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魁对于孟继周的意见也只能委婉的说道:“俄国的内战未必能打三到四年之久,因为俄国人在欧战中已经差不多耗尽元气了,如果俄国人还能够打一场三到四年的内战,那么他们就不会连续的爆发革命了。
另外,过去一直威胁和入侵我们的是俄国的贵族和资产阶级,现在掌握了政权的俄共布才是愿意和我们平等相处的俄国无产阶级代表,我们不去联合俄国的无产阶级,岂不是要让那些俄国的帝国主义者重新上台来威胁我们吗?我认为这显然是一个过于短见的选择。”
孟继周注视着他,怀疑的说道:“俄共布真的愿意平等待我吗?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听说,人民委员会有向我们宣布,要把过去俄罗斯帝国从我国占去的领土都归还给我们。”
景魁一时语塞,吴川突然插嘴说道:“克拉辛已经代表人民委员会向我承诺,人民委员会将会接受我们之前同俄罗斯帝国和自由俄国、远东自治领签订的一系列边界条约,黑龙江以南、乌苏里江以东地区,包括库页岛归属于我们,黑龙江为两国界河,
现在黑龙江南北的两国租借地可维持现状。萨彦岭以南的唐努乌梁海地区属于我国,人民委员会不提出异议。当前还有疑问的,是新疆西北地区的边界,当然我还是那句话,中国不可四面树敌,特别是和我们陆上边界线最长的俄国成为敌人,我们没有这样的力量去保卫这样漫长的陆上边界线。”
孟继周轻轻咳嗽了几声,这才对着吴川点头致意道:“我并不是想要主张和俄国为敌,我只是担心上了俄国人的当,过去俄国人对于我们欺骗的事情可不少。如果俄共布愿意以文字的方式做出承诺,那么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宋云桐只能再次开口说道:“截止去年底,我们对外欠债约16亿美元,海外资产余额16.7亿美元,两相加减,大概盈余0.7亿美元。我们的对内债务约为10.85亿共和元,国库内的金银约合12.5亿美元,其中黄金占四分之一,白银占四分之三。
减去对内债务,大约盈余8-9亿共和元。但是今年我们对于关内外基础建设的总投资预算是15亿元,也就是每个月要支出1亿多,再加上其他政府开支,几乎每个月要支出2.3亿到3亿元。可以说,我们的财政今年才避免继续赤字。
现在,一边要负担欧洲派遣军的支出,一边还要干涉俄国内战,一旦我们和协约国发生冲突,我们的财政就有可能出现极大的赤字的。我觉的,出兵干涉俄国内战一事,还是应该慎重。”
朱和中听后有些不忿的说道:“我觉得,给予欧洲派遣军的待遇是不是过于优待了?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应该武装我们自己的军队吧。
之前中央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当前应当对各省军队进行改组,边疆省份2师1旅,内陆省份1师1旅。按照这个标准,新疆、外蒙、东北三省、滨海省需要18师的编制,热河、内蒙、山东、河南、河北、陕西、山西需要11个师的编制,总计是29个师。
但是,我们现在只是完成了13个整编师的都成四川成汉编制,还有17个是不满编制的乙等师,后者按照2比1计算,只能折算为9个整编师,但是装备和战斗力远不及9个整编师。接下来要继续整编16个师,那么至少还要投入8到9千万元,我们认为一年至少要整编4到5个师,争取4年内完成计划,但是财政委员会一定要削减一半,我觉得这非常的不公道…”
宋云桐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朱和中的话说道:“你这话扯的有些远,我们今天这个会议又不是讨论军费的。再说了,财政委员会又不是有钱不肯给,这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我们能不省着点用吗?
