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夫人今年都二十六了。”
“年纪大的话,就不容易生孩子了。男爵也许已经.......”
“今天的巡逻任务一个也没来,躲在在这里,打听夫人的私事?欠收拾了是吧。”一道沙哑但响亮的声音响起,来人是一个身材魁梧、塌鼻子的中年男人。
他的名字叫做卓戈,是个布列塔尼人,拥有四分之一的诺曼人血统,早年追随老男爵,南征北战,后来又追随新男爵阿兰,现在是富热尔堡的骑士统领兼管家。
他的一生经历过许多事情,他不止一次差点被送上绞刑架。十四岁时,他作为老男爵的雇佣兵横跨欧洲到达博斯普鲁斯海峡,援助那希腊帝国防御小亚细亚的异教徒。
并且有幸前往耶路撒冷朝圣,尽管那里现在已经被异教徒占领了数个世纪,但是他还是能够感受到那座城市的圣洁,他坚信基督一定还在天上注视着这座城,等待着他的忠诚信徒将其夺回。
希腊人已经证明自己软弱无力,无法抵御异教徒的屠刀,那么基督一定是在召唤别处的信徒,他也许是其中之一。
如果不是威廉公爵对曼恩的征服,或许他会和老男爵一起留在东方,为基督的事业奋斗。
他之所以加入老男爵的麾下,是因为老男爵的薪水比其他首领要高,但很快他对老男爵的尊敬就超过其他贵族,在塞尔维亚时,他作战骁勇被提拔为中士,在小亚细亚正式作战时,他已经成为老男爵的核心护卫之一。
作为四十名粗声粗气的曼恩人中唯一的撒克逊人,卓戈需要一次又一次地证明自己的价值。
最终,他忍无可忍,围攻了折磨他的人,并用一根备用弓弦勒死了其中一人。
这样的罪行本应处以死刑,但严厉的老男爵却一反常态地对他的劣迹斑斑的新兵网开一面,在绞刑架下将他赦免。
相反,他在卓戈的脚底烙上了烧红的铁条,然后告诉他,如果他愿意,可以光着脚跟着队伍走。被打上烙印的卓戈这样做了一个星期,跌跌撞撞地穿过塞尔维亚的荒山野岭。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喘息声,每走一步,全身都会疼痛难忍。曼恩人竭力倾听他的求饶声,或者他倒下时发出的砰砰声。
但每当他们回头瞥一眼时,他就在那里,有时跟在他们后面,有时远远地落在后面,总是用他的矛杆当拐杖,步履蹒跚地向前走。
当他睁开尘土飞扬的双眼时,看到他的一个同伴站在他的身旁,一只手搭在一匹西班牙小马的缰绳上,说:“男爵说,你现在是骑士了。”
就这样,他被册封为了骑士。
他许诺,将用一生来效忠老男爵,包括他的家族,哪怕流干自己的血。
回国后,老男爵有了一个私生子也就是阿兰男爵,老男爵任命卓戈为阿兰的近卫,与老男爵阴鸷的长子不同,阿兰骁勇善战,同样仁慈与谦卑,继承了老男爵所有美好的品格。
当然更重要的是,阿兰有一半的布列塔尼血统,阿兰还有个纯粹的布列塔尼名字,并从不因此为耻。
骁勇的阿兰尽管是质子,但很快就赢得了诺曼公爵的信任,获得了曼恩三分之一的土地,这是富热尔堡家族从未有过的殊荣。
尽管阿兰男爵于新婚之夜,舍弃了妻子与老男爵,前往伊比利亚参加圣战,但卓戈从不对他失望。
所以他会守护好他的夫人,尽管在这过程中他已经一往情深地爱上了夫人,但是他始终克制着自己的情感。
只是男爵多年来没有消息,他也为此而担忧。
曼恩包括诺曼底的很多贵族,都觉得男爵已经阵亡了。
没有领主的领地是脆弱的,尤其是埃莉诺夫人还是卢瓦尔堡的女领主,最近以利亚大人对富热尔堡的渴求,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以利亚嚣张跋扈绝非埃莉诺夫人的良配。
只是他还不知道,他还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现在乡里一团糟,巡逻感觉也没有必要了。”
“是啊,人人都说瘟疫是上帝降下来的灾祸。是天罚。”
“狗屁的天罚,还不是诺曼人搞的。”
“诺曼人也是天罚的内容之一。”
“总之,现在坏人变成了好人,好人变成了坏人。”
“还有每次说是去巡逻,但是其实是去赈济,夫人总想救每一个人,但是粮食根本不够。”
“还得去诺曼底和布列塔尼买粮,男爵攒下的家底还能撑多久?”
几个骑士喋喋不休地抱怨了起来。
他们知道夫人的行为是顺从上帝的意志,但是人总不是上帝啊。
他们家内骑士的工资全指望着男爵的积蓄啊。
“少他妈的,在这胡扯,今天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去巡逻,一个都不准留!”
