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藻和刘杰走了,曾国藩也启程回了两江,天津彻底变成了李鸿章的舞台,他要开始自己的表演了。曾国藩离津后的第三日一早,大群兵丁、衙役将以冯瘸子为首一干囚犯提至县衙门,准备将天津教案正式了结。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天津绅民黑压压围聚府衙为其壮行。一场轰轰烈烈的死刑,正式来开了序幕。
生命最后一刻的混混们,身披着崭新的丝绸衣衫,脚穿着绣花的鞋子,梳着像女人模样的各式各样的发式,头戴着国大家闺秀常用的头饰。他们嬉笑自若,也有人在堂厉声喝骂官吏,而官吏们则全都选择了闭口不言。
法场设在西门外,虽然天色仍暗,但通往西门的路已是人头攒动。沿途士绅百姓,设摆了香案、瓜果酒食,众位好汉过来后,他们便纷纷奉美酒和吃食。负责弹压的衙役们只是把百姓往边赶一赶,好让出道来,倒也不太干涉。衙役也是天津人啊!他们也佩服这些为去偿命的好汉,他们是为了天津去死的。众人纷纷给这些赴死的好汉叫好,看到众人捧场,这些好汉更来了精神。
“爷们儿们害怕了吗?” 好汉们高声问道
“没有!”众人齐声回答,好像是舞台下的互动一样。
“爷们儿们的脸变色了吗?”好汉们又叫问道。
“没有!”互动的声浪更大。
送行的人们挤作一团,拥着死囚们向西门外的法场走去,要是没有死囚家属的啼哭声,这仿佛是在出席一场盛大的典礼。
监斩官下令,时辰一到,开刀问斩!
好汉们纷纷拱手抱拳,“各位各位,兄弟先走一步了,二十年后,还是好汉一条!”再转向抱着鬼头刀的刽子手,“来,给爷们儿来个痛快的,我到阴间里谢你了!”然后引颈戮,当真是一副英雄气概。
操刀的是随总督进津的五六个淮军,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反正是雪亮的钢刀闪过,十六颗人头骨碌了一地,血洒黄土,然后四周恸哭震天。曾国藩也算厚道,虽然所有人都在骂他,可他还是替所有人都想到了,每位赴死的好汉,他临行前都给分发了五百两的安家费。甚至还因为这事闹出了许多谣言,说被杀的人里,很多是曾国藩让丁日昌从外地监狱提调来的秋决死囚,许以银钱和好棺材,那个首犯冯瘸子的名字是临刑前验明正身时才写去的。
不管谣言怎么说,李鸿章心里却明镜一样,这些赴死的好汉,全部都是天津本地的混混,这帮亡命徒可给李鸿章留了深刻的印象。这些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不拿别人的生死当回事,处处恃勇斗狠,绝对的社会不稳定因素。水火会那帮人多少有个顾忌,绝对没有他们那样胆大妄为。
李鸿章主政直隶以后,并没有去保定,而是常住在了天津。通商口岸可是好地方,对于倾心洋务的李鸿章来说,可封闭的保定要好的多,而且这里距离北满州很近,李鸿章还是很挂念果兴阿的。他带了属于淮军的周字营和盛字营驻扎在天津,也让天津城里人的口音有了安徽的血缘。
天津教案的事了结了,可天津并没有消停。那些水火会、混混锅伙看风头已过,慢慢活跃起来。水火会本事保境安民、互助防火的组织,还有些用处,李鸿章命地方的头面人物作保,许以名号,但不许生事,违者连坐,而对那些混混不太好办。那帮人无牵无挂、居无定所,整天惹是生非,欺负相邻,这次天津的事要是没有他们,也不至于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虽然替洋人抵命的事用到了他们,可李鸿章并不想放过这码事,只是碍于市道不稳才没有出手。
