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想说些什么,吴川却又快速的接着说道:“不过我个人对于此事到是有几句话想说,首先,俄国境内确实是发生了不少暴行,但是据我所知,大多数暴行都是白卫军和哥萨克干下的。而且在罗曼诺夫王朝存在的期间,俄国在国内和其他国家都犯下了极为严重的暴行,可是我也没有看到有人站出来要主持公道。因此,仅仅因为俄国境内发生了暴行,就要出兵干涉,我认为是不恰当的。
其次,俄国的核心区域在欧洲部分,因此想要对俄国境内的暴行进行干涉的话,完全可以在欧洲建立干涉军。据我所知,德国人、奥地利人、芬兰人、波罗的海三国、立陶宛、白罗斯、波兰、乌克兰和顿河哥萨克已经联合建立了一支庞大的针对俄国布尔什维克政权的干涉军,在这样的局势下是否还有必要在东方建立一支干涉军?
再次,东北地区是革命委员会的核心地区,我们不会允许任何不受控制的武力进入这一地区。特别是英国和日本的武装力量,我相信英国人也不会允许我国的武装力量进入伦敦,日本人也不会欢迎我国的武装力量进入东京,这是一样的道理。
最后,如果仅仅是为了解救捷克人,那么我认为我们并不需要协约国的力量支援我们,我们只需要一些资金和物资就够了…”
第1040章
李对于吴川的表态并无什么意外,虽然国内已经定下要干涉俄国革命,但是除了威尔逊总统对干涉俄国革命抱有乐观的看法外,国务院大多数人其实是持谨慎的立场的。
一方面国务院对于英国和法国的承诺并不完全信任;另一方面国务院也担心从东方干涉俄国革命会让日本借机侵占俄国在远东的领地,比如库页岛以北的俄国领土。
再一个,和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威尔逊总统不同,总统先生认为只要能够逼迫英国和法国对战后的新世界做出承诺,那么新世界就会自动形成。但是国务院并不这么看,虽然美国现在在俄国有着重大的利益,但是对于美国来说,美国在亚欧大陆的支点其实在中国而不是在俄国。
位于亚欧大陆心脏地带的俄国如果倒向美国,固然立刻可以改变世界的格局,但是不管是欧洲各国还是亚洲各国,都不会乐于见到美国和俄国结成这样紧密的伙伴关系,这意味着亚欧大陆上的其他国家都被美国和俄国夹击了。
因此与其一心期待俄国倒向美国的未来出现,倒不如继续加深美国对于中国的影响,确保中国始终处于美国的势力范围之内。虽然现在的中国还不能为美国带来很大的帮助,但是拥有5亿人口的中国显然会成为美国最好的市场和原料来源地,并且能够帮助美国平衡英日同盟在太平洋上的影响力。
而中国反对从东方干涉俄国革命,这也并未超出国务院的预计,这和美国不希望欧洲各国干涉美洲事务是一个道理。虽然当前的中国并无能力捍卫其过去历史上能够影响到的传统势力范围,但是对于共和党的政治理念,国务院还是做出过评估的。
国务院认为,共和党和东欧及亚洲各民族主义政党并无多大区别。谋求中国独立并废除过去同各列强签订的屈辱性条约,并试图恢复中国历史上传统的势力范围,就是共和党在政治上的述求。
虽然共和党的政治述求也同样损害到了美国的在华利益,但是从中国的变化来看,共和党崛起首先受损的是其他列强,因为这些列强的在华利益要比美国大的多。对于美国来说,中国在摆脱列强控制过程中给美国创造出的一系列政治和经济上的机会,完全弥补了美国在华利益的损失,这就是美国选择支持共和党的主要原因。
因此对于威尔逊总统为了英法对于战后分割世界的承诺,为了平息俄国革命后那个俄国新政府对于美国的俯首帖耳,不惜去破坏美国政府和共和党之间的亲密关系不同,国务院还是期待着在共和党的主动配合下建立这支东方干涉军的。如此,美国就能更好的在这支部队中发挥自己的影响力。
因此对于吴川的表态李不仅没有表示不满,反而对其进行了安抚,表示美国当然会考虑到中国朋友的利益,不会让英日借助干涉俄国革命的机会,插手中国东北及远东自治领、北朝鲜内部的事务。
两人密谈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李才起身告辞。在他走的时候,他已经对于帮助捷克人就账目问题和中国人进行谈判的来意不感什么兴趣了。就如吴川所言,捷克人只要愿意向美国政府借钱,那么这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美国政府并不缺这点小钱,反而可以让捷克人出钱加强美国和共和党之间的友谊。
虽然李这次登门拜访没有解决什么问题,但也算是摸清了吴川对于东方干涉军所持的态度,这对他来说也是满载而归了,因此他走的时候脚步还是轻快了许多。
把美国人送到小楼门口,站在门厅的雨篷下,吴川注视着美国人顺着花园中的小径走出了自己的小院后,这才回头向着张云荣问道:“他们人到了吗?”
