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 第22节

  至于俄国人对于欧洲的态度,自从彼得大帝实施了全面欧洲化的国家政策之后,俄国人就试图成为欧洲的一员。而法国大革命的爆发和之后拿破仑建立的法兰西第一帝国几乎敲碎了欧洲所有的王冠,虽然最终俄罗斯人联合整个欧洲的封建王侯击败了拿破仑。

  但是,冲进巴黎的俄国军官们,并没有获得征服者的喜悦,反而为法兰西的文明所征服,认同了西欧国家对俄罗斯视为野蛮人的评价,从而弄出了一群试图推翻沙皇专制政权的十二月党人来。

  从那时开始,俄国上层人士不仅从国家制度和生活习惯上效仿欧洲,就连思想文化上也鼓吹着要全盘欧洲化了。不过对于现在的吴川,令他感觉最为难受的,还是身后男仆不断上来给他换掉面前的盘子和餐巾,不停的打断了他享用食物的节奏,这让习惯于舒适随意用餐的他,很快便失去了胃口。

  坐在吴川对面的那位年轻男子,也许是看到了吴川的拘谨,和像个木偶人一样被仆人操纵,因此不由发出了颇为无礼的轻笑声。

  吴川其实能够感觉的到,他对面的这名男子其实是故意发出这等动静的,其目的应该是为了吸引和他相邻就坐的两姐妹的注意力。毕竟从大家入席之后,这位年轻男子就一直想要同那位姐姐搭上话,只不过都被坐在他们中间的妹妹给打断了。

  坐在他们对面的吴川,对于这三人之间的互动自然是瞧的一清二楚。他也承认男爵的长女叶琳娜.利奥妮娃确是一个举止优雅的美丽女孩,虽然和上尉的情人伊芙诺娃夫人相比,少了几分少妇诱人的风韵,不过正值双十年华的叶琳娜却正是青春无敌的年龄,加上她偶尔露出的动人笑容,让人既觉青涩又回味无穷。

  也许吴川对面的那位年轻男子就是被这样的女孩所迷住了,因此才会不管不顾的弄出动静来,想要博得佳人的一笑。只是后世见惯了美女的吴川,并不打算配合这位年轻男子来一场动物求偶的闹剧,因此对于年轻男子的挑衅只是视若无睹。

  叶琳娜也许很漂亮,但也比不上后世检察官的绝世风姿,更不提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交集,吴川才没兴趣在她面前表现什么。

  只不过,有些人看热闹是不嫌事大的。比如坐在那名年轻男子身边的少女安娜。她的注意力被身边男子的笑声吸引过来之后,看了看身边男子的视线,便故意对着他说道:“安德罗夫表兄,你在笑什么?”

  安德罗夫撇了一眼安娜的另一侧,看到表妹叶琳娜也好奇的把视线转向了自己,他顿时感觉有些兴奋了起来,赶紧向着安娜和颜悦色的说道:“我以前听人说,东方人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我当时还有些不太相信。不过我今天看到有人连刀叉都不太会有,我想也许这个传说并不是无中生有呢…”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向安娜解释的话,他的声音未免太大了些,这一下连餐桌另一头正在小声交谈的男爵几人也被惊动了,纷纷把目光瞧了过来。

  作为主持宴会的女主人玛利亚,顿时有些不快的盯了一眼破坏餐桌气氛的安德罗夫。她是一个谨守传统的俄罗斯妇人,认为只要是坐在了自家餐桌前的人,就应该被当做客人来热情款待,不管坐下的是国王还是流浪汉。

  安德罗夫的举止令她深感丢脸,不过她并不愿意让这场晚宴变成一个糟糕的回忆,因此还是竭力弥补这气氛,替安德罗夫向吴川道歉道:“我的这位远房侄子,总是爱说一些不得体的笑话。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希望您不要太往心里去。”

  吴川觉得,自己就算往心里去,这些人也不会在意的。他们招待的是佩奇和谢尔盖上尉,自己不过是顺带的罢了。所以这位男爵夫人连道歉,都充满了敷衍之意。

  心中虽然很不痛快,不过吴川还是忍住气恼,尽量以平和的口吻说道:“当然,当然,我能够理解。我拜访托尔斯泰伯爵的时候,就曾经听他说过,现在的俄罗斯人抛弃了太多的传统美德,转而吹捧起了外国文化的臭脚,不管是好是坏,只要是外国的东西,他们就一股脑儿的接受了下来,以至于整个俄国的风气都被带坏了。所以我觉得,这肯定不是安德罗夫先生的错,只是他学到了外国的坏习惯而已。”

