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 第390节

  此次共和党向政府及总统府提出的一揽子意见,其实主要包括了三个方面:第一是整理国家财政问题,虽然之前停付了庚子赔款,但是一年的内外债务偿本付息还要1.2-1.3亿银元之多,如果我们不能尽快的偿还债务以减少每年的债务支出,那么国家财政终究是要被这样庞大的支出给拖垮的。

  特别是民元建立以来,由于袁世凯的倒行逆施导致政府对外信用大减,从而不得不于民三民四发行了一批短期公债,这些公债以常关税为抵押,总数高达5000万元,每年需要偿本付息达700万元。但是共和党认为,如果我们想要拿回关税定价权,就得裁撤各口岸50里之外的常关,而拿回了关税定价权之后,关税增加部分必然会超过常关税,则国家财政收入就会大大增加,从而减少外债偿付在财政支出中的比例。

  此外就是收回各省的铸币权,今后只允许中央造币厂进行铸币和印刷钞票,从而减少当前各省币制混乱的局面…收回中国银行管理国库的权力,设立中央银行管理国库…缩减军费开支,增加国家经济建设的费用…

  第二个方面就是缩减军队,把当前全国军队中不能胜任保家卫国责任的、缺额太多的、祸害地方的、不肯拥护共和制度的,都从国家编制中取消掉…

  第三个方面就是为了发展环渤海地区的经济建设,有必要限制外国军舰进入到渤海,设定渤海为内海,使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真正成为拱卫京津地区的国门,从而确保首都地区不受列强在军事上的威胁…

  老实说,我们不去看这几条到底是谁提出来的,只看这几条建议本身,难道有人会觉得这些建议中包藏着祸心吗?”

  谢持及他身边坐着的党员们默默无言,他们所反对的自然不是这些建议的本身,而是提出建议的共和党。否则,哪怕他们再怎么痛恨共和党,也无法反对对方所提出的这些保卫国家利益的方案的。毕竟他们在党内也是标榜自己才是真正的爱国者,他们反对共和党是因为对方是帝国主义的帮凶,看看共和党在东北建立了这么多工厂,聘用了这么多外国人,说共和党没有把自己出卖给帝国主义,谁能信?

  也就是共和党前期龟缩在关外,中期和日本又打了几仗,现在则高举土地改革的大旗,才让那些攻击共和党出卖了中国的言论最终不了了之。

  因为那些人只能在自己的地盘上污蔑共和党,并不能跑到共和党的地盘上去污蔑对方,而在土地改革的大潮中,那些反对共和党的地方精英们一般都是土地改革的对象,农民自然也就不会听这些地主乡绅们扯淡了,地主乡绅说的再多也不会减他们一分地租,也不可能把土地白白送给他们,他们自然更愿意听共和党说什么。

  坐在距离孙中山不远的井勿幕终于起身向着众人说道:“各位同志,我觉得总统说的对。当下不是计较这些方案是谁提的时候,而是要先打响第一炮,让国民们知道我国民党和袁世凯、北洋派是不同的,先让民众信任我们,我们之后才能在民众的支持下和北洋派、共和党周旋。

  不管共和党现在在关内外博取了多少美名,但是现在的民国总统还是总理,这个国家现在获得的成绩,国民只会记在总理和国民党的身上,而不是共和党和吴川的身上。除非我们否决了这些建议,让国民知道我们是反对收回国家利权的,我们是反对减轻国民负担的…那样我们就把国民推向了共和党的一方,这些方案中即便有了些许成绩,国民也会以为是共和党的功劳,这就是我们的大不幸了。”

  看到孙中山听了井勿幕的话语微微颔首的样子,观望着厅内局势的阎锡山于是也起身附和道:“井先生说的不错,不管我们能不能做到以上几点,但我们至少要在国民面前表明态度,不能让国民为共和党的花言巧语所欺骗了。

  因为上海事件,现在各地民众都是群情激奋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站出来要求民众冷静下来,等待着政府和日本及其他列强的交涉结果,我看民众多半是不会理解的。有共和党在侧旁观,政府难道还能对民众采取强制的手段吗?那岂不是给了共和党声讨府院的借口?我看,总统还是应当支持共和党的一揽子提议的,然后督促政府尽快落实下去。把民众的目光都集中到政府身上去,这样才能把民众对于总统府的不满降到最低。”