张云荣马上让出了身后的通道,向着吴川说道:“他们在一楼的小客厅内,到了大约一刻钟左右。”
吴川于是一边走进了屋子,一边对他说道:“那我去小客厅,你帮我弄一些点心来…”
渠本翘、曹师宪、乔映霞三人坐在两张沙都成四川成汉发上,有些拘谨的看着茶几另一头的宋云桐、张廷阁、梁廷栋三人随意交谈着。也许是因为他们这些外人在,三人交谈的不过是一些闲话,都没有涉及到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过已经让他们三人了解了不少革命委员会内部的事务。
当前中国各方的政治势力,最为人所知的自然是北洋集团,其次是南方各省的立宪党人,再次则是同盟会遗留下来的中华革命党等党派,最不为人所知的就是共和党了。
虽然吴川、耿谨文等共和党骨干人物已经为国人所熟悉,但是对于共和党这个政党,大家却真的所知不多。毕竟东北地区一直以来都是偏远之地,哪怕有些出名的人物也是从关内迁移过去的。因此哪怕是东北的同盟会,过去也还是依附于山东的同盟会,形同山东同盟会在东北的分支。
简单的说,就是从前满清时代的精英和关外共和党这一群体几乎没有交集,哪怕是所谓的士官三杰,在北洋将领看来也是些没有根底的幸进之辈。是当时的满清朝廷意图分北洋诸将之权推出的留日学生,自然就没有人会去跟这些人交往。
可以说,共和党这班人其实和发动了武昌起义的湖北新军军官们层次差不多,假如没有吴川这个不知哪里蹦出来异数,共和党应当和湖北新军的革命军官的下场差不多,把革命的领导权拱手让给一个有名望的前清官僚后,在革命即将成功的关头,被那些前清官僚勾结地方士绅清理掉。
但是在东北,吴川不仅牢牢压制住了那些前清官僚,并一步步的把地方士绅给清洗掉了,最终把革命者组织了起来,变成了更为团结而有统一政治理想的共和党。到了这个时候,其他各方想要拉拢分化东北的革命者已经来不及了,而东北也自成格局,外人再难插足其中。
渠本翘、曹师宪、乔映霞都是晋商的代表人物,辛亥革命爆发之后一部分晋商试图背靠北洋和革命委员会在外蒙掰手腕,拒绝了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对外蒙古债务重整计划。
但是这些晋商所依赖的北洋政府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这么强势,而革命委员会在外蒙强势整理蒙债之后,还打击一批蒙古独立分子,在俄国因为欧战不得不向革命委员会做出退让后,那些不肯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晋商就遭到了莫大的损失。
到了1917年,革命委员会越发强势,而北洋政府却开始日暮西山了,那些原本拒绝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晋商终于改变了态度,开始通过太谷曹家和张榕的关系向共和党投诚了。
太谷曹家虽然是晋商,但是发家却是在关外,明末清初就在沈阳起家了。不过和其他晋商一样,太谷曹家抱着封建时代的商业理念经营自家产业,在这个三千年未有之变局面前已经不合时宜了。
虽然革命委员会收回了日本在南满的经济特权,并通过大肆投资东北的基建和现代工厂,从而提升了东北民众的个人收入,促进了东北的消费市场的扩大。短时间内旧商号、旧钱庄、手工工场获得了一些好处,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对于商业的规范化,和扶持现代商业的政策,并开始对钱庄、票号进行整理,太谷曹家也意识到再不做出改变,恐怕就要被东北的市场给淘汰掉了。
为了自救,太谷曹家很快就联合了想要向共和党投诚的晋商们向共和党靠拢了。这一次能够得到吴川的接见,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意外之喜,曹氏原本以为走到这一步还需要很久,毕竟他们没有如张家、牛家那样第一时间在共和党身上投资,此时再想获得对方的信赖,就要艰难的多。
就在三位晋商的代表互相用眼神交谈着,都无暇关心这客厅内的摆设时,一阵脚步声突然在门口响起,看到宋云桐等三人停下交谈起身整装,渠本翘最先反应了过来,也起身向着门口望去。