先不说这个基础建设了,光是普及中小学教育,今年的预算就达到了1.5亿元。但是对于河北、河南、陕西、山西、山东这些新增加的地区来说,中小学教育简直是一片空白,光是要在这些地区普及中小学教育,使之达到东北的程度,我看必须要每年投入4-5亿元,至少连续5年以上,才能在这些地区建立起基本的小学教育体系。
和你们军队的需求相比,当然是教育更为重要。没有这样一个教育普及度,我们就不能说我们治理了这些地方。而且我们的工厂和军队难道不是更需要有文化的工人和士兵吗?再说了,之前也没考虑要打仗啊,军队当然应当忍耐一下了。”
朱和中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对于教育的投入已经成为了共和党的共识,更不必说他这个留学生对于教育也是格外关注的。共和党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在东北站住脚,可不仅仅在于击败了日本人,收回了帝国主义在东北的特权;也不仅仅是在东北建立起了一个以煤钢为核心的工业体系;更为重要的还是,哈尔滨起义之后吴川就开始在城市推动扫盲运动和建立小学校,并顺着铁路线推行到了小城镇和乡村中去。
当这些小学校在乡村和城镇建立起来之后,就立刻成为了共和党宣传自己理念的阵地,也是共和党用于影响学生及家长的革命据点。肯让孩子上共和党所创办的新式小学的家庭,几乎不会是共和党的敌人,哪怕他们之前对于共和党的理念有不同意见,但是在孩子上学之后也几乎很快转变了思想,成为了共和党的支持者。
当然,在共和党推动新式小学教育中受惠最大的,还是城市中的无产阶级和城市郊区的贫农。这些人家的孩子在接受了小学教育之后,显然要比那些远离城市的乡村子弟获得了更多的机会。面对1912年到1918年这样一个经济建设快速增长的东北,哪怕是刚刚扫盲成功的无产阶级也能获得一个向上提升的机会,更何况是这些接受了新式小学教育的学生。
此时的日本,号称适龄孩童小学入学率达到了97%以上,但是能够从小学中毕业的其实还不到一半,而共和党第一批小学生的毕业率则达到了近7成。特别是在捷尔任斯基的努力下,东北城市中的流浪儿童几乎都被收容进了儿童福利院,这部分儿童中九成都考上了中学,继续接受共和党提供的义务教育,他们也是最为坚定的少先队员和共青团员。
吴川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各位委员们发表的意见,慢慢的会议室内就形成了三种意见,一派是宋云桐和孟继周为首,他们反对直接出兵干涉,认为提供一些经济上的援助已经是尽力了;一派则以景魁和朱和中为首,他们主张应当出兵干涉,只不过前者是为了无产阶级之间的革命联合,而后者则以为机会千载难逢,毕竟这是俄国人主动邀请他们进入西伯利亚地区。
以梁廷栋为代表的一批委员则都望着他,等待着他做出最终的决定。对于吴川来说,他倒是越来越习惯于这样的开会方式了,通过各位委员的发言,他可以知道各位委员对一些问题的基本立场和一些顾虑,如果能够在会上把这些顾虑解决掉,接下来会后就不会出现什么反复,而了解了各人的基本立场之后,他也不会把事情交给过于激烈反对的人去负责。
有些人是这样的,他对于某事持积极的反对态度,但是只要你不把这件事交给他负责,那么他也不会在会后做什么小动作。但是你要把这件事交给他负责,那么就别怪他消极抵抗了。
看到会议室内渐渐安静下来,吴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清了清喉咙说道:“既然大家都已经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那么我也来说上两句。
我先来给大家总结一下,一些同志之所以反对,一是担心会打破来之不易的和平建设期;二是担心俄共布已经失去了人民的支持,我们现在站在俄共布一边会出力不讨好,一旦俄共布和临时政府一样垮台了,那么我们投入的一切就打了水漂,还白白多了一个敌人。
我总结的这两条,大家有没有不同的意见?”
各位委员互相望了望,然后纷纷对着吴川表态道:“没有。”“我没意见。”“我也没有…”
吴川对着各位委员点了点头,接着往下说道:“那么我先来谈一谈,俄共布究竟能否继续执政下去。谈到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要搞清楚一件事,就是谁在反对俄共布?
