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佩奇的担心,吴川却是胸有成竹的回道:“这你可以放心,根据我的经验,一旦他们开始寻找资料证明彼得大帝有没有说过这句话,那么光是查找原始资料的时间,也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完成的。我想,那个时候我们估计早已经离开俄罗斯了。不过更多的可能是,懒得查资料的人会直接帮我们证明,这就是彼得大帝说过的话…”
包尔基村位于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东面近五俄里的地方,县城通往庄园的大道向东面拐去的林荫道路,就是通往包尔基村和更东面的几个村子的。
不过就在吴川和佩奇一早起来坐着出发准备时,管家基里尔.莫尔恰诺夫带着医生尼古拉.彼得耶维奇找上了门来。这位管家看到站在马车旁的佩奇后便停了下来,对他说道:“开普兰先生,您要找一个去往包尔基村的向导,正好彼得耶维奇先生准备去包尔基村出诊,他愿意为你们领路。
不过希望你们的马车帮他运输一些物品过去,是包尔基村村民委托庄园购买的一些日用品。当然,我会为你们准备三匹马代步的。”
佩奇看了管家身边的医生一眼,方才点着头说道:“当然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吴川从车厢内探出头来,一脸纠结的看着马车旁有些惊愕的几人说道:“我不会骑马啊。”
佩奇有些无语的看着吴川,谢尔盖上尉则是惊讶的对吴川说道:“不会骑马?在俄罗斯的乡下,不会骑马和不会走路有什么区别?我们要去拜访的村民可不一定都住在一起,你要是不会骑马,那就只能在庄园里待着了。”
吴川顿时有些心虚的躲开了佩奇的视线,小心翼翼的说道:“难道不能给我点时间学习学习吗?”
谢尔盖上尉不以为然的说道:“就算你想学,谁有空教你呢?佩奇要采访,我得回城里去。要不然你跟我回…”
谢尔盖突然就闭嘴了,他想着自己过两日还得陪玛丝缪娜去省城,要是在这期间吴川出了什么事,他没法向上校交代。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吴川待在庄园里,他不会骑马倒变成了一个优点,起码在这里他跑不掉啊。
不知为什么上尉闭了嘴,吴川是真的有些发愁了,可就在这个时候,管家身边的医生却突然说道:“如果吴每天早上能够早点起来的话,我倒是可以抽空教一教你怎么骑马。”
管家基里尔.莫尔恰诺夫听了虽然有些不悦,却并没有出声阻止医生。吴川赶紧向着医生拱手道谢道:“当然,我当然能够早起。感激您的帮助,彼得耶维奇先生…”
第六十九章
从庄园骑马去包尔基村大约也就半个钟点,不过如果是乘坐的马车的话,时间就要增加到将近一倍了。
俄国的乡下景象大致都差不多,或者说克拉皮文县周边的乡下看起来都一样,道路两侧不是田野就是森林,远处则是连绵不绝的低矮山岭,看起来倒是和中国南方的浙江、江西地区相似,只是这里的山脉要低矮的多,似乎大都在2、3百米高度之间。
这个时间正是春小麦的收获季节,道路两旁的麦田内都有农夫在忙碌着。令吴川有些吃惊的是,在马车路过的麦田里,将近七成麦田使用着马拉的畜力收割机,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田地才使用人力收割。
当然,在道路两侧的田地都是最为平整的好地,这些地方使用畜力收割机还是相当合算的。令吴川吃惊的地方是,他所见到的这些麦田里的劳动机械一点都不落后,起码比五、六十年代影像里的中国乡村要先进的多了。
这场面可同佩奇和他描述的俄国农业落后景象有些不符。在佩奇嘴里,俄国农业还赶不上1860年的美国,起码那个时候的美国乡村,已经基本完成了以蓄力为动力的农业机器替代大部分人工的技术变革。