等了半个月,天津恢复了平静,对外贸易恢复了,李鸿章也要出手了。李鸿章在城里最有名的饭馆里开席十余桌,请来的都是天津地面的头面人物。在大家伙儿面红耳赤、觥筹交错之时,突袭行动开始,枪声虽不密集,但也让这些士绅们心惊肉跳。他们都知道前几年李鸿章在苏州设鸿门宴,计杀太平军降将的事,还以为李鸿章要故技重施呢?而李鸿章面带微笑站起身,举起酒杯说,“无妨,无妨!这是在下奉朝廷旨意,保境安民,剿灭锅伙呢!大家继续喝!”。
原来李鸿章借保护宴请之名,悄悄把驻守小站的周字营和盛字营调进津城,把老城按片划分,让他们分片包干,按照事先细作探听到的消息,发动突袭,一举端掉了大部分锅伙。西门外刑场又热闹了好一阵,简直像是西瓜地,脑袋骨碌的到处都是。但是混混这东西的生命力实在太强了,李鸿章杀了一批,马又有一批冒了出来。所以十年之后,李鸿章又照方抓药来了一回,但始终未能根除。
李鸿章意气风发的时候,带病南下的曾国藩则在怨天尤人,朝廷待他实在是太凉薄了。
第七百一十三章 七爷亮剑
曾国藩很拜服肃顺,其实一直对恭亲王奕欣和他的军机班底评价不高,曾评价说“恭邸极聪明,而晃荡不能立足。柏川正派而规模狭隘,亦不知求人自辅。宝佩衡则不满人口。”。翻译成果兴阿的日常用语,便是奕欣是个没主意的软蛋,祥鼠目寸光,宝鋆则干脆是个喷子。
这次的天津教案,更是让曾国藩对奕欣一系人马失望透顶。虽然自己是个出来顶缸的,但是朝廷做的也太过好了,一点也没在乎过他的感受。朝廷想保全和局,维护洋人,曾国藩都替他们做到了,又何必删改曾国藩的奏折,把屎盆子都扣在曾国藩一个人的脑袋。如今洋人的事是了了,但是一代名臣曾国藩也算是彻底废了,除了他的湘军会依旧崇拜他,怕是所有人不再鸟他了。
自己的得失,曾国藩已经可以不顾及了,他已经是快入土的人,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可是他担心国家啊!奕欣的地位亦辅亦摄,说他是大清的周公都不为过,但他却没有一点周公的气魄胆略,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所作所为像一个宦海沉浮的老官僚一样,处处偷奸取巧抖小聪明,又油滑的像泥鳅一样,半点担当也不见。京城里骂他怂包的人,怕是天的云彩都多了,照这么下去他早晚还得回家思过去。若是别的国家,摊这么一个首辅也不叫事,换一个首辅和军机班底是了。但是大清不行啊!恭亲王奕欣若是倒了,央根本没有能交通内外,撑起大清朝廷的栋梁。若是以女主垂帘,或是幼帝亲政来代替恭亲王,国家会走向哪里,可不好说了。
最令曾国藩疑惑的是,案件处理过半之际,普法战争爆发的消息已在官场传开,甚至连远在西北的左宗棠也听闻“法兰西与布洛斯构兵,法国主路易非斯为布所掳”。曾国藩在致恭亲王的信,数次提及此事,“法人与布国构衅,此间传言已久。若果法、布开兵,或者远交近攻,不欲与国为难。又闻法主老而厌事,其意主和不主战,似亦事之所有”,建议其能借此良机,调整对策,扭转不利局面。然而恭亲王却未置可否,毫无回应。此举令曾国藩颇为疑惑,甚或加重了对这位王爷的失望之情。然而,从未供职枢桓、预闻军机的曾国藩,估计怎么也想不到,津门地震之同时,朝堂之内也开启了一场激烈的权力博弈。较之曾氏的焦头烂额,恭亲王则称得惊心动魄了。
