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着工厂区建立的工人宿舍,为工厂区开设的公共交通线路等等。川上俊彦觉得,革命委员会正把投资实业变为一项极为简单的工作,除了投资者脑子里想的计划外,其他的事务革命委员会都可以帮你解决了。
如果说,过去在哈尔滨投资一个工厂至少需要一两年,除了思考计划之外就是要四处奔跑联络建厂招工。那么现在只要3个月就足够了,一个月思考计划,一个月和哈尔滨商业局进行沟通,另外一个月用来筹备款项。
川上俊彦终于从窗外蒙蒙的雨景中收回了目光,转身对着办公室内就坐的几人说道:“虽然落合领事已经回去了奉天,但是我们和革命委员会需要交涉的事务依然有增无减。那么两位银行业的代表,你们是否可以告诉我,革命委员会最近推出新币制统一满洲的货币行动,你们有什么对策吗?”
第532章
朝鲜银行驻哈尔滨代表野崎愤然回道:“和这些支那人有什么可沟通的,他们完全把我们的抗议当成了空气,我们不管提什么建议,他们都只会说:意见已经收到了,请回去等消息吧。可是接下来就是石沉大海,根本没有什么回应…”
川上俊彦并不耐烦听野崎代表的抱怨,他把目光转向了正金银行的代表利根龟儿问道:“利根先生,你是怎么看的?”
利根瞧了一眼边上的野崎,这才态度平和的说道:“我以为过去我们能够在满洲发行纸币,一是出于国际惯例,其他银行能发,我们自然也能;二便是帝国控制着满洲铁道,又有着驻兵的权力,满清政府无力和我国进行交涉,便只能采取默许态度。
但是现在,帝国已经失去了对于满洲铁道的绝对控制权,也将满洲驻屯军撤回了国内,革命委员会要是不理会我们的抗议,我们其实根本没有办法。
如果我们想要让革命委员会修改新币制的内容,确保我国在满洲的货币发行权力,我看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请陆军回来好好教训这些中国人;二是联合各国对革命委员会进行一体施压。”
还在生气中的野崎皱了皱眉头,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反驳利根提出的建议。只是川上领事显然并不打算接受这两个提议,他毫不留情的回道:“陆军要是能再回来,之前就不会撤走,这种办法不提也罢。
联合各国对革命委员会施压,我看这个主意也很难成功。眼下各国在满洲都有着大笔的投资,革命委员会整顿币制其实是有利各方的,我们现在去联合恐怕没人会理会我们。两位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接下来就是大豆的贸易季节,如果不能提供足够的支付货币,国内今年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野崎颓然向后靠在了沙发的椅背上,有气无力的说道:“那些朝鲜人向革命委员会的法庭投告了我们,说朝鲜银行是帝国从朝鲜人民身上剥夺的财富作为资本的企业,因此他们要求中国人查封位于满洲境内的朝鲜银行支店,把这些财富交还给朝鲜人民。不管这场官司怎么判,今年的大豆贸易我们朝鲜银行是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了。”
利根则面色平静的回道:“正金银行虽然没有被告,但是此前因为汇兑帝国在满洲军票和本行发行的纸币,现在恐怕已经没办法替国内企业提供大额的贷款了。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便多说几句。我认为,现在还继续和中国人对抗下去是愚蠢的。大豆贸易如果不能恢复正常,不仅将会影响到国内桑农的生计,也将令我们失去进口棉花的外汇,这是一个牵一发而影响全局的问题。
另外,英国和德国已经同革命委员会就明年满洲棉布进口配额达成了妥协,这两个国家一人分到了四分之一的配额,就是200万匹的数目。俄国和美国听说也快要谈成,听说这两国的配额加起来差不多有30%,剩下的20%配额即便全部留给我国棉布商人都要少于往年,更何况还得同其他国家进行争夺。
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和革命委员会就大豆贸易、棉布贸易等商业问题达成一揽子的协定,否则不仅明年国内的日子没法过,我们在满洲的业务也等于是结束了。”
川上领事皱起了眉头,在窗前来回走了数趟,才停下说道:“我也想和革命委员会就这些问题讨论出个结果出来,但是人家并不愿意和我进行磋商,因为他们提出的要求我根本答应不了。”
野崎和利根都很惊奇的发问道:“他们究竟提出了什么要求,让川上先生您这么为难?”
