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是郡衙!一郡官府,对付一介市井闲汉,还需要这般偷偷摸摸吗?直接派兵捉拿便是!”
“北市东市的那些小商贾?”
“也不太可能,是人就会有从众心理,那么多小商贾都交了钱,谁会傻到自己一个人跳出来当出头鸟?若是抱团合谋,又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猛虎堂的行事手法,也还不至于将这些人逼到那个份儿上。”
“大姓人家?”
“范围太大、不好分析,不过赵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统合半个陈县街面儿,这些坐地虎能看不出他背后还有人撑腰?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有人瞧上了赵四手里这块蛋糕,也会直接找上陈家以势逼人,下这种黑手,不怕逼得陈家跟他鱼死网破吗?”
“妈的!”
陈胜暴躁的低骂了一声,握紧腰刀一把拉开酒肆后门冲了出去。
酒肆后的巷弄里,吴石头拉着牛车,全神戒备着周围。
小小年纪,遇到这样的事情竟也不害怕!
见陈胜出来,他慌忙说道:“大哥,你出来作甚,快回去!”
“里边也不安全!”
陈胜摇了摇头,问道:“二伯往那个方向走的?”
吴石头往前方巷子口右侧一指,末了惊道:“大哥,你别去!”
陈胜伸手将就要从牛车跳起来的吴石头按回去:“你别添乱,放心,寻常人也不认得我是谁!”
说完,他将腰刀藏进右臂袖中,反手握住,纵身朝巷子外冲了出去。
刚冲出巷子,他就听到一声爆喝从右侧传来:“贼子休走!”
陈胜定睛一看,就见到手持金铁水烟筒的陈虎,追着一个全身包裹着黑衣、手持一柄明晃晃长刃的黑衣人,朝着这边冲过来。
他心下一动,连忙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惊慌失措的缩到墙角,见那黑衣人举着长刃吓唬的朝自己比划,还满脸恐惧的将藏着短刃的大袖举到面前,瑟瑟发抖的遮住面门……就像传说中遇到危险会将脑袋插进沙漠中的鸵鸟。
亡于奔命的黑衣人眼见这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白衣少年郎被自己吓住,心头一松,便只顾拼命加快脚步,疯狂的往前冲。
就在黑衣人冲到陈胜身前的时候,瑟瑟发抖的陈胜,突然伸脚一勾。
“噗通。”
黑衣人当场就被绊倒在地,重重的甩了一个狗吃屎,牙齿啃到地面的声音,听着都疼!
可此时此刻,黑衣人哪还顾得上痛,强壮的身躯在地上一挺,就要翻身。
但蓄谋已久的陈胜,显然比他更快。
几乎是在黑衣人被他绊倒在地的瞬间,他就已经麻利的爬了起来,左手一把拔出右臂袖中的腰刀,飞身扑上去男上加男,压住黑衣人。
“滚开!”
黑衣人暴怒的咆哮,左臂在地上一柱,便要强行载着陈胜翻身。
只要翻过身,他就能挥动右手的长刃,砍死这个小畜生。
察觉到自己与这个黑衣人的力量差距,陈胜心知自己压不住他,登时再不敢犹豫。
他双腿往前一抬,改压为骑,空出双臂。
然后右手拽住他的发髻,按住他的脑袋。
左手抓着腰刀,狠狠的插进他脖子,一绞!
“啊……”
黑衣人发出了一声惨嚎,疯狂的挣扎着。
巨力颠簸着他背上的陈胜,就像是骑在疯牛背上的斗牛士一样。
陈胜唯恐自己被他甩下来,索性一把抽出腰刀。
“噗哧。”
顺着刀身喷射而出的热血,溅他一脸,他本能闭起双眼,手中的腰刀却又狠狠一刀扎了下去。
这一下,黑衣人终于没力挣扎了,强壮的身躯抽搐了几下,就没了生息。
适时,陈虎赶到,放下水烟筒一把将陈胜从黑衣人身上拉起来,满脸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不愧是咱陈家商队的种,够狠、够黑!”
此刻,狠劲儿消退,陈胜心头正大感后怕与恶心呢,听到这句话,霎时间就啥感觉都没了,只能没好气儿的“嘁”了一声,暗道就陈家这种家庭教育,能培养出好人就怪了!
“赵四叔怎么样?”
他问道。
“没什么大碍!”
陈虎说道,“他反应够快,猛虎堂的人来得也够及时,就右臂挨了一刀,不打紧!”
“谁的人?”
这是陈胜问的第二句话。
陈虎:“还不知,动手的有五个,赵四弄死了一个,剩下的四个见猛虎堂的人赶来,就四散着逃了,那帮废柴又不敢追,老子冲过去,见赵四没事儿,就瞅着这个往这边逃了过来,怕他撞上你和吴石头,就追了上来,没成想竟让你小子给收拾了!”
陈胜心思急转,还要说话,就见周围已经传来开门和开窗的声音,话锋一转道:“让赵四叔把尸体拉到猛虎堂驻地……石头,来把这具尸体装上,我们走!”
