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省那边拥有著相对比较发达的小型机械和零配件制造水平,因此诸如疏通软管、中小型水泵、其余的各式特种作业器具,主要都会由他们提供;”
“冀省拥有著全国最集中的钢铁基地之一,即便是沧州,也有著非常发达的金属制件产业链,因此金属排水管材的制造和供应,自然是要沧州和衡水这边的企业挑大梁……我可以很负责地给大家说,这个大方向是我们杨总与DZ市领导一起定下来的基调,只要鲁冀豫工业经济协作框架正式搭建起来,就不可能违背这种分配原则!”
王志全听的两眼放光,那最少九千多公里的排水管道需求量,差点没让他的心脏给跳出来,虽然这只是长度单位,换算成各种各样的内径和具体产品后,肯定没有听上去的那么震撼,但这已经是一个他这辈子都无法想像的超级大蛋糕了。
只不过,如果沧州这边的企业主要做的是金属材质的排水管道的话……
想起金属排水管道应用的局限性,他又有些忐忑了起来。
杜传明仿佛是看出了他的疑虑,轻轻一笑:“是,金属管材存在著价格较高,抗腐蚀性能差,球墨铸铁管材料较脆等缺点;所以在一般情况下,重力排水金属管使用较少……除非是在排水管道承受高内压、高外压或对渗漏要求高的特殊地段,如泵站进出水管、穿越河道或铁路的地段、地震烈度大雨8度或地下水位高、流砂严重的地区,否则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不会采用太多的金属管。”
“但是……”
“大家是不是忘记了一点,江浙皖地区的河流网络密布,此次受灾的地区,更是集中在淮河、太湖流域。”
“这样的地理环境,再加上我们必然是在水位刚刚退去之时就要抢时间援建扩修,因此在双重因素下,金属排水管的使用比例,将会远远比正常情况要高的多。”
说到这里,杜传明笃定无比地竖起了三根手指头:“三成!最少三成以上的各种规格金属排水管……即便不计入部分乡镇地区的排水系统,那也至少是2760公里的长度!!”
嘶~
听到这个逻辑通顺,即便是偏于保守,但却足够让人疯狂的数字,别说王志全浑身刺挠了起来,就连一旁的刘永辉都坐不住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前你可没给我们说过这些数字。
察觉到在场所有人都隐隐陷入了一种热烈的疯狂,杜传明轻轻敲了敲桌子,终于在绕了一大圈后,把话题回归到了起点:“需求量是庞大的,可是,现实问题也随之出现!”
“我来之前查过数据,沧州和衡水这边的金属制造企业虽然多,但是有这个资质和条件生产各型号金属排水管道的本地国企,却只有14家……就算加上原本没有这块业务,但是可以在轻度改造后转移产能的国企,一共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25家!”
“我前面说过,打响第一枪很重要,甚至这第一枪,不允许出现任何严重的失误;”
“所以问题来了……”
“按照之前估算的时间节点和灾后重建的流程和大体规划,我们需要在10月份以前将援建的那20个中小城市的主要排水系统疏浚或者更换完毕,并且11月份以前,在原有的城市排水系统规模基础上,达成至少30%的扩增,这才能够保证不严重耽误其余的重建工程同步进行;”
“粗略估算一下,那就是至少需要1100公里的各型号金属排水管的充足供应……这1100公里的金属排水管平摊到25家沧州和衡水地区的企业身上,每家就是44公里。”
将身子微微前倾,杜传明营造出了一种越发明显的压迫感:“王厂长,你们是沧州本地的企业,对于这边的情况你们应该更加清楚才对;这25家企业产能有大有小,甚至除了那14家原本就是生产钢管的企业之外,另外的11家潜在企业能不能及时调整产能、甚至是愿不愿意调整业务线也不一定,自然不能简单地按照每家44公里的排水管道去计算。”
“所以,像贵厂这种已经是属于地区行业头部的企业,需要分配的弹性产能,起码也是80公里,甚至是100公里朝上。”
“那么,以贵厂的现状,真的有可能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以市场价的标准,在短短的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足量供应这60公里,甚至是80公里的各型号金属排水管道么?”
再次轻轻敲了敲桌子,杜传明表情严肃无比:“再次重申一遍,排水系统的疏浚和重构,是灾区重建工程的第一枪,一旦第一枪没有打好,后果可能是致命的……相信我,没有谁有这个能力承担的起这个严重的后果!”
