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在法租界巡捕房内以记忆好出名,他怎么会不认得上海滩大名鼎鼎的杨梅都督。不过他现在却睁大了眼睛张望了陈其美好一阵,这才对着王亚樵回道:“看起来倒是有些面善,但却一时想不起是啥人了,王先生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王亚樵玩味的瞧了这位华探长一眼,便不客气的指着陈其美说道:“这位刚刚在我面前自承是他派人暗杀了陶成章先生,我找你过来就是举报他。这指使他人杀人,应该是犯罪吧?你既然是巡捕房的探长,这事该不该你管?”
黄金荣转着眼珠小心翼翼的说道:“陶先生是住在公共租界,我是法租界的巡捕,我来抓这个,不大好吧?”
王亚樵却不理会他,转而对着一旁的陈其美说道:“陈都督你向黄探长自首,你的兄弟我自会送他们离开上海。当然,要是你不想进巡捕房,我也会送他们走。这两条路,您自己选一条吧。”
陈其美冷笑着回道:“耿谨文这是做什么?做了婊子,还想给自己立碑坊?革命委员会这么干,是打算投靠袁世凯了吗?”
王亚樵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丝毫没有回话的意思。陈其美看了一眼身后被绑的兄弟,终于向着一旁双眼目不斜视站立在那里的黄金荣说道:“黄探长,请带路吧。今天我就去瞧一瞧,法租界的牢房是个什么状况。”
黄金荣却站在那里并不动弹,直到王亚樵对他说了一句:“黄探长不走,是想在这里查案子吗?”
黄金荣赶紧回道:“什么案子?我没看到这里有什么案子。”
说完黄金荣赶快转身走了,似乎他从来也没有发现货仓另一头的人和尸体。待到陈其美和黄金荣离开,王亚樵才慢慢走到跪着的人面前,顺手解开了一个人口中拴着的木棍,向此人说道:“你的运气倒是不错,差一点就是第五人了。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这名年青人还是不卑不亢的回道:“奉化蒋志清。”9
王亚樵看了他数秒,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袋银元放在了面前的麻袋上,然后直起身对着部下们说道:“解开他的绳子,让他留下来收尸,其他人都带上船…”
待到王亚樵带着人都离开了货仓,原本还挺直了身板的蒋志清突然就瘫软了身体,脸色惨白的看着身边倒在血泊里的尸体。阳光从天窗照射了进来,却恰好避开了这块区域。躲在阴影中的蒋志清陡然发觉,他的勇气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多。
当王亚樵回到静安寺的一处别墅内时,耿谨文正站在花园的草坪上和一些南洋华侨富豪及上海滩的银行家们说道:“建立这个橡胶钢铁交易所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平衡工业原料的长期价格。
我相信大家也很清楚,辛亥以前上海因为橡胶股票发生了股灾,所以现在南洋的橡胶种植业可谓是一片荒芜。不过橡胶毕竟还是有着极重要的工业用途的,虽然我们革命委员会已经设法在海南、雷州半岛引入橡胶种植,但是最为适合橡胶生长的地方还是在东南亚地区。
而东南亚地区的橡胶园,现在又有不少是华侨在经营,革命委员会认为海内外的同胞应当互惠互利,不能让华侨独立在外拼搏。这才希望借助建立交易所的机会,使得东南亚的橡胶园能够有一个较为稳定合理的价格出售生胶。而我们国内也可以借助这个平台,减少收购橡胶的风险,这就是一举两得。
钢铁的期货也是同样如此,我想大家都知道,革命委员会投资建立的中国远洋航运公司,现在在国内外订购了数十万吨的油轮、货轮等商用船只。国外的就不去说了,光是国内未来三年里,每年制造的船只吨位就不会少于6万吨。
造船是需要钢铁的,但是我国目前的钢铁产能显然是不够支撑造船业需求的。而且我国不仅缺乏钢材,就连铁矿石、生铁的数量也是差强人意。为了更好的调配钢铁的资源,我们有必要在上海建立这样一个长期钢铁交易的市场…”
耿谨文的讲话得到了众人热烈的鼓掌欢迎,随着他把一旁的南洋华侨代表陈嘉庚引荐给众人后,耿谨文这才悄悄的离开人群走回了房子。王亚樵赶紧跟上,在一楼的书房内向他汇报了事情的结果。不过最后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陈其美可以公然暗杀和他意见不同的革命党人,为什么我们却要让他去自首?这对他也太客气了。”
耿谨文从一旁的抽屉内拿出了一个信封放在了桌上,接着对王亚樵说道:“陈其美到底是做过上海都督的人,我们杀了他只会坏了自己的名声,并不会得到民众的理解。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如果国民党还不接受教训的话,下一次我们就不会给他们什么机会了。这信封里是我给你们办的护照,我希望下个月你带人去一趟爪哇。去年荷兰人纵容穆斯林同盟袭击了华人,这是帝国主义在原住民和华侨之间制造矛盾的阴谋。
我们是支持东南亚原住民反抗帝国主义的,所以吴川主席认为必须要挫败帝国主义的阴谋。首先要干掉荷兰人在原住民的帮凶,然后让他们自食其果。我们已经给爪哇运去了不少武器,但是我们需要制造一个事件,让原住民起来反抗荷兰殖民者。你能接手这件事吗?”
