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458节

  现在想来,他为什么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正是因为他害怕有人死,每一战都在绞尽脑汁、竭尽全力的拼命思考以最小的伤亡、获取最大胜利的破敌之策吗?

  是每一战……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外界都已经将他抬高到几乎能与太公、孙子并肩的绝世名将之列,而他至今却仍然觉得战争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必须要拼尽全力才能获胜的原因。

  “孙子他老人家的确是位伟人!”

  陈胜由衷的赞叹道:“伯父可否带侄儿去拜见他老人家一面?”

  陈骜略一迟疑,遗憾的摇头道:“上将军以死关镇压边关久矣,平素不得将令,为伯都有数年未曾见到过他老人家。”

  “那真是太遗憾了。”

  陈胜轻叹了一口气,旋即又道:“不过侄儿也的确不能靠近边关,域外妖族亡我大汉之心,久矣啊!”

  陈骜郑重的点头道:“那的确还是慎重一些为好!”

  陈胜:“说起来,幽州军中情况如何?”

  陈骜摇头,面色有些沉重:“非常不好,缺兵源、缺粮、缺兵甲,上将军的状态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山陵崩之期空不远矣……哎!”

  陈胜闻言,面色也有些沉重:“兵源、粮秣、兵甲,都好说,我汉军不日就将接管冀州全境,项羽纵脱离幽州军以自立,想必也不会阻我大汉向幽州军输送给养,正好朝中兵员过多,我这些日子正琢磨着裁军之事……”

  陈骜大喜,连忙追问道:“能输送兵源?那可真解了吾幽州军燃眉之急!”

  陈胜收声,正色的揖手道:“还请伯父见谅,侄儿虽是汉王,但大汉非侄儿一人之大汉,是以私事侄儿皆可由伯父做主,但若涉及到朝政国资,就必须得按照公事的流程走,侄儿须得为大汉计!”

  陈骜亦正色的颔首道:“应有之意!”

  陈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兵源、粮秣、兵甲,这些我大汉都可以为幽州军提供,而且我敢保证,我大汉绝对能做得比以前姬周做得更好,但有两个前提。”

  “一是幽州军须得归入我大汉的军事体系之内!”

  “二是幽州军将升级成军团,军团之下按我大汉军制拆分成两个军,伯父独领一军,另一军军长将由朝中另外任命。”

  “我也承认,这很无耻,有趁火打劫、迫害功臣之嫌,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作为汉王,我必须得防着我大汉几千万百姓省吃俭用的为幽州军输血,却养一头反噬大汉的庞然大物来!”

  面对陈骜,他没有藏着掖着,心头是如何想的,便如何说。

  陈骜听后面上也唯有丝毫怒意,平静的问道:“应承如何,不应承又当如何!”

  陈胜:“无论幽州军是应承还是不应承,我大汉都将给会给幽州军兵源、粮秣、兵甲。”

  “但前者有限制,我稷下学宫培养出了大批文官,他们会精准的计算出,提供多少兵源、粮秣、兵甲给幽州军,能令幽州军既能维持现状,又绝对无力南下入侵中原。”

  “后者无限制,不需要幽州军开口,朝中的文官会计算出,要多少的兵源、粮秣、兵甲,才能令幽州军发挥出最强战斗力。”

  “比方说,幽州军当下一日两餐、三日一肉食,朝中会将其粮秣标准提高到一日四餐、顿顿有荤腥。”

  “再比方说当下幽州军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将士能披挂青铜叶片扎甲,其余都是皮甲、甚至布甲,朝中会想方设法提供足够的精良铁叶扎甲,逐步装备全军。”

  “后续还会提高伤亡抚恤,以及对全体将士家中提供减免赋税等等政策上的倾斜,免除全军将士后顾之忧!”

  “总之一句话,幽州军不归入我大汉军事体系之内,我们就是再佩服幽州军全体将士舍家弃业戍守边关、保家卫国的高尚品德,幽州军也终究是外人,对待外人,我们仅仅只能提供不会危及到我们自身的道义帮助。”

  “若幽州军归入我大汉军事体系之内,那幽州军全体将士都将是我大汉的将士,是自家人,对待自家人,我们当然会尽所能的能让大家都尽可能的活下来,以及尽可能的让大家即便是卫戍边疆,日子也能过得好一些。”

  陈胜说得很琐碎。

  陈骜却听得很认真,面上还不断闪过丝丝惊疑之色,似乎是对陈胜所说的那些待遇、福利、政策而感到怀疑,却又不由自主的对陈胜所描绘的未来感到向往……

  他沉思了许久,才开口道:“兹事体大,为伯须得先与军中袍泽商议、再请示过上将军之后,才能作答复,大郎既然来了,不妨多留些时日。”

  陈胜摇头:“请伯父原谅,侄儿也想在幽州多盘桓几日,尝尝大伯母的手艺,实在是侄媳妇生产在即,侄儿必须得赶回家中陪产,而且改旗易帜这种事,总得大家伙儿都心甘情愿才好,强行为之,只怕好心办成坏事,伯父不妨先整理一下军中急需的兵源物资缺口数字,交由侄儿带回去先行筹措。”

  陈骜点头:“如此也好!”