川上无奈的说道:“他们要求帝国对满洲放弃农产品类进口关税的保护,将此类进口税率下降至5%。”
野崎和利根都陷入了沉默,这已经涉及到地主和农民的利益了。过多廉价农产品的输入,将会令以农民占大多数的日本社会陷入动荡,所以就算之前物价不断上涨,内阁对于是否进口中国米或越南米平抑物价还是陷入了激烈的讨论,这确实不是一个领事能够决定的问题。
利根想了想说道:“既然领事先生决定不了中国人的要求,就应该把问题上交给内阁。帝国和满洲之间的贸易,已经关系到了帝国的生死存亡问题,继续拖延下去,于我们不利。
更何况,眼下满洲地区的大举建设,对于我国来说也是大有可为之机遇。但是在双方没有达成贸易协定之前,我们几乎很难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从年初到10月,满洲地区除铁路建设外的基础交通建设,每月消耗掉的钢铁从1000吨涨到了3000吨,水泥从3000吨涨到了5000吨,木材从8500立方米涨到了2万立方米。这个数字还在有序的向上攀升,面对这样一个迅速扩张的建筑市场,日本居然被排除在外,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
野崎也点了点头说道:“过去哈尔滨并没有多少辆自行车,更是一辆汽车也看不到。但是现在,你站在街头待上几分钟就能看到一辆自行车从面前经过。
城市和郊区之间也用上了卡车改造的交通车,那些郊区的农民拿着自己种的菜或收获的粮食,花上2.5分钱就能坐上5公里入城卖菜,而城内的居民也能够获得新鲜而便宜的蔬菜。有些饭店甚至干脆向革命委员会订购了一辆卡车,专门跑到乡下去运输新鲜的牛奶回来。
这种卡车在日本起码要5000日元,但是革命委员会只给出了2500银元的价格,一年以内还保修。即便加上养路费和牌照费,也才2750银元。
这样一部车,一百公里的吨货物运输就降到了5元,运输时间也缩短到了一个小时出头。而要是使用大车的话,起码要用4天,运费也要7.5元。对于那些需要快速运输的货物来说,卡车是铁路之外最为迅速的运输工具。
正是凭借着这种运输工具,哈尔滨的建设才会出乎意料的快。而现在哈尔滨郊区的农户,也被纳入到了城市经济的圈子里。所以今年的哈尔滨人口虽然比去年增加了快一倍,但是整个城市并没有显得混乱,反而因为这些劳动力的流入,带来了难得一见的繁荣。
我认为,明年哈尔滨的经济会比今年还要活跃,因为今年的城市基础建设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尝试,他们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方式去建设一座城市。而对于那些外来的商人来说,这里也正变得越来越适合投资。
因为这里不仅能源廉价,交通方便,更重要的是这里充满了交易的机会。外来人口的不断涌入,首先就会创造出一个新的需求市场。比如现在革命委员会正在推出的家庭住宅和住宅地使用权转让,不仅在吸引外来人口定居,也创造了新的建筑需求和其他生活需求。
只是中国人并没有这么多熟练的工程师和技工,他们不得不雇佣德国人、俄国人和美国人为他们工作。但是在我看来,其实许多工作更适合日本人来做。我们现在国内正处于一个经济衰退的时期,有许多人都没办法找到工作,但是这里却找不到合格的工人和工程师,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川上俊彦也知道,这两位银行业的代表都试图修复帝国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关系,好加入到这场盛宴当中去。和那些把失败看的比天都要大的军人相比,日本的商人的身段总是很灵活的,既然强取不了,那就应该好好坐下来谈生意,而不是继续和对方怄气。
老实说外交界的看法也同经济界类似,既然已经向中国人低头了那就应该好好低头服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活不服气。毕竟和日本对中国屈膝的时间相比,日本这些年来对于欧美列强屈膝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想着现在天皇刚刚去世,新天皇不说也罢,总之国内缺乏了一个可以让陆军低头的主心骨,这才让陆军在天皇过世还不到3个月,就故态复萌了。接任陆相的上原,向临时国会提出了陆军整理案,要求充实陆军力量。
按照上原的说法:“支那共和国的建立,满清的覆灭,都代表着日本对于支那已经无法加以控制了。而满洲势力的崛起,已经开始威胁到了帝国在朝鲜半岛的统治地位。一旦满洲势力和露西亚联合,则帝国在大陆将无可能立足,故为了保卫朝鲜,必须要增加陆军的力量。”
西园寺首相自然表示了反对,海军方面也觉得陆军太过无耻,在搞砸了帝国的大陆政策之后,现在还想抢夺海军的预算。但是临时国会中不少议员却觉得陆相说的是有道理的,失去了满洲,可不能再失去朝鲜,否则帝国领土岂不是直接暴露在露西亚人的面前了吗。
川上沉默良久之后,方才点了点头说道:“也好,这件事我会直接禀报给首相阁下,希望阁下能够拿出决心来。否则让中国人真的把满洲开发出来,帝国的大陆政策就彻底破灭了…”1
第533
看着被张云荣带过来的章太炎只是站在那里打量着自己的办公室却不肯先和自己打招呼,吴川也只能保持微笑的主动向他问候道:“早就听说太炎先生来东北调查边疆之状况,川一直事务缠身直到今日才能见到大驾,实在是惶恐。”
章太炎这才把视线转向吴川,语带嘲讽的说道:“吴主席您可真客气,之前我投书请见,你说自己没时间。结果我在学校里发表了几次演讲,你这就有空见我了,你这是不想见我吧?”