很快他就看到,一名穿着休闲西服的年青人走了进来,看起来这位要比传闻中的年轻的多,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认错人了,但是看到在自己面前颇具傲气的宋云桐快速上前问候,他终于确定这位年青人确实就是共和党的领袖吴川。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他身边的乔映霞不由小声念叨道:“真是年青啊,只是看起来有些温和,没有传说中那么的跋扈么,倒是生了一双好眼睛…”
渠本翘不得不回头给他使了个眼色,不希望这位再口无遮拦下去。虽说乔致庸选了这个孙子,是因为这个孙子类己。不过渠本翘觉得,乔致庸那种桀骜不驯、不拘礼俗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而乔映霞的狂傲更像是来自于长辈的纵容。
不过他很快就从乔映霞身上收回了视线,把目光转向了前方。此刻对他来说,只有吴川的举动才能调动他全部的精力,晋商不能再失去这个机会了。
光绪二十九年,山西票号拒绝了袁世凯邀请向天津官银号入股,错过了第一个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光绪三十年,山西票号再次拒绝加入中央户部银行,错过了第二个机会。光绪三十一年,中央户部银行成立,不仅迅速在各地建立分行,还规定各省解部之款只能交由户部银行总交,山西票号的汇兑业务顿时急剧下降。
户部银行之后又改组为大清银行,再次邀请山西票号加入,结果山西票号再次拒绝,从而错过了第三次机会。等到了辛亥革命,山西票号在各地遭到了打击,外蒙的商路也被切断,这时山西祁县、太谷、平遥三帮票号才如梦初醒,向北京提出了申办银行的请求。只是又遇到了欧战爆发,熊希龄下台,此事又不了了之。
1911年还有24家山西票号,到了1916年已有10家倒闭,1家改制成商业银行,只存13家苦苦支撑。没有了票号的支持,山西的商业也在从各地撤退,晋商群体实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渠本翘以为,能活晋商的只有面前这位年青人了。
吴川和宋云桐几人打过招呼之后,就走到了三人面前伸出了手说道:“这位应该是渠先生了?”
渠本翘伸出双手和吴川握了握,然后说道:“是,鄙人正是渠楚南…”
和三人一一握手之后,吴川走到一侧的沙发坐下,然后向三人轻松的招呼道:“都坐下说话吧。请你们三位过来,一是听说你们想见我,二来么我也想和你们交代几句话。”
渠本翘马上回道:“是,我们想要见一见吴先生,也是想要亲口感谢您一声。如果没有您出面,那么我们晋商在俄国的投资这次就全打了水漂了。”
吴川摆了摆手说道:“这个不用感谢我,这本就是政府应该做的事,既然共和党执掌着关外的政权,又担负着和俄国交涉的责任,本国商民在俄财产,总是要进行保护的,否则要政府做什么?云桐同志,和人民委员会代表的交涉,我国商民的损失如何赔偿,已经谈妥了吗?”
渠本翘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吴川的话了,他见过的满清和民国官吏也不算少了,但是几乎没什么人会和他说什么政府的责任,他们只会谈商人应该为国家做出贡献。比如从俄国对外蒙入侵以来,朝廷从来没有为晋商在外蒙、俄国的损失做出过什么行动,都是任由晋商自行承担损失。
这一次俄国十月革命,给晋商在俄国的生意财产更是带来了极大的打击,过去俄国人只是对他们征收重税,现在则是直接没收了晋商在俄国的商铺和不动产。晋商的直接或间接损失,已经超过了千万两,加上革命委员会在外蒙古清理掉的蒙债,革命军在南方抢掠的晋商资产,晋商过去百余年来积攒起来的财富已经损失了大半。
宋云桐这边很是轻快的向吴川说道:“在俄华人商民的财产总计1700余万美元,其中归属于晋商的财产在1200万美元出头。
不过人民委员会代表提出有不少欠债的债务人财产已经不再属于俄国境内,他们无法没收这些人的财产来支付他们的欠债;还有一部分债务属于高额利息,并不符合人民委员会颁发的借贷法令;还有一部分固定资产折算比例太高…因此他们最终只认可了679万美元的赔偿,至于非晋商部分的索赔大约认可了345万美元。”
吴川于是把目光转向渠本翘三人问道:“关于晋商在俄财产的赔偿数额你们是否认可?假如你们觉得有问题的话,那么…”
不待渠本翘说话,乔映霞已经情不自禁的脱口说道:“有这个数字已经很好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赔偿到位呢?”