是莫斯科和彼得格勒的工人和市民吗?我认为不是。因为俄共布推行的对于工厂的国有化政策,对于城市住宅的国有化政策,首先受益的就是这些大城市的工人阶级和底层市民。
是前线的俄军士兵吗?我认为不是。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把战争进行下去,那么就不会去支持十月革命,俄共布也就无法执政。
那么是乡村里的农民吗?我认为一些布尔什维克党员在乡村中执行的过激政策确实遭到了一些农民的不满,但是这些农民不满的只是其中一些损害自身利益的政策,并不是反对俄共布所发布的所有政策,特别是俄共布发布的土地法令,农民是坚决支持的。
但是,那些号称是农民代表的社会革命党人,却是坚决反对土地法令的,他们不仅要取消俄共布的一些过激乡村政策,连带着连土地法令也要求重新讨论,这显然是俄国农民难以接受的。因此随着社会革命党人和富农、地主的接近,俄国农民必然会选择一个对自己更有利的政党,显然那就是俄共布。
至于社会革命党,在农民们抛弃了他们只后,富农和地主也会跟着抛弃他们。因为后者是要把俄国恢复到战前的原样,而社会革命党则希望以温和的方式进行土地改革,这就意味着双方不可能亲密无间的合作。失去了农民的支持之后,社会革命党也就失去了自己的价值,富农和地主是想要通过社会革命党拉拢农民反对布尔什维克,而不是打算让他们替农民主持公道。
社会革命党在俄国这个农民占据多数人口的国家中代表着中立的力量,当中立的力量被社会各阶层所抛弃,那么俄国社会的各阶层也就失去了政治和解的可能。
当整个社会开始分裂,各阶层的矛盾开始爆发时,谁掌握了国家机器,谁掌握了军队,谁赢得了大多数民众的支持,那么谁就必然赢得胜利。
现在的俄国,是布尔什维克掌握了国家机器,是布尔什维克掌握了大多数军队,是布尔什维克赢得了工人和底层农民的支持,那么最终胜利的必然就是布尔什维克。除非布尔什维克主动放弃政权,主动放弃用武力消灭反对派,但是我认为列宁同志不会这么做。
既然如此,我们就能够得出一个很明确的结论,俄共布必将获得最后的胜利。我们接受人民委员会的邀请,并不是去雪中送炭,而是去锦上添花。站在注定胜利的一方,哪怕不谈无产阶级的联合,我认为我们也是应当去做的,这也是今后中俄双方取得互相信任的第一步。
不跨出这一步,中俄之间就不可能完全的互相信任,这对于两个被帝国主义所包围的无产阶级政权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不仅仅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
第1034章
对于吴川的这个说法,几位委员还是有些不同看法的,在大家窃窃私语的时候宋云桐就忍不住发问道:“如果只是国内的斗争的话,我接受主席您对于俄共布最终取得胜利的判断,但是现在俄国的反布尔什维克力量或多或少都获得了来自国外的支持,在这样的情况下,难道我们的支持能够抵消这些外国势力对于俄国国内反布尔什维克力量的支持吗?”
“这个问题提的很好。”吴川首先肯定了宋云桐提出的不同看法,他环顾了会议桌前的各位委员们一眼,看着他们安静下来,方才接着说道:“确实,外部势力的干涉往往能够改变一国内部斗争的结果,比如在英国人的帮助下,满清消灭了太平天国。
但是,我之所以认为俄共布将会赢得最终的胜利,就是认为帝国主义对于俄国内战的干涉并不能倾注全力,最终只能以虎头蛇尾而告终。
我之所以如此判断,因为当前的主要帝国主义国家都已经陷入了这场战争4年,根据欧洲各国的工人运动来看,各参战国都已经处在了革命的边缘,俄国不过是最先倒下的帝国主义,而不是唯一倒下的帝国主义。
因此对于俄国采取的干涉行动,必然是会遭到各国无产阶级的反对,各参战国家不可能冒着本国革命的风险,把大量的资源用于扑灭俄国革命上。在自家开始着火的时候,没人会再去在意邻居家的火到底烧的如何了。
其次,虽然干涉俄国革命是帝国主义的本能,但是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却使得他们无法联合起来干涉俄国革命。当前对于俄共布威胁最大的反苏维埃势力,其实是在德国人支持下的,从波罗的海到黑海之间的一系列从俄国独立出去的小国,特别是波兰和乌克兰这两个原俄国境内工业、农业较为发达的地区,他们拥有和俄共布相抗衡的物质力量,也有统一的核心政权。