吴川用眼神示意张云荣离开后,依旧面带微笑的向其说道:“太炎先生请坐下说话,先生此次来东北调查了近一个月,也去了不少地方,不知先生对边省之地有什么看法?又对革命委员会的政策有什么不满呢?”
章太炎瞧了吴川一眼,便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大大咧咧的说道:“我对革命委员会的政策当然是不满的,眼下东北局势为20余年来最佳,日人退让而革命委员会手中的力量足以和俄人一战,革命委员会招募关内百姓以充实边疆,修建铁路、公路、开矿、办厂、垦荒,这些政策都是极好的。
但唯有一点不好,东北之富源应当属于中国而不是让洋人来开发得利。可是革命委员会却打压本国民众参与投资铁路、煤矿、电厂之热情,却不惜向外国借债,这岂不是本末倒置吗?
况且俄人一向对于我国之领土虎视眈眈,此前已经割去了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的大片土地,现在又对外蒙古地区下了手。可见同俄国人合作就是在与虎谋皮,即便将这哈尔滨建设的再好,今后也只是在为人做嫁衣…”
虽然在报纸上骂了章太炎不知几次,但是吴川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在政治上显得有些天真的资产阶级革命者,在涉及到对外问题时却也还是立场分明的。
只是他的建设东北方略未免过于一厢情愿了些,吴川边听边思索着,最终还是摇头向其反驳道:“之所以不让民间资本涉足铁路、煤矿、电厂这些项目,因为我认为民间资本是追逐利益的,但是作为东三省民众之代表的革命委员会却不能简单的考虑经济利益,我们还需要从国防和社会效益上去看待这些工程。
比如铁路和电厂,以东北土地之广阔,人口之稀疏,如果我们不能快速发展铁路交通事业,那么对于东北土地的开发就会变得相当缓慢。我们可以把人送到渺无人烟的地方去开荒,但是我们不能为他们提供物资和帮助他们把土地上的收获变为真正的利益的话,人们最终还是会跑回到交通便利的地方来谋生的。
东省铁路的修建完成不过10余年,但是对于北满的社会变化却是惊人的。可是这样大的地方,只依靠一两条铁路还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更多条铁路来开发出东北的荒地和资源。之前关内各处的商办铁路变成什么样,太炎也应该是了解的。
私人股东既不关心铁路设备的更换保养,也不关心铁路规划是否合理,只是整日关心票价是否能够让他们拿到丰厚的股息。但是对于国家来说,铁路的规划是需要从全局去考虑的,而票价的制定也是要让位于地方经济能否借助铁路获得发展的…
电力机器的发明其实和蒸汽机一样伟大,蒸汽机创建了英国人的维多利亚时代,那么电力的应用则给了后进国家追赶英国人的机会。这二三十年里,国力飞速发展,甚至开始威胁到英国的德国和美国,无一不是大力开展电力建设的国家。
因此,如果我们想要发展中国的实业,使之能够追赶欧美,那么电厂的大量投建就不可避免。但光是大量投建电厂依然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压低电力的价格,使我们在电力上获得比欧美的价格优势,只有这样中国的实业也能在技术落后、关税无法自主的状况下和外国进行竞争。
而想要达到这一点,我们就必须保证煤炭充足而廉价的供应。我们必须要在煤矿开发上进行超常规的开发,使之能够提供源源不绝的电力煤,但又不能让煤炭因为市场的需求而暴涨。所以综合以上的缘由,我们只能以革命委员会的名义借去外债,然后设法从其他方面获得利益归还欠款,而不是试图在煤炭、电力、铁路交通事业上获利…”
章太炎听完之后突然就发觉自己居然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对方非常坦诚的告诉了他,就是不能让私人资本投入到这些项目,因为革命委员会不打算从这些项目中谋取利益。而是要借此撬开和外国工业品制造竞争的机会。