不过,这个时代除了英国和美国之外,其他国家的劳动力还没有昂贵到让地主们大量采购机器取代人工的动力。比如,此时意大利北部农业区的农民,每年两次乘船前往阿根廷为阿根廷的农场主们打工,一次是为了播种麦子,一次是为了收割麦子。
潘帕斯草原和美国中部的大草原地形相似,但是阿根廷的农场主们宁可从意大利雇佣农民,也不愿意全部采用更为高效的农业机器,显然说明在世界的大多数地方,人力远比机器廉价的多。
所以,当吴川前往俄国的乡村时,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俄国农民带着全家在麦田里,男女老少拿着镰刀低头割麦子的景象,就好像他印象里中国乡村过去最为常见的农忙季节的景象。
原本在他脑海中,俄国农民收割麦子的景象应该这样的。他们脸朝黄土背朝天,挥洒着汗水头也不抬的收割麦子,在他们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麦穗海洋,在他们身后则是一堆堆躺倒的金黄色麦垛和露出麦茬的黑土地。
然而他现在看到的,却是一群农民驾驶着蓄力收割机轻松的收割着麦子,然后运到后方空地交给另一群人脱粒,这种农业机械化的水准,一点都看不出落后的样子。看着这些俄国农民有说有笑的样子,更是显露不出农民被斯托雷平反动政府摧残压迫的苦难沉重来,
这令吴川意识到,也许这次在包尔基村的采访,大约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嗯,对于男爵和俄国政府来说,斯托雷平的改革为农村造就了多少福利,让农民感受到了多少幸福,也许是个不错的正能量新闻。
但是对于《美国新闻报》的读者们来说,他们想看的可不是别人过得比自己好。《美国新闻报》不是一份针对工人发行的报刊,针对工人发行的报纸大多以大量的广告、招聘和租房信息为主,还有就是工人们最为关心的本地新闻。这类报纸的背后都有着一个大金主支持,目的是希望通过近乎免费的报纸去引导工人阶级的价值观念。
而《美国新闻报》的售价并不便宜,相对于那些几乎白送的商业报纸来说。《美国新闻报》的影响力也不够广泛,相对于那些拥有着著名记者的新闻报纸来说。
因此《美国新闻报》的广告收入并不高,它需要依赖读者的订阅才能生存下去。那么《美国新闻报》的售卖对象是个什么阶层呢?按照佩奇.开普兰的说法,就是那些庸俗的纽约市民和附庸风雅的小资产阶级。
这些人想要看什么样的新闻?他们想要看的,是那些比自己过得更不如意的人们的生活。通过窥视他人的痛苦,从而令他们能够满足自己的阶级优越感,种族优越感和国家优越感,最终营造出一种虚幻的幸福感。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们还能够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对那些从前高高在上的皇帝、贵族和上流人士进行批判,从而满足了他们内心的自我崇高感,以为自己才是这个国家的决定力量。
所以,这些《美国新闻报》的读者们,是不会花钱去买一份鼓吹斯托雷平改革成功,俄国农民现在过上了幸福生活的报纸的,因为这种新闻不能带给他们任何愉悦和满足。
虽然这并不关吴川的事,毕竟他只是佩奇的采访助手。不过对于试图在《美国新闻报》内谋求一个职位的吴川来说,这篇采访报道的成功与否,是直接关系到他是否能够在美国安家立业的重要问题,这就由不得他不担心了。
想到这里,吴川不由把目光从车窗外收了回来,他伸手向着马甲背心的口袋掏去,一不小心胳膊肘就撞到了堆满车厢的货物。他皱着眉头转了转身体,方才拿出了口袋里的一本巴掌大小的笔记本。
