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从宣统二年开始,黑龙江就陷入困境。先是二年九月爆发了黑龙江历史上特大的水灾,全省被淹田地三十余万垧,超过全省耕地面积的十分之一。淹死200余人,受灾民众约15万余人。
而水灾刚刚过去就引来了鼠疫,虽然在隔离防治的办法下,这场鼠疫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扑灭了。只是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总人数中,死于鼠疫的才占了十之一二,在圈禁隔离过程中因为感染和冻饿而死的却占了十之七八。
由此可见,在一个没有工业化的国家对付这种恶性传染病,其实就是野蛮的把有可能传染的对象强制圈住,等待寄主的死亡来灭绝传染源。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清政府的功绩,只能再一次证明满清的反动本质,就如同努尔哈赤砍死家中没有积蓄的贫民来减少后金的粮食消耗一样。
不过也正因为这场鼠疫的爆发,使得清政府对于民间的监控大大加强了,也就使得同盟会在这里发动的起义很快就被清军给镇压了下去。
而清政府在黑龙江的几任巡抚也称得上是有能力的干吏,他们已经意识到了黑龙江内外交困的危险处境。于是就一边拉拢改良派;一边大肆放地开荒,鼓励兴办工商业。这才能够勉强应付天灾人祸,和压制住省内的革命力量。
身为黑龙江省民政司使司的宋小濂,就是一个颇有实干精神的技术性官僚。51岁的他倒是有近一半的人生是在黑龙江度过的。从协助李金镛开办漠河金矿,到负责同俄人交涉中东铁路事务,不能不说他是做出了不少成绩的。
但是在满清政治上的大失败下,他的这点成绩却又显得无足轻重了。一个国家连国境内的铁路修建权都失去了,在这个大前提下,细节上的一点改变对于俄国的战略利益来说又算的了什么呢。
就在吴川站在堂上一边打量着这位民政使司,一边在心里评判着此人的时候,坐在上首的宋小濂也不时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自从清政府连续在甲午战争和庚子事变中失败后,中央威权已经降低到了一个极低的程度。特别是长江以南地区的城市里,剪掉辫子的学生和市民已经比比皆是,这些人公然行走于大街之上支持革命,却无人敢上前管束。
不过在北方,除了北洋新军之外,这种胆大妄为的革命党却少的很,即便是在国外剪了辫子的留学生,回到故乡起码也是要带一条假辫子的。不过这位拿着德国护照的华商,回到国内却丝毫没有更换装束的意思,即便是在他面前,也依旧是一头短发和一身得体的西服,这令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个大清子民。
但是看过了手上的振兴东北的方略之后,他还是承认对方是有才能的,起码光是他手上这份方略,就已经不枉他答应接见这位海外华侨了。
宋小濂终于合上了手中的文件,转而对着坐在那里的黑龙江商务总会经理刘玉宝问了起来:“围公啊,你对于这个计划是怎么看的?”
一直患得患失的刘玉宝听到宋小濂问话的口气,心里顿时一松,觉得对方肯定是看明白了这份计划的要害之处,他立刻积极的说道:“宋大人,我个人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啊。一条中东铁路,一条南满铁路,就好像是套在我们东北人脖子上的两根枷锁。
他们仗着自己控制着铁路,就无礼的拒收我国的钱币,还强行把5钱八分的1卢布银币当成七钱二分的大银币使用。光是这两项,就让我们损失了极大的财富。
修建东三省公路网,暂停境内一切铁路的修建,这是唯一可以克制那些俄国人和日本人窃取东北铁路利权的好事啊,老夫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而且这公路修到荒地中间去,就能把那些远离铁路交通不便的荒地变为交通便利之地,我看一定会有人前往开垦的,这也就加快了本省对于土地的开发,何乐而不为呢?”