  政学系的李根源也终于表态道:“我们也并不是非要在这个时候打倒徐世昌,只不过我们不觉得徐世昌能够把真正的共和制度落实下去,我们只是希望能够建立一个更加服从于总统指示的政府,从而完成总统的建国方略而已。”

  随着李根源的表态,党内各个团体的领头人都发表了各自的意见,其结果都是和李根源的表态大同小异,他们都表示可以先退后一步,不急于打倒徐世昌,但他们都不认为徐世昌内阁能够听命于总统府,因此还是希望总统能够选择时机打倒徐世昌,换一个完全或大部分由国民党党员组成的内阁。

  讨论了大半个下午之后,孙中山终于勉强让党内形成了一个共识,暂时搁置打倒徐世昌的想法,对于上海事件及渤海问题可以提请政府慎重的考量,但不做明确的指示。对于共和党提出金融整理案及裁军案表示支持,向政府方面下达明确的指示,另外再向政府提出几个建设项目,督促政府加以编制方案,好向国民宣示国民党正努力完成对于国民的承诺。

第1073章

  “留步,留步。”手上拿着帽子,穿着一身整洁西服的汪精卫满面堆笑着,向着台阶上站立的英国公使朱尔典及中文秘书巴尔敦连连弯腰点头致意着,至于朱尔典和巴尔敦只是向他微微颔首就算是回礼了。

  直到汪精卫穿过了连廊走入了拐角,朱尔典看不到其背影之后,方才松弛了下面部的神经,再不如刚刚那么严肃了。作为一名66岁的老人,他已经不再如7、8年前那么的充满活力了,仅仅为了应付眼下中国和远东的局势,就已经让他感觉疲惫不堪了。

  外面的阳光依然猛烈,但是站在屋檐廊下阴影中的朱尔典却感受不到炎热的夏日气息,倒是从御河那边偶尔吹过来的穿堂风,让他有时会不自觉的打上了一个寒颤。他心中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衰老了,甚至于大英帝国在东方也正在衰老。

  让朱尔典心中生起这样的感慨自然不是无中生有的,七八年前辛亥革命爆发的时候,虽然他那时觉得满清已经控制不住大局了,而中国的局势也将因为革命而变的复杂万分,但是他依然还是相信大英帝国的权威在这个国家还是不可动摇的。

  在他的帮助和支持下,袁世凯作为满清政府中少有的强势人物最终还是镇压了革命,并窃取了革命的果实成为了中国新的统治者。大英帝国再一次向世界证明了,哪怕是远离欧洲的偌大帝国,也不能无视英国展开革命。

  但是到了今日,除了中国人中的少数政治精英,其他各国对于英国在远东的权威都产生了疑惑。法国人是因为欧洲战争到了尾声,随着法国人打退了德国人对于巴黎近郊的进攻,美国不断的向欧洲输送军队,协约国的胜利就剩下了一个时间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德国已经不再是英国和法国的首要敌人了。英国人警惕着法国人,担心拿破仑帝国再度被建立起来;法国人则担心着英国用均势对付自己。英法之间已经开始出现裂痕,越是远离欧洲的地方,英法为了各自的利益,分歧就会越大。

  至于美国人,英国人和他们在外交上、国际秩序上的分歧就更大了。英国所主导的旧国际秩序是以欧洲安全秩序为基石的,而欧洲安全秩序是建立在三十年战争后各国所认可的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上的,欧洲各国普遍相信,和平的唯一保障是在各国之间保持一种力量的均衡,即均势。换言之,安全依赖于均势,而均势来源于制衡。

  在这一体系下,国际秩序就是维护大国利益的工具,小国的利益则是用来牺牲缓和大国之间的矛盾的。在朱尔典眼中:均势是国际秩序赖以存在的前提,也是最高的道德准则。

  但是威尔逊总统及美国的进步主义者们却并不这么看,他们认为当前的国际旧秩序就是一种罪恶,正是这一秩序导致了欧洲大战,但反过来欧洲大战也摧毁了国际上的旧秩序。

  1915年哥伦比亚大学校长尼古拉斯.巴特勒就评价过这场战争:“当这场战争的风暴来临的时候...旧的国际秩序就突然地、出人意料地、彻底地死掉了。”

  美国威尔逊总统所主张的新外交是:“将一个国家的人民与统治者区别开来,重视公众舆论的力量;从道德和原则而不是利益冲突的角度看待国家间关系,对国家行为进行道德评判,甚至将道义目标置于物质利益和权力政治考虑之上;相信民主国家爱好和平,相互之间更容易保持友好的关系。”