吴川瞧了他一眼,便微笑着说道:“你们的运气还不错,人民委员会刚好要向我们贷一笔款子,这笔赔偿会直接从贷款中扣除,不过现在贷款的手续还没有谈好,你们还要等一等。我建议你们在农业银行开个户头,到时我们会直接按照汇率把款子打进去,不知你们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第1041章
渠本翘赶紧接过话回答道:“对于革命委员会去年在内蒙、华北的大规模防疫救灾行动,我们这些商人都是极为佩服的,我们也一直想跟在革命委员会身后为国家做点贡献。
听说革命委员会有意从大同修一条铁路通往秦皇岛,还有修建大同到蒲州的铁路计划,我们这些山西人听说后,对于这两条铁路的修建都是翘首以待啊。
山西的煤铁资源素来为北中国之翘楚,只是苦于为群山环绕,难以运出省外,如果能够建成这两条铁路,则山西之富源就能为国家所利用,对于山西民众和国家来说都是一大幸事。
所以,若是革命委员会有什么吩咐,我们这些山西人很愿意为革命委员会做些四处奔走的活计,如果建设铁路有需要的话,我们也愿意竭尽所能的提供支持。”
渠本翘说的不是空话,而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作为渠家的掌门人,他是最早意识到山西票号不改革不行的代表人物,但是山西票号中的守旧势力太大,而东家和掌柜之间的互相制衡,也使得他无法左右自家票号中那一帮掌柜的想法。
直到辛亥革命之后,山西票号倒闭了将近一半,这些票号的掌柜们方才如梦初醒,开始想着要接受新事物了。但是这个时候,俄国、外蒙的商路被切断,南方的茶山又被革命党和地方势力所侵占,接手了大清银行的江浙财团开始形成,在市场上配合着外国银行不断挤兑山西票号的生意,这就使得山西票号举步维艰了。
晋商过去同官方结合的太过紧密,这使得晋商通过官方的支持垄断了对外蒙古和俄国的商路,从而成就了晋商的辉煌。但是这种和官方紧密结合的封建官商模式,随着大一统政权的倾覆,弱势的共和政府上台后就成为了极大的包袱,他们对于官府的支持并不少给,但是过于频繁的政府变更,却使得晋商对于官员的投资一一打了水漂。
虽然晋商中也有新式人物,比如山西孔家投靠了南方革命党,一时之间在南方颇有生发。但是山西孔家在晋商中都属于小字辈,江浙财团能够容纳一个孔家,却不可能容纳一整个晋商团体。
对于立足于上海、浙江的江浙财团来说,把失去了政府支持的晋商从长江流域驱逐出去,拿下这片中国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已经是不可更改的目标了。这也是江浙财团支持黎元洪、孙中山,却反对北洋和共和党的根本原因。北洋对于南方的经济掠夺,破坏了这一地区的经济秩序;而共和党比北洋更狠,在共和党的工业金融体系下根本就没有江浙财团的位置。
以渠本翘为代表的晋商向共和党的靠拢,实质上就是希望更改道路,在一个由共和党统治的大一统政权下找到自己的新位置。和现在还混的风水生气的江浙财团不同,已经山穷水尽的晋商们已经没有选择了,他们需要为自己的家族和跟着票号、商号吃饭的数十万家庭负责,自然就无力向吴川提出什么要求,只有希望对方能够给自己指出一条出路了。
吴川沉默了数秒后终于出声说道:“1912年初我接待一位从山东过来的革命同志,他跟我说了一个故事,我一直不敢忘记,今天就和各位分享一下好了。
淮河以北的地区,过去一直都是灾害频繁发生的地方,要么上游下雨,下游水灾,要么上游无雨,下游旱灾。1911年的宿县又是一个灾荒之年,这位同志从宿县路过时看到了这样一个情景。
一个乡下农民在县城里卖出了一挑柴,从而买了几块饼带回去。但是他出县城不久,就有饥民夺走了他的饼,这位农民当然跟在饥民身后直追不舍。
因为两人都是饥饿交迫无力,因此跑起来都非常缓慢,但是卖柴的农民还是比饥民多了几分力气,前面的饥民眼看着跑不过后面的农民,就干脆跑到了路边的厕所中,用人粪涂抹在饼上,希望能够让农民放弃这几块饼子。
但是这个追逐的农民并不因为饼子上被涂抹了人粪而不要,他将夺回的饼子在路边用水冲洗了一下,就放在怀里带走了。这位同志和我说,他一直都记得那位农民的麻木神情和那个饥民的绝望眼神,因此他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革命究竟能不能解决农民的吃饭问题?”
