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张口,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给咽了回去。
这些老家伙们,口风一个比一个紧,不能说的,向来都是无论他怎么问,都不会向他吐露半个字儿。
“行吧!”
陈胜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末了又笑道:“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会让您老人家过来,而不是让孔老夫子与鬼谷子这二位过来?”
“难不成我都顶不住敌人,加上您老就能顶住了?”
他与庄周,同为亚圣。
但他所修王道,允文允武、包罗万象,具备同阶无敌的潜力!
偏偏陈胜又极其适合这条道途,战斗力不说同阶无敌,却也相去不远。
而庄周的实力,在亚圣当中并不算太强力的那一旦。
就陈胜所知道的,鬼谷子都比庄周强不少!
陈胜在笑。
庄周却很是认真的说道:“你金陵城,又是人皇气、又有国运之力、九鼎之力,等闲仙佛妖魔,十里之内看上一眼,都会被灼瞎双目!”
“再加上你亚圣境的王道修行,真要有能近你身的仙佛妖魔,恐怕最低也得是孔仲尼那个级数的强者,才能助你一二!”
“我老人家过来,只不过是为了万无一失而已!”
一句开玩笑的言语,却引来了庄周如此郑重的回答。
令陈胜慢慢的皱了眉头,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庄周:“你还没听明白吗?大汉只有你一位亚圣,却不只有一位亚圣境的敌人……”
陈胜:“别扯淡,你知道我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庄周:“什么?”
陈胜定定的瞅着他,好几息,才是艰难的问道:“你们是不是知道我身边要出什么事……”
这其实才是他最初想问庄周的问题,只是不知不觉的被这老家伙儿给带偏了。
他认得这老货得十二三年了,以前主动请这老货来金陵小住一段时间,都死活不来。
这一回,却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直接来了!
由不得他不怀疑!
庄周摇头:“都说了只是为保万无一失,再说,星宿乱了之后,阴阳五行也都随之乱成了一锅粥,任你推演之术再高明,也难再从中窥得一两分隐秘!”
陈胜将信将疑:“真的?”
庄周将胸膛拍得“砰砰”作响:“比真金还真!”
陈胜松了口气:“那就借老夫子吉言了!”
庄周也松了口气,微微垂下眼睑,不敢直视陈胜的目光。
……
“哐当。”
血淋淋的断剑,落在了阴暗的山洞中。
荆轲背靠着石壁,喘息着慢慢滑坐下来,高声嘶吼道:“还活着的兄弟,报个数儿……一!”
“二!”
“三!”
“四……”
一阵阵喘息的大喝声,从山洞内的各个角落里传来。
荆轲认真的倾听着,直到数字止步于“二十七”。
“二十八呢?”
他抬起头,胸口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二十八昏过去了吗?”
他的声音在狭窄阴暗的山洞里回荡着,传入山洞的最深处。
旋即就是一阵寂静。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这阵寂静,令所有人都知道,二十八不是睡着了……
而是没有二十八了!
荆轲捂住疼痛越发剧烈的胸膛,刚张开想要说话,便喷出一大口鲜血出来,当场昏厥了过去。
吓得周围的几名斩妖使连忙扑过来,取出衣襟里缝制的吊命药丸,撬开荆轲紧闭的嘴,也不管多少一并塞了进去,再搀扶着他饮下两口水,将药丸顺了下去。
好一会儿后,荆轲幽幽醒来,睁眼见到的几张熟悉面容,令他瞬间就想起了一切,顿时又觉得一阵阵心绞痛!
五百!
整整五百斩妖司精锐!
只剩下二十七人……
整整五百人啊!
不但包括了这几年他悉心培养的诸多斩妖司好手。
还包括了他从武墨带过来的那些自小一同长大的手足弟兄!
没了!
一战全没了!
一念至此,他心头就说不出的懊悔。
这次自己怎么就如此谨慎,非要将司里的精锐一并带过来了呢?
若是只带一部分前行过来探查,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啊!
十五日之前,他接到广陵斩妖科求援,言淮阴县附近有鬼域显现,广陵斩妖科科长前往探查,一去不回!