  英国人不过是想着在自己破了外衣上面打一个补丁,但是美国人却试图让英国人把衣服都丢了,这显然让不少英国人感到了屈辱。只不过现在的欧洲战争已经让双方打成了动弹不得的半残废,协约国需要美国的现金贷款和人力来补充自己的不足,这才不得不对美国人虚以委蛇。

  但是美国驻华公使显然是一个极力反对英日同盟的美国人,几乎在所有的中国和日本的冲突问题上,这位美国公使都站在了中国人一边。至于其他问题上,保罗.芮恩施也极力的偏袒着中国人。于是,过去的英日、英美、英中关系,现在都纠缠在了一起,双边问题每每都成了三边或四、五边的问题。

  在这种多边关系中,哪怕是一件小事都会变成让人头大的麻烦。而一直对英国俯首帖耳的日本人,在这种多边会谈中看到了英国的虚弱,于是日本人也渐渐对英国人的要求推三阻四了起来。

  于是英国在远东的影响力正迅速的下滑,都成四川成汉而过去几十年里英国苦心经营的远东势力均衡关系,现在也被共和党践踏着一塌糊涂了。朱尔典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要想继续和从前那样在这个国家呼风唤雨,恐怕是行不大通了。因为英国在东亚的势力均衡基础已经随着俄罗斯帝国的解体和共和党在关外的崛起,被打碎了大半。

  就在朱尔典站在原地怔怔的反思着,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才让英国在东亚的权威衰落了如此地步。站在他身后的巴尔敦终于忍受不住的打断了朱尔典的沉思,问道:“中国人试图把渤海变为内海,这显然是不符合国际法的,我认为这不单单是日本一家的问题,同样也关系着我国的在华利益,我们应当联合日本公使向北京政府发出抗议才对。”

  朱尔典回头看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的说道:“强者能够做他们有权力做的一切,弱者只能接受他们必须接受的一切。你觉得,共和党算是强者还是弱者?”

  巴尔敦思考了好久,方才不确定的说道:“他们在海上应该还是算弱者的,我不认为他们能够在海上挑衅我国和日本。”

  朱尔典长吐了一口气后说道:“是啊,就算是日本人现在也没有把握说能够在陆上确定的战胜共和党了。这就意味着,掌握了陆地的共和党至少在战争中不会轻易的败亡了。

  但共和党还不是中国的全部,他们现在只能算是代表了小半个中国民众的意愿。如果我们支持日本人同中国人开战,无疑就是让另一大半中国人也成为了共和党的支持者;如果我们选择不支持,那么日本人就更加没有获胜的希望了。

  除吃之外,共和党并不孤立无援的满清政府。我想你应该看过那份报告了,吴川可不仅仅是一个温和的社会民主主义者,他同时也是列宁的支持者,虽然他现在站在了协约国一方,但是他对于苏俄革命所抱有的同情依然是存在的。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逼迫的共和党太紧,共和党也许会彻底的倒向苏俄,这对于东亚的均势…不,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均势了,中美的接近已经完全打乱了东亚的均势。如果共和党再同苏俄达成一致,那么日本在这一地区就成为了三面受敌的局势,英日同盟将不再为帝国在东亚的外交政策提供助力,反而成为了一根把帝国拖入东亚乱局的绞索。”

  虽然在中国人眼中,作为英国公使馆代表日常和中国人打交道的巴尔敦是一个跋扈无礼的洋人,不过这位也是大英帝国培养出来的外交精英,虽然他远不能和朱尔典相比,但却是经过了系统培训的外交官。

  因此巴尔敦自然能够听得懂朱尔典说的什么,按照战前英国外交部对于均势外交的定义:“人类历史表明,威胁某个国家独立的危险一般来自于或少部分源于一个军事上强大、经济上富有效率,并怀有拓展边界或扩大其影响之野心的邻国突然获得优势地位…

  这一地位往往导致政治主导权的滥用,对此进行牵制的唯一途径在于有一个同样令人生畏的对手或几个国家联合组织的防御联盟与之相对抗。这种通过力量组合建立的平衡在技术上被称为均势,它差不多已经成为历史上的老生常谈,规定了英国的长期政策是通过向不同的天平盘中投放其筹码来维持平衡,也就是永远站在某一最强大国家或国家集团构成的政治独裁的对立面。”