乔映霞听到这里觉得有些恶心,曹师宪则都成四川成汉觉得有些茫然不住向渠本翘看去,而渠本翘心里觉得有些发堵。富贵人家出身的他自然是不可能理解,为了一块饼子两人能争到这样的程度,但他也觉得这样的世道是不正常的,就在他想着应该如何反应时,停顿下来的吴川突然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当时对这位同志是这么说的,革命并不能解决农民的吃饭问题,但是革命是解决农民吃饭问题的第一步。想要解决农民吃饭的问题,第一是推动土地改革,必须要保证农民拥有土地这一最重要的生产资料;第二是完成中国的工业化,山东的丰收之年,一亩番薯也不过800斤,但是施肥、育种之后,一亩番薯能达到2000斤。化肥和良种哪里来?只有从工业化中获得。”
一边回忆一边复述的吴川说到这里就再次停了下来,在面前的三人脸上打量了一圈,这才点明了自己的想法:“渠先生刚刚说,你们愿意为革命委员会奔走效力,愿意为建设祖国尽一份力,我觉得这样的态度很好。只要你们支持土地改革,支持工业化,那么革命委员会自然是愿意接纳你们的。
就像你们成立保晋公司从外国人手中收回山西的矿权,我认为这就是支持了革命委员会的工作。当然,对于我党所制定的最低目标来说,解决中国人的吃饭问题,这又是远远不够的。你们要和过去那个依靠朝廷权力垄断对蒙古、俄国贸易权的晋商团体做出切割,投入到解放中国人民的事业中来,才能算是真正的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渠本翘只是思考了片刻,就下了决定说道:“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们渠家愿意把土地贡献出来,请革命委员会主持分给那些无地的农民。对于其他人,我也会尽力去劝说,让他们支持山西的土地改革,绝不能让农民再吃不上饭。”
渠本翘的表态有些出乎身边两人的预料,乔映霞只是楞了一下便也咬着牙说道:“我们乔家也愿意把土地拿出来。”
曹师宪看着两名同伴好一会,才期期艾艾的说道:“这件事超出了我的权力,我需要先回报曹家的当家人,然后…”
吴川摆了摆手,语气轻松的说道:“不着急,不着急,这件事这么大,你们都回去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再答复。反正一时半会,土地改革的重心还在河北、山东、河南,至于山西、陕西还可以再等一等。你们可以看一看河北、山东、河南地区的土地改革成果再做打算。”
见渠本翘三人有些不知如何反应,吴川于是便转移了话题说道:“既然你们没有问题了,那么就让我来说上两句吧。”
“当然,当然,我们都愿意聆听您的教诲。”渠本翘坐直了身体代表三人热切的回应道。
吴川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便开口说道:“说教诲也谈不上,不过就是几句答复和一个建议罢了。”
渠本翘三人认真倾听着,这边吴川也直截了当的说了下去,“你们之前说,想要重开外蒙的商路,和希望得到我们的支持建立一间山西银行。
我也不想和你们玩什么故弄玄虚,就这么老实和你们说吧,外蒙的商路已经不可能再让给你们了,因为那个市场已经被分配完毕,我们不可能因为你们的要求再打乱已经形成的新市场。
至于建立一间山西银行,我们是有这个打算,但是根据革命委员会颁发的金融管制条例,对于私人银行我们原则上是不支持的。
为什么我们不支持私人办理银行,因为弊端太多。私人银行为了牟取利益甚至不惜和外国银行联手压制中国的工业发展,甚至还配合外国银行故意炒高或卖空黄金、白银以牟取暴利,至于发行无保障的纸币什么的就更是常见了。
但是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银行的主要职责只有两个,一个是吸纳民间余财然后投资实业;另一个是稳定市场,管理货币的发行。至于赚钱什么的,还要放在之后。
因此,我们会建立一间山西银行,为山西的基础建设和实业发展提供资金,但是我们不会让私人资本控制这间银行。我们愿意让出一部分股份给民间,也愿意吸纳一些票号中的人才,但是这间银行的运作将会按照我们的要求去运作,而不是按照民间的资本的要求去运转。”
渠本翘和曹师宪虽然有些失落,但是两人在天津、东北待了这么久,对于共和党的金融政策还是有所了解的,因此他们并不意外于吴川给出的答复。不过对于乔映霞来说就有些接受不了了,山西第一、第二的票号都属于乔家,能够趁着这个机会改成银行,对于乔家来说无疑是浴火重生,因此他对此还是抱有着过高的期待的。
“我们也愿意按照革命委员会的要求来运营银行,从前朝来看,这官民合营做事并无成功的先例,反倒是因为亏空过多半途而废者十之八九。我们山西票号过去在前朝办理官商汇兑时几无失误,就是在于商办,自家的生意怎么会不尽心尽力呢?”