卓戈被骑士的话语有些恼了,抽起了自己的剑鞘,便猛敲了一下那个说得最凶的那个骑士的脑袋,脑袋上的头盔嗡嗡作响,总算闭了他的嘴。
卓戈讨厌别人说夫人坏话。
看到卓戈发火,骑士们赶忙跑开了,骑上了一旁的马匹,他们拒绝巡逻是临时起意,不知谁喊了第一句,然后有人附和了上去,就都同意拒绝巡逻了。
骑士们都很怕卓戈,这里卓戈资历最老,他们这群家内骑士很多都是卓戈在阿兰男爵离家后聘用的,为了确保城堡的安全,以及夫人的安全。
毕竟贵族之间很流行抢夺女性继承人,强迫结婚,很多的曼恩贵族以及诺曼底布列塔尼的贵族都知道埃莉诺夫人是个富有的女继承人,又听闻其丈夫阿兰男爵参加圣战多年未归。
卓戈回到了城堡内的望塔上,微风吹拂着他有些犯困,然而很快城堡外传来的响声就让他精神了起来。
是马蹄声,是战马疾驰的声音。
卓戈看见,一群大概一百人的骑士队伍向着城堡驶来。
这使得他吓了一跳,以利亚那个混蛋,准备来硬的了?
“不行,得去通知夫人。”
他叮嘱守卫们架起弩箭,随后赶忙下了望塔,向着城堡主楼跑去。
然而刚跑进门,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又倒退了回来。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盘腿坐在门外,拄着一根拐杖,望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眼眸浑浊显得无神。
这是富热尔堡的老男爵,卓戈的老上司。
只是因为长子之死,精神变得有些不太正常,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大人,以利亚来了,他可能要强攻城堡。”
“什么人?”老男爵抬起了头,无神的眼眸望着卓戈。
“以利亚,大人。”
“以什么亚?”
“以利亚。”卓戈再次强调。
“什么利亚?”
“以利亚阁下。”卓戈又念了一遍。
“以利什么?”
“大人,您回楼歇着吧。埃莉诺夫人喊您吃饭了。”
“好嘞。”
听到‘吃饭’,老男爵眼眸瞬时清明了一分,迅速地站起了身子,健步如飞地跑回了屋里。
卓戈:“......━━( ̄ ̄*|||━━”
英勇的老大人,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
卓戈脑袋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怎么能够这么编排自己的恩人。
“卓戈,怎么了?”
轻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卓戈往后退了几步,向上望了去。
埃莉诺的夫人将脑袋伸出窗外,望着正站在城堡庭院里的他。
她的皮肤细腻洁白,然而高贵的脸形和容貌,却防止了一般美女有时出现的呆板乏味的神色。弯弯的深褐色眉毛,把她的前额衬托得格外动人,那对清澈的蓝眼睛隐藏在眉毛下。
浓密头发介于棕色和金黄色之间,以各种优美动人的方式,分散成无数条一绺绺的鬈发,在这方面人力也许给自然帮了些忙。
这些鬈发上点缀着宝石首饰,长长地垂挂下来,让人看到这是一个名门出身,脱去了少女的散漫带着温和明媚气质的女人。
一串金项链围在她的脖子上,项链下挂了一只也是金质的小圣物盒。
“额,夫人,我想我们大概遇上了点麻烦。大概是以利亚那个混蛋,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了近百个骑士,正往我们向这边疾驰而来。”
埃莉诺就准备动身下来。
“您待在房间就行。您千万别下来。我来应付他们。”卓戈连忙喊道。
然而根本没用,很快埃莉诺就从大厅里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浅绿色绸小袄和裙子,外面罩了一件宽松的长大褂,几乎拖到地上,洁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金色的镯子,袖子也非常大,然而只达到臂弯那儿。
大褂颜色深红,是用非常精美的毛料制作的。一块镶金线的丝面纱披到了罩袍的上半身,戴的人可以任意调整,既可以像西班牙人那样把它遮在脸上和胸前,也可以把它当作围巾披在肩上。
“我是男爵夫人,我得为富热尔堡负起责任来。我不能够把一切推给你,卓戈。”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就像是画像里温柔的圣母。
“好吧,夫人,不过您得答应我,不要勉强自己。事情还没有糟糕到这种程度。”
“嗯。”埃莉诺点了点头。
“富热尔堡所有骑士是来保护你的。为主君战死,对于骑士来说,是种荣誉。”
“嗯。”埃莉诺再次点了点头。
虽然埃莉诺答应了,但卓戈总感觉她什么都没记住。
这时卓戈听到城堡门外此起彼伏战马响鼻,他们到了。
很快一个守卫从望塔上跑了下来,跑到卓戈与埃莉诺身前。
“统领,夫人。好像是男爵回来了。”
埃莉诺,卓戈:“什么?”
“那人,拿着男爵的剑。”这个守卫是个老兵,他认得男爵的剑。
“阿兰......”
埃莉诺嘀咕着这个名字,六年了,已经让这个熟悉的名字在她耳中变得有些陌生。
她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让他进来。”
不是埃莉诺的声音,也不是卓戈的声音,而是老男爵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白发苍苍的老男爵站在了埃莉诺身后。
现在似乎到了他清醒的时间。
“我有预感是阿兰回来了。”老男爵再次说道,“就算不是,这么多骑士,不让他们的头领进来,也不合适。让他进来。”
“埃莉诺,卓戈,你们跟我回大厅。我们在里面等。”老男爵对着两人摆了摆手。
“是,大人。”
“是,大人。”
.......
城堡外。
埃里克庆幸自己提前戴上了桶盔。
否则刚才差点被一个弩箭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