如果革命委员会说的是实话,那么他就不能以政府和民间争夺利益和对方争辩,毕竟他对革命委员会这些政策最为反感的地方,就是政府在抢夺原本应该让人民得利的项目。这正是他和张謇这些南方统一共和党人最为不满共和党的地方,但如果革命委员会并不是为了给自己牟利,而是试图建立一个更为宏伟的目标,那么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方面和对方纠缠不休。
他只能跳过了这个问题,向吴川再次强调到:“即便我能够理解革命委员会颁发这些政策的苦衷,我这些天在东北的往来所见,也认为革命委员会大部分成员确实是廉洁奉公的。但我还是认为,当前革命委员会对于俄人的态度过于开放了,俄人现在不仅仅控制着哈尔滨的经济和政治,甚至连教育都开始插手了。听说你还为哈尔滨学院的建设拨出了大笔款项,邀请了大批俄国人担任教授,却没有邀请几名中国学者,这难道不是引狼入室吗?长此以往,这些学生是否还记得自己是中国人?”
吴川摊开双手无奈的说道:“并不是我不愿意邀请中国学者,只是我国本就缺乏理工科类的科学人士,所以我只能从外国邀请理工科类的学者。至于人文教育方面,我国的学者大都不赞成白话文和拼音系统,而且我们的预算有限,也给不了其他大学的待遇,所以现在哈尔滨工业学院的教育才会有些偏科。不过我会接受太炎先生的批评,对本地的教育加以关注的。”
章太炎立刻有些不屑的说道:“我倒是以为,恐怕不是他们不赞成白话文,而只是不赞成革命委员会提倡的白话文。
白话文并非始于今日,我国的《毛诗》就是白话诗。历代以来,有白话性的小说,都是以当时的言语写出来的,写得最好的是《水浒》、《老残游记》等,甚至有用苏州话写的《海上花列传》。
所以我倒要问一问了,革命委员会提倡的白话文到底以什么语言做标准的?此外拼音系统虽然对于孩童发音颇有帮助,但是对于识字无益。我们当用本国的音韵之学,使音韵文字相通,则学会了音韵也就知道了文字的发音…”
在这种学术问题上,吴川只有举手投降的份。他只能含糊其辞的回道:“我以为语言的目的在于交流和准确的表达,重要的是获得群众的认可。如果群众在日常生活中不能使用它,那么这种语言就等于是死亡的。
革命委员会提倡的白话文,虽然和各地的民间语言有所出入,但是我认为这是最为符合进步时代的语言,而且它和北方的白话相差不大,也容易为民间所接受。至于音韵学这方面,我估计连做太炎先生的弟子都不够格,但是我认为采用拼音系统还是有好处的…”
章太炎和吴川足足谈了3个多小时,双方就许多方面交换了意见,主要还是关于东北的经济、民生、社会等问题。应该来说,也许章太炎并不能放下知识分子的身份深入到底层社会当中去,因此无法就东北社会的根本矛盾提出什么正确的看法,但是在某些问题上他的见解还是有着可观之处的。
总的来说,双方的交谈虽然开始时并不愉快,但是等到谈话结束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谈话气氛倒是颇为缓和了下来。
在谈话将近结束时,章太炎突然话题一转说道:“我此次前来东北,除了调查边疆问题之外,便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要见一见你。”
吴川略显吃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常道:“太炎先生这算是见过了吧?希望没让您过于失望。”
章太炎想了想便直白的说道:“还不算太令人失望,虽然你的想法我多数是不大赞成的,但至少你很坦诚,不像其他人那样拿虚言哄骗我。
不过我还是想要劝一劝你,东北终究还是国家的一部分,如今民国既然已经成立,地方就应该服从于中央。要是人人都不听中央的命令,民国的局面岂不是比前清还要坏?
