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重回人间混几年 第503节

  要知道,这一年多来,随著DZ市商业示范区的闪耀登场和部分地区的乡镇企业异军突起,商业揽储这块,可著实是远远超出许多人的想像呢!

  更何况这些资金的价值远远不止帮忙周转地方财政这么简单,上面的风声他一直都在关注著,一旦国家开始放宽外资准入的条件的话,这些资金将是他未来招商引资工作中极为重要的一张底牌。

  只不过如今各地的银行系统虽然还没完全独立出去,也没有把政策性业务和商业性业务进行分离,却也已然在13大的精神指导下,有了越来越多的自主权……虽然还是要充分尊重地方主管单位的意见和指示,但却也不像几年前那样说什么就得一点折扣不打地乖乖去做了。

  所以……

  想到这里,尤亚坤不动声色地将那些只需要纪检组织介入就能问成铁证的关键性材料放回文件袋里,然后在耿姓中年人惊讶的眼神中轻轻点了点头:“看来新达材料的确是存在著虚构交易的重大嫌疑,也的确在客观上存在著骗取城产基金公司扶持金的行为。只要不波及主业,我支持杨总对其进行包括不良资产低价剥离在内的惩罚性债务冲抵。”

  说完,尤亚坤定定地看著杨默:“只不过,新达材料公司固然是罪有应得,但德化生物又是怎么回事?”

  轻轻敲了敲桌子,尤亚坤的表情里带著一丝愤怒和不理解:“德化生物不但是市里面计划打造的高新科技榜样,同时还是你们大华公司GAP种植项目的重要合作伙伴,去年更是积极参加到了市里面药企重组的过程中,并计划联手陌陌百药投入巨资,参与到数个创新药的研发过程中去。”

  “这么一家有技术,有实力,有理想,有社会责任感,同时还是们重要合作伙伴的企业……你们知不知道,没有充足的理由和证据就突击审计,会引起本市其余企业强烈不安的,甚至会因为种种顾忌不敢参与到产业大基金主导的各种项目里,从而严重影响本市产业升级的速度!”

  说到最后,尤亚坤情绪稍稍有些激动,食中两指如同炒黄豆似的轻敲著,语气里全是痛惜:“杨总,谨慎没错,排查风险也没错,但是我们开展工作,要注意群众影响!不能随意伤害兄弟企业的阶级感情!你这样宛如对待阶级敌人一样的冲到合作伙伴的办公室里突击审计,你让其他人怎么想!?你让市里面以后还怎么动员那些企业配合你们的工作?”

  看著轻描淡写就把新达材料公司的事情揭过,却转而就德化生物大作文章的尤亚坤,杨默眼底闪过疑惑。

  既然有了新达材料公司的案例在前,对方应该知道自己这次针对十几家拿了扶持款的企业发起的突击审计并不是无的放矢才对。

  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暂时到此为止,其它单位的情况一概不问,然后回去利用自己的优势和权限,装聋作哑地静静等待,然后在后面的不良资产低价剥离的过程中尽可能地争取到一些他们想要的东西才对。

  可即便是这样,这位副班长还是一副不信德化生物会有问题的模样,非要一家单位一家单位的据理力争……

  难道他就不怕被自己甩出来的证据把脸打的生疼?

  这不科学啊!

  出来混的,体面最重要,尤其像尤亚坤这种位高权重,但却是初来乍到的重要人物,那更加是需要惜身惜面了。

  心里涌起浓浓的疑惑,杨默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那副谦俭的模样:“尤市,其实我也不想的,可问题是……德化生物的问题就在于通过不断的参与不良资产重组,然后花式玩转应收帐款来财务造假啊!”

  尤亚坤一听,整个人似乎有些阴沉了起来:“杨总,你也是央企干部出身,大华公司下面也分管著三百多家三产单位,你应该很清楚,以这几年的情况,一家企业愿意主动参与到不良资产重组过程中来,是一件需要多大勇气、多么富有社会责任的事情……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财务造假的手段了!?”

