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这时候才觉得浑身上下跟散了架一样,无一不疼,就地坐到了沙坑边缘,扭头四顾,就见到无数红衣军剑士在周围一边收拾着战场,一边满脸关切的往这边张望,单凭肉眼观察,这一战的伤亡似乎并不大。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各团清点过人员了么?伤亡几何?”
王廷侍卫副统领回道:“启禀大王,方才就顾着满地挖……寻您了,未曾注意到各团团长的汇报,不过这一战的伤亡应当不大,毕竟您一直冲在大军最前方,顶住了大半压力。”
陈胜合上双眼,轻声道:“派人去询问各团团长,将伤亡情况汇总给我!”
王廷侍卫统领看了看他满脸泥沙、难掩疲惫的面容,想劝他两句,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转身点起几名部下,前去询问各团团长。
每位顶级统帅都有着独特的人格魅力。
王廷侍卫统领觉得,陈胜的人格魅力,或许就在于他既能把握大局变化,又从不会忽略个体的苦难……
不一会儿。
去押解吕柏一干人等的王廷侍卫们,就先回来了。
“启禀大王,伪齐吕逆及一干叛逆带到!”
陈胜睁开双眼,就见近百身着各色官服的大腹便便之人,跪倒在自己身前一丈开外。
为首之人,穿着一身依稀看见精美山河纹的皱巴巴青色衮服,披头散发、双目赤红,满脸仇恨的望着自己。
“大王饶命,罪民是为吕柏老贼所胁迫啊!”
“大王恕罪啊,罪民对大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实是敌不过吕氏技击士威逼啊!”
“大王,罪民身在伪齐心在汉啊,先前还曾冒死给吾王师送过信呐……”
陈胜一睁眼,一众伪齐官吏便七嘴八舌的哀声求饶,其声呜呜然,宛如杜鹃啼血,若是不明所以之人听了,只怕还真当他们是冤枉的。
陈胜皱了皱眉头,一挥手道:“教他们闭嘴!”
“唯!”
押解这些伪齐官员的红衣军将士们轰然应诺,反手抡起大嘴巴子左右开弓,狠狠的抽打在那些大声求饶的伪齐官吏脸上,只打得鲜血狂飙、大牙四溅!
陈胜拄着纯钧剑,慢悠悠的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吕柏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面无表情的轻声道:“你为何不求饶?”
吕柏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两名王廷侍卫死死在按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拼命的嘶吼道:“竖子,毁吾琅琊吕氏万世之基,寡人只恨不能生啖汝肉、啃食汝骨、寝汝之皮,要寡人向汝摇尾乞怜?做梦!”
陈胜笑着向扬起手掌就要送吕柏两个大嘴巴子的王廷侍卫摇了摇头,而后慢慢提起右腿,一脚踩在吕柏老脸上,将他的头颅踩进泥沙里,慢慢摩擦:“就因你这老狗一己之私,我八万红衣军袍泽南征北战、血洒疆场!”
“就因你这老狗一己之私,我四万红衣军袍泽连年节都未能过安生,便顶风冒雪开赴城阳郡!”
“就因你这老狗一己之私,我三万红衣军袍泽爬冰卧雪、不舍昼夜,豁出性命与妖族血战到底!”
“现在想求一个速死?”
“那有这么容易!”
“来人啊!”
一众王廷侍卫当即应喏:“标下在!”
陈胜头也不抬的一句一顿道:“传我王令,穷搜吾大汉四州、将所有琅琊吕氏之血亲都给我挖出来,复勒令各方、即刻交出于琅琊吕氏有关之人员,不分男女、无论老弱,尽数带到这老狗面前,当着他的面,一个个车裂、斩首,诛尽杀尽、复宗绝嗣,最后再将这老狗烹杀喂狗,头颅传首汉地、挫骨扬灰!”
“你不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吗’?你不是‘不能流芳百世、亦要遗臭万年吗’?”
“我成全你!”
“我要天下人都看清楚、想清楚,勾结异族的人奸,是个什么下场!”
一众王廷侍卫轰然应喏:“唯!”
“不!”