天津教案爆发的消息于传入宫是在一个傍晚,如此严重且棘手之事发生,专负涉外事务的总理衙门自当及时作出回应。然而偏偏出了意外,恭亲王便身患顽疾,在府养病,并不在衙门理事。而另一大佬祥又因母丧,回家丁忧去了。于是偌大的一个衙门,只能由宝鋆与董恂主持工作。二人皆为恭亲王嫡系,故先须至王府汇报商议,后再向津门下发指示。不过此密议过程势必影响决策效率,一来一往,待廷寄拟出,已是次日。且其内容讲得极为笼统:“务当体察情形,迅速持平办理,以顺舆情,而维大局。”捧此旨令,天津官吏一时不知如何措手。两日后,驻京各国公使“致恭亲王及各大臣函”已递送入内。其措辞十分强硬,认为此教案背后定有排外力量煽动,如天津提督陈国瑞“指挥会党在后操纵”。
枢应对乏力,洋人咄咄紧逼,这令两宫坐如针毡。以至于朝堂议政之时,慈禧心火直冒,“感时气牙疼”。恰在此际,一股暗流开始浮出水面。醇郡王奕譞突然折,表面献策,实则问责。如此弦外之音,无疑预示着由津门泛出的波澜,将会在京师掀起难测的浪潮。高深莫测的七爷奕譞,这次突然亮剑,绝非等闲之举,可惜已经习惯轻视七爷的一众朝臣、恭亲王和两宫都没能重视起来。
辛酉年间神龙摆尾了一把,年仅二十二岁的奕譞,便以郡王加亲王衔,授为都统、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俨然成为了军方的一座重镇。不过,这位军界新宠之后的表现实在让人大跌眼镜。两宫起初认定醇郡王有统领兵将之才,于是“屡诏令其督京师旗绿各营兵操”,以期练一支精锐之师。然而无论八旗,还是绿营,早已游惰多年,疲敝不堪,这颓势岂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能够扭转的?即便是新组建了神机营,效果也不是很好,与大家伙儿期望肩固安军的水平,差的远远的了。一次奕譞主持操演,一骑兵居然“坠骑折服”。醇郡王很是纳闷,问道:“你骑术怎么差的这么离谱?”此人答案也是一绝:“我是打磨厂卖豆腐的,今天被人雇来充数,能骑的了马出鬼了?”回答得虽十分雷人,倒也实在。紧接着又一兵弁露了马脚,奔跑过程,其军服不慎解开,“雕佩玉玩数十事坠地”。原来此人认为当兵不足以供养家用,于是兼职做起了古董生意。军务如此废弛,作为皇子,奕譞本该大加整饬,孰料事后他竟几度折请求辞去相关职务。只是太后执意不允,加一直也没有外敌进犯京师,这七爷也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勉强应付着而已。可是较之四哥咸丰、六哥恭亲王,醇郡王于在世的六子之,只能算作庸常之辈。
才疏学浅不可怕,可怕的是才疏学浅却又志向远大。做人贵在自知,既然才能稀松,奕譞自当低调,事实他却反其道而行之。醇郡王颜值颇高,且心抱负不小,而且他军务不灵,却对枢大权特别的来劲。再说奕譞到底有没有才,还真是件不好说的事,人家虽然干啥啥不行,但是政治投机却从来没有失败过。故眼瞅着六哥掌管朝政,奕譞不禁眼睛看得发红,心想得发痒,久怀跃跃欲试之念。且在很多具体大政方针,他又时常认为其兄所为过于软弱,缺失不小,于是渐生不满甚至诋毁之意。