至于协约国所支持的南俄、外高加索及西伯利亚地区的反苏维埃势力,几乎都是各自为战,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能够支配他们。而同盟国和协约国之间的战争,也令双方在反苏维埃之余,还存在着互相敌视的情况。这就给了人民委员会各个击破的机会。
我认为,首先垮台的必然是德国人所支持的势力,因为只要我们关注一下欧洲战场的情报就知道,德国人在西线发起的进攻已经差不多都失败了,虽然他们消灭了不少英法军队,但是面对源源不断的从大西洋对岸运过来的美军,德国人消灭的这些英法军队很快就能被美国军队填补上空缺。
当德国人彻底的停下进攻转入到防御态势时,就意味着德国距离全面失败不远了。以我的看法,德国人如果不想彻底的被协约国肢解,那么就应该趁着自己还有能力防御,协约国军队还没有攻入德国境内的时候,有条件的向协约国提出投降,这样他们倒还能同英法谈一谈条件。
而一旦德国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战争不会在柏林结束,而是在协约国军队突破了德军的几道防御阵地,在德国的边界上停止。这也就意味着,这场战争不仅不会拖到明年,甚至都未必等到12月份就将结束了。
德国一旦战败投降,那么受到德国所支持的俄国西部独立的各小国也就失去了统一的指挥,这些国家必然会出现政局混乱。其中的一些人也许会想要完全摆脱俄国和德国的控制,转向投靠协约国;也有人会选择和苏俄和平相处,以换取苏俄对于本国独立的承认;也有些人则会选择脱离俄国内战的旋涡,专心构建独立的国家政权。
但是不管他们如何选择,一条完整的对抗苏俄的阵线就此宣告结束了。这也就意味着,人民委员会可以专心的对付由协约国支持的国内反动势力了。
而协约国内部是否就是团结一致了呢?我看不见得,至少我们就不可能同英法一致么…”
听到这里,各位委员不由会心一笑,确实吴川说的很真实,他们现在可不就是协约国阵营内的一员么。
吴川话锋一转又说道:“而且我们也不能让协约国内部保持一致,一旦帝国主义者保持一致,那么我们就要被帝国主义集团给盯上了。八国联军入侵我国,正是帝国主义利益一致的结果,这对于落后的我国来说,完全是不能抵挡的力量。
那么协约国内部有没有利益不一致的基础都成四川成汉呢?我认为还是有的。以英国人过去鼓吹的势力均衡外交历史来看,他们在拿破仑战争时拉拢俄国对抗法国;克里米亚战争中拉拢法国对抗俄国;普法战争中反对德国过于削弱法国等等一系列的操作,在本次大战取得胜利之后必然会反对法国过分削弱德国。
那么让我们想象一下战后的欧洲,一个被摧毁了一半工业的战胜国,和一个毫发无损的战败国,后者的人口还是前者的两倍,那么谁会更快的恢复元气?法国人怎么能够接受得了这样有名无实的战胜国名义?英法之间的亲密无间,将会在战后走向决裂。
其次就是英法和美国之间的对于战后利益的瓜分,美国在这场战争中赢得了最大的好处,可以说英法和德国的鲜血为美国人铺设了一条走向全球霸主王冠的鲜血地毯。但是英法会甘心于,将自己奋战四年保卫的霸权拱手让给旁观了四年的美国人吗?我认为不会,否则这场大战就不会被开启。
我虽然不清楚英国人和法国人为了让美国加入这场战争许诺了什么,但是我认为他们一定不会履行自己的承诺。而威尔逊总统提出的十四点和平原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对于英法殖民主义的宣战书。假如英法接受了十四点和平原则,那么他们过去一百年来所建立的庞大的海外殖民帝国将会就此崩塌。
我不认为美国现在有这样的力量逼迫英法接受十四点和平原则,即便算上美国在纸面上的主力舰建造计划,英国的海军主力舰还保持着对于美国海军2比1的优势,在这一优势没有被追平和超过之前,美国人就无法动摇英国的海上霸权。
所以,协约国对于干涉俄国革命的一致,最多也就维持到战后利益瓜分为止。这些帝国主义国家必然会因为战后的分账不均而互相扯后腿,这样一来他们所支持的俄国反苏维埃势力也就会四分五裂,不足以构成对于人民委员会的挑战了。
所以,我的判断就是,只要人民委员会能够撑到年底,那么他们就赢了一半;只要他们能够撑到协约国内部出现问题,那么他们就不可能不获胜。而我们对于人民委员会的支持,其实就是帮助他们更好的撑下去,少一些人员和经济上的损失,并不是去同俄国境内的反苏力量和帝国主义干涉军直接交战。”