听到杜传明反复强调第一枪的重要性,又著重强调要在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以市场价足量供应品质过关的各型号金属排水管道,王志全脸色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
八九十年代,尤其是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到千禧年之前这段时间里,国企存在的问题很多。
更多的就不展开讨论了,单就谈一个最直观、最表象的问题产品。
在后世大多数人眼中,许多国营厂产品或许样式老旧,或是理念陈后,但绝对是品质的代名词,甚至在后因特网时代里成了许多人追逐的对象……这固然有著“比烂时代”里同行们衬托的功劳,但却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然而,后世对于九十年代初的情况有所了解的人,经常会戏谑地代入万能的不可能三角,然后在产品层面给出一个令人听上去蛋疼的结论,即:
在许多国企里,你不可能在保证产品质量的前提条件下,同时保证生产成本和生产效率;
同理,在许多国企里,你不可能在保证生产效率的情况下,同时保证生产成本和产品质量;
甚至于,在许多国企里,你不可能在保证生产成本的情况下,同时保证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
虽然这种论调很有些轻慢和调侃的意味,回避了国企的特殊性和一些客观存在的桎梏,但却也指出了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在华夏还没有进入工业3.0时代,即高度自动化工业生产时代之前,保留了大量人工生产工序的国企,最少在良品率和成本控制这两方面,普遍存在著巨大不足。
说白了,就是此时的国企为了容纳更多的就业岗位,所采取的刻意增加人工干预环节的生产模式,反过来制约了国企产品的市场竞争力。
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如果工人的工作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能够维持在五六十年代那个水平,那么实际上拥有著大量熟练工和高级技师的国企,自然能够爆发出惊人的能量,甚至在一些比较具有技术含量的工业产品上营造出独特的优势;
但是如果企业的整体氛围坍塌,工人的积极性不再,只想著当天和尚撞一天钟,以当下依旧是主流的“主人翁意识”;
呵呵……
所以,杜传明反复强调的“三个月”、“足量”、“市场价”、“质量保证”这四个词迭加在一起,就成了王志全回避不了的尴尬。
要想在三个月内生产出高达六十公里甚至是八十公里的各型号金属排水管,那么厂子定然只能采取大会战模式;
可之所以连石油这种富到流油的系统,都于前年取消了大会战模式,就是因为由于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当下这种以追求产量为第一要务的生产模式造成的浪费已然达到了令人难以承受的程度。
所以,以王志全他们管道厂目前的生产效率和良品率,又要三个月之内完成那么重的生产任务,又要以市场价供应,估计还没等这笔超级大单做完,他们厂子就会因为一系列的成本攀升,直接破产重组。
想到这里,王志全面露难色:“杜佬,以我们厂的现实情况,即便是现在就著手准备,三个月的时间里要生产出60公里的各型号金属排水管,这已经是我们能力的极限了,所以……要不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同时也保证供货价不高于市场水平;”
“但是这产品指标嘛,能不能适当放宽一下?”
说著,王志全赶紧补充道:“那个,杜佬,你也清楚,以咱们国家如今的特种钢冶炼水平和金属加工水平,要是按照五十年一遇的灾情标准去要求的话,做出来的金属管材要么抗腐蚀性过关了但是太脆,要么硬度达标了但是抗腐蚀性或者韧性又差上一些;”
“杜佬,你说这些管道反正都是埋在地下的嘛,而且新闻上都说了,华东那边这次的水灾是百年难遇,以后的几十年不太可能再遇到这情况,所以……咱是不是其实犯不著非要给自己上难度?毕竟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
杜传明深深地看了王志全一眼,对方这话里意思,是个人都听的出来;但他委实没有想到,沧州与德州只有一线相隔,这边的人说话,竟然已经这么不加遮掩了。
小小地感慨了一声,杜传明却是不加迟疑地摇了摇头:“不行,这次主动要求援建灾区重建,固然是会让咱几座中原城市大大地涨了一翻脸,但却是树大招风到了极致,一旦资金到位,这种事关百亿规模的超级工程,盯著的眼睛可不会是一双两双……杨总和DZ市的领导就是怕前期出现这种问题,所以才反复强调,任何环节都可以出问题,但工程质量和物资质量上却绝对不可以出问题!”
说到这,杜传明冷笑一声:“华东灾区的水位可是至今还没消退呢,相关的追责工作到现在还在如火如荼地展开。在这个节骨眼上,按照20年一遇的灾情标准去重构城市排水系统还是按照50年一遇的灾情标准去铺设管材,这中间的差距,足够让人作一篇大文章了!”