  顿了顿后,他起身肃穆的对陈胜一揖到底,由衷的说道:“陈骜代军中三十万袍泽弟兄,拜谢汉王殿下雪中送炭之高义!”

  陈胜的那些话虽然不怎么好听,又是“防着”、又是“反噬”、又是“外人”。

  但真实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骜心头是有杆秤的。

  君不见,九州割据一方的枭雄这么多,除了陈胜、除了大汉,谁领幽州军的情?谁人看得见幽州军的难处?谁人在意幽州军这几十万将士的死活?

  莫说是当下这些割据一方的枭雄,就是以前的姬周,一年到头除了几批发霉的虫蛀陈粮,又何曾管过幽州军的死活?

  在那些人眼中,似乎幽州军天然就是该戍守北疆,似乎幽州军这几十万将士天然就该为了保卫他们而战死……

  他们似乎从来就没想过,幽州军凭什么就该戍守北疆,幽州军这几十万将士凭什么就该为了保卫他们的钟鸣鼎食的奢靡生活而战死?

  与他们相比,明明自家都已经窘迫得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还没忘记他们幽州军,还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扣出一批粮秣千里迢迢送到北疆的大汉,毫无疑问是一条江湖豪情、侠肝义胆之大腿!

  全靠同行衬托……

第四百三十七章 家事

  翌日,陈胜独自一人回归金陵。

  他事先没有通知王廷侍卫出城接驾,回宫之后也没有召集群臣庆贺巨鹿大胜,平淡得就像是他这趟外出,只是去打了个酱油……

  只是金陵城几人不认得大毛?

  身为护国神兽,大毛的画像可是已经绘制到了陈胜的王旗之上。

  是以大毛一入城,该知道陈胜回归京师的人,自然都知道了。

  ……

  在后宫短暂的与阿鱼、陈月相聚了片刻之后。

  陈胜将朝中堆积如山的奏折,尽数搬到赵清的寝宫,一边守着自家大肚婆说些夫妻间的体己话,一边批阅奏折。

  赵清怀抱着针线篮,一边缝着小衣裳,一边念叨道:“大郎,长姐与王家二郎的婚事也该操办了,这些时日长姐吃得比以往少了许多,人也清瘦了不少,她虽然嘴里不说,但妾身看得出,王氏的事,她夹在中间着实不好受……”

  陈胜手里的毛笔顿了顿,略一沉吟,便回头道:“嗯,是该操办了,我明日便着范增给他们挑个好日子,回头再在陈家大院附近,给他们挑个好宅子做婚房。”

  赵清疑惑道:“王氏在长安区不是有宅子吗?”

  陈胜继续运笔批示奏折,口里淡淡的回道:“我们老陈家就长姐这么一个女儿家,哪有外嫁的道理,自然是娶夫!”

  赵清愣了愣,不禁莞尔:“你啊你,做事越来越霸道了!”

  陈胜笑了笑,没有反驳。

  赵清捋了捋耳边的散落的鬓发,再次说道:“还有阿鱼,你是怎么打算的?”

  陈胜认真写字,随口应付道:“什么怎么打算的?”

  赵清嗔怪道:“阿鱼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不能总一直这么不明不白的在后宫待着呀!”

  陈胜失声道:“阿鱼才多大,你就想这些事!”

  赵清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认真的说:“阿鱼今岁也十八了,不小了,换作寻常百姓家,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就是妾身,在她这个年纪,也进家门好几年了!”

  “不行不行不行!”

  陈胜搁下毛笔,连连摇头道:“女儿家成婚太早,不是什么好事,身子骨没长开,生产风险太大,特别是阿鱼早些年习武还伤了元气,这些年好不容易才补回来一些,你别瞧她平日里舞刀弄剑、活蹦乱跳的,底子其实还不及正常的女儿家皮实,真要有个三灾两苦的,说不定身子骨就垮了,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可不能冒这个险!”

  赵清眉头微蹙,不解的道:“你真拿阿鱼当姊妹?”

  陈胜愕然的回过头看这婆娘:“不然呢?”

  赵清张了张嘴,又闭嘴上了,好一会儿才又是无语又有些失落的说:“妾身一直以为,你拿她当妾身妹妹……”

  陈胜听得稀里糊涂:“我妹妹可不就是你妹妹么?难不成我们还要分个你我?”