我来了哈尔滨也快十天了,我看你和关内的那些都督们还是不一样的。你一不贪财,二不好色,即便把持着东北三省的主政之权,却也没见你有扩大军队想要问鼎中原的行为。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与袁总统作对,你为了国家稍稍忍让一些,先让袁总统全心全力的去获得各国对于中华民国的承认不好吗?”
吴川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我和袁项城之间并无私人恩怨,有什么可作对的。但是作为中国人民的一份子,我有权力捍卫共和体制。须知,现在是袁总统破坏了民国的律法,而不是人民在反对袁总统的合法权力…”
第534章
当章太炎走出大门时,跟随他来东北的几名随员赶紧围了上来,对他关心的问道:“太炎先生,他们没有为难你吧?这吴畏之对先生您看起来并不怎么友好啊。”
章太炎抬头看了看左右,便摆了摆手说道:“畏之不是那种小人,怎么会为难我一介书生,你们还是不要胡说八道了。我们谈了这么久,我觉得他至少是个坦诚君子,没有对我敷衍了事,算了回去再说吧。看这天气似乎是要下雪了啊,真是够冷的。”
陪着章太炎上了马车之后,原吉林咨议局议员郭同就迫不及待的向他问道:“吴主席对太炎先生的《东省实业计划书》有什么看法吗?他是否愿意支持太炎先生实施其中的部分计划?”
章太炎抬头瞧了郭同一眼,方才矜持的说道:“畏之认为我提出的实业计划还是相当不错的,他会派人过来请教计划书的内容,最终交付给劳动和经济委员会讨论。
不过他以为,我来操办这些事情其实是不大合适的,他更希望我去接手哈尔滨工业学院的人文教育,先培养一批能够用于操办实业的人才出来。我觉得畏之说的不错,和办实业相比,培养一批能办实业的人才,对于中国来说意义更大。”
郭同听了心底顿时一凉,吉林的士绅现在是被革命委员会打压的七零八落了,这使得许多人不敢再过问政治,转而想要在革命委员会的治理下当个顺民了。只是在向革命委员会屈服的同时,他们也还是希望能够在新政权内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的。
但是,共和党通过从关内招募青年学生,并开始大力推广新式教育的手段来看,共和党确实没打算再启用他们这些过去的士绅了。徐世昌昔日在东北推动的新政,已经让不少守旧分子受到了敲打,让他们知道只要朝廷愿意,更换一批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并不是极困难的事。
而现在这个共和党就表现的更直接了,既然不愿意和革命委员会合作,那么就请回家吃自己的去吧,共和党宁可自己从头培养一批可用的人,也不会和他们握手言和。毕竟培养一批中学生出来,也就不到10年的时间。
但是对于过去的地方士绅来说,这简直就是在赶尽杀绝。清末士绅虽然在地方上拥有一定影响力,但是这种影响力其实来源于两个方面,土地和官身。而在这样的乱世里,后者其实比前者更为重要。失去了土地,还可以用官员的身份再聚敛回来。但是没有了官身,他们连名下的土地都保不住。
只是在赢得了对日阶段性的胜利之后,又经过了肃反和整风运动的革命委员,现在革命委员会差不多已经关上了对于士绅么从政的大门。想要拿着土地换取革命委员会手里的公债可以,但是想要以这个名义进入革命委员会,没有特别重大的贡献几无可能。
所以郭同才会支持章太炎所编写的《东省实业计划书》,希望能够借助章太炎的招牌重新回到体制内去。虽然在他看来,章太炎的《东省实业计划书》其实和孙文博士一夜画出的十万英里铁路规划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其中许多内容都是拍脑袋的决策,完全不切实际。
比如在松花江和辽河之间开凿运河,向英、法,德、美各国借外款办银行等。这些计划并不是说不好,但是完全没有考虑当前国家的财政困境和社会环境。北京政府连工资都难以发出,怎么可能会上马这样一个大工程?