  杨默很平静地摊了摊手,然后一个眼神示意下,脸色越来越白的卓君月起身,又将几份资料摆到了众人桌前。

  似乎是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异常,杨默这次的解释简短的多,解释的对象也不再是某位姓耿的专业人士。

  “1、通过银行提供的汇根可知,德化生物违反企业会计准则,频繁利用商业承兑汇票来拖延坏帐计提时间;”

  “2、在过去三年所参与的重组过程中,德化生物利用定向债转股和债权转让的形式,实现以股权投资替换营收帐款……先债后股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此频繁地债转股,然后反向替换成应收帐款,最后通过公私合营的方式将剥离的不良资产里的股份套现计提为营业收入来形成财务闭环,那就很有问题了。”

  “3、德化生物过去三年,商业承兑汇票的余额数次发生异常变化,截止1990年末,德化生物收到的商业承兑汇票余额已达1432万且无抵押物等担保;甚至在1990年12月份的时候,还出现过一次因为出票人无法履约,继而转为商票(应收帐款)的情况,而且其商票金额异常巨大,足有683万之多。”

  “4、跟商业承兑汇票一样,德化生物过去三年的坏帐整体计提比例也呈现异常波动,通过历年财务数据可以清楚看到,1988~1990年间,该公司坏帐准备整体计提比例大幅下降,很难让人不会以该公司打算通过调节坏帐准备金额来达到粉饰业绩的目的。”

  “5、德化生物过去三年里的定向债转股,经查证属于非常规交易,其签署的39份债股协议中,有24份协议中的股份抵充额缺乏合理性,并没有找第三方评估机构进行股权估值,而是双方直接达成协议,且都是一次性支付受让款……即便是再没有财务知识的人,也知道这种事是很难经得起推敲的。”

  “6、……”

  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后,杨默很主动地让自己的小秘书跑到机要室里拿了好几份红绳文件袋放在尤亚坤的面前,然后古井不波地看著这位副班长越来越高高皱起的眉头。

  “尤市,至于其它单位……”

  “第二纺织厂通过转让子公司和下属外围单位的股权来虚增利润;”

  “盘河药业通过伪造银行对帐单、虚构客户回款来财务造假;”

  “德水传动设备厂通过外贸不同的复杂环境虚增收入;”

  “百盛工具机通过跨期提前确认收入以及虚增合同价格来财务造假;”

  “红保通信电传厂通过关联方进行自我交易来虚增利润……”

  杨默一口气将已经查出问题的几家单位全部点了出来,然后一脸沉痛地看著尤亚坤:“尤市,这些企业存在的情况和关键性证据已经全部在这里了,耿副局是专家,财务技术比我更精通……如果您还有怀疑的话,不妨向耿副局求证一下。”

  耿姓中年人闻言,差点就想拔腿就跑,一时间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大哥!

  您老人家跟尤市掰腕子较劲就掰腕子较劲,拉扯上我干啥?

  你也不看看这些企业,哪一个不是市里面计划重点扶持的,哪一个又不是得到市里面大力政策扶持的?甚至还有两家是省管的。

  哪怕是局外人,用屁股想想都知道这后面有多少的人情关系和水下因果。

  那么多近乎铁证的材料摆在面前,你让尤市向我求证,那不是把我放在火架上烤么!?

  不过还好,尤亚坤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些事情是真是假上面;

  仔细地将一份份系著红线的文件袋打开,将里面那一迭迭厚厚的银行流水记录、开户信息和各种存根复印件扫了一遍后,他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

  某个姓刘的,在平时并不如何起眼,但在这个关键节骨眼上对于自己而言却异常重要的行长,的确是跟杨默已经同穿一条裤子了,要不然在正常情况下,一个领导绝对不可能会让下面的职工加班加点地把这么多细碎的资料,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堆积如山的帐库里翻出来。

  该死的!

  竟然被姓杨的抢先一步。

  现在事情麻烦了!

  ………………

  一个小时后。

  德州城产基金的总经理与党组书记一起恭恭敬敬地将前来视察的领导送到了门口。

  在照例握手告别的时候,杨默感受了一下尤亚坤依旧充满力道但却微微显得有些冰冷的手掌,又瞅了瞅他那张温和的笑脸上隐约心思很有些沉重的双眸。

  想了想后,杨默轻声说道:“尤市,我知道城产基金这次的突击审计让您很别动,但是请相信我……这次的突击审计不带有任何其它目的,而要不了多久,市里面可能就会迎来一波惊喜。”

  微微顿了顿,杨默压低了声音:“当然,我也知道您对我可能存在著一些误会,甚至城产基金公司的某些动作也打乱了您的一些计划,但是我相信……也许两年,也许三年,也许是十年以后,当您回想往昔的时候,或许会反过来庆幸遇到我这么一个刺头也不一定。”

  听到杨默很自觉地把自己称为刺头,尤亚坤顿时笑了起来:“杨总,你这比喻很有趣啊!这要是传了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尤某人小鸡肚肠,在工作中听不得其它不同的声音呢!”

