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延庆的结论虽符合种师道的愿望,但他说得太不加遮掩了,甚至太愚蠢了,非但不能为种师道张目,反而可能成为对方攻击的口实。
大将杨惟忠的面颊抖动了几下,连带也扯动他的颊髯,似有动怒之势。
但在他开口之前,年轻性急的刘锜已经抢在他前面说话:“太尉此言差矣!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辈分属军人,久受朝廷恩禄,一旦官家有公事勾当,正是我辈效命之秋。怎得推托抗违,私而忘公?小将之意,还当遵旨出师、报效国家为是。”
刘锜的话表面上是驳斥刘延庆,但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私而忘公”四个字的分量下得很重。就是种师道听了,也不禁皱皱眉头。
他年岁已大,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身后英名有污。
刘锜的言语虽甚是不客气,却正点在种师道的要害处。而他也可以说是今日帐中,可以最不买刘延庆颜面的人之一。
作为刘仲武的儿子,在大哥已丧的情况下,刘锜已经是他这一族在军中的代表了。而且背靠着谭稹,只就是论事,还真的不怯刘延庆。
他主张遵旨出师,是既考虑了自家得失,也是有意在寻刘延庆的麻烦。种师道的担忧未尝没有道理,可他为了讨谭稹高兴,只能故意如此。至于针对刘延庆,那是刘延庆自己留人口实。
稍后就是杨惟忠,以相同的理由支持刘锜的主张。“好男儿当从刀枪上搏得富贵,太好机会,岂容错过。”他因为出身的缘故,历来都将“恪遵朝命”挂在嘴边,现下也自然是遵旨出师。
当然,那赵明一类的种师道嫡系,也纷纷开口,言论自然是支持刘延庆的。理由人家也很直白坦荡,久战兵疲,士气低落,朝廷奖赏寥寥无几,强令出兵恐军生怨言。
如此两拨人争论难分高下,最后这决断又被推到了种师道面前。大家都把眼睛觑着老成持重,久处军中威严深厚的种师道。
种师道是种氏家族的人,其家族数代人中名将辈出,然他能享有大名,靠的却绝不是家族、祖先的力量,更多是依靠自己多次陷阵血战,建立功勋,这才取得目前的声誉和地位。
作为一个经略使,种师道自是由宋廷批准任命,可作为一个军人,他的威严被军队广大官兵共同认可,这却是需要实打实的功劳才行,与朝廷的任命乃是两回事情。
“官家手诏,岂可违背?夷适(刘锜字)言之极当。”种师道沉吟半晌,似经过极大的思想斗争后,开口说道,“然老夫所深虑,我军自成军以来,百年中只与西夏及诸羌对垒作战。除去年刘太尉去川南一战外,其余各军,几乎不出西北一隅,实见闻有限。今岁,我军一分为二,北履河东河北,南下荆南荆北,吾与兄弟曾有书信往来,听其言语,那荆湖之地光景与北地大不相同,人生地疏,军情不谙,湖泊沼泽,高山密林多也。想那江南更甚之,此一旦大军难出,制胜之策安在?此处,诸君倒要慎重筹思才是!“
种师中提出一个具体的难处,引起大家思考。接着,众人又听到军中参议赵隆开口道:“相公所虑甚是。这等大事,必须计出万全,才有胜算。岂可孟浪从事,陷此一军,兼误了朝廷。”
这人乃是姚氏门下大将。当初姚麟【姚古叔父】出战,身受重创,叫说:“吾渴欲死,得水尚可活。”但那水源就在敌营近处,想要取水如何容易?是赵隆独身潜往,渍衣泉中。被西夏军发觉后,赵隆且斗且行,返回大营,衣水以喂姚麟,后者方才苏醒。
按道理,赵隆与种师道、刘延庆都非一路人,甚至他与刘延庆还有不对付。因为他是军中参议也,位仅次刘延庆,而老二与老三的矛盾,乃世之常态。且姚雄致仕后,姚古未能顺利上位,与压他头上的二刘都有不对付。但现下赵隆却与刘延庆站在了同一个阵营,非是因为别出,只因为他真的不看好江南平叛。
西军合二为一,这个不算甚。但朝廷无有钱帛发赏,那就唯有叫西军自取之。如此必要掀起一番大祸,那江南战事胜败不提,却定会是血流成河,杀戮无穷。
如此安是朝廷该有的勾当?
但赵隆的言语却换来了谭稹的一声冷笑,“参议之言太过可笑。为军者,就当敢战以报朝廷,岂能畏首畏尾。这般直恁负恩!甫见朝廷有难,便敢不尽力了!”
适才,外头有人递了一句话于他,谭稹听了后,心中默念一声“阿弥陀佛”,态度陡然一定。
“朝廷国库空虚,无有钱帛发下,却是有亏欠将士之处。然江南财富云集,为天下众人皆知,诸君何不驱使将士自取之呢?”这下一句话里,他赫然见将种师道、赵隆的担忧处给挑明了。
此举出乎众人意料,就是刘锜都‘啊’出了声来。
第462章 现在是高丽强日本弱
方金芝一觉睡到下午,看着外头天色,太阳西下,临近黄昏也。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熏香的味道,叫她扬声就要喊人将窗户打开,可下一瞬间她双手便抚到了自己肚子上,却是还要忍耐。
却是日前被请平安脉,发现竟然有喜了。这可叫陆谦大是欢喜不已,他还没嗑药呢,方金芝便有了身孕,真是意外之喜。
陆大王是不以为自己会带绿帽子的,那方金芝头顶上的气柱骗不了人,且这小小齐王府中的一举一动,哪能瞒得过他?再说,此事后没过两日那扈三娘也被诊出了喜脉。那如何还不叫他明白,自己身上的顽疾似已经不治而愈了。
陆谦打开系统栏,上看下看,那是寻不出半点的毛病。若说唯一与早前有不同的是,就该是那武力值了。后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变动,因为加无可加。如是那积攒下的属性值,便被他一个个点在了“统帅”上。
莫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强度稳定了,然后小蝌蚪的活力就一样强大了?还是说早前自己的武力值底,于是那小蝌蚪的火力也跟着低了?