  当下的共和党就是这份文件中所描述的,一个“军事上强大、经济上富有效率,并怀有拓展边界或扩大其影响之野心的势力”,并趁着欧洲大战导致的东亚势力的失衡,突然就取得了东亚大陆上的优势地位。

  在这个新势力的周边,是已然崩解的俄罗斯帝国,虚弱而无能的中国守旧势力及民主力量,借助大战迅速崛起的日本帝国,还有一个远在太平洋对岸的美国。原则上来说,在1911年之前,不管是英国还是日本、满清都不承认美国和东亚地区有什么关联,哪怕美国人占据了菲律宾群岛,在东亚美国也是一个域外国家。

  但是随着辛亥革命爆发,中国的政权更迭,在共和党的支持下,美国已经渐渐从一个域外国家的身份转为了太平洋另一端的东亚邻国,美国开始对东亚事务发挥出了更多的话语权,这一点从美国对于满洲地区的资本投入就能 看的出来。

  因为有着美国的牵制,原本在东亚地区有着头等实力的日本,已经不能如日俄战争、日清战争那样全神贯注的对付西边陆地上的一个敌人了。而随着俄罗斯帝国的崩溃,共和党反而变得可以全力以赴的去对抗日本向大陆拓展的力量了。

  眼下东亚的局势,已经不是英国人往日本人这边丢几块筹码就能恢复均势的时代了,英国也许要把一小半身家都压在日本这个天平上,才有可能迫使中国人退缩。但是这样的话,不说欧洲大陆上的政局要变,就是美国人都要在旁偷笑了。

  而中国人如果真的如朱尔典公使所言直接倒向了苏俄,那么帝国在中亚和波斯的战略又要变得一塌糊涂了。中俄如果联手从中亚向南方压迫,对于英国所控制的波斯和英属印度来说,无疑就是一个灾难。眼下的印度农民起义可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要是再掉下一颗火星,谁都不清楚英属印度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了。

  对于英国来说,印度是海外殖民地中最重要的一处,是王冠上最为耀眼的一块宝石,没有人能够想象失去了印度之后的英国是个什么情形。

  思考再三之后,巴尔敦喃喃说道:“没想到,他们居然发展的这么快,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成长了起来。那么我们难道真的要向中国人低头?承认他们拥有渤海的权力吗?”

  朱尔典想了好久,方才摇着头说道:“当然不能够,大英帝国的军舰没有什么地方不能去的,我们不会让中国人踩着我国的荣誉去提振国民的自信力的。”

  巴尔敦立刻有些忧虑的说道:“可是现在我国在东亚并无什么力量,连东亚地区的海上巡逻权力都交给了日本人,我们现在就算是想要教训一下中国人,恐怕也抽调不出多少力量吧?难道要对日本人放开更多的限制吗?我觉得日本人的野心似乎也不小啊。”

  朱尔典瞧了瞧花架下透过来的阳光,终于转身向着自己的书房走去,口中则说道:“这是中国人和日本人之间的问题,我们不会插手。我们将会按照帝国和中国达成的一系列条约行事,我相信当下的北京政府是不可能撕毁满清和帝国签订的一系列条约的。当然,我们的军舰在短期内将不会进入渤海海域。让中国人和日本人斗下去吧,这对于欧洲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日本驻华公使川上对着前来接替自己担任驻华公使的小幡酉吉苦笑着说道:“没想到,你刚一到任就要接手如此麻烦的事务,我真是深感惭愧啊。”

  双手扶着二楼的围栏,望着公使馆周边的景致,小幡酉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后说道:“我倒是觉得,这才是日中关系正常化的开始。如此前我们同满清的关系才是不正常的,军人干涉了太多外务省的工作,导致我们外务省失去了对华政策的制定权力。

  那些军人和政客们,老是绕过外务省擅自开展对华外交,不管是过去的满蒙独立,还是对于同盟会的支持,对于中国革命的干涉,都让外务省成为了替他们擦屁股的奴仆,这简直太不把外务省当回事了。

  此次中国对于日本提出的无理要求,也许会开启日中关系正常化的开始。只有日本和中国就各自的利益进行妥当的协商,日中关系才能平稳下来,不至于轻易的被某些军人或政客所打碎。

  川上前辈,我希望您此次回国述职,最好能够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仔细的向外务省的同僚们介绍一遍,不能再让他们用过去的眼光看待中国了,这对于我国的外交事业不会是什么好事。”

