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142节

  他心下莫名的激动。

  忍不住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问道:“那咱家又该何去何从呢?”

  陈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俊美的面容上浮起笑容。

  陈守这句话,令他感到心安。

  “咱家咬紧牙关,挺一挺。”

  他慢悠悠的说道:“无论谁胜谁负,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片大地上,都将是凭实力说话!”

  “若兵强马壮,隶之子亦如王侯公卿!”

  “若无兵无将,王侯公卿还不如隶之子!”

  陈守的目光越过他,落于舆图上兖州砀山之处,笑道:“是以,此次老子领兵赴砀山的目的,依旧是练兵?”

  他被陈胜说服了。

  因为陈胜的话,的确很有道理。

  他父子二人坐立之处,便是最好的佐证!

  倒退十年……

  不!

  倒退半年!

  他就是做梦,都不会做他陈家能入住陈郡郡衙这么无稽的梦!

  陈家在陈县走了两百年。

  都不曾走进这座巍峨的大堂。

  陈胜用刀兵,领着他们走进来了。

  坐稳了!

  这比任何蛊惑人心的话,都更具有说服力!

  “除了练兵之外……”

  陈胜笑着点头道:“您还得试试,看能不能将典军校尉蒙恬给诓回来,若是有机会,绑回来也行,对了,您若有机会去沛县,还可以去寻一寻当地有没有一个叫萧何的人,若是有,也务必给孩子带回来……”

  陈守闻言,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无语道:“瘪犊子,咱家可是本分的行商之家,不干绑票买卖的。”

  陈胜摇头:“孩儿不管,反正您只要有机会,一定记得把孩儿说的这两个人带回来,当然,能绑他们全家就把他们全家都给孩子绑回来……对了,您若有机会去沛县,一定不要对那里的官吏动粗,前几日孩儿遇到过一个相师,他对孩儿言,这二人是孩儿命里的文武星,若能得这二人相助,往后行事必事半功倍,但孩儿与沛县那个地方犯冲,不能踏足其内、也不能与那里的人结怨,否则会生大祸!”

  陈守一听,脸色蓦地郑重:“当真?”

  他或许不信命数之说。

  但涉及陈胜,他自是宁可信其有。

  陈胜摊开双手:“孩儿几时骗过您?”

  陈守沉吟了几息,“啧”了一声:“老子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胜笑道:“不着急发兵,就算咱家要派兵去砀山,也不可能只凭他州府一封行文!”

  陈守也笑:“那是得谈个好价钱!”

  陈胜转过身,目光落到舆图上沛县所在之地,感慨的“啧”了一声。

  他其实特别想去那个地方看看。

  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龙盘虎踞、钟灵毓秀之地,能养出那么大一票布衣天子、布衣将相、布衣王侯,铸造华夏千古不屈魂!

  可惜……

  他不能去啊!

  至少,现在还不能去!

  事实上。

  自那次吕政在陈郡郡衙召开湖畔宴会之后。

  陈胜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很认真的反思,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要说崇拜。

  他肯定是打心眼里崇拜祖龙的。

  但吕政连嬴政都还不是,更别提千古一帝、祖龙之姿……

  所以就算是崇拜,也应该会有个限度。

  顶多,也就该与追星族见到偶像本人时,那种忍不住想要惊呼、忍不住想冲上去留影要签名的状态相仿。

  而他当时那个状态,却是吕政连看都还没正眼看他一眼,他就已经快要忍不住五体投地了。

  这一点都不成熟。

  他反思了许久,最后得出了一个不太成熟的结论:或许、应该、恐怕……是“七杀坐命”的命格在作怪。

  这个世界若有紫微帝星,那么必然是嬴政!

  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所以,在他能够把握住自己的命格,或者说改变自己的命格之前。

  他不想再于嬴政和刘邦这二人照面。

  我陈胜不要面子的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日月同天

  济北郡,钜平兖州军大营。

  五万兖州军甲士并十万民夫,呈“器”字形扎营于紧傍汶水的宽阔平原之上。

  纷杂鼎沸的士卒的操练声、民夫的号子声,将大大小小的营盘相互勾连、绵延二三十里的宏大军营烘托得如同庙会集市一样热闹。

  披挂整齐,行走间浑身铿锵之声的赵佗,按剑步入中军大帐。

  就见身着褪色玄色深衣依然难掩雄壮之气的魁梧人影,正撸着袖子站在一方大案之前,面无表情的用一把剔骨刀炮制着一头瘦骨嶙峋的斑斓大虫。

  血淋淋的双手,熟练的剥开雪白的虎皮,割下一块块还冒着丝丝缕缕热气儿的红肉。

  逼人的血腥气,弥漫在大帐之内。

  “末将赵佗,拜见主上。”

  赵佗行至帐中,抱拳拱手。

  “回来啦。”

  吕政偏过头看着他,微微笑道,“一路辛苦。”

  赵佗忙道:“主上抬爱,区区百十里路,何来辛苦!”