  虽然小小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但尤亚坤眼底的阴翳却是稍稍消缓了些许。

  这种蒙胧的善意,已经不是杨默第一次释放出来了,年前酒后一同在城产基金公司闲逛的那次,杨默也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后来证明,是自己想多了,这货照样在后续大部分的工作中表现的极为不配合。

  这令他著实有些把握不住杨默的真实态度。

  毕竟按理说,杨默虽然职位不算高,但份量却异常的重,到了他这种层次的人,是不太可能随便明确地释放信号的……事实上,杨默这货除了跟叶涛走的近,表现的也很亲昵之外,对于德州行政体系里的其它人,一直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除了自己以外,也从来没对其他人释放过什么较为明显的信号。

  所以,对方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实在是让他有些看不懂。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是空降而来,目前立足未稳,杨默又是德州这边事实上最大的地头蛇之一,身后更有大华公司、钻探公司,甚至是东营指挥部等一众亲儿子央企作为后台,只要两人没有完全撕破脸,那对于他来说都是好事。

  想到这,尤亚坤的笑容逐渐亲切了起来:“原本我还担心一连十几家重点企业被突击审计会严重拖累市里今年的经济发展呢,不过有杨总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也罢,我就等著几个月后的惊喜吧!”

  言下之意,却是这些企业的事情,他就不在明面上过问了,只要杨默别太做的过火就行。

  当然,如果DZ市今年的经济指标没达成,到时候被有人旧事重提一番,那就怪不得他新帐旧帐一起算了。

  杨默笑眯眯地看著他,轻轻点头:“那是自然,只要市里面,尤其是叶常务那边肯多加配合的话……请拭目以待吧!”

  叶常务?

  这小子是在告诫我不要对叶涛那边逼迫过甚?

  你丫的是不是有些过界了!?

  身为央企干部,身为城产基金公司的总经理和产业大基金的运营管理者,你好好地抓你的产业扶持与升级大计就成,无端端地把手乱伸过来干什么?

  就不怕到时候挨板子么!?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杨默虽然严格来说跟他不是一个体系,也没这个权限乱伸手,但架不住他可以在其它方面给自己难堪啊!

  别的不说,人家只要找个理由给市里面的其余重点企业安排点扶持基金,你接还是不接受?

  那不废话么,这两年环境那么不景气,谁丫的会嫌钱多啊!

  好,那么你一旦接受城产基金公司的产业扶持金,那么他们就具备了财务监管权了,到时候再跟现在似的,给你来一场突击审计,把天捅个大窟窿,你受不受得了?

  你要知道,受历史因素影响,如今财务不规范的国企多了去了,但凡你有点财务知识,又有这个胆子敢去查,那绝对一查一个准!

  第一批被查出问题的这些企业,在当下已经算是做帐水平相当可以的,连他们都在短短几天内被何永义那些人查的底裤朝天,更何况是其余的企业?

  呵~

  大批的市重点扶持企业被查出问题,田广跃这个正班长结局怎样他不清楚,但尤亚坤这个主抓经济的副班长却是别想当了……别给我说你是刚刚上任,对市里企业的情况不了解,走访了解各大企业,服务管理好他们,并且构筑出一个欣欣向荣的营商环境,本来就是你这个副班长的本职;只要杨默时间卡的好,等你上任期刚满半年就开始行动,你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

  察觉到杨默当下这一手“打草惊蛇”的精妙与无解之处,尤亚坤心中一时喜怒难辨,也不知道该感谢这家伙在自己上任刚满三个月的这个微妙档口提前示警呢,还是该愤怒这个混蛋拿这种令自己暂时束手无策的手段来威胁自己。

  不过毕竟都是披著狐狸皮的老妖精,尤亚坤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却是哈哈一笑:“老叶可是老德州了,对这边的各种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杨总你放心,哪怕是架,我到时候也得硬架著他过来配合你们城产基金公司的后续工作!”