王亚樵按耐住兴奋,认真的向耿谨文说道:“我愿意接受这项任务,给那些帝国主义者一个狠狠的教训…”
第583章
9月15日,山东革命委员会的几位常务委员经过开会讨论之后,决定遵照中央委员会的指示向济南发起进攻,给山东愈演愈烈的反革命活动一个狠狠的还击。
宣传委员陈翼龙在会上就激烈的表示道:“早就应该给这些北洋反动派一个还击了,此前我就说过山东的群众过的实在是太苦了,他们不仅承受着地方封建乡绅的压迫,还要承受着帝国主义和买办的剥削,实在是比华北其他省份的民众承受了更多的剥削。
我们是要坚持对人民宣传革命的主张,但不能仅仅停留在宣传的阶段。我们现在有着这样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不能去解放山东的民众,收缴那些地主乡绅的土地分配给贫苦农民?还有我们现在是否还有必要同德帝国主义和那些资本家合作下去?
德帝国主义虽然在某些方面支持了我们,但是他们也正在利用我们加强他们对于山东的统治力量。山东的棉花、煤炭、铁矿石和从长江流域运来的大量资源,在青岛加工之后大多运往了德国,这难道不是一种剥削吗?
而那些资本家们,从我们这里获得了机器、技术和其他帮助之后,一转身就去压迫工人阶级了,还振振有词的说:大家现在都是这么办厂的,要是不这么办工厂就要折本关门,而且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两条腿的活人却多的是,现在每天跑来青岛的外地人这么多,他们能够按照革命委员会的命令把这些人接纳进工厂养活就不错了。
你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他们从我们这里廉价租去了机器,又得到了免费的技术指导,也是在我们的努力扩大青岛电力、煤炭的供应下,才获得了较低的生产成本。可转过身来,他们却告诉我们,他们是在帮着我们养活难民…”
从北京撤到山东的关肖权不得不打断了陈翼龙的话说道:“对德帝国主义和资本家的合作是中央委员会的决议,陈委员你加入本党不久,可能还不太了解本党的纲领。
本党的纲领和你过去参加过的中国社会党不同,我们虽然认同社会主义,但我们并不认同人民需要一个救世主去搭救他们,人民想要获得真正的解放就必须自我觉悟。
所以本党的任务是告诉群众,他们的苦难来自何处,为什么他们要承受这些苦难,我们欢迎他们加入我们反抗压迫,但我们不会做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9
如果人民不能觉悟只有自己的反抗才能打碎自己身上的枷锁,那么我们从地主、资本家、帝国主义那里夺来又分给他们的果实,终有一天还是要被新的压迫者所夺走。甚至于,掌握了无限权力的我们,就是新的压迫者之一。因为我们所分享给工农的,自然也就能被我们所收回。
至于我们同资本家和帝国主义之间的合作,短期内是不可能改变的。因为中国的工业基础太过薄弱,而满清又通过愚民手段统治了中国2百多年,我们同西方的差距是一个清王朝这么大。而且随着西方科技的再次爆发,我们继续原地踏步的话,双方之间的差距只会进一步加大。
过去,西方人在我国耀武扬威,不过是凭借着巨舰大炮,就算顽固保守的满清,也能通过购买机器和派遣留学生,建立起一支北洋舰队来。我们不讨论这只舰队能不能打,但至少这只舰队和列强的装备已经相当接近,在相同素质的人员操纵下,未必不能同列强一战。