这本用黑色皮套包起的笔记本,是吴川购买日记本时一并买下的,主要是用来记载一些采访中的线索。比如他在档案室内抄录的一些资料,或者同自治会办事员们闲聊时听到的一些消息。不过笔记本上记录的最多的,还是他同叶纳林.伊凡尼奇交谈中所了解的县内农村和工厂的情况。
叶纳林.伊凡尼奇虽然没有在乡下生活过,但是这几年他所居住的街区却拥进了大量来自乡下的新工人,这使得他听说了不少县内农村的情况。而作为一名自治会的抄写员,他从业近20年,经他手抄录的各类文件已经是不计其数,因此对于县内农村的历史沿革变化也是相当熟悉的,这就给了吴川许多有价值的资料。
只不过叶纳林知道的太多,而吴川之前主要把精力放在了自己的身份问题解决上,所以两人围绕农村之间的谈话并不深入,因此他也就没想到会遇到眼下这种状况。
不过翻看着日记的吴川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那些被赶入城内的新无产阶级,其实就是斯托雷平土地改革的受害者。在他们眼里这场土地改革自然是坏的很,他们向外人诉苦时显然是不会提及改革的好处的,这纯粹是一个立场问题,倒不是叶纳林欺骗了他。
既然是改革,自然就会有受益者,而他现在所见的这些麦田里收获的农民,显然就是这场俄国土地改革的受益者。想通了这一点,他的内心倒是平静了下来,开始重头翻看起叶纳林向他提及的,关于俄国农村制度沿革的历史。
俄国的乡村公社有一个单独的词“米尔”,而“米尔”在俄语中还有另外一个歧义,指的是世界。对于俄国的农民来说,公社就是他们全部的世界。
即便1861年改革废除了农奴制度,农民依附于村社的政治和经济附庸关系也依然存在着。没有村村长老的准许,村民连县城都去不了,更不用提跑去外省打工了。
而连环保制度的税收政策,更是把全村人强制的约束在了一起,让他们成为了俄罗斯帝国最微小的一块底层基石。
村社一般由地主或是地主制定的对象担任长老,虽然只是区区村子里的长老,不过这些长老的权力却相当的大。他们不仅可以决定村子里各家缴纳税额的数目,还负责调解日常生活中村民的冲突,抓捕村子范围之内的小偷或强盗,甚至能够把人流放到西伯利亚地区去的权力。
不过随着斯托雷平的土地改革推行以来,村村长老的权力就在不断下降,而乡村警察的地位却越来越高。
只是按照1861年2月19日法令,村社的权力机构应当是“米尔大会”而不是什么“长老
会议”,村长、收税员、文书等人员也应该通过大会公开选出,而不是由长老们暗箱操纵的。只不过随着农村的贫富两极分化,被富裕农民掌握的“长老会议”认为,他们的贡献要比村子里的穷人们大的多,所以他们自然就应该拥有更大的权力。
而斯托雷平推动的土地改革,实际上就是站着富裕农民的立场上发起的改革,因此村社的权力也就日益为富农们拥戴的“长老会议”所窃取了。于是这些破产农民虽然入城当了新工人,但是却依然对于村社中的富农耿耿于怀。他们对于富农的怨恨之情,在叶纳林的述说中,可谓是比比皆是…
第七十章
重新翻看了一边笔记之后,吴川倒是对于俄国的乡村状况有了更进一步的思考。想起刚刚一路上见到的那些开着机器收割麦子的俄国农民,他意识到也许俄国的乡村既不像那些破产农民描述的那么糟糕,但也不会像他这一路看到的这些丰收景象那么美好。
而利奥.于尔斯泰男爵肯让他们下来采访,这就说明在男爵的眼中,斯托雷平主导的土地改革是有着成果的。那么再深入的思考一下,显然男爵想要他们采访的是那些改革的受益者,而这些人能够同佩奇记者说些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将手中的笔记本合上放回马甲的口袋内,重新把目光转向车窗外的吴川,在没有了欣赏田园风光的心情,他心里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预感,他们这次的采访恐怕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素材了。