听到杜传明拒绝了自己,王志全悄悄看了刘永辉一眼,发现对方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当下直接使出了当下地方国企最常使用的赖皮战术:“杜佬,我们厂的能力就这么点了,这既要数量又要质量还要控制价格的,神仙来了也做不了……实在不行,你帮我支个招?”
杜传明扫了他一眼,又用余光瞟了瞟刘永辉:“王厂长,都是兄弟企业,既然大家都有精诚合作的意思,那么有些话也就不用那么避讳了……贵厂当下的情况如何,其实我来之前就有所了解,今天下午在厂里虽然只是稍稍逛了逛,但从一些细枝末节之处,却也印证了之前收集到的信息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
说到这,杜传明唯一沉吟:“其实从市场经济的角度来说,我们公司对所有物资供应单位提出的要求并不过份;而且在初步分配各地区单位的产能的时候,也是充分考虑了诸如贵厂这些单位的潜能的。”
“王厂长之所以觉得3个月内按照市场价和我们要求的质量标准如数供应60公里的金属管道根本无法做到,这其中的缘由我也很清楚……都是国企一系,贵厂面临的一些客观困难,我们也经常在下属的各家单位里遇到。”
“所以,既然王厂长希望我给你支个招,那么我就酒后放肆一番了。”
“其实以我们大华公司已经印证的经验看来,以贵厂的基础,要想达到我们的要求并不困难……只需要全面引入我们大华公司的领导责任制就可以了。”
“重新梳理各业务环节的管理流程,任务细分到组、放权到组、奖励到组,由基层自行推选组长和主管,由组长和主管自行改进调整生产工序、技术应用和人事任命;高层只负责统筹管理和行政服务……对应的,哪一个环节出问题就追责哪个环节的组长或者主管;超过两成以上组长/主管当月业绩无法完成达标,主任问责重罚;超过两个部门当月业绩无法达标,副总问责重罚,甚至直接改选!”
说到这,杜传明非常自信地笑了起来:“贵厂是生产单位,在华东灾后重建工程和物资供应方案都有人居中协调和把控的情况下,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按照计划执行……因此在不需要承担市场风险的情况下,变更管理思路,采用流程管理制+领导问责制这种双管齐下的方式再合适不过了;”
“这种制度在大华公司下属的三产单位里已经试行了大半年了,效果很好……只要激励到位,总会有人跳出来当那个领头羊,帮著厂子去抓产品质量和管理生产队伍,甚至利用手里的权利把那些刺头和好吃懒做的工人治的服服帖帖的……对应的,中高管理层只需要做到不偏不倚,用数据和事实说话,按照我们制定出来的管理手册做好服务就可以,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何乐而不为?”
用杨默的说法,大部分的生产型企业,除非你是行业龙头,身负探索前进的责任,否则的话,把所有的中高层都开了,只留一个人形图章坐在那也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相对而言,激发基层职工,尤其是技术人员和基层管理人员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形成基层相互监督机制才是真正的重点;
而领导责任制的核心在于放权和重罚;
重罚的另一层意义又在于在尊重客观事实的基础上腾出足够的上升渠道;
而上升渠道在国企一系里又永远是最有效果的激励手段;由此形成一个具有鲶鱼效果的推动闭环,直到这个生态再度稳定。
前面说过,能在国企里混到管理层的,先别管其业务能力如何,但在这些事情上几乎就没有几个是真正的笨蛋,因此王志全如何听不出来这套“可以让他们日常工作轻松一大半”的领导责任制是何等的用心险恶?
当下立马绷不住了:“什么!?杜佬,贵公司此行不是过来筛选物资供应单位的么?怎么还插手上我们的内部管理事务了?”
杜传明无奈地摊了摊手:“王厂长误会了,这只是一个建议罢了,同为国企一脉,我们大华公司哪里有这个权限插手贵单位的内部管理事宜?”
说著,杜传明看了脸上惊怒未消的王志全一眼,却是将头微微侧向刘永辉:“当然,我之前已经再三强调过了,这次的华东灾后重建工程事关重大,任何一个疏漏都有可能产生让我们大华公司负担不起的严重后果;”
“所以,为了规避未来工作中可能存在的风险,杨总给我的指示是……务必要在甄选工作中排除掉一切不可控因素。”
“因此,就我的角度而言,不管是哪个地区的物资供应企业,如果他们不接受已经被证实为可以大幅实现降本增效,并且明显提升良品率的领导问责制改革,那么在具体的产能划分中,我只能将相关的单位订单份额进行削减……当然,这个削减的幅度不一而定,有可能是削减30%,也有可能是60%,甚至更多。”
听到杜传明这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威胁,刘永辉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杜佬,你之前也说过,事关华东的灾后重建,所有的所需物资都需要按照鲁冀豫工业经济协作框架的既定大方向分配产能;”
“可问题是,你刚才也提到了,沧州和衡水这边可以生产金属排水管道的企业就那么二十多家,其中还有一些未必会去调整自己的产能;”
“所以……”
“如果贵公司单单因为其它企业不愿意采纳你们提出的改革方案就要去削减订单份额,削减的还那么多;”
“那么我很好奇,届时贵公司如何保证灾区城市排水系统的按时重构?”