但是今日西方的科技已经不仅仅只有巨舰大炮,看看青岛新建的这些化学工厂和机器制造厂就知道,我们对于这些化学反应和机器制造的方式完全一无所知,光是学会如何操作它们,就需要对工人进行半年以上的培训,更别提如何去了解其中的原理了。
再说我国过去出口的大宗商品:生丝、茶叶和瓷器,现在也被日本、印度和欧洲所生产制造,他们的质量甚至还超过了我们。主席曾经说过,随着科技的发展,世界各国之间的距离不仅越来越近,就连各地的特殊物产也逐渐成为了普通货物。
我国的蚕种、茶种去了日本和印度,美洲的橡胶、咖啡来到了亚洲,这也就意味着世界贸易正从卖方市场转为买方市场。而这个买方市场现在正牢牢控制在帝国主义者的手里,如果我们不能建立起社会主义的全球贸易网,那么当我们同帝国主义真正翻脸的时候,就会陷入孤立和被封锁。
一个科技和经济都落后于世界的国家一旦被世界贸易拒之门外,那么我们的经济、科技不仅将会停滞不前,就连我们的伟大事业也将面临失败的边缘。
所以,在当前和资本家、帝国主义划清界限,只能让民众扬眉吐气几天,但并不能解决我国落后的根本面貌。我们必须忍耐下去,直到帝国主义走向衰败。反抗资本家和帝国主义的需要的并不仅仅只有中国人民,世界各国人民同样有这样的需求。”
恒宝昆这才插嘴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说道:“当然,陈委员的想法是好的,现在某些资本家也闹的过了些,我认为有必要对此加以约束。至于使用什么方式去约束,我看还是等我们打赢这一仗再讨论。现在还是请张委员替我们说说这场仗该怎么打吧。”
陈翼龙终于默默的坐了下来,张孝准于是把一张山东地图摊开在了会议桌上,向委员们说道:“驻山东的北洋第五师,是原北洋第五镇改编而来。
虽然这一部队是北洋的核心部队之一,但是和其他北洋部队相比,却还是逊色不少的。因为北洋第五镇是1905年四月,由武卫右军先锋队二十营抽调人马,加上先锋队十二营改编的,成军之后就驻扎于山东几乎没有动弹过。
辛亥革命山东革命军也算是和第五镇有过几次局部冲突,虽说双方各有胜负算是打了个平手,但是山东革命军不过是一只临时招募的武力,由此可见第五镇的战斗力并不强。
而本次南方革命开始,第五师却又派出了一个旅南下支援冯国璋作战,如今在山东的力量就只有一个第九旅和一个刚刚组建不久的训练旅。
第九旅主力驻扎于青州,明显是防范我们和胶东半岛尚未完全解散的山东革命军小股部队的。训练旅和第五师师部则驻扎于济南,算是第九旅的后备支援。不过照我看,只要我们一战打垮了青州的第九旅,靳云鹏就要左右为难了,因为没有了第九旅作为依靠,训练旅根本排不上用场。
第九旅的主力虽然驻扎于青州,但在潍坊还放有一个团的力量。因此我们打算通过铁路将一个营的力量运动到青州和潍坊之间,切断两地的交通,然后集中力量打下潍坊之敌,如果青州之敌被我诱出,那么就一鼓作气在潍坊以西的野地歼灭其增援部队。
一旦这两只部队被我军全歼,那么第九旅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向济南进军的力量了。靳云鹏若是带着部队从济南出来增援青州,倒是更省下了我们不少事。
只是和第五师对战我军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场战争之外倒是有几个问题,第一个就是我军和山东革命军之间的关系该怎么处理?第二个是加入第五师向我们投降,我们要不要接受?第三个这场战争打完之后,我军和济南将以周村为界线,那么胶济铁路以南地区我们该以何处为界线?胶济铁路以北,我们又该怎么处理?”
