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润民和谭绍光都有过反清的经历,共同语言自然也多些,谭绍光敬重读书人,皮润民又刻意结交,两人关系自然越来越亲厚。刚刚谭绍光怒火攻心的时候,也只有皮润民能劝得住他。
“咳咳……怀远先生,你说一下皇在京师的布置!……咳咳……”果兴阿好像头疼的厉害,一直在揉自己的太阳穴,说话时也一直咳嗽。
“各位,皇已有谕,因怡亲王载垣、军机大臣穆荫办理和局不善,撤去其钦差大臣职务,由恭亲王奕欣留守京师为全权大臣办理和谈事务!”邹德归先说了大面的安排。
“怎么样,鬼子六全权了!尼玛善的事你们还没忘吧!他鬼子六和咱们梁子早结下了,没得化解了,归到他的麾下肯定没咱们的好,老子也断然不受他指挥。总之一句话,我们只对咸丰皇帝负责,只接受圣旨的指挥,他鬼子六的话,老子之前和之后都不认。咳咳……”果兴阿强挺着把话说完了,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因为留守大臣与你有私仇,所以咱们退兵了!你这是因私废公,你不替那些无辜的百姓和整个民族想想吗?再说你灭了洋鬼子,大功在手,皇帝都能回来了,你还怕他干嘛?”谭绍光完全不能理解果兴阿的神逻辑。
“把话听完,怀远先生,再说说武将的安排吧!咳咳……”果兴阿咳的更加厉害。
“僧格林沁和瑞麟两部损失殆尽,僧王又首倡北狩之议受到群臣攻讦,所以二人都被革职留用,以观后效。胜保则因作战勇猛,浴血拼杀获得了皇的赞许。除原属本部外,命其以钦差大臣收集各路溃军及勤王之师,并兼管圆明园八旗、内务府包衣三旗,亲督操练,赞襄京畿防务。”邹德归又说了咸丰在军事官员方面的安排。
“什么,胜保!让僧王听那个废物指挥!”这一下子可是炸了锅,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官出身的胜保名声一直都不好,几次因为虚报战功被处理过,固安军都在江南混过本瞧不起他。果兴阿观战八里桥的时候,又详详细细的记录了全部的过程,分发给营团级军官传阅。固安军的军官们通过这些记录,不但了解了联军的情况,也知道了清军的情况。僧格林沁打得有些差强人意,瑞麟是个废物,胜保则是个超级无敌大坑货。咸丰居然放弃了名将僧格林沁,挑了这么个坑货主持北京防务,真是日了狗了。
“皇怎么放着僧格林沁这样的百战名将不用,用了胜保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赛尚阿等人都在怀疑咸丰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只不过不敢说出来而已。
“咳咳……因为实力啊!僧格林沁和瑞麟两部都没什么人了,唯独胜保还有五千多人,不用他还能用谁!我要归他节制,还他妈打什么仗,直接自杀算了!”果兴阿对于胜保鄙夷到了极点。
“这和我们撤兵有什么关系?”谭绍光实在不能理解,这些任命和果兴阿突然撤兵有什么关系。
“谭大哥,今天我们是把洋鬼子逼入了绝境,但是要想歼灭他们,我军损伤将会如何?”果兴阿灌了半壶茶水下去,咳嗽的不那么厉害了。
“不少于三千吧!”谭绍光说出这话的时候气势也软了下来,想要全歼联军,至少要打光一个半团,谭绍光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他们言语不通,孤身落入异域,少说也得退到几百里外的天津才能稳住阵脚,所以没有突围或者溃逃的可能。听说胜保撤走之前还当着洋鬼子的面,处死了两个被俘的洋鬼子骑兵。所以洋鬼子肯定不会向我们投降,一定会和我们死战到底,这样我们又要死伤多少兄弟?”果兴阿又追问了一句。
“洋鬼子的弹药不多了,但是想彻底歼灭他们还得靠白刃战,我军死伤将不会低于五千。”打这种攻坚战,最后肯定是要白刃战冲锋,才能彻底占领营地的。谭绍光也知道自己的部下身形吃着亏,一旦开始白刃战,死伤肯定小不了。
“所以见好收吧!不能再打了!不能把咱们这点家底拼光了!”果兴阿说完扶着椅子的扶手喘息了起来。