宋云桐和几位委员明显都松了口气,他们都不希望卷入俄国内战,所担心的就是和协约国正面对上。现在已经是1918年,哪怕是个普通的识字的中国人也不会对欧洲爆发的这场战争一无所知,更不用提专门派出观察员在欧洲观战的共和党了。
欧洲这些帝国主义之间爆发的战争之残酷,远远超过了中国人对于战争最为恶劣的想象,哪怕是被日本人不断念叨的旅顺之战,在索姆河之战、凡尔登之战面前也不过是小儿科罢了。索姆河战役第一天英法就伤亡了近6万人,而整个旅顺之战,日本人也不过才伤亡了5万余人而已,可那是足足329天作战中累积下来的伤亡。
有史以来,第一次工业国之间的全面战争竟然是如此惨烈,不要说西方人被吓到了,东方人也同样被吓到了,日本之所以不肯出动陆军,也是畏惧于欧洲战场上过于残酷的战斗。而这场战争也使得此前积极鼓吹向西方学习的中国知识分子开始冷静了下来,开始有人指出西方的文明也不是完美无缺,这场战争就证明了西方文明的缺陷。
不过对于共和党的高层来说,面对西方工业国发动的战争展现出来的巨大破坏力,大家觉得发展工业赶上西方工业国是第一位的,而排在第二位的就是在这之前不要和这些领先的工业国进行冲突。
吴川的视线从宋云桐的脸上掠过,他其实蛮理解这位主管财政工作的委员的心情,管钱袋子的人一般都不喜欢花钱,最好能够看到金库里的金银不断增长下去。而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工作也确实不轻松,如果不是因为赌中了一战爆发,那么在黎明到来之前革命委员会就要先破产了。
只是革命委员会虽然赶上了一战,还清了不少债务,但是面对自己所推动的超前工业规划和袁世凯去世后的革命委员会地盘扩张,哪怕有着战争景气带来的高额外贸顺差支撑,面对不断扩大的财政开支,革命委员会也确实有捉襟见肘之感。
吴川心里对于宋云桐也是颇带歉意,对方能够支持自己过于超前的工业计划,也是承担了相当大的压力的,在没有看到工业所带来的回报之前,宋云桐也是要承担政治上的责任的。对于他来说,不管采取什么手段都是要发展工业化的,这是一切革命工作的目标,但是他同样不能保证自己所推动的工业计划就一定能够成功,毕竟工业化的过程中是需要不断试错的,哪怕你规划的道路是正确的,但是你不能保证下面实际工作的人真的能完成你的计划。
不过一旦熬过了开头,成功了第一个工业项目,那么之后的组织熟练度就会越来越高,犯的错误也会越来越少。吴川很快收回了略微的走神,向着各位委员们继续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谈一谈和平建设期的问题,我认为这个问题也可以和我刚刚向一些同志们提到的轻重工业和农业规划联系起来。
去年底以来,我一直都在强调,在这场欧洲战争结束之后,世界将会迎来一个10-15年的和平建设期,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进一步推动中国的工业化,从而在下一个世界动荡期到来之前建立起能够保卫自己的工业能力。
但是我强调和平建设期这个概念,并不是要求大家不顾一切的去避免战争,因为我自始至终都认为,和平是打出来的不是妥协出来的。
我们之所能够享有现在的和平,是因为我们在1912年把日本军队赶出了南满,1914年把日本军队赶出了北朝鲜和山东,在1917年把俄国人赶出了北满。如果我们此前没能把日本人和俄国人赶出东北,那么我们又怎么可能和平的去建设它?谁会把数十亿美元的投资放在敌人的炮口下,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干。
为什么我主张要和俄国布尔什维克联合对抗帝国主义,除了意识形态上的需要外,重要的就是俄国是我们陆上边界线最长的邻国,而且俄国还是一个人口大国和具备初步工业化的国家。我国5亿人口,俄国1.5亿人口,日本五千万人口,俄国和日本加起来就是2亿人口,而全球不过20亿人口。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同俄国和日本交恶的话,那么就等于把世界十分之一的人口变成了我们的敌人,可如果我们和俄国建立起和平友好的关系,那么我们就一下减少了四分之三的敌人。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题。”
