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玛分别尝了尝勒妮和托奎尔的奶酪,她说他们两个的都很好,难决高下;她又向两人各买了一罐奶酪,大家都很高兴。
她在村里走了一圈,走进每间屋子和每座谷仓,确保自己对每个成人和大多数小孩说了话。然后,她感觉大家已经相信了她的诚意,便开始主持开庭了。
埃玛喜欢与他们交流,乃至成为朋友,一个受人爱戴的领主,即便有一天村民不得不反对她,村民们也会是不情不愿的。
村民为埃玛搬了一张椅子,放置在教堂门前。
热贝尔是这个村的村长,他很快便押着一个壮汉来到了埃玛面前。壮汉就是加斯顿,这次拒缴租金的当事人。
他大概三十岁,长着一头蓬松的黑发。虽然他脸上写满怒意,但埃玛估计他平常是好相处的人。
“听着,加斯顿,”埃玛说,“现在你来告诉我和你的邻居们,为什么你没有交租?”
“埃玛小姐,此刻我站在您的面前……”
“等等,”埃玛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停下,“记住,这不是国王的法庭。”
围观的村民们窃笑,“我们不需要那虚夸的正式陈词。”
加斯顿做正式演讲的机会并不多,但如果得不到清晰的指示,他大概就会这么说话。
“就假设你正跟一帮朋友在喝苹果酒,他们问你为什么这么恼火。”
“好的,小姐。小姐,我没有交租,是因为我交不起。”
热尔贝说:“废话。”
埃玛对热尔贝皱皱眉头,严厉地说:“等轮到你的时候再发言。”
“好的,小姐。”
“加斯顿,你的租金是多少?”
“我养小牛犊,每年仲夏节,我要给您尊贵的父亲两头满周岁的牛犊。”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牛了,对吗?”
热尔贝再次打断:“有,他有。”
“热尔贝!”
“抱歉,小姐。”
加斯顿说:“我的牧场被入侵了。所有的草都却被伯纳德的羊吃了。我的母牛不得不去吃老干草,后来它们的奶干了,我的两头牛犊就死了。”
埃玛往四周看,试图回忆哪个人是伯纳德。她的双眼落在一个瘦小、头发像稻草一般的男人身上。
她不太确定此人是不是伯纳德,于是抬起头说:“我们听听伯纳德的说法。”
第二十章女士师
埃玛发现这场争端其实由来已久,现在变得复杂了。“等等。”她说,“你的羊是把加斯顿牧场的草吃掉了吗?”
“是的,但他还是欠我的。”
“我们等下再说那个问题。你让你的羊进了他的牧场。”
“我有自己的理由。”
“但这就是加斯顿的牛犊的死因。”
村长热尔贝插话道:“他的牛犊只是死了今年的。他还有去年的。现在他还有两只满了周岁的牛犊可以交租。”
加斯顿说:“这样的话我明年就没有牛犊了。”
埃玛又有了那种头晕的感觉,每次她想控制农民争吵局面的时候都会这样。
“大家静一下,”她说。“现在我们知道,伯纳德的羊侵袭了加斯顿的牧场,也许他是有理由的,这个我们等下再说;而这导致加斯顿认为自己今年已经交不起租了,这点可能对,也可能错。现在我问你,加斯顿,你欠了伯纳德一头牛犊,这是真的吗?回答是或不是。”
“是。”
“那你为什么不给他呢?”
“我会给他的。我只是现在还没有能力给他。”
热尔贝愤怒地说:“那要拖到什么时候!”
埃玛耐心地听加斯顿解释他为什么从伯纳德那里借了牛犊,现在他还回去又遇到了什么困难。同时,一连串不太相关的事被挑了出来:他们各自觉得受了侮辱,各家的妻子也在互相谩骂,他们还在争论应该用哪个词,用什么样的语气才恰当。
埃玛没有阻止。他们需要发泄愤怒。但最终,她喊了停。
“我听够了。”埃玛说,“这是我的决定:首先,加斯顿欠了我的父亲两头满周岁的牛犊。这没有理由。他不交租是错误的行为。但他不会为自己的错误受到惩罚,因为他是被逼的。”
人群反应各不相同。有些人不赞同地低语着,有些人则点点头。加斯顿露出了无辜的受伤表情。
“第二,伯纳德对加斯顿的两头牛犊的死负有责任。加斯顿没有还债,并不能为伯纳德的羊群的侵袭开脱。这么来看,伯纳德欠加斯顿两头牛犊。不过,之前加斯顿已经欠了伯纳德一头牛犊,也就是说,现在伯纳德只需要给加斯顿一头牛犊就可以了。”
伯纳德一脸震惊。她比人们预料的还要强硬。但是他们没有反对,她的决定是有法律效力的。
“最后,这场争端不允许再次提起,如果有人违反,则要怪罪热尔贝。”
热尔贝愤怒地说:“小姐,我可以说两句吗?”