一旁的宋云桐听的有些不满了,他打断了乔映霞的话说道:“我党一心为民为国,这东北偌大的事业都做下来了,也没有听说因为公家的事而有党员不尽心的。不要把我们共和党和那些满清、北洋的官吏混为一谈。”
渠本翘赶紧打着圆场说道:“锦堂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一时心急。我们既然前来求见吴主席,自然是希望能够为国家尽力的。”
吴川抬起了手阻止了一旁的宋云桐继续说下去,他神情坦然的说道:“新的中国不会拒绝任何愿意加入的人或团体,但是我们也不会去祈求别人加入新中国。道理我刚刚已经跟你们讲过了,接下来该怎么选择,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最多告诫你们一句:大河滔滔奔流向前,没有什么人能够停留在原地不动的。”
渠本翘正思索着吴川这句话的时候,吴川又接着说道:“接下来就是我对你们提的一个建议了,虽然外蒙的商路你们回不去了,但是革命委员会也不会坐视山西数十万商号伙计没有出路的。
我给你们的建议是,接受我们的投资和技术扶持,对保晋公司进行现代化的改造和扩张;另外就是对各山西商号进行公私合营,建立起现代化的商贸公司。只要有我们的支持,新疆、中亚、俄国乃至更远的地方都可去得。”
这下渠本翘三人都是精神一振,这大约是他们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渠本翘看着吴川有些紧张的问道:“不知何为公私合营?”
吴川想了想说道:“在私有企业中增添公股,然后在我们的主导下进行现代商业的改造。山西商号过去虽然名声赫赫,但是经营上过于守旧和带有太多旧时代的不合时宜的规矩,在满清没有垮台之前就已经远远落后于俄国商业了。
比如茶叶一项,过去输送俄国的茶叶几乎都为山西商号所垄断,但是随着西伯利亚铁路开通,俄国在南方开设机器压制的茶厂,一年70余万担输俄茶叶,倒是被俄商控制了大半。
眼下俄国爆发革命,俄商已无能力再控制中俄之间的商路,我们肯定是要借助这个机会把输俄商路拿回来的,并且还要通过俄国打开通往西亚、欧洲的商路。为了达到这一目标,我们必然不会容许那些旧商号的恶习留下来阻扰中俄之间的商业发展,所以必须要改造。
当然,对于私人所拥有的股权,我们会尊重其合法利益,但是我们也会要求保护工人、店员的合法权益和国家应当获得的所有权益。细节上的问题,到时候可以再谈,大致就是如此了。”
渠本翘三人半惊半喜,喜欢的是虽然外蒙已经回不去了,但是至少共和党还是给他们留下了新疆、中亚、俄国这块地方,只要共和党把通往新疆、中亚的铁路修通,那么这条商路就会比过去更为宽广。
和过去不同,有着共和党的支持,他们在国外的生意就会变得更有保障,比如这次共和党从俄国拿回的赔偿,就证明了这一点。若是没有共和党出头,他们就只能忍受在俄国的财产损失掉了。
而让他们感到惊吓的是,在共和党提出要求的背后,意味着他们绝不会同那些只知道收钱的满清、北洋官吏一样,对山西商人的商业活动不闻不问。这既是好事,却也让他们感到心里沉甸甸的。
吴川和他们显然没有长久交谈的意思,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后,他就请渠本翘三人先回去同其他人商议之后再给出一个答复。离开了小楼之后,曹师宪有些沉不住气的向渠本翘说道:“楚南兄为何要这么快应承把土地交出去,就算要交出土地,总要先把合作的条件谈妥了吧?”
“吴主席既然已经开了口,怎么还可能给我们有选择的机会,难道你没听到他给我们讲的那个故事吗?解决人民的吃饭问题,是共和党的最低目标,在这个问题上是没有条件可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