不过奕譞之前一直没有动作,同治四年两宫联合肃顺,曾经罢黜了恭亲王一回。当时两宫只是想在肃顺和恭亲王之间找一个平衡,打压一下奕欣的不臣之心,是个过场的事情,不过奕譞当时的表现却非常抢眼。奕譞从东陵监工现场匆匆赶回,联合皇室宗亲替六哥求情,终保奕訢军机处首席大臣宝座,其表现似颇能反映手足情深。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奕譞终究不是六哥的铁杆支持者,而且他们的大敌肃顺也已经死了,他更不需要顾忌了。奕譞书力保他六哥,也不仅仅是兄友弟恭,而是他的又一次政治投机。慈禧打压恭亲王,无非为了收权,避免奕欣觊觎皇位,奕譞正是看清了这点才力保他六哥,肃顺还在呢!要是没了六哥,肃顺第一个饶不了奕譞。这次奕譞背后捅刀,则是企图分权,故大姨子与妹夫都是欲从奕訢手剥离权力归于己有,而不是要彻底搞垮恭亲王,治国理政他俩都不行。对权力的极度渴望,可令父子相残,兄弟反目,历代宫廷,莫不如此。醇郡王不过老调重弹而已。
不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懂装懂。涉外问题,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政府最为棘手之事,何况大清正处于国内外的的剧烈震荡。故身为总理衙门大臣的奕欣,每遇一事,皆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奕欣对外实力对、局势走向有着较为清醒之认识,故其主张相对理性,凡事以和为贵,徐图自强。然而瞅着六哥炙热权位而眼红的奕譞,偏偏又不谙世局,其见识虽然固陋,但是胆子却异于常辈。
在天津教案发生的一年多之前,正值清廷与英法诸国修约之际,早对兄长施政风格腹诽甚久的奕譞再也按捺不住,递一份《敬陈管见折》及《驱逐洋人之法六条》,公然与恭亲王政见立异。开篇奕譞便将矛头指向他六哥的心腹崇厚,认为其所谓修约意见,“或谓圣德何所不容,或称天主教无异释道,是直非苟安目前,且将袒护洋人,为一己固宠保荣之计,此臣所没齿鄙之,胶固不化者也”。杀鸡自然是给猴看,点名批完崇厚,奕譞便转话锋于总理衙门数年方针面。在他看来,洋务运动之所以兴起,“首误于苟且依违,继误于剿抚无定,尤误于内外臣工,情不联属,秉政者既无定见,疆吏将帅亦无所适从”。基于此判断,奕譞指出“庚申(咸丰十年)必应和约,现在必应羁縻,将来必应决裂”,故洋务仅是一时权宜,必须勤练兵勇,“一旦翻然决裂,将以天下之兵之民,敌彼蕞尔数国,如越之灭吴,唐之服突厥”。
具体如何筹划驱洋计划,奕譞拿出了自己的六条方案:“一、请垂询督抚,以收集思之效也”;“二、请密饬王大臣各抒所见,以济时艰也”;“三、请收民心,以固根本也”;“四、请摈斥异物,以示天下也”;“五、请召见宿将,以备不虞也”;“六、请饬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王大臣,详查夷人入城数目,以免患伏肘腋也”。若说一、二、五、六条只是陈词再提,那三四两条则实属不懂世局的荒谬之言。说穿了,奕譞的主张即驱逐洋人,抵制洋货,可知这种天真到只堪发噱的念头,排拒西方现代明的举动,在皇族及士林,影响力依旧甚广。而七爷奕譞的所谓政见,也是一个愤青的水平。
第七百一十四章 鹰派崛起
为了奕譞那封没什么见地的奏折,朝廷还搞了一次内阁会商,从而诞生了一个差点弄死奕譞的派系。 参与讨论者,有素来仇视洋务的大学士倭仁、吏部尚书朱凤标、刑部尚书瑞常,以及当时正在北京盘亘述职的直隶总督曾国藩。