说到最后,刘永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想,贵公司到时候总归不会是说一套做一套,一边在积极地推进鲁冀豫工业经济协作框架的达成,另一边却是向其它地区的企业大肆采购各型号的金属排水管吧?”
不得不说,这一军将的有些厉害,甚至在王志全的眼中,这堪称是无解的一问。
只不过他们终究还是站在过去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压根底就没猜到杨默的真实打算。
扫了一圈表情各异的众人,杜传明脸上却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我们大华公司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既然说了计划里会将大部分的金属排水管道产能预留给你们沧州地区和衡水地区,怎么可能届时还会向外省采购?”
“只不过刘处刚才的话却是有些令我费解了,虽然沧州和衡水两地能够生产金属管道的国企只有25家,其中一些大口径的特种金属管道更是只有这些企业才能生产;”
“但是重构城市排水系统所需要的金属管道型号多种多样,并不是全都需要大口径的啊!”
“而且……”
说到这,杜传明嘴角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如果不算某些大口径、高要求的特种排水管道的话,沧州和衡水两地能够生产金属管道的,好像也不仅仅只有这25家企业吧?”
“诸位是不是把视野放的太窄了,只盯著两地的中大型国企这一小圈看了?”
!!!???
什么意思?
不仅仅只有这25家国企?
你的意思是……?
想到一种可能,王志全固然皱起了眉头,刘永辉的脸色却是大变了起来……
第580章 诊断
第583章 诊断
虽然由于设备产能的缘故,德州地区的大小工厂至今没能全部上马环保排污设施,目前的综合安装率甚至不到3%;但是以某家知名央企为主体的环保监督与评估中心,却是早在两三个月前就正式挂牌了。
即便是有著商业示范区那个中药材检测中心在前,大华公司也早早地依托了通过百村扶持计划迅速发展了起来的那些中心村落创建了一系列的农用物资质量检测室;大家对于大华公司喜欢当裁判员这件事早就习以为常,按理说对于再拉著一些相关单位一起成立一家环保检测与评估中心已经不会太过惊讶才对。
但是……
架不住这个同样位于大华工业园的环保检测与评估中心实在看上去有些太牛逼了啊!
占地面积虽然仅有不大不小的8.2亩,但却拥有著足足6栋办公楼。
这些办公楼全是从原本的园区管理中心和招商公司办公区手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能够在大华工业园这种已然寸土寸金的地方,从这两家要害单位手里挤出那么大一片地,这个环保评估中心的份量可见一斑。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倒也就罢了,大家最多说上一句这新单位命好,恰好赶上了德州城产基金公司打算大力孵化环保设备产业,平白无故占了这么一处风水宝地这个环保评估中心属于事业单位性质,为了表决心,腾出这么一块醒目的好地方给他们昭示一下存在感也说得通。
但是这家环保评估中心挂在大厅里那密密麻麻的合作单位名单,以及最近这段时间种类越来越多的新增业务,以及每天人山人海的排队人群,这就很令人心惊了。
哪怕是最没常识的人,也看得出最近这段时间环保检测与评估中心新增的业务,严格来说跟环保两个字根本搭不上边;而从衣著和气质上来看,那些每天乖乖大清早就跑过来排队的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比例都不太像是普通职工。
只不过……
好像这段时间以来,大部分衣著光鲜的人从环保检测评估中心出来的时候,表情普遍不是很愉快就是了。
………………
DZ市环保检测与评估中心,4号楼,三层,HDPE管材检测处,6号业务室。
“唉~!67分,C+……这下完了,连个B都没有,这还怎么去参加竞标,怎么向乡里交代?”
一名穿著不怎么合身西装的汉子拿著一迭报告唉声叹气地推门而出,脸上写著浓浓的沮丧。
看著这个汉子走到走廊的拐角处忽然就蹲下来抱头锤了自己几下,在排凳上静静候著的安泽心里微微跳了跳。
第四个!
刚才那个汉子,已经是连续第四家样品失去了竞标资格的企业代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