宋小濂这才把目光转向吴川,不疾不徐的向他开口问道:“这位吴老弟,我也想要向你请教几个问道。我看你的样子,也是习惯了外国人的生活方式,为什么要跑回国内来干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呢?不管是俄国人还是日本人,都不是好对付的。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这份计划书,恐怕你就要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了。”
吴川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在当今的世界上,一个人能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并不取决于你的财富和能力,同样也要看你身后的国家究竟如何。
我之前在南洋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件事,某日我同朋友出去谈事,结果却误了荷兰人定下的宵禁时间,我当时向朋友询问,我们今晚是不是就不能回去了。结果我的朋友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接着他就叫了两名日本妓女陪着,然后和我光明正大的走回了住所。
果然,那些土人军警看到我们身边的日本妓女,居然连上前问一声都没有。倒是几名想要偷偷摸摸从小巷走的违禁者,被这些军警给抓了回去。自这件事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国家之富强并不是同个人无关,就算你是中国的首富,在这些外国人眼里也是及不上一名日本妓女的。
我之所以跑回来向大人提议修建公路网,就是不想让中国人在外面连一名妓女的地位都比不上,这怎么能说是吃力不讨好呢?”
刘玉宝坐卧不安,赶紧一边喝止吴川,一边向着宋小濂道歉道:“我这位远房侄子从小在海外长大,说话无礼之处还请大人海涵了。”
宋小濂却摇了摇头说道:“他说的倒也是实话,何来无礼之言。别人不知道,围公你还不知道我吗?难道我会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而且你这侄子说的不错,不管俄国人还是日本人,眼下对于我国的贪欲是越来越大了。要是再不设法遏制一二,这东北今后就真的不再是我中国之土了。”
感叹了几句之后,宋小濂对于吴川也高看了一眼,于是他的态度稍稍变得真诚了一些,向吴川问道:“按照你这个方略,不管是修公路,办水泥厂,还是引进卡车生产线,投资都是相当巨大的,以黑龙江的财力又该怎么支撑呢?”
吴川不慌不忙的说道:“如果把铁路比作是人的主动脉的话,那么公路就是人的毛细血管。造价低廉水泥公路不仅能够促进我国的水泥工厂投资,更是能够把原先交通不便的地方同铁路各站点联结起来,从而进一步降低交通运输费用。
黑龙江现在就是一个地广人稀的边疆地区,但是我们这里的自然条件却依然比俄国的阿穆尔、外贝加尔地区要好的多。也就是说,假设我们要开发黑龙江的荒地的话,还是比俄国人容易的。东北三省以奉天开发的程度最高,吉、黑两地开发的最少,究其根本还是这两省的交通条件太过恶劣。
如果我们能够解决开荒地区向外运输的难题,那么关内大量的无地农民还是愿意前来黑龙江生活的。这样一来,原本一钱不值的荒地就会因为公路的连通而上升,就好比中东铁路开通后,沿线土地地价快速上涨是一样的。
所以我建议,本省政府不应该简单的放荒,而是把全省的荒地设定为建设本钱,制定土地债券。然后用土地债券收拢来的资金用于公路及相关工厂的投资,待到公路附近的地价上涨之后,用这些土地的溢价偿付债券本息,如此不仅可以解决投资资金的问题,还能够加快黑龙江地方的开发,阻止俄人对这一地区的贪欲。”
宋小濂下意识的拍案而起,“好,好主意。这样还可以顺势安顿本省各处的难民,解决了本省面临的棘手之难题。”
刘玉宝吓了一跳,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宋小濂了。虽然对方不是进士出身,但好歹也是关外有名的秀才,号称吉林三杰,这个人又是个肯吃苦的,跟着李金镛在漠河这等苦寒之地办金矿,一呆就是六、七年。之后为程德全保举,在办理对俄外交一事上屡立功勋,短短几年内就成为了黑龙江的二号人物。
此人平日里素以谨慎谦恭而闻名,刘玉宝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么激动而无城府的样子。这都令他忘记了,该对吴川的大胆想法做什么评价了。
不过刘玉宝很快就发现,接下来的谈话他根本就插不上嘴了,不管是吴川这个年轻人,还是宋小濂这个能吏,两人思维之天马行空,却又能处处接上,唯有他完全没听懂多少,只能尴尬的坐在一边喝着茶水掩饰自己的无知。
