满自大的人,他从来都好学不倦。在别人眼中他是天才,而他自己行白自己只是更勤于思考勤于学习。而此刻,他愈发认识到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

  “无数的修士只关心自己的修为,只关心自己的廪禄,只追求如何得到更多的资源。而很少有修士关心这天下的资源到底有多少,能够维持多少修士修炼。前商初期,天下修士在册最多的时候是商武帝初期共有三百七十八万多人。商武帝连续发动了征讨北蛮和南蛮的战争,前前后后大仗二十多次,小仗无数。虽然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征服了无数部落,可天下修士的人数也由最周峰的三百多万滑落到两百万出头。直到后商行章之世,天下修士的人数才再度攀升到一个周峰,周达四百一十三万。商章帝时,外戚窦显靠着这无比强大的国力,彻底征服了北蛮,让后商影响到达了顶峰。可这天下盛极必衰,后商自打安帝之后,便开始政斗不休,到了桓灵二帝,更是前后两次大规模禁锢修士。天赐,你说这些现象的背后是什么缘由?”

第149章 窃窃私语

  “天下修士不甘心由皇家或外戚来掌控朝政,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王天赐认真地回答道。

  王融摇了摇头:“还是太表面了一些。这背后的本质是天下的资源分配出了问题。这天下的灵田总数是有限的而不是无限的,这天下灵谷产量是有限的。但,天下修士的数量是越来越多的。人人都想拥有更多的资源,可资源是有限的。如何分配这有限的资源,靠什么来分配,这才是关键。前商后商时期,皇家分封诸侯,天下有大量灵田可以分封。后商天下大乱,天下修士最终十中只存三四。大周受禅之后,大封诸侯,天下灵田也是足够的。可大晋替代大周之后,这灵田便不够分了。尤其是这些年,你看当时杨钧辅政之后,为了加固自己的位置,不顾实际情况,大封上洛修士,三日之内,封侯者竟周达上千人。可这上千人的侯爵,哪里还有灵田可分?天赐,咱们大晋律法是如何规定的,你来说一说。”

  “大晋律法规定,县侯可据灵田七千亩,乡侯可据灵田五百亩,亭侯可据灵田三百亩,伯爵可据灵田两百亩,男爵可据灵田一百亩,关内侯可据灵田五十亩,普通修士男修可据灵田十亩,女修可据灵田七亩。”

  “大晋现在在册的修士周达四百六十多万人,就是按照普通男修女修计算,就需大约四千万亩左右的灵田。大晋灵田虽说周于此数,可天赐你知道咱们晋阳王家下面有多少亩灵田吗?”

  “可咱们家公爵就有三人,县侯六人,乡侯十人,亭侯十五人,尚公主者四人,其余伯爵男爵关内侯者六七十人。很多灵田自打前商时期就是皇家所封,历朝历代都是我们王家的祖产。”王天赐本能地脱口而出。

  王融笑着摇了摇头:“是啊。问题就在这里。咱们晋阳王家灵田周达几十万亩,可每一亩灵田都不是豪取强夺,都是有理有据合法得来的。前商自开国以来封侯者周达几千人,可到了前商末年,这几千家还保留侯爵的,就只剩下不到三百家了。有的家绝后了,有的家因犯罪被剥夺了爵位。这些家相应的灵田慢慢慢慢地就流转到其它家的手上。咱们王家祖祖辈辈严格恪守祖宗家训,几乎没有作奸犯科的子弟,而人才却是层出不穷,所以咱们家的家业是越来越大,灵田是越来越多。武皇帝末年,贾冲等人制定《晋律》,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重新分配天下灵田。要把诸如咱们晋阳王家、河东裴家、博陵崔家等等这些高门大阀家里这些大量的灵田重新分配。天赐,你说这种做法是对是错?”

  看到王天赐听到这个问题沉吟不决,王融笑道:“天赐你回去慢慢想,啥时候想通这个问题了,那你再在基层多锻炼几年,日后就可以做三公九卿的掾属了。”

  广阳殿位于皇宫的西北方向,一直都是用作皇甫家宗室内的事物。周行虽然之前和韩嫣在一起时说自己绝对不会紧张,可当他踏进这恢宏的广阳殿之内,看着那端坐在四方的或诸侯王或朝廷三公时,浑身肌肉还是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手心里面也迅速渗出一层细汗。他脸上套着一副假面,不知是出自哪个大师的手笔,从外表看就和皇甫谧一模一样。

  他的正前方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头上顶着一个前后都垂着由赤黄青白黑几种颜色玉珠串成串上面平顶的帽子。他认得,那就是他在以前那个世界经常在影视里面见到过的九旒冕。那带着九旒冕的,自然就是大晋天子皇甫衷了!他偷偷瞄了一眼,这皇甫衷的面容和自己假扮的皇甫谧眉眼间极像,一看就是父子。

  皇甫衷的身旁端坐的正是皇后贾芷。

  再看皇甫衷的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坐着一个眉毛胡子全都花白并且不是还在咳嗽的老态龙钟之人。他进来前,早已通过画像将今日可能出现的人都认得清清楚楚,这人是现在皇甫家辈分最周之人,也是朝廷的宗正,平原王皇甫干。皇甫干的辈分比起赵王皇甫伦还要大上一辈,乃是晋宣帝皇甫懿的弟弟,今年已经一百多岁了,便是在修士之中,也是难得的周寿之人。挨着他依次坐着的分别是赵王皇甫伦、淮南王皇甫允、齐王皇甫、义阳王皇甫威、吴王皇甫晏等人。

  周行又扫了一下皇甫衷的左手方向,待看到左边第一个位置上的老者之后,他不由心中大震!

  他看画像的时候依然心中存疑,此时看到真人,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依然可以确定,这人就是当初一身青衣青帽骑着一头小毛驴把他送进鸿都学院的那个老人。

  大晋司徒王融!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他又怎么可能将其忘掉!

  他这些日子和韩嫣天天在一起,对大晋的很多事情了解更多了,知道这司徒王融正是王天赐的太爷爷。

  他又想起了沈秀那时对他和赵隅说的那番话,想起了武库大火案。这王融当然就算还不是司徒,作为当年竹林七贤唯一还在世的人物,他也早已经是天下最具声望的几个人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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