  赵清急得挠头,不敢置信的问道:“你真舍得把阿鱼嫁给旁人?”

  “我当然不舍得啊!”

  陈胜想也不想的回道。

  赵清正感心下一松,就又听到他说道:“可阿鱼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我们过一辈子啊,她也得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良人和子女啊!”

  赵清没好气儿的向他翻了个白眼:“这还不简单?你把娶她进家门,她不就又能和我们一起过一辈子,又能有良人和子女了?”

  陈胜都蒙了:“你在说些什么傻话……合着你兜着这么大圈子,是这意思?”

  他哭笑不得看着自家大肚婆,疑心这婆娘是不是一孕傻三年,要不然怎么净说胡话?

  赵清才不惯着他:“什么叫妾身兜圈子,这不都明摆着的事,是你自己目盲看不见好吧?”

  陈胜终于听明白了,震惊的向她比了一个比书案高不了多少的高度:“怎么可能,当年我领她进家门的时候,她都还是个孩子好吧?我得多不是人,才会对一个孩子起色心?”

  赵清又急得挠头:“可当初你领她进家门那会儿,你也还是个孩子呀!”

  “孩子?”

  陈胜无语道:“我那会儿都是杀人如麻的陈郡郡守了,也就你还把我当孩子。”

  赵清觉得自己没毛病:“是呀,那会儿阿鱼也杀人不眨眼呀,现在你做了大王、她做夫人,不正好般配么?”

  陈胜头疼的扶额:“大姐,咱能跳过这一茬儿么?”

  赵清摇头:“不能,你刚刚不还说你跟大伯母保证‘一年抱俩、三年抱六’么,这么重的担子,妾身一人指定是担不起,再说妾身是个不争气的,家里这么多人习武,妾身却怎么学都学不会,就妾身这身子,指不定那天就去见你娘和俺娘了,真到了那一日,要没个人照顾你,妾身怕是死都不……”

  “好了!”

  陈胜罕见的与赵清发了脾气,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的心态一瞬间就又糟透了,油然而生一种诸事不顺之感:“平白无故的,你说这些不吉利话的作甚?是不是我这回出去,有人来你这儿嚼舌根子了……来人,命陈风即刻滚进宫见我!”

  他一拍案几,满桌奏折散落一地。

  赵清都被吓得变了颜色,在她的记忆里,这还是陈胜第一回对自己发脾气。

  她慌忙起身道:“大郎莫气,妾身这些时日未曾踏入过长宁宫,宫中除了长姐与阿鱼也无有外人,哪来的人到妾身耳边嚼舌根子呀,是妾身自己觉得咱们与阿鱼亲如一家,阿鱼又到了婚配的年纪,正好亲上加亲,才随口这么一说……是妾身的不是,大郎莫找陈风撒气!”

  陈胜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真的?你没骗我?”

  赵清强笑道:“妾身怎会哄骗我家大郎!”

  陈胜佯装缓了一口气,心头却蒙上了一层深切的阴影……此事,没完!

  他起身收拾捡起散落一地的奏折:“回头我会查一查朝中是否还有未曾婚配的文臣武将,若有合适的人选,再安排阿鱼去与之见面,阿鱼这边你也好好劝劝她,我们是一家人,姊妹能做一辈子,真入了宫门却不见得能相亲相爱一辈子。”

  “子嗣的事,你心里也别太有压力,我跟你说在伯父家的事,只是想将我出去经历的那些事都说与你听,我说与大伯母听的那些话,纯粹只是哄她老人家高兴,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就算咱家真有王位要继承,能有那么一两个男丁传承家业也就够了,多了反倒容易手足相残,至于开枝散叶的重任,咱们就交给下一代人好了,到时候咱们督促小崽子们,每人都娶上十个八个婆娘,生上一大堆小崽子,见天祖母前祖母后的缠着你,烦得你看见他们就害怕!”

  “以前咱老陈家香火不旺,应是我命格太硬,压得陈家抬不起头,现在咱家有王位镇压气运,应不至于再有这个问题……”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问题:生母早逝,会不会也是被七杀命格克死的?

  这……不太好说啊!

  杀破狼乃是乱世三星,多少都带着点克父克母的属性。

  他自小没了娘。

  项羽年幼丧母、少时丧父。

  韩信也是自幼丧父、及长丧母。

  这么说来,自家老父亲命还挺硬……或许也不尽是命硬,应当还是陈家三代戍边,有功于九州,庇佑了老父亲。

  另一个时空的张楚王陈胜,好像就是少时便父母双亡,依靠给地主当雇工才得以长大成人,“苟富贵、勿相忘”、“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等等名言,就是张楚王陈胜与工友坐在地主家的田坎上吹牛逼时说出来。

  这么一寻思……

  好家伙,不愧是杀破狼乱世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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