对于刘玉宝来说,这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场面。要知道他在黑龙江商务总会里,那可是说一不二,没人能够反驳得了的人物。然而在这两人面前,他居然连他们的对话都听不懂了,这种见识上的碾压,彻底打消了他之前面对吴川的优越感。
就在带吴川来见宋小濂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能够把这年轻人掌握在手心,从而把公路网的计划捏在手心呢。作为一个出色的商人,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公路网背后会带来多大的利益。但是现在他只有流汗,完全失去了想要操纵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第136章
作为一名在外交事务上有着丰富经验的技术官僚,宋小濂自然不会把注意力只放在公路网形成后所带来的经济利益上。他更为关注这个公路网成型后,对于国防上和省内各地区同省城之间的政治联系的加强等好处上。
除此之外,他还着重询问了公路网计划中的关键,卡车的载重能力、油料来源和如何引进卡车生产线等一系列问题。
原本把清廷官员当成愚昧无知代表的吴川,也很是吃了一惊。他根本没有想到,一个清廷官员居然也能够抓到这些关键性的问题,这让他不得不渐渐认真的回答了起来。幸好这件事并不是他一拍脑袋想出来的空架子,他也是看得了东北铁路的现状才开始深入思考该如何应对俄国人控制铁路的麻烦,因此宋小濂的问题他还是能够一一解答出来的。
对于吴川能够毫不含糊的解答自己提出的问题,宋小濂也很是高兴,这表明对方并不是来给他画大饼的,是确确实实有真材实料的。他于是更深入的提问道:“我看你明明拿着德国的护照,可是为什么你认为该引入美国的资本和卡车生产的技术?就算那些俄国人不都认为,这世界上最出色的工业品是英国制造的,其次就是德国,其他国家只能在这两国之后的吗?”
吴川这次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坐在一旁发呆的商会经理刘玉宝身上,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宋小濂立刻明白了吴川的意思,他立刻对着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刘玉宝说道:“围公啊,我突然想起还有件事忘记了,你帮我个忙…”
三言两语把刘玉宝打发出去之后,宋小濂才抬手邀请着吴川说道:“坐下说话吧,咱们只是随便谈谈,你也别太有心理负担。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帮你保密的。我就是想听些真话。”
吴川坐在了刘玉宝坐过的椅子上后,轻轻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后,方才慢腾腾的说道:“宋大人想要听真话,我自然不会有所隐瞒。
我之所以建议大人引入美国的资本用来办卡车厂、水泥厂等企业,并不是我讨厌德国,也不是我喜欢美国,而是我认为美国更有可能在不附加政治要求的状况下借钱给我们而已。我觉得,只有这计划变成一桩简单的生意合作,而不附带任何政治交易,那么各国的反对声音才会不那么一致。
另一个就是,当前东北虽然受到俄日两国的压迫,并被分为南北两个势力范围。但是对于我国来说,日本这个国家要比俄国更为危险的多。
如果我们把目光放在东亚范围内,那么现在的中国正被日、俄两国所包围着。但如果我们把目光放在太平洋上,那么就是中国、美国、俄国包围着日本。
如果我们再把目光放的再大一些,那么就能看到英国海军控制着北海和大西洋之间的多佛尔海峡;地中海同大西洋之间的直布罗陀海峡;地中海同红海沟通的苏伊士运河;控制波斯湾的霍尔木兹海峡;印度洋和南中国海之间的马六甲海峡。
除了正在修建中的巴拿马运河,这个世界的主要海上通道不是在英国人的手中,就是在英国盟友的手中。英国人联合法国人和俄国人,把德国困死在了欧洲的中部,试图限制其向外扩张。
英国人又同日本结盟,一是约束俄国的继续向东扩张,另一目的则是令美国两面受敌。这就是英国赖以统治世界的全球体系。英国人在欧洲的布局可谓是无懈可击,但是在亚洲他选择的盟友却并不是那么的可靠。
日本是一个资源贫乏的小国,这个国家虽然侥幸通过两次战争崛起为新的列强,但是这个国家的实力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观。以他现有的资源,保持一只强大的陆军,或是保持一只强大的海军,都能让他耗尽国力了。