  女主人玛利亚一时之间都不知该怎么接吴川的话了,对方似乎是接受了自己的道歉,却又好像拐着弯把安德罗夫骂了一通。她现在既不能认同对方,也不能称赞对方骂的好吧。餐桌上的宾客们也是面面相窥,开始打量起这个一开始被忽略的中国人来了。

  就在男爵夫人为难之际,安娜突然“噗嗤”笑出了声,她毫无顾忌的对着吴川说道:“你们中国人都爱这么拐着弯骂人的吗?”

  吴川这下是确定了,这位少女估计早认出他了,只是装着不认识。刚刚挑唆那个什么安德罗夫,大约也是故意的。他就有些纳闷了,他那天辛辛苦苦把她抱回了小楼,好像并没有得罪她么,怎么在餐桌上给他来这一手。

  安德罗夫此时也是气愤的很,他根本没想到吴川这么狡猾,居然借托尔斯泰伯爵的口把他给骂了一通,这下子出糗的反而变成了他自己。特别是他悄悄向表妹叶琳娜望去,对方虽然低着头,但嘴角也露出了一个弧线,他顿觉自己的脸都要快煮熟了。

  于是羞恼不已的他,一时热血上头的向吴川质问道:“这话是不是伯爵阁下说的还不一定,而且学习英、法的文化礼仪,同社会风气败坏又有什么关联?照我看,纯粹就是你们中国人胡说八道。”

  吴川稍稍等待了一会,发觉并没有人出声阻止,看起来其他人都想听听,究竟他刚刚是借伯爵之口骂人呢,还是真的有同伯爵探讨过这个问题。事到如今,他也无法保持沉默下去,免得让这些人以为他是软弱可欺的了。

第六十三章

  吴川放下了手里的刀叉,拿起餐巾好整以暇的擦了擦嘴,这才平静的看着对面的安德罗夫说道:“伯爵和我谈及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曾经和他说了一个邯郸学步的典故…”

  吴川说着便从不熟练的俄语转换到了较为熟练的英语,这倒是让原本只是在旁看戏的记者佩奇,不得不出声为吴川翻译了起来。虽然在两人看来,这并不代表什么,但是在男爵等人眼中,却把两人的关系估算的更为紧密了一些。

  说完了这个效仿邯郸人走路,却最终连自己原本走路方式都忘记了的蠢人故事之后,吴川就此总结道:“…学习外国的先进文化,以开阔眼界和提高自身的素质,这本是一件好事。但是盲目到不加分别的照抄照搬,就会和这位燕国人一样,连自己的根本都忘记了。最终就成为一个被邯郸人所嘲笑的外国人,一个精神外国人,简称精赵。”

  安德罗夫听完之后,总觉得对方还是在嘲讽自己,但他又找不出对方在嘲讽什么。他偷偷瞧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男爵夫妇和两个表妹,发觉男爵夫妇的脸色都很难看,而大表妹叶琳娜脸上的笑容更是已经掩饰不住了。

  又气又恼又担心的他,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终于忍不住向吴川直接挑明道:“难道说,在你们这些未开化的中国人眼里,欧洲的餐桌礼仪难道都成为了落后的文化了吗?那么在你眼里,究竟什么才是先进的文化?”

  安德罗夫这种直接攻击客人的言辞,在女主人玛利亚眼里实在是太过失礼了。她皱起了眉头,正打算出声阻止两位年轻人之间的冲突,不过她的左手却被男爵握住了,玛利亚有些吃惊的转头看去,男爵却微微的向他摇了摇头,显然是要她不要出声。

  于尔斯泰男爵阻止自己的妻子,心里自然是有着另外的打算的。说实话,他一点都不待见安德罗夫这一家子,明明都已经家道衰落跑来自家打秋风了,却还试图在自己面前维持着过去的体面,对着自家的仆人喝五喝六的,弄的庄园的下人找自己诉苦好几回了。