  吕政温和的笑了笑,随手取出一个漆盘,手中剔骨刀灵活的将一小块红肉片成薄薄的脍,装盘递给他:“这条大虫饿了六七日,肉精味美、不腥不膻,正是好入口的时候!”

  赵佗双手接过漆盘,赤手拿起一块送入口中,咀嚼了两口,眉开眼笑道:“有些日子未曾食过这一口了鲜美,上次用脍,还是惊蛰之初,主上携末将去春猎那次。”

  “是啊……”

  吕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便失了兴致,“咚”的一声将手中的剔骨刀扔到案台上,抓起案头上的雪白绢布慢慢拭手,“你来吧。”

  他让开了案台的位置,面色略略有些惆怅的转身步入大帐上方。

  赵佗自知说错了话,偏又不敢多言,连忙放下手中的漆盘,走到在一旁的水盆里细细的净了手后,走到案台后,拿起剔骨刀,接着炮制着头大虫。

  “此番回去,见着扶苏了吗?”

  吕政正坐在帐上,目光出神的望着帐外,淡淡的问道。

  赵佗自小便跟随在他左右,一听便知他是言不由衷、左顾言它,但还是如实作答曰:“回主上,见着大公子了,他一切安好,就是有些惦念主上,临行前,还抓着末将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嘱咐末将定要照料好主上的起居……”

  “嘁。”

  吕政嗤笑出声,淡淡的道:“他满心都是他儒家的‘仁’字儿,历来便对朕精研法家之学满腹抱怨,今朕不在家中,再无人斥他妇人之仁,他高兴且来不及,安会记挂乃公的死活?”(先秦之时,周天子与诸侯王自称“不”、也作“不谷”,“朕”作为自称,世家大族皆能使用,“朕”作帝王专属自称自祖龙始。)

  赵佗只是憨憨的笑,不敢答话。

  吕政也知他不会接这个话茬儿,抱怨了一句后便停歇了。

  大帐之内便只剩下利刃切割生肉的闷沉“沙沙”声。

  许久。

  吕政才再次开口问道:“州牧大人怎么说?”

  赵佗轻轻放下割肉刀,转身向吕政抱拳弯腰,沉声道:“大人言:‘依天而行、顺势而为’。”

  “嘁。”

  吕政又嗤笑了一声:“还真是没有惊喜、没有改变啊……”

  这一次,他的笑声里不再有笑意。

  只有深深的失望、哀叹之意。

  好一会儿,吕政才收拾好心绪,瞥了一眼帐下仍弯着腰的赵佗,轻声道:“起来吧。”

  “唯!”

  赵佗起身,继续拿起剔骨刀料理斑斓大虫。

  吕政道:“昨夜探马来报,青州黄巾逆贼押送粮秣、整顿兵马,犯吾兖州之意已再无遮掩,吾料想,十日之内,贼首宋义必将领军西南下,依你之见,我等该作何应对?”

  听他说起正事,赵佗反倒微微松了一口气。

  “回主上,末将这几日也一直在思虑此事,以末将拙见,我军绝不能据土死守,当主动出击、以攻代守!”

  他没提双方力量对比。

  却是这个差距摆出来,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嫌青州黄巾聚兵四十万,而他们加上十万民夫也只得十五万人。

  更重要的是。

  眼下兖州三面皆处于黄巾军的包围之下。

  就像是一座房子,三面墙壁都已经垮塌了,他们挡得住一面墙,挡不住第二面……无论放了那一路黄巾军入兖州,他们苦苦支撑的局面,都轰然崩塌了!

  吕政击掌道:“你之见,与朕不谋而合!”

  他缓缓起身,步入案台前,用一柄割肉小刀挑起一大块带血的红肉送入口中,大口咀嚼:“据土而守、人土皆失,以攻代守、人土俱存!”

  赵佗听言,眼神中燃起激动的火焰。

  他了解吕政。

  他从不纸上谈兵。

  他既会如此说。

  那便会如此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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