孟继周有些忍不住了,他抓住吴川停顿的间隙出声问道:“难道我们不能选择同日本人友好相处吗?和俄国人相比,日本和我国在历史上的交往更为长久,两国的文化传统也更接近,而且俄国人可不认为自己是亚洲人或是东方人,他们自认是欧洲的一部分啊。”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是的,正因为俄国认为自己是一个欧洲国家,所以他们并不能赢得亚洲民族的真心服从。当然,在无产阶级的价值观下,民族和国家之间的差异会缩小,阶级之间的矛盾会被放大,可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只要俄共布建立的是无产阶级政权,那么他们首先要解放的就是欧洲的无产阶级。因为马克思说过:共产主义只能在最先进的工业国诞生。显然东方的农业国并不符合俄共布对于世界革命的首要目标。
但是日本不同,日本是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它效仿的是英法这些殖民地帝国。也就是说,不管我们现在如何同它友好,日本帝国主义的本性就是要通过向海外扩张来发展本国的资本主义的。所以我们对于日本的任何友好政策都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日本人打不过我们,只要日本人觉得能够打赢我们,他们就立刻会撕毁同我们的友好协议,这就是帝国主义的本性。
所以,国与国之间的友好关系取决于两点,相同的意识形态和自身的国防力量,违背了这两个基础去谈论国家之间的友好,都是在沙滩上修筑房子,稍稍有点风浪都会垮塌。”
在吴川的解释下,几位感情上亲日厌俄的委员们一一沉默了下去。吴川这才把话题重新转了回来,“接着我们再谈一谈轻重工业和农业的规划问题,之前我在会议上确实说过,随着欧洲战争的临近尾声,我们需要对于轻重工业和农业的规划进行调整。
为什么我们要进行调整,因为随着欧洲战争的结束,海外市场必然会缩小。特别是重工业,我们还远不能同欧美的工业国相比较。拿钢铁业来说,1914年英国钢铁工人年均生产了44吨粗钢,而美国的钢铁工人是69吨,但是我们的钢铁厂,直到去年才达到人均39吨。我们钢铁工人的劳动效率只有美国工人的57%而已。
轻工业中人工占成本比例较大,我们还能依靠较为低廉的人工和欧美进行竞争,可重工业更注重技术和资本的集中,我们暂时还难以同欧美竞争。这就是我之前认为有必要对重工业进行调整,提高重工业部门的技术和扩大规模,以降低成本…”
第1035章
“…总之,此前我之所以支持对于重工业进行调整,不是我国的重工业已经发展到了一个上限,而是在欧洲战争结束之后,欧美重工业从军工转向民用,我们的重工业产品难以与之竞争,海外市场萎缩,从而不得不退守国内市场做出的主动应对。”吴川对自己之前对重工业的看法先做了一个解释。
各位委员们对于吴川的解释并没有多大的疑问,在吴川拿出了这些数据之后,大家自然就会比较出国内重工业和欧美重工业的差距。
吴川于是很快就继续说道:“那么现在我为什么又认为可以继续向重化工业扩大投资了呢?那么我们可以先搞清楚一点,过去几年里我们所投资的重化工工业究竟为那些产业服务。
钢铁是一切工业的基础,不管是制造机器设备,建筑桥梁,交通车辆,船只铁路,农业机械,日用五金,武器弹药…这一切都离不开钢铁。可以说,没有钢铁就没有工业可言。
那么制造钢铁需要什么?需要能源和铁矿,当前人类社会能够使用的能源也就这么几种,自然能、煤炭、石油和电力。随着工业技术的发展,直接使用自然能作为动力的方式已经基本被淘汰了。至于煤炭,作为炼钢产业中最重要的燃料来源,现在也不会直接使用,而是经过加工之后变成煤气、焦炭或电能来使用。
当然,随着电力科技和内燃机科技的发展,石油和电能已经开始打破煤炭独霸能源市场的局面。毕竟用煤炭驱动蒸汽机,热效率最高也才20%出头;但是内燃机现在已经突破了29%,且功率的上限也比蒸汽机高的多;而煤炭用于发电的效率也达到了27%,输送电力的成本比运输相同能耗的煤炭要便宜的多。