广陵郡虽地处徐州,但距金陵也不过数百里。
又因时值新生活运动刚刚掀起,“破除一切封建迷信”的口号才刚刚传遍九州。
荆轲不敢怠慢,点起了五百名总部精锐,便亲自带队赶了过来……
严格来说,出动五百名金陵斩妖司精锐,来对付区区一方鬼域,力量已经严重溢出,都有些小题大做之嫌!
而荆轲之所以为如此“小题大做”,也正是为了全力配合新生活运动,将刚刚诞生的鬼域摁死在淮阴一地!
哪曾想,此间根本就没有什么鬼域!
此间隐藏的,分明是一头处心积虑、张网以待的大妖啊!
失去了当地斩妖科的人力支持,又未曾防备遭了几名人奸的道儿,他们一头撞进了这头大妖的陷阱里……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山洞外的山林里,却听不到一丝儿的虫鸣鸟叫之声。
寂静得,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座山洞里有活物!
二十六名斩妖使,拖着伤痛之躯围到荆轲周围,撕下身上的衣袍点燃了一小堆篝火,默默的整理起身上的装备。
他们其实知道,他们回不去了。
但依然无人叫屈、无人抱怨、无人歇斯底里。
他们做着分内的事,希冀着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能尽到自己的本分。
可惜了啊,听说新生活运动已经搞得比当年的公审大会还大了。
无法回去看看了……
荆轲端坐在人群中,就着清水有条不紊的吃下属于自己的一块干粮,而后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金牌。
流光溢彩的金牌,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斩妖使的目光。
仅有的整理装备声音,也迅速消失……
荆轲摩挲着手中的金牌,目光似乎穿越时空,再一次回到了陈县的有余酒家,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还不是人皇,也不是汉王,仅仅只是陈郡守的陈胜,看着他好言好语的哄骗自己饮酒,自己却滴酒不沾……
那家伙,真是可恶啊!
他五指陡然合拢、用力,一把将流光溢彩的金牌捏成了一团黯淡无光的金锭。
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块金牌的斩妖使们,纷纷抬起目光看向荆轲,目光渐渐阴冷,阴冷中透着暴戾。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很大很大的陷阱。”
荆轲珍而重之的将金锭收回怀中放好,面色如常的轻声说道:“我们这点人,可填不满这么大的陷阱。”
一众斩妖使的目光怔了怔,回想白日的遭遇……
白日里,他们的确是遭了埋伏,也的确是败得太快了,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可明明没有还手之力,他们还能顺利的突出重围,逃出数十里地!
这就很不对劲!
斩妖使们渐渐明悟,目光看向荆轲怀里那坨突起的金锭,目光越发的阴冷、越发的暴戾。
一群妖怪,拿他们当诱饵?
他们可是斩妖使!
“二三子,准备好了吗?”
荆轲解下了身上穿戴了近十年、代表他斩妖司镇守使身份的皮甲,连带腰间的剑鞘一并取下来,整整齐齐的叠放好,放到山洞的角落里。
再从靴子中拔出一柄尺长的青铜匕首,拿在手中灵活的在五指之间来回翻转了两遍,一把抓住:“陛下会照顾好我们的妻儿老小,若你们有的话,至于其他放不下的人和事……就得到了地下,在给陛下托梦了!”
一众斩妖使没做声,只是慢慢的站了起来,齐齐看向他。
荆轲笑了笑,洒脱的大步向着山洞外迈出,每踏出一步,他周身的气势便浓烈一分,就像是没有上限那般,一路直线拔高。
“岂曰无衣!”
他豪迈的高声大喊道。
众斩妖使齐声应和道:“与子同袍!”
荆轲:“王于兴师!”
众斩妖使:“修我戈矛……”
他们大步流星的跨出山洞,就见暗淡的夜幕之中,亮起了一双仿佛灯笼般的猩红眸子。
荆轲看了一眼那双猩红眸子,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斩妖使们,笑呵呵的轻声道:“二三子,这一次,且容某家先行!”
众斩妖使听言,后退一步,躬身相送。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