张孝准把这场作战说的轻描淡写,不过以恒宝昆为首的东北委员们却并不怀疑,他们平日里也是很关心军队建设的,不管是此前的青岛守备旅还是之后从东北调入组建的第六野战师,装备、士气都要比他们见过的北洋军和山东革命军强的多,因此他们并不认为张孝准的话语有什么夸大的。
对于张孝准的问题,几位委员商讨了一会,恒宝昆就总结着向张孝准说道:“我们可以接纳山东革命党人和我们一起共同建设山东,但是军队不允许进行分裂。我授权给你,将山东革命军的残余力量改组为第二守备旅,如果不愿意接受改编的,就收缴他们的武器,不再允许他们在我们的控制区内进行活动。
对于第五师的投降可以接受,但是除了山东籍的士兵之外,其他人进行政治教育后一律于战后释放回家。至于战后和北洋派的分界线,胶济铁路的以南的诸城肯定是要拿下的,以北的莱阳和莱州、龙口等地也不能再给北洋派了。
总之,战争结束之后,胶济铁路以北只有我们和山东革命党人之间的问题,和北洋派不再有什么关系了…”
自9月12日支持北京的滇军攻入重庆之后,北京大总统府上下人等都洋溢着一片欢声笑语,就连一直担忧东北革命委员会有什么异动的杨度、梁士诒等北洋智囊人物,眼下也都松了口气,认为大事底顶,就算革命委员会再有什么动作也无碍大局了。
袁世凯更是觉得,这是民国创立之后自己过的最舒心的几天。再看到国民党的失败已经成为定局之后,他立刻颁发了对于孙中山、黄兴和陈其美等国民党骨干的通缉令。他倒不是真想要把他们抓起来,而是想要借助这样的手段把这些捣乱者赶出国去。
然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陈其美居然向上海法租界巡捕房自首了。他立刻叫来了杨士琦说道:“孙文、黄兴也就算了,这两人虽然爱捣乱,但也做不成什么事,而且他们在国内的名气太大,杀了他们到时比宋教仁案还难处理。
但是陈英士就不同了,按照北面的说法,这个人做事太没有底线,不除掉他东南就永无宁日。眼下我们好不容易才控制了东南几省,这也是今后国家财赋的主要来源之地,决不能让一个陈英士给搅得鸡犬不宁。你安排个可靠的人去上海一趟,就不要让他再出来祸害民众了。”
杨士琦点头应承了下来,不过他马上询问道:“眼下南方的民党都督是都废除了,可是北京这边还有几百个国民党议员,这些人该怎么处理?是都抓起来,还是把他们都赶出京城去?”
袁世凯冷笑了一声道:“这些人现在不过是无主孤魂,想什么时候收拾他们都行。再等等看,只要有人愿意洗心革面,我还是愿意给他们一条生路的,剩下那些看不清方向的,到时再处理了吧。我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我们对革命委员会是不是也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了?”4
第584章
杨士琦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败袁世凯的兴致,他只是略一思索便说道:“如今我北洋军横扫南方诸省,南军不是屡战屡败,便是通电向大总统宣誓投效,我军军容之盛可谓一时无二,趁着这个时机压迫一下革命委员会,我以为并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现在南方诸省虽然明面上已经臣服于大总统,可暗地里恐怕并不是如此。我军驻扎于当地,那些捣乱分子自然会规规矩矩的,可若是现在立刻收拢军队返回北方,我担心这些乱党又会蠢蠢欲动,从而坏了南方的大局。
而且革命委员会如今在关外大兴建设,邀买人心,据说东北民众甚是服膺。我军出关若是师出无名,恐怕难以获得东北民众的欢迎,眼下又距离冬季不远,和这些关外的革命军在冬季作战恐怕不是什么好选择,日本人不也是吃了这个亏的么?
要我看,大总统想要给革命委员会一点颜色,不如就在山东做一点文章。我们应当发函给德国公使,要求青岛租界当局不得插手我国内政,并保护反对中国政府的叛乱分子。德国人眼下在欧陆麻烦繁多,应该不至于拒绝我们的要求。如果德国人真的拒绝了,我们不也正好可以倒向英国人吗?