随着距离包尔基村越来越近,道路旁的田野中开始出现了被田地所包围的建筑。这些建筑大多为单层的木建筑,也有少量的两层砖木结构的小楼,从外观上看都没有什么老旧残破的样子,大多采用了木瓦屋顶。
只不过这些建筑孤零零的坐落在田野中,而不是集中建在一起,让吴川觉得有些浪费土地。不过想到俄国的疆域,他心里又释然了。
而见到了这些单独在外的建筑之后,马车继续前行了约六、七分钟,吴川终于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包尔基村。
这是一个坐落在丘陵西南面的村子,上百幢木屋从丘陵低处一直排到了坡顶,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从村子的西面绕过了丘陵然后继续向东南方流淌而去。
马车从小河上的石拱桥越过小河后,便在村口一块被平整出来晒场前停下了。吴川下了马车,便看到晒场上那些穿着围裙的妇人和带着有帽舌毡帽的老男人、加上一些少年男女正忙着手工脱粒和摊晒麦粒的工作。
除了一些年纪较小的孩童好奇的往马车这边看来,其他正在工作的人只是望了他们一眼,便漠不关心的继续手上的活计了。倒是有一两个较为顽皮的五、六岁大的男孩悄悄走到了晒场边缘,呆呆的看着吴川,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世界一样。
吴川看着这几个男童发呆的样子,不由露出了微笑向他们挥了挥手,几个男童互相望了望,都胆怯的向后退了几步,似乎一有不对就要逃回人群中去的样子。
看着这一幕,吴川转动了眼珠思考了数秒,就伸手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糖果,弯下腰对着十余步外的几名男童招呼道:“你们要吃糖吗?”
显然有男童认出了吴川摊开的手掌上的东西是什么,在犹豫了十余秒后,终于有个胆大的孩童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从吴川手掌上抓了一把糖果就逃了回去。跑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确定吴川没有追过来后,他才忙不迭的拨开了一颗糖的糖衣,然后放进了嘴里。
“真的是糖哎。”这位小男孩尝了尝味道后,马上含着糖果含糊不明的对身后的小伙伴们喊道。
随着这一声喊,原本咬着手指站在原地的几名孩童立刻便跑到了吴川面前,向他伸手索要糖果。
“不要抢,每个人都有的…”吴川把手中的糖果一边分给孩童,一边向着他们说道。只是随着他发糖的举动,跑到他身边的孩童反倒是越来越多了。
就在吴川试图让孩子们排好队,然后一个个发糖时,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是想偷东西吗?都离马车远一点,要是少了东西,我可认识你们都是谁家的种…”
听到这个破锣一样的声音后,原本围在吴川身边的孩童们顿时一哄而散的逃向晒场里去了。吴川颇为恼火的转过身去,想看看究竟是谁坏了自己同孩童交好的盘算。
只不过他刚刚转过身来,就见到一个穿着一身草绿色制服,扎着宽皮腰带的中年警察正向他脱帽行礼问候道:“日安,尊敬的先生。费尔多.伊万诺维奇真诚的为您效劳,上尉先生让我来邀请您,前往村公所和他们会面,这辆马车我会安排人进行卸货的。”
听着对方此刻热情洋溢的问候,实在是让吴川难以将其同刚刚粗暴的驱赶孩童的声音联系起来。看在他身上的这套制服份上,吴川平息了想要找对方算账的打算,转而平静的问道:“那么,村公所在哪?”