吕柏亡命挣扎,撕心裂肺的哀嚎道:“杀了寡人、放过吾吕氏,杀了寡人,放过吾吕氏啊……”
“寡人?”
陈胜风轻云淡的笑了笑,“这称呼与你可真贴切啊,你就慢慢的看着,你是如何变成孤家寡人的吧!”
他收回右腿,吩咐道:“看紧他,不要给让他有自戕的机会!”
“嘿嘿……”
押解吕柏的王廷侍卫憨厚的笑道:“大王放心,标下有九种方式,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话间,他已经麻利的卸掉了吕柏的下颚以及四肢关节,并扯下乌黑发亮的汗巾,一把堵住吕柏的臭嘴。
吕柏仍然拼命的哀嚎,却只能发出“呜呜”的惨叫声……
陈胜不再看吕柏,任由王廷侍卫将他押下去,抬头望向前方好似一群鹌鹑般缩着身躯,蚊蝇大点的声音都不敢发出的一干伪齐官吏:“至于你们……有过弃暗投明情节的,只诛首恶不诛连,余者,一律夷三族!”
话音一落,百余名伪齐官吏便瘫软了一地,除了零星几道欣喜若狂的谢恩之声外,竟无一人敢再求饶。
陈胜对付吕柏的酷烈手段,着实将他们吓住了!
甚至不少人都觉得,这个结果也还不错……
至少不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三百九十二章 亚圣之姿
东海之滨一声“杀无赦”。
下邳城尘封三月的法场再次开张。
屠刀一举,人头落地的闷沉声响便又是半月不曾停歇。
每日少则百余人,多则上千人在此行刑。
凄厉的哀嚎声,从早叫到晚。
这一回,连围观的徐州百姓,都再也欢呼不起来了。
就连他们,都感到害怕了……
如果说,上一回陈风在下邳城内召开公审大会,彰显的乃是汉廷推行法治、打破世家统治的决心。
那么,这一回汉廷在下邳城内将勾结异族祸乱九州的世家,整族整族送上断头台,彰显的就是汉廷不惮于大开杀戒的魄力!
道理谁都懂。
但真敢顺着一本本族谱往下杀的勇气与决心,却不是谁人都有!
连这些血脉高贵、遍地权贵姻亲的世家大族,汉廷杀起来都没有半分手软,更遑论其他人?
残酷的血腥气,就像是长了翅膀的风一样,迅速吹遍了整座九州大地。
万鸦齐喑、十二州静默。
世家大族们多少能打探到一些内幕,为汉廷连域外妖族都能车翻的强悍实力而胆战心惊。
平民百姓不知道那么多内幕,为汉廷敢将那么多他们视之为天生高贵、视之为天生人上人的世家大族,整族整族送上断头台而胆战心惊。
从这之后,九州人渐渐知道,汉王陈胜不只有仁慈、方正的一面,也有残酷、无情的一面。
从这之后,九州大地流传的诸如“乱陈贼子”、“商贾小儿”等等轻蔑称呼,渐渐无人提及,哪怕是敌对势力境内的世家大族,私底下提及陈胜之时,也知道尊称其一声“汉王”。
也只是从这之后,汉地之外的世家大族们都渐渐发现,自己手底下的贱民们,似乎和以往不大一样了,鞭子抽到他们身上、敢躲了,抽刀的时候,甚至敢抄起锄头镰刀和他们对峙了,真是反了天了,我们奈何不了……
……
三月十五。
下邳检斩官蒙恬,派传令兵将吕柏的头颅,送入陈县给陈胜检阅。
传令兵见到陈胜时,陈胜正带着汉廷的一干官吏,在水田里忙活着插秧……插杂交水稻的秧苗。
历时三年,鲁菽终于培育出了一种亩产稳定、根系发达、适应性广的杂交水稻,这也是汉廷治下第一次大面积推广杂交水稻。
按照陈胜的规划,今岁杂交水稻的种植规模,将达到谷类种植总量的一半。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等到今岁这些亩产能达到三石左右的杂交水稻收割之时,勒在汉廷脖子上的粮食这根绳索,就能真正解开了……
“这条老狗,是在琅琊吕氏死尽埋绝之后,才死的吗?”
