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显然就不出在操练法的优劣之上了。
而是出在思想教育这一块儿了!
再准确点说,应该是“我要做”与“上司要我做”之间的区别了。
这个结论,令陈胜有些沉默。
思想教育的重要性,他非常清楚。
他改军制的目的,也就是在为了能将思想教育深入到底层士卒之中。
他知道这很困难。
但他不会觉得,自己抄作业,还会比当初做作业的那群先烈更难!
那群可爱的人,摸着石头过河,都能打造出一支凭借着落后的武器装备都能问鼎世界最强陆军的钢铁洪流!
他这个不成器的后生晚辈,哪怕只能抄到他们一两成的高度呢?
那也足够他在当前这个时空纵横捭阖了。
而他之所以没有在改军制的第一时间,就将思想教育作为重点工作去开展。
却是因为,他缺一个东西!
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纲领!
何谓纲领?
在陈胜的理解中,应该是一种能引领一部人去为之奋斗、并且能长期坚持的某种诉求!
太平道那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王死地覆,天下大吉”,就是指引太平道百万之众与大周朝廷作战的纲领。
独属于陈胜这个名字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是指引所有受到权贵欺压的贫苦百姓,去争取阶层跃迁的纲领。
而陈胜没有这个东西。
在没有纲领作中心思想的前提下,所有的思想教育,都只是变相的忠诚驯化教育,其最终受益人,只有他一人,而非跟随他的所有人。
他是最终受益人,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因为这种模式不可能长久,力度小了达不到效果,力度大了极易引发反弹,时间长了,还会产生类似于“耐药性”的东西!
吃独食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
当所有人都没脑子么?
死士?
死士那是从小抓起,与世隔绝、扭曲三观,而且还只能是小范围的培养,才能达到那样的效果。
与练兵之法,没有任何共通之处。
嗯,实话说。
挑选一个合适的纲领,这件事对于脑子里装着华夏五千年文明缩影的陈胜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
哪怕不喊大泽乡那一嗓子,他也能随随便便想出十个八个足以碾压当前九州这些枭雄豪杰好几个时代的纲纲领。
他只是犹豫。
他笃信这世间上的确曾经有那么一群可爱的人,战胜了人性的本能,穷尽毕生之力,前赴后继的去实现那个伟大的理想。
但也正是因为他笃信不疑。
他才更加清晰的认知到,自己不是那块料。
他物欲重,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他从来就不肯委屈了自己:大房能住多大住多大,衣裳能穿多好穿多好、食物能吃多好吃多好,出了门就跟没长腿一样,不是乘车就是骑马……
他私心重,有好事首先想到的肯定是自己人,以前身为行商陈家少当家时,他多次鄙视大周的世官制,可他自己上位之后,手底下紧要的位置安插的,不是陈家人就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心腹,似李斯和王雄等人,在他的麾下就是个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工具人,活儿没少做、权力却是半分都没有……老双标狗了。
他还懒,懒得去操心不该自己操心的事,懒得去做不用自己做的事,懒得去应付不值当应付的人情世故……要不是眼下这世道不好,他绝对会安安心心的躺在家中望父成龙。
似他这样的凡人,怎么可能担起那些伟大的纲领呢?
连大泽乡那一嗓子,如今的他,都不配去喊!
当然。
为了一己之私,他的确也可以随便拉出一个接地气的政治纲领,忽悠手底下这群大头兵去给他卖命。
但这个道理,说不通啊!
当下这个世道,忽悠人去卖命。
是真会死人的!
骗人去死?
还是骗那些信赖着他、敬爱着他的自己人去死?
那种心肠,都烂得长毛了吧?
喂狗,狗都不吃吧?
他只是做不了一个伟大的人而已。
没道理做不了一个伟大的人,就去做一个阴险毒辣、无恶不作的烂人啊!
是以。
陈胜宁可做个满脑子都是怎么用阴谋诡计去算计敌人的真小人。
也不肯做一个满口都是主义,心里头想的却全是生意的伪君子。
虽然他很清楚,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乃是万世皆宜、四海皆准的至理名言。
但他依然愿意求一个问心无愧。
“铿。”
锐取剑下坠,精准的回鞘。
陈胜看了一眼。
九州大阵告破已近一月,九州之内的天地元气日渐走高。
陈胜明显感觉到,不但自身的劲力增长速度越来越快,而且劲力的威力也越来越大!