以我和几位幕僚的商议,德国要是不同英国发生冲突也就算了,如果要是发生了冲突,输掉的必然会是德国。眼下和英国人走的近些,我们不会吃亏的。”
袁世凯在堂前来回踱步沉思了好一会,才对着杨士琦说道:“杏城你说的确实不错,发函向德国人抗议,也正好试探一下德国人对于革命委员会支持的力度,顺便也能瞧瞧英国人的态度,这倒是一举两得…”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为自己处理文案的阮忠枢急匆匆的跨入了院子,朝着堂前走了过来,显然是来找自己的。看到对方跨过门槛时差点跌倒,袁世凯的心顿时一沉,显然阮忠枢带来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待到阮忠枢上的堂前来,袁世凯不由微笑着看着他说道:“斗瞻,到底出了何事,看你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我还以为天要塌下来了呢。”
“大总统请看一看吧。”阮忠枢喘着气向袁世凯行了礼后,就把手中的电报递了过去,只是袁世凯站在原地也不伸手去接电报,只是对他责怪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事就念出来吧,正好让杏城也给我参谋参谋。”
阮忠枢看了一眼身边的杨士琦,也不推辞就拿起了电文念道:“济南靳督电,今日上午9时一伙民军打着国民革命军第六师的旗号由青岛方向袭击了我驻青州之五师十七团,团长徐鸿宾虽奋力抵抗但事发突然,且敌军人多势众,青州终不敌而失陷于民军。
九旅旅长马良得到警讯后随带着十八团前往解救,但是在青州西郊为敌军偏师所阻,我军虽然奋勇向前,但奈何敌军陷落青州之后便毫不停歇的来攻我军。而闻听青州已经失陷,我军士气大沮,士兵纷纷逃离,我军遂败。
现马良已经带着九旅残部退往淄博,但敌军犹未停下进攻,济南城内外现在只有一旅刚刚招募不久的新兵和师部一营之人马,我师恐难抵挡民军之继续进攻。淄博若是失陷,则周村必不可保;而周村不保,则济南之前再无屏障可挡住民军之进攻…”
袁世凯终于出声阻止了阮忠枢说道:“好了,靳云鹏的废话就不要念了,说一说重点。他对于山东的变局,究竟有什么对策。”
虽然袁世凯语气温和,看起来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长久呆在袁世凯身边的阮忠枢知道,这才是袁世凯真正发怒的表现。他立刻规规矩矩的回道:“靳督的意思,请北京调兵增援济南;或者准许他撤到大清河以北重整部队。”
“啪。”一声巨响让阮忠枢和杨士琦都吓了一跳,两人悄悄抬眼看去,正好看到袁世凯的手掌正慢慢从一旁的方桌上抬起,看着样子这一下他也不好受啊。
只是袁世凯很快就忽略了手掌上传来的痛楚,怒气冲冲的说道:“靳云鹏这王八蛋,在云南逃了一次还不够,现在又想逃?他想逃到什么地方去。他不给我堵在济南,难道要把天津、北京让出来给民军进攻吗?给我回电,第五师要是敢不战而放弃济南,老子就要了他的脑袋。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要我自己去发电?”
杨士琦给阮忠枢打了一个眼色,阮忠枢这才答应了一声,再次匆匆的离开了。这时杨士琦才小心翼翼的上前对袁世凯劝说道:“大总统,让第五师死守济南城不错。不过靳督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要是没有援兵的话,他带着一个新兵旅,又没有炮兵,恐怕济南城是真的危险了…”
袁世凯只是呆呆的看着堂外的天空,似乎完全没有把杨士琦的劝说听进去,过了好半天才突然幽幽开口向他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杨士琦瞧了一眼屋内的自鸣钟,下意识的回道:“下午2时一刻了,大总统。”
袁世凯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这么说来,青州连2个小时都没守住,马良真正是练得好兵啊。杏城,你说我该派谁去支援济南城?”