  最让男爵气愤的,还是这家人完全没有自知之明,把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当成了宝物,撺掇着宝贝儿子安德罗夫追求自己的女儿,试图来个人财两得,靠着女儿的嫁妆重振他们家的家业。

  要不是顾忌到自己的名声,男爵一早就要赶人了。现在安德罗夫无礼的得罪自己的客人,不管事情发生的怎么样,他都有借口下逐客令了,因此自然不愿意妻子站出来平息事态了。

  吴川自然不知道男爵心里的这点小心思,他小心的扫视了餐桌边的众人一眼,发觉大家不仅没有出来阻止的意思,反而兴致勃勃的在一旁看戏,他心里大致有了一些底气,觉得俄国人的餐桌上大概就是这种气氛。

  有了这分错觉的吴川,对上安德罗夫就更不肯退让了,他随口便说道:“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是15世纪末,麦哲伦完成环球航行是16世纪二十年代,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英国东印度公司成立于17世纪初,东西方之间频繁的贸易往来,也不过才只有300年不到的时间。”

  餐桌上的众人都有些纳闷,为什么吴川突然说起了和话题无关的航海贸易历史来了,但吴川却突然沉默了下去,似乎他已经回答了安德罗夫的质疑。

  就在大家绞尽脑汁的想着,吴川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时,和吴川发生争执的安德罗夫最先沉不住气的再次发问道:“你说的这些,和我们谈论的先进文化究竟有什么关系?还是,你故弄玄虚的说上一通,就能躲开对你刚才言论进行解释了…”

  吴川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情绪有些激动的安德罗夫说道:“我刚刚说的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太阳王路易十四之所以制定了这么多繁琐的餐桌礼仪,一是为了向外展现自己的富有,二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

  那么太阳王用来展现自己富有的和视为珍贵财产的是什么?就是来自东方的瓷器、丝绸和印花棉布。

  您现在所认为的,展现了欧洲文明的餐桌礼仪,其实在路易十四时代,就是太阳王告诉自己的臣民,他吃一餐饭可以用去多少件瓷器和多少张餐巾,在当时这些可都是来自东方的舶来品,一件青花瓷就相当于数十上百亩土地了。

  而当时的贵族需要挺直了腰板,不能轻易靠在椅背上,那是因为他们身上穿的大多数是真丝所制的服饰,可是当时的欧洲还没有发展出油漆技术,所以椅背上总有着些许毛刺,如果贵族靠在椅背上就很容易勾坏了衣服…

  所以您看,路易十四时代制定这些礼仪都是有着需求和原因的。但后世总有人牵强附会,把这些礼仪视为了贵族生活不可或缺的规则,以为是这些礼仪带给了贵族以荣耀。

  但事实上这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误会,这其实不过是一个欧洲国王骤然暴富,信手制定了一些炫耀财富的规矩罢了。如果您真觉得欧洲餐桌上的礼仪代表先进文化的话,那么您应该学习路易十四时代之前的欧洲餐桌礼仪才是。比如用硬面包当做餐盘,几个人共用一只木头酒杯和一副刀叉…”

  安德罗夫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变成一团浆糊了,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这中国混蛋完全是一派胡言,但是他就是找不出证据来驳斥对方。

  面红耳赤的安德罗夫,此刻连男爵夫妇的脸色都顾不上看了,他狠狠的盯着吴川说道:“如果你认为中国文化比欧洲文化先进,那么中国人怎么会一次又一次被外国入侵,就连你们身边那个学习了欧洲文化没多久的日本国,都能打的中国政府割地求饶了,这还能说明中国文化是先进的吗?”

  吴川的脸上虽然保持着平静,不过他互相握着两只手却用力的有些青筋暴露了。对于安德罗夫的公然羞辱,他的内心是非常的愤懑的。在他眼中,现在这个清政府根本不能代表中国,而他也一点都不想替腐朽的满清王朝辩解什么。

  但是,对方将满清政府和中国文化捆绑在一起的说法,却让他不得不开口反击了,“野蛮战胜文明,落后击败先进,在人类的历史上已经发生了不知一次。不管是法兰西、俄罗斯,还是我们中国,都曾经受到过这样的屈辱。

  无非就是,法兰西和俄罗斯已是过去的历史,而我们中国正处于这样的历史当中而已。我原本以为,作为一个俄罗斯人,您至少应该对本国的历史有那么一些印象,难道是我错误的判断了您的身份吗?”