第527章 另一种形式的鲸落(1)

  没有了市里面的插手,第一批被突击审计的单位面对著城产基金这种已然张开獠牙的巨兽,只能乖乖服软,然后眼睁睁地看著纪检部门带走了一大堆涉事的管理层。

  而杨默这边的工作效率堪称夸张,十几家企业刚刚拿到处罚通知书,城产基金公司的专项工作小组就无缝跟进入驻,开始评估各类非主业勒资产,并且协商起不良资产剥离方案来。

  从突击审计到资产重新评估和资产剥离方案,持续大半个月的高强度工作,让何永义、马斌、吕莹莹,以及一票子从大华公司、默默百投抽调过来的近百名精英们苦不堪言,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在梦境里覆核白天呈递上去的各种数据是否合理,生怕一个数字上的失误就惹得那数千名原本就愤怒不已的职工冲进屋来暴打自己一顿。

  而另一边,随著越来越多来自各县各村,甚至是各省的陌生脸孔成群结队地涌入DZ市,卓玛丽、严老西、孙健、覃鑫等人也是忙的两眼发黑,甚至就连小徒弟白蒙蒙这位综合办代理主任也被以“协助默默百投工作”的名义抽调了过来,然后陷入了令她熟悉,但却依旧头皮麻烦的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工作节奏中。

  所以,没有任何意外,原本就常年门庭若市的大华工业园招商公司,如今更是人山人海,甚至后勤人员中午来送个饭,都得如同春运时期的火车上一样,使出十二分力气硬生生挤过去。

  什么?

  你问为什么招商公司这边会有那么多人?

  喏,看见那些来自各县各村,甚至是外省的陌生面孔没有?

  别看著这些人穿的五花八门,成群成队地出现,乍看之下仿佛是什么不良团伙似的;但实际上,这些都是各集体、或者是各单位赶过来的代表,带队的几乎全都是能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拍板做决定的负责人。

  至于说这些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原因很简单啊。

  某位以善于折腾而闻名的财神爷打算分项目了,而且据说这次计划分出来的项目数量著实不少,消息传出后,这两年跟在杨默一系屁股后面著实悄悄吃了不少肉的那些人自然不可能放任这么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于是在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身家后,觉得自己有入门资格的人全部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德州。

  而杨默的作风嘛,大家都清楚,要想跟著他吃肉,首先你得表示表示诚意,正大光明地交上一份投名状,这才有资格跟在屁股后面。

  所以……

  这不,这些将招商公司楼底下的空地都挤得水泄不通的人,全都是过来交投名状的!

  ………………

  “靠~德州这破地真邪乎,早上还冷的不想出门,中午就被捂出了一身汗……这要是在俺们宁津,哪能这样啊!”

  一个已经在楼底下排了一个多小时队的汉子烦躁地解开薄棉袄的扣子,露出里面土里土气的酱紫色粗线毛衣,然后一边向前探头,一边擦拭著额头上的轻微汗珠。

  很显然,即便德州已经升为地级市,但由于时间太短,许多辖区县域上的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德州人”了,而这汉子口里的“德州”,指的还是他印象中的那个德州城。

  听到这汉子的抱怨,排在他旁边的一个中年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哥是宁津的?你们那边更靠北点,眼下春分刚过,这天气也是一天暖过一天,德州这边更靠南一些,老哥你今个穿多了一点也不奇怪。”

  听著这中年人跟本地明显有些差异的口音,汉子有些好奇:“二哥您是打哪儿过来的?”

  中年人嘿嘿一笑:“俺是打濮阳那边过来的。”

  汉子闻言,顿时了然地哦了一声,然后打量了一下跟中年人凑在一起的几个同伙,便不再说话了。

  当初在青岛受到茄子姑娘那一番话的启发,杨默在把大华公司落户到德州后,便一直有意无意地尝试著逐渐与北边的冀省和西边的豫省形成一个具有多重链接价值的产业带,因此在过去的一年里,各种投资和项目的分配,都带有明显的地域倾向性。

  汉子虽然并不知道大华公司这边有什么打算,但最近的一年时间里,在德州地头上活跃著的豫省人和冀省人却著实不少,因此听到对方是来自豫省濮阳的,倒也不觉得奇怪。

  只不过与跟德州直接接壤的冀省不同,豫省和德州之间毕竟还隔著个聊城、泰安;受限于时代特性,德州这边的人虽然嘴巴上从来都把“中原三省”连在一起说,但实际上对于自己不熟悉的外省地区,还是抱有一定的防备心态的。

  见到汉子哦了一声后就没了下文,中年人顿时有些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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