就他自己感知,同样一招,而今的威力比之九州告破之前,至少增长了七成有余!
这个数据,就很恐怖了!
劲气威力暴增七成,只是如今的自己,能打过去的1.7个自己吗?
哪有那么简单!
须知武道技艺,本就是毫厘之争。
七成的劲气威力差距,已足在力竭之前,无伤实施一场屠杀!
但是这样的实力增强,却并未能带给陈胜多少喜悦。
因为昨日陈刀说过,而今九州内的天地元气,距草原上的天地元气浓度,还有近一倍之差。
也就是说。
当九州内的天地元气,拔高到与外域之地齐平之时,而今所有人族修行者的实力,哪怕寸步不进,也还将提升一倍!
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九州大阵告破,反而对人族是一件好事?
但如果是好事。
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多人族先贤,拼了命的也要保住九州大阵。
而那么多的外域蛮夷,却拼了命的也要攻破九州大阵?
反正,眼前这种变化,给陈胜的即视感,像极了股票暴增。
小散户们都在为自己的股票增值而笑得合不拢腿。
却不知,大庄家收割韭菜的屠刀,早已磨得雪亮……
适时,一名传令兵快步登上点将台,双手将一个竹筒呈给陈胜:“将军,陈县回信。”
陈胜接过来看了一眼,就见封泥上加盖着陈守的印鉴,当即捏碎竹筒,从中取出帛书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就皱起了眉头。
陈守的传书上,写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痛斥他私自领军出征,成心想断他们老陈家的香火,待回转陈县之后,定要教他知道知道陈家家法的滋味云云,被陈胜径直掠过了。
第二件事,他们探查到,昨日清晨,蒙城屠睢军分兵五万,星夜北上,直扑拓县,应是寻他报拓县外伏杀屠睢军先锋之仇。
第三件事,蒙恬邀他联手共破屠睢军,是否应承,令他自行拿主意。
而书信的落款日期表明。
这份书信已是昨日送抵陈县的了。
他们三日前自拓县南下入谯郡,一边走一边向谯郡派遣大量探马,查探谯郡内的动向。
因行军途中,地点不定、无法通讯。
直至今日,才放飞禽回陈县,重新与陈县本部取得联系。
“前日清晨……”
陈胜拧着两条刀裁似的剑眉,在心头计算了一下从蒙城到谯县之间的脚程:“明日便可抵谯县?”
“传我命令,中军升帐!”
陈胜当即下令道。
分立点将台周围的几名传令兵出列,抱拳应喏:“唯!”
陈胜最后看了一眼下方仍在热火朝天操练的四千兵马,心道这一战,他们是赶不上了。
这几日,范增一直在项梁与陈刀的协调下,指挥由陈家军和项家军构成的八千兵马,操练“大太极八卦图”阵。
值得一提的是。
军阵合击之法,他已从项梁之手得到。
项梁原乃陈骜裨将,统兵一部,也就是四曲一万六千卒!
他对军阵合计之法,自然比陈刀这位原先的短兵二五百主,更为熟悉。
并且还没有陈刀对幽州军那么深的归属感,传此术于陈胜,毫无忌讳!
用项梁自己的话说:“军阵合击之法,本就是保家卫国之利器,而今黄巾之乱,席卷九州,正值此法大放光彩之时,岂能墨守成规、因噎废食?”
陈胜深以为然。
但在项梁详细的与他叙说军阵合击之法,他才发现,即便是知道这军阵合计之法,短时间内也用不上。
先前,陈刀只对他提过一嘴,幽州军的军阵合计之法,乃是以军中袍泽同出一源的气血、劲力成阵。
比如九成九的幽州军将士,皆是以杀生拳铸武道之基。
战时,五十万幽州军便能凭同出一源的血气为引,布下翻天覆地大阵,席卷天地,其军势之烈,妖圣入内会被直冲霄汉的战阵煞气,绞成飞灰!
而在杀生拳之上,又有主战的《伏虎劲》,主御的《玄甲劲》,还有陈胜修行的战将路数武功《百战穿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