在这名乡村警察的带领下,吴川很快就找到了村公所,其实就在村口的第一间木屋,一座用木栅栏围起的,横放的L形建筑。
院子的地面用砂石铺的很好,靠近入屋的楼梯处还有一棵把大半个院子都遮盖掉的大橡树。这里的木屋并不是直接建在地面上的,而是建在一个半米多高的架空层上,房子的窗下都种着花木,看上去环境还是不错的。
当吴川走进院子的时候,佩奇、谢尔盖上尉、彼得医生正站在楼梯上和几名穿着得体的中年人交谈着。看到吴川进了院子,佩奇立刻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这位是我的助手,你们可以叫他吴。”佩奇抓着吴川的肩膀,向面前的一位有些秃顶的瘦高个介绍着,随即他又将面前的村中头面人物向吴川介绍道:“这是本村的首席长老纳吉布洛尼斯拉沃维奇,这位是本村的村长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
虽然这些人往日在村子里都是说一不二的头面人物,但是现在却一个个乖巧的很。他们虽然不清楚吴川这个东方人的来历,但是在佩奇、谢尔盖上尉和代表庄园的彼得医生面前,却也不敢唐突和他们同来的吴川。
几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村长亚历山大看了一眼首席长老纳吉之后,便热情的对客人们说道:“原本应该请你们进去坐下谈的,不过村公所是农民来办事的地方,里面狭小肮脏的很,也没有招待贵客们的场所。还请各位移步到纳吉长老的家里,那里有着合乎各位贵客身份的招待…”
佩吉有些犹豫的说道:“可我们才刚到,采访都没有开始呢,现在接受纳吉长老的招待,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谢尔盖上尉立刻接话道:“采访也是可以从长老家里开始的么,跑了这一路,我也是口干舌燥了,先去喝口茶再说吧。而且你想采访村子里的什么人,也可以让长老和村长帮你叫来问话的么,何必一定要在村公所里等候着他们上门?”
纳吉长老立刻符合上尉道:“上尉先生说的是,亚历山大村长,你去将本村的花名册取来,等到了我家里,让记者先生拿着花名册点名。记者先生点到谁的名字,费尔多警长你就去把人给带过来,让记者先生好好问话就是了。这几位可是男爵阁下的客人,我们是不敢怠慢的…”
见到对方死活要拉自己离开,佩奇不由为难的向医生和吴川两人看去,想听听他们两人的意见。只是彼得医生毫不犹豫的说道:“男爵阁下只是让我陪同他们来村子,我自己还有事情要做。那么我们现在先告别,一会吃饭的时候再去长老府上拜访好了。”
纳吉回道:“彼得医生您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我家在哪你也清楚的很,那么我就不挽留你了。您事情办完之后,便自己过来吧,我随时在家恭候您的光临。”
见到大家都要求换地方说话,吴川只能对着佩奇摇了摇头,不过他还是尽最大努力向村长亚历山大问道:“不知纳吉长老的家远不远,我们可是跑的有些累了。”
村长亚历山大满面笑容的回道:“不远,不远,就在这条路的斜对面,就是村子里最漂亮的那幢两层小楼。走过去,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其实县里的办事员下来,也都是住的纳吉长老家。”
盛情难却之下,佩奇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想法,赞成先去纳吉家中休息一下。当吴川跟着大家走出了村公所,看到了路对面的白色小楼时,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村长亚历山大会说,这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建筑了。
和周边低矮的平房相比,这幢二层白色小楼,就像是鸡群里的一只鹤一样醒目。而这幢小楼也和其他木屋分的很开,房子外用白油漆刷过的木栅栏将比村公所大上几倍的院子圈了起来。乍一相看,倒是有了几分男爵庄园的复刻意思。
只不过吴川毕竟不是来研究俄国乡村建筑的,他只是跟着佩奇来采访的。因此注视了一会村子里的建筑,便低头跟上了。
第七十一章
“…我的曾祖父曾经是二代男爵大人手下的一名骑兵,当二代男爵也就是男爵大人的祖父从军中退役,并创建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的时候,我的曾祖父就跟随二代男爵来到了克拉皮文县,那可真是一位仁慈而勇敢的大人…
三代男爵是最为睿智的一位大人,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就是在他手上完全建成的,而庄园最为鼎盛的时候,曾经拥有超过一万五千名农奴。如果不是亚历山大二世陛下颁发的废奴令…
现在你们看到的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面积已经不到从前的十分之一了,除了我们包尔基村外,其他村子都已经被那些学生和老师们带坏了人心,忘记了历代男爵老爷对于我们的恩惠,连给庄园出义务工都开始推三阻四,闹着要什么报酬…”