  站在他身边观望着远处四合院景致的川上,摇着头说道:“如果外务省的年轻官员能够听得进我这种老人的话语就好了。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顽固而保守的老头子罢了,完全不明白世界潮流的所向。我国过去太过于重视欧洲的外交政策,已经很难让年轻人接受,日中关系才是日本在东亚地位的保证。

  在这些年轻人眼中,日中关系就是狼和羊的相处,狼和羊之间需要的不是和平,而是如何吞食羊只喂饱自己。日中外交的意义就是,在狼吃羊的时候,让羊圈里的其他羊闭上嘴,不要联合起来反抗而已。抱着这种从属于军部的心态去搞外交,我们就是一群穿着西装的军人罢了。”

  小幡酉吉瞧着西北方向的紫禁城,默然不语了许久方才低声说道:“我们总要试着去改变一下,否则这样的外交迟早会让日本和中国走向势不两立的道路,我不认为我们能赢。我这次从天津上岸,在海河北岸刚刚造好了一批工厂,如果中国人以这样的速度建设下去,他们很快就会成为第二个俄罗斯帝国的…”

第1074章

  在新任日本驻华公使小幡酉吉所看不到的铁狮子胡同一号内的海军部小楼内,海军总长刘冠雄正和一群海军高官坐在一间会议室内愁眉不展的坐着,他们也正为共和党向他们提出的要求感到左右为难。

  海军次长汤芗铭是湖北人,虽然毕业于福建船政学堂,但是在这个以闽南人为主的海军部中,他实际上是代表了袁世凯对于海军部的监督。

  只是在袁世凯去世之后,汤芗铭就失去了靠山,特别是在孙中山就任总统之后,他的地位就更加尴尬了起来,因为他就是当年到孙中山居住的巴黎东郊横圣纳旅馆取走欧洲留学生入同盟会会盟书,向清廷驻巴黎公使孙宝崎自首的留法学生。

  因为这件事,汤芗铭被清政府保送去了英国进修海军。只不过汤芗铭也没有预料到,那位在他眼中不过是会党首领的孙中山,居然成为了革命领袖,现在更是坐到总统的宝座上。

  和另一个位面的历史不同,因为东北的国民革命军在山东打败了北洋军的主力,迫使袁世凯不得不中断北洋军跨过长江控制南方各省的计划。因此汤芗铭就没有带着海军舰队南下去攻打湖南都督谭延,而在谭延放弃湖南独立之后,袁世凯也没有撤其湖南都督的职位,只是任命了汤芗铭哥哥汤化龙担任了湖南民政长。

  和哥哥汤化龙的性格刚毅不同,汤芗铭更容易向权力屈服,他只是权衡了片刻就拿定了主意出声道:“我觉得吧,我们海军还是应当承担起保卫海疆的责任的。共和党提出的建议一旦扩散出去,国人的注意力必然会从上海的虹口日侨闹事事件转移到渤海海权的问题上,这个时候我们说不能打,国人恐怕是不会理解的。”

  海军练习舰队司令曾兆麟马上反驳道:“日本海军的总吨位已经超过60万吨,其中主力舰就达到了46万吨。主力舰包括2艘无畏舰、2艘高速战列巡洋舰、14艘前无畏舰、13艘巡洋舰、13艘轻巡洋舰,而我们有什么?

  不计算革命委员会名下的海军吨位,我第一舰队、第舰队和练习舰队加起来也不过才4.5万吨,其中第二舰队和练习舰队几乎不能出动到外海。

  而第一舰队中的头等战舰也不过是四艘巡洋舰,其中最大的海圻号穹甲巡洋舰标准排水量4300吨,装备了2门203毫米的主炮;其他三艘巡洋舰:海容、海筹、海琛号,排水量不过2950吨,只有3门150毫米口径的主炮。

  日本最先进的金刚号战列巡洋舰,排水量超过3万吨,装备了八门356毫米口径的主炮。一艘这样的战列巡洋舰就能够干掉我们整个第一舰队了,而这样的先进军舰日本已经造了四艘。

  以我近20年前的旧舰和小舰,要如何在海上抗衡这样的钢铁怪物?这是让我们去送死啊。”

  曾兆麟停顿了一下后,看着房间内的同僚们说道:“我坚决反对做如此盲目的挑衅行动,海军这点家底不能这样轻易的丢出去,至少也要让我们建立起一支和日本海军吨位相近的舰队,才能在渤海要求我们的权力,否则就只是一场笑话。”