陈胜盯着面前这颗瘦脱了像,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勉强将其与当初那个满脸怨毒的败犬联系在一起的死人头看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示意传令兵将这晦气玩意儿收起来。
传令兵合上木盒,抱拳道:“回大王,蒙将军反复核查多遍,确认无有漏网之鱼之后,才将此这老狗押入油锅烹杀,只是这老狗在目睹他琅琊吕氏一半人丁被车裂、斩首之后,就疯癫了,每日如同蛆虫一般在囚笼里吃自个儿的屎,看守他的弟兄们得时刻注意着给这老狗灌水,才令其不被自个儿的屎给噎死……”
陈胜听言,轻轻的“呵”了一声,笑道:“看来他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雄才大略’!”
说话的时候,他心头也在惊醒,往后行事须得再周密一些,凡事三思而后行,只能胜、不能败!
否则,他的下场,或许会比吕柏还要惨……
当然,从他起兵反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了退路。
“赶了这么久的路,好好歇息两日再回徐州……蒙毅,带这名弟兄去吃点好的。”
陈胜笑着温言道。
一名生得手长脚长、青年老成的儒雅年轻男子,应声放下手里的秧苗,揖手道:“唯!”
传令兵的眼神里蓦地亮起了一抹光,就连胯下火辣辣的疼痛似乎都在刹那间减轻许多,他不顾甲胄在身强行捏掌一揖到底,大声道:“谢大王赐!”
“什么赐不赐的!”
陈胜摆了摆手,笑道:“下回要说‘谢大王请客’……快去吧!”
“唯!”
二人再揖手,转身顺着田垄往设在田垄外的行辕行去。
陈胜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下点了点头,暗道‘的确是个人才’。
蒙毅是开年之后,自行到汉王宫外求见的,但适时陈胜正在徐州随军作战。
一直到二月十二,陈胜将赶赴胶南捣毁伪齐王廷的三万红衣军,带回东武县将兵权移交给蒙恬之后,才得以返回陈县。
在此期间,蒙毅日日都到汉王宫外求见,李斯、范增知他乃蒙恬胞弟,想着陈胜未在中枢,先招其到自己麾下考校其才能,待到陈胜返回中枢之后再行举荐,也都被他婉拒了。
也就是说,蒙毅在汉王宫外等了陈胜足足一个多月,陈胜在徐州见天与蒙恬打交道,蒙恬竟都只字未提。
姿态拿捏得之巧妙,令陈胜都为之赞叹。
在见到蒙毅之后,陈胜也多番考校过其才能,发现此子的确是一名难得的允文允武之才,虽文不及李斯、武不及蒙恬,但胜在全面且水准都不差,无论是外放做一方封疆大吏,还单领一军独当一面,都绰绰有余!
这样的通才,汉廷内部能稳压他一头的,唯有范增一人。
在经过这些时日对蒙毅的观察与考校之后,陈胜决意先将其往王廷总管的方向培养。
不是荆轲那个名义上的“王廷总管”。
而是兼侍卫长、秘书长于一身的王廷总管。
汉廷之内,当前是军、政、司法、督查、后勤无权分离、各司其职,但现阶段还没一个能让陈胜省心的,就连有韩非坐镇的司法体系,都时常需要他跑过去打嘴仗。
汉廷之外,还有稷下学宫、梅花山庄、斩妖司,以及百家争鸣、异族入侵等等事务,需要陈胜亲自过问、亲自操心。
如今陈胜只要身在中枢一日、就百事缠身一日,偏偏其中大部分其实都是不需要他亲自处理,但低下人分不清楚职权又一个劲儿往他这儿送的琐事。
他还没办法去训斥这些人。
毕竟汉廷是一个很年轻的朝廷,所推行的制度与纲领又是九州之上从未出现过、无有任何先例可以借鉴的分权制度与法治纲领,再加上各级官府机构职能衙门尚够不健全,轻微的职权混乱是必然会出现的问题。
而且可以预见的是,这还不会只是短时间内的混乱,而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汉廷都会在这种内部职权略显混乱的状态下,向上蓬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