由此可见,今后工业的动力将会加快从蒸汽转向石油和电力,因为一吨石油比一吨煤炭能提高4倍的动力,而开采、运输成本都远远少于煤炭。一艘使用煤炭燃料的万吨邮轮需要200名司炉工人,但是更换为石油锅炉之后,管理石油管道的人手还不到10人。
在开采上,一个煤炭工人手工挖煤,一天也就0.6-0.8吨,用机器挖煤则可以提高到2吨一人一班,但是一口油井每天就能自动喷出数千到数万桶石油,两者的效率完全不可比拟。所以,未来石油取代煤炭成为工业主要能源的趋势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我国煤炭储量虽然丰富,可石油储量几乎没有,如果我们要想不落后于世界能源的革命,那么就必须找到石油供应的来源。当前世界上已知的石油产地,一个在美洲,一个在西亚,一个在东南亚,对于我国来说这样的石油分布是极不友好的,因为我国还无能力保卫海上航道的安全。
也就是说,一旦有海权国家切断了我国的海上航道,那么我们就会失去石油的来源,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我们试图从煤炭能源进入到石油能源的时代,我们就要受制于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都主张要打通从西北、外蒙到新疆,再到中亚,然后进入里海、波斯的通道,这是我们唯一有可能安全的通往石油产地的陆上通道。
当然现在说这个还有些远,因为我们现在的石油供应还是有保障的,而我们的工业还没有发展到没有石油就活不下去的阶段。当前对于我国工业来说,最为重要的还是煤炭及把煤炭转化过来的电能。
电力作为动力的好处,只要是了解工业的同志就应该了解,它不仅极大的降低了投资工业的成本,还提高了劳动效率。按照我看到的数据,战前建造一个100筒面粉机器的面粉厂,用电力只要投资2万元,用蒸汽动力则要投资6万元;而现在使用电力的织袜机,产量是手摇袜机的3-4倍。
美国和日本使用电力作为工厂原动力的比例,大约都在35%一下,而东北地区使用电力的工厂是80-90%之间。在东北,商业用电每度5.3分,工业用电每度4分,农业用电4.3分,民用电4.4分;而在关内每度电大约在2元以上。
这就是为什么,虽然关外的税收要比关内高的多,但是私人资本却依然愿意在关外投资的原因。根据统计,去年关外每度电平均创造了3.18元工业产值,可见电力对于推动关外工业发展的重要性。
可是发电靠什么?煤炭、水力和发电设备、水泥钢筋,这些无一不是重工业提供的。1911-13年,每投建1千瓦装机容量,就需要投资1000银元。到了今年,每千瓦装机容量的投资已经降低到了950银元。随着我国重工业的继续发展,这个投资金额还将会不断的下降…
从以上这些实例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都成四川成汉以煤钢为核心的重化工工业发展规划是必然的,煤炭的产量上升可以扩大钢铁产能和提升电力产能,还能为运输提供动力来源;反过来,钢铁的产量上升又为机械设备提供了制造原料,从而为提高煤炭的产量提供了装备支持。
正是在这种不断的循环和产能扩张中,我们才能在过去几年里获得了比日本更高的工业增长比例。所以,只要能够找到钢铁和煤炭的销售市场,那么理论上对于以煤钢为核心的重化工工业的投资是不需要控制的。
之前我认为要对重化工工业进行调整,是因为在欧洲战争结束之后,欧美工业为了投入战争而空出的世界市场很快就会消失。我们的钢铁产量和劳动效率不及他们,用于修建化工厂的各项设备需要仰赖于西方,就连煤炭开采的劳动率也不及他们,自然不能同西方工业进行公平的竞争。
而且轻重工业的产品最终都是要同农业产品进行交换,战争的结束将会让欧洲各国的农业生产恢复正常,那么当前世界的粮食价格必然不能保持高位,也就意味着各国农民不会再如战时那样具有消费力,许多在国际市场上没有竞争力的工业品都将被挤出市场。
我国的农业人口虽然比例较高,但是农业平均产出却不高,加上除了关外以外都是人多地少,很难提高人均粮食产量,这也就意味着我国农业能够提供的工业品消耗市场短时间内并不会提高的太快。东北虽然还有着黑龙江、乌苏里江地区大片的荒地有待开垦,但是这些地方需要逐步的去投入,并不能一下开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