谢尔盖上尉咳嗽了一声,打断了纳吉布洛尼斯拉沃维奇村村长老对于其他村子的抱怨,板着脸说道:“农奴制度早就被是伟大的亚历山大二世陛下给废除了,就算是男爵阁下也无权要求农民们替自己无偿劳动,您还是说点现在的事吧,不用再说什么过去的事了。”
刚刚口沫横飞的吹嘘自家和历代男爵之间附庸历史的长老纳吉,对于谢尔盖上尉打断自己向男爵效忠的言论虽然不满,他还指望着记者能把他的话说给男爵阁下听呢。不过刚刚上尉见面时的自我介绍,又让他畏惧于这位来自圣彼得堡的密探大人,于是不得不遗憾的结束了炫耀家史的话题。
“吧,上尉先生。不过我要申明一点,男爵并没有强迫附近村子的农民无耻劳动,庄园里可是给他们管了饭的。而且男爵派发的劳役大多和庄园无关,都是为了修筑县城通往各村的道路,这也是为了服务大家伙啊。这些农民就是见识浅薄,连为自己村子使用的道路都不愿意出力,男爵补贴他们伙食难道还不够吗?”纳吉义愤填膺的向来自圣彼得堡的贵客们为男爵抱着不平。
佩奇听后也觉得这些农民有些愚昧了,不由点着头赞同的说道:“根据我们美国的经验,一个地方想要发展,不修道路是不行的。也只有先修好了道路,地方上的农产品才能运出来,农民才有更好的收入。在这一点上,我还是能够理解男爵阁下修路的热情的…”
不过就在大家都在为男爵的远见和无私由衷的发出赞美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不是吧?我看过档案室里的一些存档,自治会对于乡村道路的修建不是拨了款的吗?
包尔基村应该是属于库皮扬乡对吧?去年这个乡征发了四千八百多劳力,大约平均每人干了62天,一个全劳动力的雇佣价格为35戈比一天,光是这个乡发放的人工费就有89000多卢布。
为此自治会去年还对全县征收了一次特别税,以填补全县乡村道路修建资金的缺口,这不可能只剩一个伙食费吧?”
长老纳吉和村社村长等人顿时都变了脸色,纳吉怒气冲冲的向说话之人望去,想要看看究竟是村里什么人这么大胆,跑来自己家里拆男爵阁下的台。
不过当他看到说话的是那个见面时最后才到的中国人,一腔怒火顿时化为了乌有,强行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对一脸无辜样子的吴川说道:“这位先生,您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自治会的档案室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也许那位向您透露消息的…”
吴川毫不在意注视自己的那几道充满恶意的目光,依然心直口快的回道:“不是吧?自治会书记玛尼洛夫给我看的资料也是造假的?原本我们还打算把克拉皮文县过去三年内对公共建设事业的投资做一个比较,以证明经济发展之后对于人民的生活是有着显著改善的呢。看来回去之后,我要和玛尼洛夫先生重新核对数据了,我们总不能刊登一些虚假的数据去欺骗美国人民。”
佩奇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过来,他刚刚差点就被几个俄国农民给愚弄了。虽然他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不过只要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佩奇现在的笑容有多僵硬。谢尔盖上尉低头研究着面前的茶杯,似乎打算考究一下茶叶的历史。
至于长老和村长等村社中人,一个个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吴川解释,这县里的文件和乡下的实际情况本来就不可能一致的。只是也没人敢开口谈论这个问题,毕竟县上发的修路人工费究竟去了哪,谁也不敢提啊。
村长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的脸涨的通红,可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拿着一块花手绢不停的擦着脸上的汗水。而长老纳吉的神情虽然看起来镇定,不过他两只手已经不自觉的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用力的连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浮现出来了。至于两人身后的村社其他人员,更是人人左顾右盼,眼神惶恐不安。
就在房间内空气渐趋紧张的时候,吴川收回了打量众人神情变化的目光,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问道:“费尔多警长怎么还没有把人带过来,是不是要叫个人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