但是因为英日同盟对于日本的重要性,使得日本不得不既要一只强大的陆军,又要一只强大的海军。陆军是为了封锁俄国人东进,海军则是用于防范美国人西进。为了保持这两大强力兵种,日本只能从外界获取资源。
环顾日本四周,这个能够获取资源的对象只能是我国。我国大而不强,国土辽阔且资源丰富,正适合被日本这种弱小的帝国主义所侵略。而观中国之现状,则除了长江流域之外,日本要么谋求东北三省,要么谋求山东、河北的环渤海地带。
但是长江流域是各国利益之所在,山东河北则是中国政治之中心,所以日本想在不同中国爆发全面战争的状况下割取中国的土地,唯有东北三省。日俄战争中日本从俄国手中窃取的南满铁路和旅顺、大连,就是日本入侵东北最好的通道。
如果我们想要保住东三省,就必须要顺应世界政治之格局。即成为美国牵制日本力量的棋子,令英日同盟失去一半的效果。为了避开日本在美国西海岸的威胁,美国人在巴拿马运河开通之前,会不惜代价的让日本把注意力留在东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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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要么是我们主动去吸引日本的注意力,要么就是美国纵容日本对中国的入侵。相比起后者,我以为倒不如我们主动抓住前者为好。
至于德国,虽然我拿着德国的护照,但是也不能无视一个现实,那就是德国根本突破不了英国人的封锁线。因此一旦我们求援于德国,不过是成为了德国用来吸引英日同盟的炮灰而已。只有美国人,在现阶段的利益和我国是一致的。所以我以为应当联合美国的资本,推进这个公路网的计划。”
宋小濂虽然是一个出色的对俄交涉外交官,但是又怎么能够和吴川去比较这样广阔的国际视野。他只是听对方说了几句,就立刻如开窍了一般,明白了自己同俄国人打交道时,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了。这一刻,是吴川强行把宋小濂抬到了一个他从前不能达到的高度,对世界政治格局进行了一个俯视。
由是在吴川说完了自己的理由之后,宋小濂久久不能出声,依旧在肚子里反复推演着东北的局势。这一次不管他怎么计算,他都不得不承认,能够解开东北困境的确实只有吴川说的这一线机会。否则,要不就是俄日两国平分了东北,要么就是日本独占了东北三省。
至于朝廷的反应,就算是当年的李中堂都分析不出这样的国际格局,更何况是现在这班年轻的宗室子弟。以宋小濂的看法,这些宗室子弟只会把这些话视为无稽之谈,转而在外国朋友面前当个笑话,说出去博人一笑而已。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吴川既是赞赏又是惋惜的说道:“你要是早来二十年,我想尽办法都要把你推荐给李中堂的。若是甲午之前我们对世界格局有这样的认识,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不知吴老弟的台甫如何称呼?祖籍又在何处?”
想了好一会,吴川才明白过来啥叫台甫,他不由微笑着说道:“我自小在海外长大,并未取字。祖籍么,浙江金华。”
起了爱才之心的宋小濂马上说道:“你有这样的才能,正应该为国效力。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就让老夫替你取上一字吧。”
抱着无所谓心态的吴川,自然不会拒绝对方的善意。于是他便听对方说道:“老夫今日之前都不曾服老,不过看到你之后却真是感觉自己确实老了,正所谓后生可畏,不如就叫你畏之吧。
你在老夫面前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但是你在外面还是不要提了吧,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了的。那些愚顽不灵之辈,说不定还要把你当成革命党去办了。所以,你还是应当心存一点畏惧的,不要白白浪费了自己的生命。”
吴川顿时有些惊讶了起来,他敢于在宋小濂面前说这些话语,也是研究过这个人的处事之道的。知道自己只要表现出为国尽力的姿态,哪怕言论稍稍出格一些,对方也是会以年轻人不懂事的态度教训自己几句也就完事了。
他倒是真没想到,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对方还能关心的暗示自己谨言慎行了。虽然和宋小濂道路不同,此时的吴川也还是对其大起好感。于是不由试探的说道:“多谢大人提点,在下在国外无拘无束惯了,所以嘴上不免有些胡言乱语了。不过在下在国外也见过几个革命党,并不觉得他们是青面獠牙之辈,也是心存救国救民之心的,何以国内对他们如此视为洪水猛兽呢?”