杨士琦突然就卡壳了,他这才发觉这确实是一个让人惊恐的问题。北洋现在没兵吗?当然不是。自从辛亥革命爆发之后,北洋就一直在扩军,办法就是从老部队中抽出一支骨干来,然后一边给老部队填充新兵,一边则以抽调出来的骨干建立新部队。
到了今日,北洋的序列已经扩建到了第13个师,外加几个混成旅,也可说的上是兵强马壮了。但是真正能打的,也就是眼下驻扎于武汉的段祺瑞部第二师,驻扎于南京的冯国璋部第三、第四师,驻扎于山东的第五师和驻扎于滦州的八师,驻扎于北京北苑的第五混成旅,最后便是驻于河南的第七师。
可以说战斗力排名在第五师之上的,只有北洋第二、三、四师,其他的新编部队还不及第五师可靠。一直以来,北京都是把第五师当成了北方定海神针,不仅有防备山东的革命军冲入河北平原的意思,也有作为拱卫京畿的预备队的意思。
也就是说,第五师原本是北京政府用来保卫京畿的,北京政府还真没想过要怎么去保卫济南。因为谁也不会想到,第五师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被革命军击败了。
北京这边知道青岛地区一直都在大兴土木,革命委员会为了保卫青岛的建设还成立了一个山东革命委员会的分部,但是这个分会一直龟缩在青岛没有动弹,除了建工厂和鼓励山东农户种植棉花之外,都没有展示过自己的武力。
北洋派和山东同盟会争夺山东的权力时,山东的革命委员会也只是要求双方不要诉诸武力,尽量和平解决。因此袁世凯的幕僚们认为,青岛也许会有一只革命委员会的武力,但是规模应当是有限的,他们还是应当先处理了盘踞在烟台的山东革命军,然后再回过头来对付青岛的革命委员会。
而且这些幕僚们还是很慎重的把一旅人马放在了青州,以遏制革命委员会顺着胶济铁路发展势力。袁世凯取得了对于国民党武力的胜利之后,正准备调集力量来处理青岛的革命委员会分部,以拔掉这个革命委员会安插在关内的钉子。
但是未曾想到,革命委员会居然抢先发难了,而且一发难就把山东的局面打了个粉碎。原本用来镇压山东并作为京畿保卫预备队的第五师就这么败了,还不是那种小小的失利,而是近乎于被消灭了主力的大失败。
在这样的溃败下,抽调新组建的部队或战斗能力不强的部队去增援,不过就是给革命委员会再送一场大胜,那么整个河北的局面的就要完全崩坏了。袁世凯可不相信,关外的革命委员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入关,那么他在南方的胜利最终不过是在为革命委员会火中取炭罢了。
“哈哈哈…”袁世凯突然大笑了起来,这让一旁还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破局的杨士琦大骇,生怕这位恩主受刺激过度出了什么毛病。
就在杨士琦想着出声开解对方时,笑的眼泪都流出来的袁世凯终于停了下来,他伸出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突然就心平气和了下来,对着杨士琦说道:“我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给蒙蔽了,看着他这一年多来又是裁军、又是大兴土木、又是出洋考察的,我真以为这位到底是与众不同,全然没把心思用在争权夺利上,倒真是一位国之良才。
没有想到,人家这是想着一步就将死我啊。杏城,你说我袁世凯就真这么好欺负吗?我倒是真不信了,就凭他一个毫无根基的留洋学生,得了东三省还不满足,还想着要问鼎天下,他真的祖坟上冒着青烟了吗?我倒要跟他好好斗上一场了,看看这位吴主席是不是真有天命眷顾…”7
第585章
杨士琦张目结舌都不知该怎么回袁世凯的话了,在他看来袁世凯说出天命这种无稽之谈,实际上就是有那么几分信了。
自从辛亥革命袁世凯逼迫清室退位之后,民间传出了一个西山十戾的说法,说的是西山有十大精怪转世投胎,獾为洪承畴;熊为多尔衮;鹗为吴三桂;猪为年羹尧;驴为海兰察;狼为和;狐为慈禧太后;蟒为曾国藩;猴为张之洞;蟾为袁世凯。
杨士琦清楚,这种街头怪谈不过是京城八旗子弟和宗社党人不满于袁世凯的背叛,又无法说明自己为什么在改元之际不为大清殉国编造出来的传闻。
毕竟西山精怪的传说大清开国不久就出现了,只不过当初是明朝遗民用来贬低洪承畴、多尔衮、吴三桂这三个灭亡大明的要紧人物,并顺便向后世子孙表明,不是他们抵抗不利,而是大明气数已尽。
随着时间的延续,民间又将一些颇有影响力的人物给编撰了进去,这就有了西山几戾的说法。把袁世凯编排为西山一戾,同样是大清遗民的心理写照。让他们豁出自己的性命去保卫大清他们是不敢的,但是对于丢了大清的江山他们又耿耿于怀。
这些遗民们闲着无事就在茶馆、烟馆吹牛,一边设想着要是袁世凯不背叛大清,北洋军分几路进攻,如何南下扫平民军,然后再回头和友邦联手灭了东北的那些暴民,则大清又可延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