“当然不行,”埃玛说:“之前我已经给过你说话的机会了。现在轮到我说了。安静。”
热尔贝闭上了嘴。
埃玛说:“热尔贝是村长,这个问题本该早就解决。我相信他之所以不这么做,是因为他的妻子勒妮的劝说,因为她希望他能够向着自己的兄弟伯纳德。”
勒妮窘迫至极。
埃玛继续道:“由于这部分是热尔贝的错,所以他必须失去一只牛犊。我知道他有一只,我在他的院子里看到了。他要把那只牛犊给伯纳德,而伯纳德要给加斯顿。所以,债务还清了,做错事的人也受到了惩罚。”
她能马上发现村民赞同她的判决。她坚持了遵守规定的原则,但她也以一种聪明的方式实现了它。她看见大家互相点着头,有些人微笑着,没有人表示反对。
“现在。”她站了起来,“你可以给我一杯那有名的苹果酒了,加斯顿和伯纳德可以一起喝,交朋友。”
人群中嗡嗡声起,大家在谈论着刚才发生的事。路易神父走到埃玛身边,对她说:“底波拉是以色列的士师。这就是您这个昵称的来源。”
“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士师。”
埃里克再次讨厌地出现在了路易神父面前,补充了他话语的漏洞。
“我当然知道!”路易神父瞪着埃里克。
“路易神父,你觉得英格兰怎么样?我听说你好像是出生在英格兰。”埃玛看向了那位从出发就一直板着脸的神父,他在被埃里克调侃之后愈发变臭了。
“就如同这里阴郁天气一般,几乎处处都是对上帝的亵渎。一个男人拥有一位妻子还不满足,竟然如同北方蛮族那样收纳妾室,最令人憎恶的是这里居然还有信仰基督的奴隶。
奴役同为基督徒的人,竟习以为常。仿佛不知什么是罪恶。就是这样上帝的怒火才会一次又一次地降临此地,那些痛苦早已预示英格兰人已经走入了异端,而那些狂妄的塞恩(盎格鲁撒克逊时代贵族的称呼)却置若罔闻。
这里的神职人员对上趋炎附势,对下胡作非为,更有甚者以暴力胁迫信众,恣意使用暴力的人难道还可以称之为基督徒吗?”
大概是被埃里克针对,火气没处撒的缘故,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简直深恶痛绝。
在西欧农奴与奴隶是不同的,最大的区别在于农奴一般不会被买卖,并且在许多方面仍然拥有部分权利,而奴隶则是彻彻底底地不被视为人类,可以随便买卖,乃至杀死。
欧洲大陆认为基督徒不该奴役基督徒,因此奴隶一般由撒拉逊人,斯拉夫人以及北方蛮族充当。英格兰原本也是如此,但维京人的到来,再度将奴隶制带入。
“妾室这种事情,就算是在法兰克人们也会偷偷做这种事。不过奴隶的存在确实有些过了。不过国王和我的父亲已经在努力纠正这种事情了。”
就埃玛所知,如今的威廉国王就是诺曼底老公爵的私生子,老公爵强行将一个鞋匠的女儿纳为了情妇。
埃玛并不觉得法兰克人能有多虔诚,男人很少有定力能够管住下半身。
“但他们好歹知道此为罪恶。乃不可饶恕之事。他们连圣经都否定了。”
“一个丈夫只能够有一名妻子我知道是出自于亚当和夏娃,但是对奴隶的否定,出自于哪里,我倒是不太清楚,路易神父。”
埃玛突然停下脚步,冷不丁地将一个问题抛给了路易神父。
她弯下捡起了一枚石子。
“这........”
刚才抨击得正激烈的路易神父,一下子卡壳了。
看到路易神父明显答不出来的模样,埃玛手指微微用力,一枚石子飞了出去,正中一旁正在看两个村妇在吵架的埃里克,一下子把他从吃瓜状态打了出来。
“咳咳。”
埃里克听到埃玛的小声嘀咕,领会了他的意思。
“其实圣经没有明确表示奴隶是否应该存在,反对奴隶的存在,其实是因为很多人经常对奴隶通奸和鸡奸。
《利未记》中说:‘不可跟男人同寝,像跟女人同寝;这是可憎恶的事’。”
“这我当然知道。”路易神父烦躁地嘟囔道。
正在此刻刚才被审判的人加斯顿小跑了过来,将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小姐,这是我做的馅饼,您该尝尝这个,我做这个很拿手的。”
“谢谢你,加斯顿。”
埃玛接了过来,不过馅饼颜色很淡,勉强看得出来是有一点鸡蛋,里面加了几片酸黄瓜,没有温度,估计是事先做好的,可能是他的午餐。
“没事的,小姐,谢谢您还我清白。不然的话,我可没办法度过这个冬天了。”
加斯顿显得有些激动。
“愿上帝保佑.......”
第二十一章赢了有奖励,输了有惩罚
周围的村民很快就察觉到了加斯顿的“献媚”行为,随即围聚了上来。
“小姐,尝尝这个奶酪,今年我家的母羊奶水很充足。”
“不,小姐,您该尝尝我的,我的奶酪是甜的。”
“小姐,我家的烤苹果也很好吃。”
“......”
原本充满热情的话语变得越来越激烈,最后竟然争吵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相信带着敬意与慷慨的礼物必是甜美可口的。我对你们的热情表示感激,也为我有幸成为圣马丁村的领主而感到荣幸。只是此刻此地,这里有一位比起我来说,更应享有大家敬意的人物。
来自沙特尔修道院的路易神父,他怀着对上主的虔敬,跨过汹涌的海峡,准备以主的福音救赎英格兰的每一个人。让我们对他表示敬意,在欢呼声下,让路易神父以愉悦的心情布道吧!”
埃玛随即大手一挥,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了路易神父。
很快人潮向着不知所措的路易神父涌去。
“赞美上主!”
“以天主之名!光耀世间!”
“愿主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
站在人群里丝毫不慌,正准备吃瓜的埃里克,被埃玛一把拉到了远处。
“怎么了?你不是想让他难堪吗?”
“不是有更加简单的方法吗?”
埃玛骑上了自己的马匹,轻笑着伸出白皙的手指指了指不远处神父的那匹颇为健壮的白马。
“也是。”
埃里克瞬间两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