“你是要保存实力,消极避战吗?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的话吗?整个华民族遇到外敌入侵的时候,应该地不分南北,人无分老幼,人人都有血战至最后一刻的责任,要一寸山河一寸血。拼到最后一个人,也要守护我们祖先的荣光,守护我们的黎民。可你在干什么,你居然要保存实力?”谭绍光有些受不了了,他背叛太平天国之后一直是靠华民族的伟大信念支撑着,果兴阿突然变节了,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谭团长,你误会大人了!大人是不得不退啊!这一万兵是大人和咱们大伙安身立命的根本,如果部队被打残了,将来大人在朝廷说话没有底气了!甚至朝廷都不会有大人这个声音了!退兵的时候,大人和我们商量了许久,实在是万般无奈啊!”邹德归站出来打了圆场,他一直神神秘秘的,大家对他都有些敬畏。
“为你将来去争权夺利的时候,说话有底气!”谭绍光不可置信的看着果兴阿,心里的神坛一下子坍塌了。
“对!为了将来能说话,还能让别人听我说话!”果兴阿的嗓子已经非常嘶哑,声音特别的难听。
“你个骗子,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你怎么……”谭绍光哭了起来。
“莫说气话,莫说气话!谭团长你误会了!大人如果有明哲保身之念,大可在固安不出,何必苦苦请战。大人若是贪慕富贵,江南大把的军功,何必再此苦战。小不忍则乱大谋,大人也是无奈啊!”众将看着谭绍光怨妇指责渣男一样指责果兴阿,都傻呵呵的不能发一言,只有邹德归出来往来解劝。
“我说的不是气话,我是想去朝廷里说话。谭大哥,如果这次我们和洋鬼子拼个同归于尽,下次怎么办呢?朝廷里永远是胜保那样的人在说话,咱们国永远是被洋人欺负的命,不信你把兵工厂交给朱多佑管半年看看,他们什么事都做不成的。所以我必须去说话,而且我要有实力,让他们听我说话,所以我必须保住我的家底!今天退兵我们会被洋人咬一口肉走,可是如果一直让胜保那样的人当政,我们得被洋人吃几十年!”果兴阿义正言辞的说着,不过心里多少有些发虚。这些话是他在亦庄坐稳之后想出来的,退兵的时候,他是担心没了强悍的部队,自己会受制于奕欣和胜保。
“唉!……”谭绍光想想也觉得果兴阿说的有道理,垂头丧气的坐了回去,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不是敌人有多么强大,而是队友实在太猪了,对付队友对付敌人要难得多。
“而且我们退兵也不是不管了,我们还是要打洋鬼子,不过换个打法而已,不能让我们有损伤的办法。”果兴阿站了起来,想鼓舞一下消沉的士气。走到谭绍光身边,还安慰似的拍了拍谭绍光的手臂,谭绍光发觉果兴阿的手非常热。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游击战吧!我们让洋鬼子知道知道游击战的……”果兴阿一如既往的连说带划,可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连夜雨
果兴阿躺下的非常突然,没有任何的征兆,也没留给众人任何的准备时间。随着这个不算伟岸的身影轰然倒地,亦庄首富的家里彻底陷入了一片大乱,正在开会的众人前掐人顺气,堂下的兵丁也是无头苍蝇一样乱乱哄哄。
“福全,怀远兄,立即封锁这里,东翁昏倒的消息,半点也不能漏出去!”皮润民狠掐了果兴阿人几下,果兴阿没有任何的反应,看着堂下不住张望的士兵他的一颗心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
果兴阿突然昏迷,未见得是什么大事,但是去搀扶他,摸到他皮肤的人都知道,果兴阿的身现在滚烫滚烫的。或许这是一般的感冒而已,但在这个年代,可没有退烧的特效药,高热不退是很容易出人命的。医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每年都有不少因为感冒去世的人,更何况是清朝。高烧都已经烧昏迷了,这代表着果兴阿很可能英年早逝,这年头十几岁病死的人可不少。
咸丰皇帝丢下万里江山,跑到承德打猎的消息,是怎么也瞒不住的。短则一半天,长也三五天,士兵们肯定会知道天子弃国的消息。但好在果兴阿治军严谨,在军伍积威甚深,再加不断的洗脑教育,有果兴阿这尊大佛在部队也乱不了。但这个时候果兴阿躺下了,可要命了,要是让士兵们知道,皇帝跑了,神也倒了,立时便会军心大乱。这支大清最强大的部队,很可能有溃散的危险。所以现在给果兴阿诊治都重要的,是立即封锁消息,千万不能让军心士气受到二连击。
“啊!”没干过特勤工作的福全愣了一下。