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天大的好事。
方金芝想到自己肚子里宝贝,却不敢造次,息了心思问道:“大王在做何事?”
“回娘娘话,大王正在文华殿议事!”身边的婢女闻声回答道。
方金芝听了,脸上笑了笑,这一问就是为了这般,只要陆谦不再那几个妖艳货色处待着就好,她心里就舒坦了。
只是恨那田虎,巴巴的送了个女儿进来,亏得他也曾经称王,脸皮都全没了。
此时文华殿中,陆谦坐在大椅上,桌上堆得都是奏折,周围是宗泽、闻焕章、许贯忠、薛永、樊瑞、陶宗旺、朱贵、吴用、柴进等人。所有的人目光都在看着庭下的一员小臣,他就是赵彦。
“……至九月止,我国向高丽输入,绫绢、锦罗、白绢、金银器、瓷器、宝玉、皮具、玳瑁、药材、茶、酒、盐、书籍、乐器、蜡烛、铁锅等物,五十三万两千四百贯,转卖香药、犀角、象牙等南洋产品,两万五千贯,共计五十五万七千四百贯。
自高丽买入金、银、铜、人参、茯苓、松子、毛皮、黄漆、硫黄、绫罗、芒布、麻布、袍、鞍具、褥、香油、金银铜器、螺钿器具、文席、扇子、白纸、毛笔、墨等物,二十万贯有余。另购大米三十万石,价二十二万贯有余……”
后一笔交易是梁山军径直同高丽政府做的买卖,这价格比起国内的自然不高,但放在高丽国,王俣多少还能有些赚头。
错不是梁山军的入侵,高丽境内一石大米能卖到五百钱就是高价了。这可不是人高丽国富足,而是彼处生产稻米。棒棒们以种植水稻为主要农作物,再好的东西,一多也就变贱了。
而看看中国输往朝鲜的商品,有哪个是他们能大规模生产,且数量多到可引起价变的程度的?那是一个也没有。
陆谦听在耳中,甚觉满意。一年十万贯差额,就一个小高丽来说,权算是开个好头吧。别忘了这当中还有三十万石大米呢,去除掉这一笔,那差额可就不是十万贯了。
如此下去,以后一点点扩充双边的贸易规模,那高丽早晚会倒大霉,到时候与梁山军有所联系的那几家人,再来一个揭竿而起,整个高丽也就乱搅了。而到那个时候,陆谦保不准也已从陆上腾出手来,要真正意义上放眼于外了。
“日本攻略进行的如何?那对马岛怎个模样了?”
“回大王,对马岛已被阮将军夺取。及至微臣前来朝见,并未听闻平安京有甚举措。白河法皇虽然强势,但藤原氏势力亦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日本两派对峙,想来无人敢轻起事端。
毕竟这两派人正处在一个势均力敌的态势,一个是旭日东升,可还未如是中天;另一个虽江河日下,但到底没有日落残阳。两边正处在一个微妙的态势,怕是谁也不想,也没那个胆量,拿我梁山军做筏子来彰显自己武力,以聚拢自己的声望。
若是再玩出一个白江口之战,那可就无有翻身之地了。”赵彦对日本政局还是颇有了解的。
现在掌控着日本皇室实权的白河法皇,虽是一个强硬人物,可他已年逾六十,没胆这么做的。自他手中开启的院政时代——即是针对藤原家于朝堂上的控制,索性将计就计,让出皇位,带走实权,使得藤原氏控制的天皇完全傀儡化。自己另建制度,获得新的权力空间,与藤原氏对抗。
他现在可经不起第二个白江口那样的失利。白河法皇现在最好最稳妥的法子就是静静的把眼下的局势延续下去,叫他掌控的诸多中低层武士集团持续强大下去。时间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因为他的父亲后三条虽在位只短短四年,却为他打下了一个巩固的根基。后三条是自宇多天皇以来170年间,唯一和藤原氏没有直接血统关系的天皇。他自幼就和生母一起备受藤原氏的欺压,成为太子后的二十多年里,地位也并不稳固。
他登上皇位之后,颁布了内容严厉的《延久庄园整理令》,设立类似于后世国土管理局的“记录庄园券契所”。任命亲信担任稽查官员,严格审查各庄园领主、国司乃至藤原家的庄园文书,发现证书不全,便没收庄园,即使是藤原家的庄园也不能豁免。
这般整治效果明显,不仅壮大了皇家的经济基础,还打击了藤原家的权威。尊奉藤原家为“领家”的庄园主们看到天皇权威有恢复的趋势,便随风转舵,纷纷与藤原家脱离关系,转而把庄园“寄进”给天皇,换汤不换药,等于是追捧天皇为自己的新“领家”。归附天皇的主要是中、小庄园主及其武士集团,成为天皇政权继续改革的政治依靠。
时间一点点流逝,白河法皇手中的实力就在一点点增强。他是不会轻易犯险的。
而藤原氏在面临着如此难局下,其首领要有多大的魄力,才敢起兵与梁山军动武啊。反正那对马就是荒蛮野地,都算不得正是的华族。就好比中国封建时代,一云贵的土司挨了刀,你还能指望内斗中的中央朝堂来为你报仇雪恨吗?
视若不见,听而不闻,才是最佳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