  汤芗铭心里是认同曾兆麟的判断的,在军事对日本海军做出这样的挑衅就是自杀行动,对于他们这些接受过系统的海军教育的军官们来说,海军的强弱基本就是看舰只的大小和主炮的口径,其他一切都是虚幻的。没有那支军舰会把希望寄托于战斗中本舰的运气或士兵的勇气上,小炮打不动大船,大炮则一发就能击沉小船,这就是甲午海战留给中国海军最大的教训。

  但是他知道,现在可不是讲战术的时候,因此汤芗铭毫不客气的指责道:“如果一定要建立起一支同日本海军吨位相当的舰队才能保卫海权,那么我们恐怕永远都建立不起这样一支舰队。因为日本人不是大清,他们不可能让我们这样按部就班的去建造一支能够和他们匹敌的舰队。只要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我国发展海军的假定目标就是日本,不会是其他国家。

  除非我们拿回渤海的控制权,否则日本海军随时都能向我在天津、葫芦岛的海军基地发起进攻。只要我国的海军舰只规模威胁到了日本海军在东亚的地位,日本海军就必定会动用武力进攻我们的海军基地。难不成,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也要求日本人再等一等,等我们建好一只强大的舰队再开战吗?”

  曾兆麟顿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他面红耳都成四川成汉赤的看着汤芗铭,正思考着该怎么反驳对方的话语时,第一舰队司令程壁光终于站出来为曾兆麟打着圆场说道:“曾司令官息怒,汤次长也是为了我们海军部考虑么。毕竟现在我们每个月还要从共和党那里领取60万的海军经费补助,我8500名舰上官兵和陆地上一万多的后勤人员,都要仰仗着这笔补贴过日子,拿了人家的钱总不能说一句干不了就完事了吧?共和党可是有着自己的海军的,他们要是撇开我们,海军部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程壁光这话一说,其他想说话的人都默默的闭上了嘴。说到东北海军,就和德奥驻华海军分不开关系了,在1914年革命委员会接管了德国在胶州湾的租借地后,德国和奥匈帝国停留在青岛港的海军官兵很快就成为了革命委员会的俘虏。

  正是在这些德奥海军官兵的帮助下,共和党建立起了青岛海军大学,再加上美国海军帮助建立的葫芦岛海军学院,共和党就拥有了两个不同海军系统的海军军官培训基地。再加上共和党在赚钱能力上远远超过了北洋政府,

  袁世凯弄了个善后大借款,结果到手的钱还不到借款总额的37%,北洋中人就已经鼓吹能够靠着这笔借款荡平南北之敌了,因为这笔借款还闹了个满城风雨,被国内的进步人士骂了个狗血喷头。

  但是现在随着共和党的势力从关外扩展到关内地区,大家已经隐隐了解了共和党在东北发展迅速的原因,据说共和党从1911年到1917年向海外借款的总数额至少达到了100亿银元,虽然中间有借钱还钱的重叠部分,但是和袁世凯在善后大借款中获得的105578046元相比,就是近100倍的差距。

  也就是说,让北洋雄起了一年的善后大借款,实质上也就是共和党这7、8年中花掉的百分之一经费而已,北洋要是不败才是没有天理了,虽然共和党把这笔钱的大部分都用在了经济建设和基础建设上,但即便是拨给军队的那一小部分就已经让北洋政府的陆海军垂涎欲滴了。

  虽说从每年拨款的总数上来看,共和党不打仗的时候给军队的日常支出也没高过北洋政府多少,也就是从16、17年开始,共和党的年支出军费从2亿增长到了3亿,从而超过了北洋政府年2亿到2.7亿的支出。

  但是在军费的使用效率上,共和党却远远高于了北洋政府,因为共和党在前期建立了从钢铁、化工到国防工业的一整套体系,而北洋政府主要还是向外国采购军火为主,在欧洲战争爆发后,北洋军的军费就开始暴涨了,因为国际军火涨价了。

  再加上,共和党对于军队内部的组织和纪律也远高于北洋军及地方军阀,因此共和党的军队中几乎不再出现吃空饷、克扣军饷和挪用军饷放高利贷的现象,自然也就降低了军队支出的成本。

  即便和北洋海军一样,在军队体系中不大受重视的东北海军,每个月的拨款也达到了400万元,这是北洋政府给北洋海军每月拨款的10倍,于是在几年时间里东北海军的规模就已经超过了北洋海军的2-3倍,达到了5、6万人的规模。