“泽远先生说道有道理,福全你带警卫排立即把这围了,五爷昏厥的消息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经皮润民以提醒赛尚阿、显德也马反应过来了。
“嗻!”福全马答应了,下去部署。邹德归却早已经安排了杂务科的人封闭院门,而且把刚刚看到果兴阿倒地的士兵都给看了起来。
“你们四个马回去,控制好自己的队伍,不能出半点差错!如果有谣言,要理解刹住!大军也走不了了,你们地安排布防,队伍安顿好了,再回来看侍大人!”赛尚阿拿出了固安军二号人物的做派,命令谭绍光、毕云涛等四个团长马回去弹压队伍。
“好,好!”几人也是连连点头答应,同时惊疑不定的看着依旧昏迷的果兴阿。
“慕顺,长禄!你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把附近知名的郎都请回来,给大人诊治。另一路马返回固安,调吴秀明及大人研制的好药过来,另外……”赛尚阿本来颇有些处乱不惊的意思,安排的井井有条,但是说道最后这个“另外”却一下子迟疑了起来。
“赛尚阿大人,安定为要,迟疑不得了!东翁将来必不会怪你!”果兴阿这一下太突然,也太吓人,昏迷不醒可有很多种可能,皮润民猜到了赛尚阿的那个“另外”是什么。
“不至于吧!”显德眉头紧锁,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总没有准备好!”邹德归安排好了外面,过来摸了摸果兴阿的脉搏,刚一搭手,觉得果兴阿皮肤都烫的吓人。
“唉!另外,带六爷过来!”赛尚阿咬了咬牙终于说了出来。
“啊!……”赛尚阿的话一出口,满堂皆惊,还没出去的毕云涛等人也都惊呼了出来。叫大夫还好说,带六爷来,可是给五爷准备后事了。
“赛爷!”长禄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赛尚阿。
“带六爷齐布琛来!”赛尚阿有气无力的又重复了一遍。
“嗻!”长禄犹豫了许久,才无奈的答应了下来。
“诸位,五爷的病情,是当下的最高机密,无论如何也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赛尚阿再次严肃的强调了一遍。
诸般安排已毕,众人都推出了亦庄首富的宅院,各自分头忙碌去了。但是所有人的心里都像压着一颗大石头,尤其是几个团长。下面的营连长,或是固安旗人出身,或是有果兴阿家奴的名义,即便果兴阿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隶属关系还是不会变的,但是这几位连长却不同。
谭绍光是被果兴阿劝降的,而且他只是认同果兴阿的理念,连果兴阿这个人他都不服。如果没了果兴阿每天民族大义的给他洗脑,用不了多久他得扯旗造反,皇帝和朝廷在他眼里是狗屁。
毕云涛是要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人,跟着果兴阿是为了建功立业,果兴阿也真的能带着他南征北战,所以他才心甘情愿的做果兴阿的马前卒。可是如果换了齐布琛,那一切都不一样了,果兴阿是个毛都没长齐的,齐布琛干脆连牙都没长齐的。毕云涛的雄心壮志可不是陪着一个黄口孺子,当一个看家护院的守门犬。
博日图和吉英二位更懊恼,他俩本是被果兴阿绑票一样,给胁迫着一路走过来的。果兴阿降龙伏虎一样,把他们两个强按在了身边,他们敬畏果兴阿所以不敢稍有异志,但假如果兴阿没了,这些可都不存在了。他俩本是关外的佐领,完全可以回家当自己的土皇帝去。只要果兴阿一咽气,都不用他俩张喽分家,朝廷得把他们调走。
几个团长各怀心事,屋里守着果兴阿的两个托孤老臣和两个谋士也在盘算着他们四个。
“东翁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万余精锐立时便要分崩离析啊!大军要是毁了,大清也毁了,没了咱们,北京城也完了!”皮润民拉着果兴阿滚烫的手,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京师是顾不得了,五爷要是真有个万一,咱们拥六爷主事,大军退回固安!眼下总还乱不了!”显德也是不住的落泪,果兴阿都有些发红了,烧的这么厉害,十有八九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