宋小濂沉默许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们是找不到出路,所以不愿意出去。而这些革命党人却是认为只要把房子推到了就有出路了,但这又如何让人信服。国家又不是真的房子,推到了就能立刻建立起来。大家现在都在一个屋檐下,起码还能同心协力的维持着。一旦房子倒塌了,大家难道不会各奔前程?还有谁会愿意和你一起建一幢新房子?”
第137章
宋小濂这一时的真情流露,令得吴川也是无话可说了。若是作为一个后世之人,他当然可以指责对方顽固保守,房子不打破如何能够断定建不起新房子。但是对于一个不知未来的当代之人,宋小濂的反应才是最为正常不过的。
而且辛亥革命也确实没有完成其应该背负起来的历史使命,之后中国就陷入了军阀混战的局面,直到1927年国民革命军北伐,才算是将中国勉强的带入到了政党体制的时代。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宋小濂这才转换了心情,打破了沉寂的气氛说道:“革命党的事还是别提了吧,当下倒是这个公路网的计划最为重要。我只问你两件事,美国人真的会把汽车生产线卖给我们?美国资本确实肯购买我们以土地为担保的债券,而不试图谋取东北的政治利益?”
吴川立刻振作了精神回道道:“汽车生产线我以为问题不大,至于美国资本会不会谋取在东北的政治利益,这取决于我们自己,而不在美国人。”
宋小濂有些不明白的看着他问道:“这话怎么讲?”
吴川毫不掩饰的说道:“欧美列强四处侵略,把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国家变成了自己的殖民地。并不是因为这些殖民地的民众做了什么坏事,只是他们没有工业,无法用现代武装保卫自己的民族和国家。
过去中国搞了一点洋务运动,就让列强安稳了几十年,只是甲午战争被日本人打破了中国伪装起来的东亚强国面具,这才刺激到了列强这十年来对于中国加强了的殖民行动。
建立了公路网,引入了汽车工业,不过是利用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迟缓一下他们对于中国的入侵速度,但如果不能将中国快速武装起来,那么当这些帝国主义之间重新达成妥协,我们就会面临更为险恶的环境,到了那个时候,中国大概就真正要亡国了。我看我们连印度、朝鲜都比不上,只能同印第安人一个下场。”
宋小濂悚然而惊的说道:“何以如此,我中国好歹有4万万人,他们怎么敢…”
这一次吴川却很不礼貌的打断了他说道:“如满清入关之例,一个人口较小的民族想要奴役一个人口数量超过自己数倍的民族,舍屠杀之外并无其他好办法。满清入关时只有弓箭刀枪,但也足足杀死了一半中国汉人。如今不要说欧美列强,就是连日本都装备了马克沁机枪,4万万人不过4万万颗子弹罢了。这还不到德国半年的工业产能,满清当年能做的,欧美列强何以不能做?
我听说鸦片战争时,镇江都统海龄闻英军前来,第一件事不是组织防御而是先屠杀城内的汉人。恕我直言,满清对待自己的国人尚且如此暴虐,为何却指望欧美列强能够对自己讲道德仁义,这不是很荒唐的一个逻辑吗?”
宋小濂无端就感到心里烦躁了起来,如果吴川一开始就对他说朝廷的坏话,他不是把对方交给巡抚去处置,就是要把对方赶出自己的衙门了。但是两人之前谈的甚是相得,他并不觉得对方是为了祸乱国家才故意在他面前说这等话的,也许这就是对方对待朝廷的真实感受。
唯有如此他才越发感到焦虑,如果连这样能够看清世界格局的人才都已经认为朝廷没救了,那么这个朝廷究竟还能够维持多久?过去以来一直拒绝去思考这个问题的宋小濂,今日倒是被吴川触动了心里最大的隐忧。
但是他并不愿意被吴川看出自己的动摇,于是很快就强制镇静下来,对着吴川说道:“朝廷的事情,自然有朝廷中的当道诸公去考虑。我们这些边疆之人,还是先想想该如何保住边疆的安宁吧。踏踏实实的为国家做一点事情,总好过扰乱了人心的暴动。
你是个有才能的年轻人,我以为你当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有些事情还是放在心里比较好。这公路网的计划我自会同周巡抚去商议,不过同美国人联络的事,恐怕就要靠你去商谈了。你且在齐齐哈尔待上数日,我征得巡抚的同意之后,便开始着手此事,到时就由你来主持此事之进行,你可有这个胆量吗?”