  北洋海军现在还守备着福州马尾、上海吴淞口和天津大沽口三处地方,东北海军则守备着黑龙江、图们江、鸭绿江、辽东湾、胶州湾、烟台、海南和安不纳等地,虽说东北海军向北洋海军放开了海南及安不纳基地,但是北洋海军几乎都不敢南下,因为烧不起煤,这可真是一个笑话,因为东北海军已经开始用燃油锅炉取代燃煤锅炉了。

  包括刘冠雄在内的海军高级军官们,在内心都是希望同共和党合作的,因为北洋政府实在是太穷了,既不能给北洋海军增添新舰,甚至连自制军舰都没有这个财力。反观共和党这边,不仅在上海、青岛、葫芦岛、营口和大连、哈尔滨建立了造船厂,还建立了葫芦岛这个专门制造军舰的海军工厂,在欧洲战争还没有结束,已经能够制造千吨级别的驱逐舰和203毫米的舰炮了。

  而随着派往美国学习的造舰总监魏瀚,造船工程师:魏子浩、陈宏泰、卢文湘等人陆续归国,虽然是海军部派出人员,但是负担了出国费用的共和党把他们都接去了葫芦岛造船厂工作。按照这些工程师给刘冠雄的报告,葫芦岛这边已经开始试制4000吨级别的装甲巡洋舰了,而且共和党还派出了一批工程师在美国和美国海军部的工程师一起研究,英国人向美国海军转让的航空母舰等特殊舰只。

  如果说前几年海军部还试图和共和党进行交易,希望共和党把东北海军交给海军部管理,以换取海军部支持共和党的话,那么随着共和党的发展越来越好,大家已经不再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期望了。

  刘冠雄看了一眼汤芗铭,他觉得如果连这位过去最为反对共和党的袁世凯在海军的代表都开始转变了,那么海军部中福建系一统天下的局面看来是真的维持不住了。他心里其实还是明白的,共和党之所以对海军部的投诚不冷不热,主要还是海军内部的地狱歧视过于猛烈了,甚至于不是福建几个地方出身的福建人都不被视为海军嫡系,更何况是外省人了。

  海军内部的抱团固然使得福建人掌握了大权,但是也使得海军在袁世凯和吴川的眼中都是不可靠的分子。前者喜欢往海军内部掺沙子,而后者干脆自己从头建了一支海军。如果北洋海军再不做出改变的话,刘冠雄觉得海军内部的福建系就此垮台也未必不会出现,因为海军不可能永远待在岸上或港口,那样他们就不可能获得任何经验。

  想到这里,刘冠雄不由看着坐在最末尾的黄鸣球问道:“韶臣,你怎么看这个局势?”

  作为刘冠雄的老部下,黄鸣球很快就摸准了老上司的心思说道:“卑职以为,共和党的要求我们还是应当接受的。巡防渤海,拦截外国军舰进入,这本来就应该是海军的日常任务,否则国家为何要建立北洋海军呢?

  当然,以当前第一舰队的力量,就算是日常巡防渤海都是困难的。首要问题就是,军舰老旧,经费不足,如果让海军将士驾驶着这样的军舰出海,显然是不能胜任职责的。

  卑职以为,我们还是应当把自己的困难向共和党那边说清楚,然后请求他们给予协助。这皇帝还不差饿兵,他们总不能只给命令,然后就甩手不管了吧?

  如果共和党确实是想要让我们为国出力的,我以为他们不会不满足我们的要求。比如调动几艘渤海舰队的新舰加强第一舰队的战力,给予一批煤炭好让我们保证随时出动军舰应对紧急情况,最重要的还是,让共和党出兵保卫天津大沽口要地,一旦我们同日本人发生冲突,至少老家不能让日本军舰端了。”

  萨镇冰听后也点着头说道:“我也赞成韶臣的意见,任务可以执行,但是得向共和党提条件。”

  会议室内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能够借机向共和党要钱要物资,这个想法大家显然都是欢迎的。看着大家情绪终于高涨了起来,第二舰队的司令林建章也乘机说道:“光要这些东西未免就错过了这个大好机会,要我说,我们完全可以把海军部的前途也考量进去。

  对于海军来说,军舰才是第一位的,而进入民国之后我们几乎就没有增添过大舰。总长在民国二年提出的造舰理想案和经济案,我看现在可以向共和党再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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