耐人寻味的是,经过一番议论,众人推举曾国藩起草对奕譞奏折的意见书。此折代表了朝保守力量的立场,同时该又撰于曾国藩之手,可见曾国藩对奕譞的主张并无太多异议。那向来以胸怀开明、积极洋务面貌示人的曾国藩,其实内心深处仍对洋人持仇视态度,否则他应不会对通篇意欲驱逐洋人的奏折保持认同。身居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作为士大夫典型代表的曾国藩,其做人与做事存在着巨大反差、矛盾与纠结。曾国藩主张的学为体,西学为用,师夷长技以制夷,几乎把这位大贤给搞分裂了。而一年后的天津教案,则不啻将他的思想与行动彻底撕裂成两个根本无法弥合的极端。
对奕譞的这份奏折,清廷以内阁复议的形式做出回应后,便再无反响。然其象征意义却 实际,这是奕譞保守立场的首次公开“亮剑”,且收到不少重臣之抱团附和,朝的保守势力终于从皇室寻觅到领袖人物。进而立场保守且态度强硬的鹰派已渐趋成型,一旦西事务出现大的变故,鹰鸷便立刻展翅出击。天津教案便成了一个契机,鹰派振翅而起,把奕欣给搞了个狼狈不堪。
天津教案爆发后不久,时任江苏巡抚的丁日昌曾数度密函奕欣,表达对津案看法。丁丞赞同曾国藩“国现在力量不及,只有曲意求和之一法”的观点,称此“真深识远虑之谈”。应当说丁日昌的观点,非常符合奕欣处理津门事件的思路。于此之外,丁日昌还预见到围绕此案,朝堂之必定出现反对声音,故丁力劝奕欣为首的决策层“现在事机紧急,守备则万不可缺,至于或战或和,应由宸衷独断,不可为众论所动摇”。此言堪称发自肺腑,预料也十分的准确。不出其料,主张对外强硬的议论很快甚嚣尘,盈满枢廷。
政见不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后裹挟着由宿怨和利益浇筑而成的冰冷私见。不过打响这场庙堂之争头炮的阵前先锋,却是两名汉人军机:李鸿藻与沈桂芬。李鸿藻本与倭仁、徐桐等人走得甚近,又因之前同馆风波、丁忧夺情事件,与奕欣集团结下旧怨,故其出马反驳情理之,不必赘言。较之书生本色的李鸿藻,沈桂芬曾于同治三年出任山西巡抚,经此历练,其门面气局为之大开,“治事精敏,在前敢言能辨,同官咸服其才”。同治六年,沈氏起复便径直入值军机,兼任兵部尚书协办大学士诸要职,后因其处理洋务之才识深受奕欣青睐,被召入总理衙门委以当家大臣重任。寥寥数年,沈占据军机、总理衙门两大要津,俨然成为南派京官之魁首。
李、沈朝堂交锋,源于御史贾瑚所呈质疑总理衙门偏袒洋人策略的折子。朝议之时,李鸿藻与沈桂芬、宝鋆围绕此折,展开激烈辩论。李鸿藻认为贾瑚所言非常有道理,应该有明诏督责,宝鋆和沈桂芬则皆不以为然。颇有愤青气质的两宫太后,认同了李鸿藻的观点,故颁旨明发。宝鋆和沈桂芬岂能善罢甘休,又坚称“津民无端杀法国人,直是借端抢掠”,挑起了第二轮辩论。既然在枢桓之内,宝鋆与沈桂芬又是同一战壕的盟友,且背后有恭亲王奕欣这棵大树,李鸿藻孤身一人冲锋搏杀,让人看来可谓不智,只会令其形势愈发孤立。然而愈是孤立,却愈对李鸿藻有利。一来如此貌似不惜代价的拼争,可积累自己于清流之的名声与资本,二来唯有如此才能激起奕譞等鹰派人物的支援。