吴川向着宋小濂拱手说道:“这正是我的愿望,多谢宋大人成全。”
吴川离开民政衙门之后,等在外面的孟继周和车席珍两人顿时就围了上来,向他打听谈话究竟成不成功。吴川简单的介绍了下谈话的内容后说道:“看起来这位宋大使倒是接受了公路网的计划,就是不知道那位周巡抚怎么看。总之,且先等上两天吧。对了,我让你们给我找的老师,你们找到了吗?”
孟继周赶紧回道:“已经有三人表示,愿意去煤矿工作。不过眼下不应该首先建立工人夜校吗?为何你又想起办煤矿小学来了。”
吴川毫不犹豫的说道:“工人夜校当然重要,但是对于儿童的教育就更不能放松了。我们已经落后了世界这么久,如果不从教育上着手追赶,那么就算是把国外的机器购来,也没有人能使用啊。更不必谈怎么去制造机器和设计更为先进的机器了。
打倒满清政府,收回国家主权,目的都是为了更好的建设祖国。建设祖国靠什么?当然是依靠科学知识了。而且是需要大量的受过教育的劳动者,不是像现在这样的精英教育。我们只有在受教育的劳动人口上超过列强,才能在工业制造上击败他们,舍此之外别无捷径。”
孟继周顿时默然了,他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坚定的认为中国能够赶上列强的中国人。即便是对于同盟会高层极为了解的支部长匡一,他们最大的愿望也只是能够保住中国现有的地方不被瓜分就好了。甲午战争这一仗,实际上已经把大部分中国精英的自信心都给打掉了,所以他们才会把推翻满清的希望寄托于列强的支持。
谁也没有见过吴川这样闹革命的,一边按部就班的指导众人如何去发动群众,一边却已经开始为推翻满清之后的建设开始做准备了,似乎在他眼中满清的覆灭不过是很简单的事情,之后的建设问题才是他们最重要的工作。
吴川的这种气势,原本并不为一些同盟会员们所喜,但是在革命势力薄弱的黑龙江,他的举动却又成为了其他同盟会员的主心骨,让他们开始渐渐确信,推翻满清似乎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想。这位海外归来的吴留学生,确实是能够带领他们革命成功的人物。
在不知不觉之中,黑龙江的同盟会员们,已经把吴川视为了本省革命的领袖人物,而不在是迟迟未回的支部长匡一了。
车席珍见气氛有些冷场,不由在边上岔开话题说道:“这巡抚周树模原就是立宪派的骨干,是刚刚离职的东三省总督锡良的左膀右臂。四月初十朝廷成立皇族内阁之后,锡良就称病求去,我看这位周巡抚未必会反对建设公路网的方略,起码这也是延续东三省抵抗俄日两国势力扩张的一个办法。
只要他们想不出别的办法,终归要试一试的。另外,这两天你既然要待在齐齐哈尔,倒不如去师范学堂给学生们上两天课,也让他们听一听这欧美列强的国民是怎么生活的。正如你刚刚所言,教育为建国后的首要问题,那么就不能不让这些未来的老师们知道,教育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听到对方想要邀请自己去讲课,吴川第一时间是想要拒绝的,他可不觉得自己有为人师表的才能,不过听到车席珍的最后一句话,他又不得不改变了主意。给这些未来老师输入一个正确的教育目的,总好过让他们继续在黑暗里摸索吧。他虽然不会教学,但在见识上总是强过这些古人的,知道什么才是中国的未来之路。
就在吴川跟着车席珍开始第一次学做一名教师时,这边宋小濂已经把建立公路网、发行土地公债、引入美国工业的方略送到了黑龙江巡抚周树模的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