他一边说,一边将身上染血的外袍脱下来,扔到地上的尸体上盖住。
……
半个时辰之后,洗漱沐浴重新换上一身干净衣裳的陈胜,在陈虎的陪同下从猛虎堂驻地后门进入猛虎堂大堂。
适时,赵四早已将驻地内的众多喽,尽数驱赶到驻地外,把守着入口。
大堂内,只剩下吊着右臂的赵四和两具扒得赤条条的尸体。
第二十四章 物证与动机
数十盏油灯,将大堂内照得恍如白昼。
陈胜走进大堂,径直望向赵四的手臂。
见他吊着的右臂已经止血,脸色也还算正常,不像是失血过多的样子,才微微放下心来。
赵四见了爷俩,主动迎过来,还笑着对陈胜言:“大郎你果真是料事如神,前脚让四叔小心着些,后脚就有人来杀四叔,看来这陈县里想要四叔死的人,还真不少啊!”
他虽在笑,但眉宇间暴躁怒意已然呼之欲出。
就他这种脸色,下一秒就抽刀子砍人陈胜都不意外!
他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左臂,宽慰道:“四叔稍安勿躁,麻雀飞过了都还会留下影子,屁大点陈县,办这种事还想不留下任何手尾,可不容易……这两具尸首上,有什么线索?”
他转身,走向并排躺在堂下的两具赤条条尸首。
两具尸首已经清理过,夜行衣、里衣、兵刃、随身杂物,分门别类的摆在尸体周围。
“咱已唤堂中所有玲珑之辈前来仔细辨认过这二人,无一人认得他们。”
赵四阴沉着脸站到陈胜身旁:“衣衫是最粗劣的葛衣、随处可买,兵器是出自私作坊的黑货、无处可查,随身杂物除了少许银钱和无用饰物之外,无任何可证身份的‘路引’、‘传符’……狗草的,分明就是蓄意取我赵山的性命!”
“四叔,稍安勿躁!”
陈胜放下手中的夜行衣,起身再次拍了拍赵四的肩头,“相信侄儿,定会给你个交代!”
“大郎无须劳神,即便是找不到幕后之主也无妨!”
赵四紧咬着大牙,阴狠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一句话来:“待四叔安顿好家小,便毁了面容出城去,扮作流寇将那些与敢咱家作对的死剩种全杀了,总不会再有遗漏!”
“说什么胡话!”
没等陈胜开口,陈虎便已横眉怒目的抢先呵斥道:“此事是你一人之事吗?咱家这么多爷们,几时轮到你一人逞英雄?”
赵四耷拉着脑袋,没吭声,但将牙齿要得铿铿作响的声音,在大堂里却格外的清晰!
陈胜静静的看了赵四一眼,心知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只怕已将他骨子里被岁月抚平的杀性,全激了出来!
他没有劝。
因为他知道,劝也没有用!
被伏杀的不是他,直面生死大恐怖的人也不是他!
任何红口白牙的劝解之言,落入赵四的耳中,都只会越发的激起他头的逆反之心……达不到目的不说,平白的伤了感情。
当务之急,还是找出正主。
只要有个出气筒给赵四发泄,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陈胜默不作声的走到两把长刃前,拿起仔细观看,但只看了两眼后,他便又放下了……确如赵四所说,都是私作坊出的黑货,刀身没有任何铭文、印记,根本无法追溯源头。
“咦?”
陈胜翻开两个杀手的杂物,忽然被其中的两个物件给吸引了注意力。
陈虎与赵四一齐凑上来,瞥了一眼后便不在意的摇头道:“这玩意,陈县内到处都是,无甚稀奇!”
令陈胜发出惊讶声音的,却是两枚叠成三角状的黄符。
陈胜没管这二人,一言不发的拆开两枚黄符,就见黄符上的图案潦草的跟狂草一样,内容肯定是看不懂,但大体上能看出,这两枚黄符的画法是一模一样的。
他沉吟了几息,默不作声的拉开衣领,从里衣内掏出虎头锦囊。
立在他身后的两个老不修定睛一看,却是连正在气头上的赵四都笑出了声:“没看出来啊,大郎你还有这癖好?”
陈胜满头黑线的回过头看了二人一眼,懒得跟他们解释。
他从虎头锦囊中取出里边的平安符,拆开了与地上的两张黄符一比对,嘿,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平安符的画法与地上这两张黄符的画法,完全不一样!
陈胜虚了虚双眼,手头不紧不慢的叠好平安符塞回虎头锦囊里,回头看向陈虎:“二伯,我记得您说过,那些野道人的符,有的要钱,有的不要钱是吧?”
陈虎与赵四也看到陈胜比对三张黄符,二人不傻,自然也都看出了一点东西。
赵四抢着回答道:“不要钱的,当场就烧作符灰,混在水中予患病之人喝了,还言什么信道则灵,不信道则不灵。”
言下之意,没烧成灰的黄符,都是要钱的!
赵清买的平安符,都花了五十钱,地上这两张的画法,可比平安符复杂多了。
五个杀手,跑了三个。
留下的两个,身上都带着这种不便宜的黄符。
如果说这是巧合,那也太巧了吧?
但物证是有了!
动机呢?
陈胜想了想,起身对赵四说:“我记得我昨儿好像交代过,那些野道人也要守咱的规矩,这事儿您派人去办了没有?”
赵四想也不想的回道:“你交代的事,四叔怎么可能会不放在心上,今儿个一早,咱就将这事儿支给刘五了,北市那一片如今都是他在盯着!”
陈胜:“您去问问他,他去后是怎么立的规矩。”
赵四的面色,一下子便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人就在外边,且稍待,四叔去去就来!”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的往大堂外行去。
陈虎目送他离去之后,才面有忧色的拉过陈胜,低声道:“大郎,这种事可不兴栽赃,僧医道,杀之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