  “你!”安德罗夫终于被吴川的冷嘲热讽激怒的失去了理智,情不自禁的拍桌站了起来。

  “安德罗夫,你想做什么?给我坐下,立刻向我的客人道歉。”男爵夫人终于出声对自己的亲戚训斥道。

  原本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的安德罗夫,在听到男爵夫人的训斥后,怒气顿时不翼而飞了。他讪讪的坐了回去,好似变成了一只乖巧的小猎犬。

  不过经由吴川和安德罗夫的这一番冲突,原本还算融洽的餐桌,现在就变得沉闷了起来。连之前很活跃的少女安娜,这下也变得循规蹈矩了起来。晚宴就这么草草结束了,虽然收到了安娜好几个白眼,吴川也故作不知,安静的享用着自己的食物。

第六十四章

  在赴晚宴之前,吴川倒是向佩奇讨教过一些注意事项。所以他倒是知道这些俄国贵族举办晚宴的一个基本流程,比如晚宴的时间约在1个半小时到2小时左右。

  把宴席的时间拖的这么长,自然不是为了让客人们一味埋头吃东西,而是如佩奇所说,给与主人和宾客以交谈闲聊的时间。

  这个时代贵族举办的晚宴,其实最多的还是为家中适龄儿女拓展人际关系,招待那些世家之好或是县内的年轻俊杰。像今晚这样,让佩奇等三人加入这样的家庭宴席,其实是比较唐突的。

  按照习俗,本应当邀请他们上门作客三、四次之后,男爵方才会邀请他们加入这样私密的家庭宴会。

  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就是,参与晚宴的宾客能够同主人家有个熟悉起来的过程,而主人也能够从这种往来中了解宾客的性格,不至于在宴会上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男爵上次已经见过了美国记者佩奇和谢尔盖上尉,觉得已经了解了两人的性格,加上采访的事又比较急迫,因此才跳过了程序,直接邀请了客人参加自家的家宴。

  只不过他没有料到,那位在记者佩奇口中老实谨慎的中国助手,在遇到了安德罗夫的挑衅之后,居然丝毫没有犹豫的进行了口头上的还击。虽然男爵觉得,这很有男子气概,吴川不像传说中的中国人那么软弱,甚至还替他小小的教训了这位远亲,让他心里畅快了不少。

  不过,吴川最后一段话还是有些刺激到他了,甚至应该说是餐桌前所有的俄国人。然而令男爵和其他宾客感到郁闷的是,他们和安德罗夫一样,都无法在言辞上予以还击。如果因此而对吴川发怒,则又太令自己丢脸,因此在呵斥了安德罗夫之后,一个个都失去了交谈的兴趣。

  于是原本应该延续近2个小时的晚宴,在男爵给夫人的暗示下,最终不到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就草草结束了。女主人随即起身向宾客们道谢,接着便带着宴席上的女性退席,去往小客厅准备接下来的宴后节目了。

  当安娜跟着母亲和姐姐走出餐厅之后,立刻拍着自己胸口,喘着气说道:“刚刚里面的气氛可真是肃穆,感觉我们在领圣餐一样。不过是表兄和那个中国人吵了几句,大家有必要表现的这么难受么…”

  玛利亚停下脚步,转头对着安娜狠狠的盯了一眼,小声训斥道:“安妮亚你给我安静一些,要不是怂恿安德罗夫,今天的宴席也不会弄的这么糟糕。列娜,带你妹妹去换衣服,她要是再不老实,就让她给我在房间里呆着,今晚不许再出来。”

  在母亲的呵斥下,安娜终于闭上了嘴,循规蹈矩的跟着姐姐上了楼。不过两姐妹刚刚转进二楼的走廊内,看不到母亲之后,安娜便伸手抓住了姐姐叶琳娜的的胳膊,讨好的向她问道:“那个吴川说完话之后,列娜你就一直在偷笑,你一定是听懂了他说的话。快告诉我,为什么父亲他们看起来这么生气?”