果如李氏所料,次日奕譞便折议论津门一案,两宫还为了这封奏折把奕欣给找来了。可见双方政见迥异,必在庙堂有一番恶战。午后诸王、军机大臣、御前大臣、总理衙门诸臣便一同被召见于乾清宫西暖阁。“两宫太后也是来了劲头,连面前的帘子都给撤了,翻来覆去的问起了天津的情况。别有用心的七爷奕譞和素来偏袒百姓的五爷亦誴,扯开嗓子白话了。五爷还是明白人,他也知道曾国藩的不得已,但是他坚持认为民心是国家的根本,而曾国藩的策略将会大失民心,所以绝不可行。六爷则是趁势加火,说必须顺应民心,而且天津的张光藻、刘杰无罪,陈国瑞也是个忠勇可用的将才。而且奕譞认为,总理衙门的照会出现“天津举事者及大清仇人”之语,实在是有失天朝的体统。六爷奕欣面对真糊涂的兄长和假明白的弟弟,只能是苦苦坚持,誓死支持曾国藩。
鹰派诸臣咄咄逼人,宝鋆、董恂等奕欣死党自然不甘示弱,当即开始了大辩论。但是吵的时候久了难免变味,堂堂大清重臣们开始“恶语相侵”,辩论也变成了对着骂街。两宫太后见双方争执不休,不得不出面劝架,而且扔出了一句狠话“夷人是我世仇,尔等若能出一策灭夷,我二人虽死甘心,且皇帝幼冲,诸事当从长计较。”可是倭仁等人仍然不依不饶,认定张光藻和刘杰既是好官,便不应该加罪,瑞常与朱凤标也异口同声的跟着使劲。
眼瞅诸位亲王、重臣纷纷发难,董恂只得采用“拖刀计”,反问众人:“此时不知天津又作何局面,焉能往来问答耶?”奕譞练兵不行,政治可不弱,根本不吃这一套,继续质问,“极论素日无备,故临事以“无可如何”四字塞责。自庚申至十有一年,试问所备何事?且言此次纶音如措词有失体处,臣等仍当纠正。”一下把董恂的拖刀计给废了。既然场面不占优势,暂时无力扳回,恭王只得做出妥协,暂时答应奕譞等鹰派的要求。
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清流们,根本难以驳倒,侠王五爷和小聪明七爷贵为天潢贵胄,也不好料理,所以恭王集团只得逐一击破其余重臣。第一个拿李鸿藻祭旗。三日之后,军机处议事很长,恭王派系的诸人便团团围住了李鸿藻,轮番驳斥,开起了批斗大会,差点没办李鸿藻给弄成精神病。半月后,恭王派系的诸人有瞄准了倭仁,还是一招以众欺寡,气的倭仁直翻白眼,又一鹰派刀。于是,在处理涉外事务,恭王集团又一次险胜。
虽未能在津门事件被六哥力压了一头,只是取得了一些话语权,但奕譞此次角力亦非毫无收获。正因备受醇郡王言行之鼓励,大批的顽固派愤青冒了出来,而且他们认为今后皇族宗室终有主峰可指,值得追随,全都成了俄奕譞的粉丝,鹰派势力进一步的壮大了起来。民间早在大骂恭亲王的百姓们,更是纷纷夸赞起了这位年轻的七爷,把他看成了大清未来的希望。曾国藩因为天津教案丧尽了半生清名,奕譞却因为这次风波成为了众望所归。
初出茅庐的奕譞不仅不是六哥敌手,气量亦不够宽广。此事之后,他极度愤懑,以“在事诸臣,汲汲以曲循夷心为务”,故而耻与同列为伍的理由,负气辞去了一切差使。虽然赢得了愤青们的一片喝彩,大赞他有魏晋风骨,但也离他渴望的权利更加遥远了。而此刻慈禧却瞅准了妹夫直爽劲爆且城府不深的弱点,决心给予权力,为己所控,与恭王抗衡。不仅亲自出面把妹夫给劝了回来,更是承诺将在在同治亲政之时晋封奕譞为醇亲王。然后慈禧便笑眯眯的回了宫,准备看一场手足斗法的好戏拉开帷幕。
奕譞刻意表演出来的任性,让他实打实的的来了一次名利双收,更是进一步的打击了奕欣的名望,为自己将来再进一步打下了根基。但是奕譞的心里也有点小不安,他的鹰派扩张的实在太迅速了,虽然还没有掌握大权,但是规模却庞大到让他这个带头大哥都害怕。奕欣的恭王派系实力已经不俗,但是起鹰派来,还是有点小家子气,也是暂时还握着实权而已。鹰派在人数,威望、分布等方面,已经全面超越了恭王派系。奕譞不仅有了和自己六哥分庭抗礼的资本,甚至是两宫太后也得掂量掂量他的能量了。也是奕譞以往的表现太过不堪,不然他现在该研究身后事了。他掌握的力量已经过于庞大,庞大到足以威胁任何人,若是他的能力再强一点点,慈禧和奕欣一准会联手收拾他。万幸奕譞是出了名的无能平庸,这次让他逃过了一劫,让他有了被慈禧利用的机会。