对外借款办银行,听起来确实不错,能够补充中国所缺乏的资本。但是东北和关内不同,东北不是缺乏资本,而是缺乏劳动力和一个稳定的社会秩序。只有先做到了这两点,资本流入东北才是有利可图的,但是办理银行也得有一个能够办事的团体。不管是同盟会还是光复会,实际上都没有这等能够管理一个银行的团体。
最后便是,东北现在的安宁毕竟是革命委员会打出来的,章太炎却试图让革命委员会支持自己来办理这等有利可图的事业,这未免有些过于天真了。当然,郭同在意的是章太炎的名声,希望能够借此重回权力的舞台,倒是没想过真能把这漏洞百出的《东省实业计划书》变为现实。
但是他倒是真没有料到,章太炎做事做了一半就能丢下去搞教育了,这就令他有些进退两难了。他又不能跟着对方去教书,至少人家是真有学问,而他是真没有。
不提郭同这些围绕在章太炎身边的人有多么伤脑筋,吴川这里也很快就遇到了一个颇伤脑筋的选择。司戴德给他送来了一份美国国务院的邀请书,希望他能够出访美国。一是美国政府希望能够就东北海岸警备队的建设问题和其他问题,同他进行面对面的沟通;二便是华尔街的各大银行也希望能够和他见一见,特别是想要了解一下他对于满洲的开发计划,和革命委员会将如何使用筹集到的资金。
司戴德最后是这样对他说的,“除了以上这些理由之外,总统希望告知美国民众,至少在他的主导下,美国在太平洋对岸有了一位可靠的朋友,这位朋友将为美国牵制住了日本。”
佩奇的说法则更为直接,“罗斯福前总统在8月和塔夫脱总统彻底决裂,决定退出共和党参加总统竞选。现在有许多人跟着前总统离开了共和党,他们重新组建了一个政党-进步党,罗斯福前总统在进步党成立的芝加哥大会上获得了进步党的提名。
因为这件事,现在塔夫脱总统的民调有些低。再加上民主党提名的新泽西州州长威尔逊先生,一向颇受公众的好评。因此塔夫脱总统恐怕是有些着急了,只要是能够提高人气的办法他都想试一试。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前往美国一行,既然你想要获得美国的支持,那么至少总要站在美国人面前一次,让他们评头论足一番。因为美国人是不会支持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物,而我以为您完全可以赢得美国人的喜爱,至少是华尔街的喜爱。”
至于革命委员会聘请的金融专家沙赫特,在听到了吴川的求教后,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说道:“您确实应当去一趟美国,至少和华尔街的富豪们见一见。按照革命委员会现在的财政收支,至少十年之内是不可能达成收支平衡的。您应当接触一下潜在的借钱对象,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完全可以指导您如何同那些华尔街的富豪们打交道…”
思考了几天之后,11月3日召开的党的执行委员会议上,吴川提出了想要前往美国一行的想法。大部分人都表示反对,因为在当前的安定发展局面下,大家都不希望有什么变故。而吴川的离开,却是有可能引发变故的最大因素。
正如宋云桐所言:“北京政府虽然在孙博士访问北京后安定了下来,但是宋教仁退出同盟会后组建的国民党囊括了各省有力之人士,按照其人在国民党成立大会上的说法,他是必然要参加明年内阁总理竞选的,甚至他还隐隐暗示袁氏乃是临时总统,正式大总统的选举应当按照国民的真正意愿来决定。
以我对袁氏过往历史的了解,宋教仁要是当选不了内阁总理倒也罢了,要是真的让他选上了内阁总理,袁氏是不可能拱手把政权相让的。那么到时候围绕北京政府的权力,就有可能从现在的各派文争变成武斗。在这样的形势下,我共和党正应当镇之以静,未必不会有收拾河山的机会。
而且,现在俄日虽然表面上对我革命委员会偃旗息鼓,但谁也不能保证,在您不在国内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
在讨论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后,吴川还是下定了决心道:“从目前来看,关内的保守势力要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否则袁世凯的《尊崇伦常文》就不会引发各地守旧派的支持,甚至还有人搞出了个孔教会。我们如果连东北都消化不了,还惦记什么天下?
所以,革命委员会当前的任务就是反复清扫关外的封建残余,并尽快把关外的经济带上正规。只有在经济的快速发展之下,我们才能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去摧毁封建残余的根源。思想教育固然重要,但是新社会必须要展现出比旧社会更为强大的生产力,人民才会相信我们说的话是正确的。
否则即便我们宣传的力量再强大,思想教育再深刻,贫乏的物质生活也会毁灭人民对于党的信仰。而想要加速发展生产力,组织人民、教育人民、发动人民是首要的,尽可能的从外部获得资本,也是重要的。如果去一趟美国,就能节约几年的建设时间,我认为还是值得一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