  叶琳娜挣扎了几下,也没有甩开安娜的手,被妹妹纠缠的有些无法忍受的她,终于在安娜的耳边悄悄说道:“刚刚那个中国人说的话,一是指我们俄罗斯也曾经被金帐汗国的野蛮人征服过;二是指我们曾经打败了拿破仑,摧毁了法兰西第一帝国。”

  虽然不怎么关心政治,安娜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顿时竖起了柳眉怒道:“他这是说我们也被野蛮人征服过,而且我们还作为野蛮人摧毁了代表文明的法国,这混蛋一段话就黑了我们俄国两回,我一定要回去教训教训他…”

  叶琳娜装作没有听见妹妹的话语,硬生生的将张牙舞爪的安娜拖进了房间,按照母亲的吩咐给妹妹换衣服去了。

  当餐桌前的女性离开之后,按照往常的惯例,男性们应当在餐桌前抽上一支烟,聊上20分钟左右的政治,好给女性们腾出换衣服和解手的时间。

  只不过今天的宴席完全被吴川和安德罗夫给搅和了,就连男爵也一时提不起兴致说话。倒是坐在他右手第一位的那位退役老上校冯利亚尔.里亚尔斯基,此刻还对刚刚吴川对安德罗夫的嘲讽耿耿于怀。因为这位中国人,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嘲讽了俄罗斯人。

  他吸一口手里的烟斗之后,便斜着眼睛看向了同自己隔了好几个座位的中国人说道:“那位中国先生,刚刚听你谈论起东、西方文化比较时,倒是头头是道的,那么你不如也给我们介绍一下,现在中国的政治和欧洲的政治相比,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吧。”

  安德罗夫的双眼紧紧盯着对面的吴川,就像是一直等待捕捉猎物的猎犬一样,显然他是打算,当吴川的话语中出现了什么漏洞时,他就要把刚刚丢掉的面子从这里找回来了。

  只是吴川一点都不想谈论什么东、西方的政治比较,一个封建王朝怎么和已经进入资本主义社会的欧洲国家比较政治?他要是替满清的黑暗政治辩解,就是主动吃屎。他要是在这些俄国人面前贬低满清,又刚好中了对方的陷阱,证明中国人是一个没有开化的国家,中国人也自然就是一个需要被西方人管理的劣等民族。

  因此吴川只是歪着头看了退役老上校一样,便摇着头说道:“抱歉,上校先生。我对于时下的政治一无所知,恐怕难以给您解答这个问题…”

  “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答。你们东方人根本不懂什么叫政治,你不是对政治一无所知,而是完全不了解什么是政治。我看,你就没有从事政治的才能,才会逃避这个问题。所以说,东方民族天生就缺乏智慧…”安德罗夫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试图狠狠的打上吴川一个嘴巴,好把刚才的郁闷都还回去。

  吴川安静的等候有些过于兴奋的安德罗夫把话说完,这才不慌不忙的回道:“安德罗夫先生,您说我没有从事政治方面的才能,我是能够接受的。不过您说我不了解政治,我就有些不敢苟同了。所谓政治,除了操纵、阴谋、幕后策划、回避事实、煽动群众和贪赃枉法之外,还有别的吗?如果这就是您所认为的智慧,那么我们还的确没有。”

  安德罗夫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回击,老上校拼命的吸着烟斗,似乎这样就能把吴川说的话给吃下去了一般。

  眼看着安德罗夫再次出糗,男爵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他张嘴给这位表侄解围道:“吴,你似乎对政治太过悲观了,其实真正的政治…”

  试图弄几个正面一点的修饰词妆点政治的男爵突然就卡住了,他思考了许久都没想出一个好词,于是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在一阵咳嗽之后,他迅速转头对着身后的管家吩咐道:“去看看太太他们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这就要去小客厅了…”

  听到男爵的话后,众人不由都纷纷站了起来,算是把刚刚对政治的讨论给自然终结掉了。

第六十五章

  就在吴川起身准备跟着众人一起走出餐厅时,之前坐在他身边的那位中年医生,突然向他伸手说道:“尼古拉.彼得耶维奇,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和附近村子的专职医生,很高兴认识你。”

  看着这位面带微笑的中年人的突然示好,吴川迟疑了片刻,才伸出双手和对方握了握,然后谨慎而小声的说道:“中国人吴川,也很高兴认识您,彼得先生。”