国什么时候都不缺愤青,但是愤青的数量终究是有限的,奕譞能一下子扇呼起来这么多人,背后也是有些他不知道的猫腻的。有些人想借他的口说话,有些人想借他的手办事,这些人看的也是奕譞的无能。可惜奕譞的能力到底如何,是一个谁都不知道的未知谜题。
第七百一十五章 四大汉臣
乾隆朝以降,大清朝廷不是旗人的天下了。 虽然皇帝更愿意相信和倚重旗人,但是汉臣已经在朝堂获取了绝对的优势,为了维护自己的天下,满洲皇帝也不得不依靠汉臣。同治朝提起四大汉臣,大家想到的都是曾、左、李、胡等人,但若是在咸丰朝提起四大汉臣,绝对会得到不同的答案。
同治五年十月二十二日,享有“三代帝师”“四朝臣”之誉,被左宗棠称为“身留京师,系天下望”的重臣祁寯藻驾鹤西去,终年七十四岁,清廷赐谥号“端”,入祀贤良祠,可谓隆遇。不及半载(同治六年四月),又一显宦周祖培撒手人寰,时年七十五岁。清廷亦未怠慢,赐谥号“勤”,实属优恤。
老臣们的逐一凋零,惹来后辈们无尽的慨叹。翁同龢赴祁府吊丧时恸哭不已,哀泣嚎哭道:“先公执友至此凋丧尽矣!”众所周知,翁同龢的老爹乃是大学士翁心存,除却祁隽藻、周祖培二人,尚有彭蕴章。这四位长者在咸丰、同治之际的进退与作为,对于政局之消长与变幻,绝对是举足轻重,堪为彼时老人政治的样板。若是在咸丰朝前期,提起四大汉臣,人们想起的也往往是这四位老爷子。
老人也是由菜鸟蜕变而来,祁、彭、周、翁四人再了不起,也打破不了这个自然规律。不过于政坛摸爬滚打,拼的除了能力、情商与运气,当然还有一要素。街口卖豆腐的还讲究个祖传的手艺,为官治政自然也少不了家族的背景。此四位老爷子的家境自然皆不寻常,较之一般贫寒士子,他们全都足以称得门阀。所以他们的人生,已非单单属于自己,早已被规划为家族发展的一部分。
祁寯藻,字春圃,出身山西寿阳。其父祁韵士,官至户部郎,是央部委的正处级京官,见多识广,可以说为儿子未来发展积累了一定基础。而且出身陕西的祁隽藻,家道极为殷实,老爹又是管户部的,他们与山西票号间的关系不言而喻。祁寯藻天资聪颖,年纪轻轻便高进士,进入翰林院。道光元年,祁氏入值南书房,时常与道光皇帝相伴,加之其学识厚重,兼通义理、考据,颇得道光赏识,成为“天子近臣”。经过十余年磨练,到道光二十一年,祁终成正果,跻身军机处,自此位居枢桓达十四年之久,预闻机密无数。
彭蕴章,字泳莪,出身江苏长洲名门彭氏。彭蕴章的曾祖父乃乾隆朝兵部尚书彭启丰,其家自乾隆朝开始便官宦不绝。正仗着这份祖恩荫,彭以举人身份迈入官场绿色通道,以内阁书职务在军机处充任章京,积累了不少人脉资源。后来又考进士,于是仕途愈发平坦,咸丰元年杀入军机处,然后一待便是十年。
周祖培的老爹也是很值得拿出来炫,丝毫不输于前面二位。其父周钺,官至鸿胪寺少卿,按官阶可卡在副司级,在京官也算得体面。周祖培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二十七岁便金榜题名,后经几大部委历练,虽始终未能入主军机,但毕竟官拜体仁阁大学士,绝对称得位高权重。而且他在各尚书的位置都混过,堪称资深部堂,绝对的实权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