  尼古拉医生和吴川并排向外走着,口中接着说道:“年战争之前,我在东清铁路做过一段时间的军医,记得我刚到哈尔滨的时候,那里还只是一片田野…别误会,我并不是帝国主义者,只是感慨时间和人类劳动给地球所带来的变化。”

  医生好像感觉到了吴川身上突如其来的戒备姿态,尼古拉医生随口就解释了一句。不过对于吴川来说,他心里的戒备程度反而更是提高了。

  做为一个经受过电话诈骗和推销术荼毒的后世人,吴川认为陌生人向你示好的原因只有两种,要么想要从你这里获得一些什么,要么就是想要卖给你一些什么。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吴川沉默了一阵后,还是客气的回答道:“真可惜,我这次来俄国时并没有经过哈尔滨,否则就能跟你聊一聊,现在的哈尔滨又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化了。”

  尼古拉医生看了看吴川后,方才叹着气说道:“是啊,我倒是蛮怀念哈尔滨的,虽然那里曾经只是一片田野,但现在可比我们这座小县城要有生气的多。不过你最近要是返回中国的话,可真要当心了,据说东西伯利亚出现的鼠疫正向着中国境内传播去。”

  “鼠疫?”吴川吓了一跳,声音都不自觉的抬高了几分,这顿时吸引了前面众人的回头。尼古拉医生赶紧对着那些受到惊吓的宾客们解释道:“我和吴谈的是东西伯利亚同中国交界处的鼠疫流行,不是在本县发现了鼠疫。”

  听到尼古拉医生的解释,众人方才安下了心来,继续恢复了前行和私下的交谈。东西伯利亚和中国交界处发生的鼠疫,这可比葡萄牙到图拉省的距离还遥远,谁会在乎那种地方发生了什么。这些庄园的宾客们,此时的心态大致都是如此了。

  吴川虽然极力去回想,但也依旧没能想起,这个时间段东北究竟有没有流行过鼠疫。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一场瘟疫的流行,也许就意味着整村整乡人口的灭绝,自然令他们感到毛骨悚然。不过对于后世的人来说,这不过就是历史书上的几个数据。

  毕竟,陶渊明在诗歌里早就告诉我们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和历史书上这些干巴巴的数字相比,他们更乐意津津有味的和别人讨论,某个偶像在一场演出中换了几套服装。

  因此哪怕是吴川这种算是对军事和历史颇为关心的业余爱好者,对于这场东三省边境正在发生鼠疫也是毫无头绪。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未免不是这一时代的中国苦难太多也太过沉重,使得后世的中国人都在刻意回避这段历史。

  吴川虽然没能在记忆中找到这场鼠疫的记录,不过他倒是挺感谢这位俄国医生的善意提醒,于是不由向对方道谢道:“多谢您,彼得先生。如果最近我要回国的话,我会注意这一点的…”

  尼古拉医生看了看前方的客厅入口,便向吴川小声说道:“如果下次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我对中国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也是很感兴趣的…”

  说完了这一句,医生便向吴川欠了欠身,算是给两人的谈话做一结束,然后大步向前跟上了最前方的男爵等人。

  就在医生离开之后,美国人佩奇则故意放慢了脚步,让自己和吴川走在了一起,他看着前面不时回头观望的那个年青人安德罗夫,撇着嘴对吴川说道:“你可要小心了,我看那个安德罗夫对你可是记恨上了。”

  吴川同样看到了安德罗夫的动作,不过他不以为然的说道:“随他去吧,要不是他想要踩着我在美人面前露脸,也就不会自取其辱了。许他挑衅我,难道还不许我还手了?”

  佩奇看了他一眼后说道:“和你相处这么久,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的脾气并不小啊。不过我倒是有些为你担心起来了,你和前面那只想要求偶的公孔雀冲突倒也没什么,不过你也不用把整个俄罗斯都给带进去吧?男爵先生和他的朋友似乎都有些不开心了,就因为你刚刚没给他们留什么面子。”

  吴川抬头看了看走在队伍前面的男爵,心中也是有些惶恐。不过他面上却毫无变化,只是平淡的向佩奇说道:“过去我和老师在一起的时候,老师曾经赠给我一句话。

  他说:当一个人进入到社会之后,一定不能做一个无害之人。因为一旦你所在的团体出现了问题,上位者优先考虑放弃的,便是无害者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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