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安瑟伦所要去的修道院位置没有那么偏,就在城外不远处。
在跨越一小片森林之后,埃里克似乎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弥撒曲。
稍微有些头疼的是它在一座小山的山顶上,山并不高,但坡度有点大,加上山道经过雨水的浸润显得有些泥泞,骑着马根本没可能上去。
埃里克让骑士都下马,一部分骑士留在山脚下看马,其余骑士随他上山。
而且这个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太阳收敛起了最后一丝光芒。
埃里克从空间中取出火把以及火石递给了临近的骑士,贝莱姆对埃里克在下了那么多天雨后还能够保持火把的干燥而讶异,不过不学无术的他对打仗之外一切兴趣不大,只是惊叹两下就没有下文了。
因此和贝莱姆一起行动,对埃里克还算得上轻松。
费了一番功夫总算爬到了山顶,修道院的全貌展现在埃里克眼前。
围绕在修道院四周的墙垣,和其他基督教寺院相似,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不远处的礼拜堂倒让他有些惊讶。
那是一幢八角形的建筑物,但由远处看来像是个四方形(完美的外型,表明了上帝之城的固若金汤)。
朝南的房舍坐落在修道院的高地上,朝北的一侧却突出于险峻的山壁,巍然耸立。
由下方某几个地点向上望去,由于颜色和质料与岩石相同,看起来仿佛峭壁向上延伸,直耸云霄,形成堡垒和塔楼。
三排窗户表明了三位一体的和谐,在地面上正正方方的外型,耸入天际时却成为圣灵的三角形。
距离缩短后,便看清了这幢四边形建筑的四角上,都有一栋七边形的塔楼,由外侧看去,可看到五面也就是大八角形建筑。
它有四边,各有一个较小的七角形,而其外观却像是五角形。
因此任何人都可看出,许多调和的数字,每一个数字都有微妙而神圣的意义。
八,每个四角形臻于完美的数字;
四,福音书的数字;
五,代表世界的五大区域;
七,圣灵的才能之数。
安瑟伦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修士,老修士被密密麻麻的骑士吓了一大跳,不过好在看到了安瑟伦以及他的几个随身教士,才安下了心。
老修士佝偻着背,缓缓地敞开了大门。
“感觉这里怎么样?”
一路上没有说话的安瑟伦突然用拉丁语询问埃里克。
“很好,很壮观,我见过的英格兰修道院没有比这更加出色的了。但是.......”
比起寻常修道院那千篇一律的,昏昏沉沉的罗马式建筑,这座修道院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作为一个修道院真的好吗?”
与先前打断贝莱姆一样,名为安瑟伦的资深教士也打断了埃里克。
尽管埃里克很讨厌别人打断他说话。
“当人们开始注意修道院的形制与建筑风格,而不是修道院中的修士是否虔诚时,在我看来这所修道院就已经没救了。
记得吗,埃里克修士,无论是从信仰还是教义而言,基督都是贫穷的,如果它的使徒拥有某物,那也只是出于实际的‘需要’。
而现在多少教士拿这个当借口。”
安瑟伦看向了埃里克。
“你认识我?”埃里克有些讶异。
“从罗马归来,路过诺曼底时听说过一些你的传闻。说罗贝尔公爵身边多一个尤为得宠的修士。我曾下意识地以为是奥多,但人们称呼他为伯爵要多过他的教职。”
“那看来是不好的传闻居多。”
“只要是新的,无论是人还是物,大多数人总是会下意识地抵触。他们通常希望事物按旧有的方向发展。
但以前如此,便对吗?”
尽管骑士进门动静不小,但是修道院里也没有亮起任何多余的灯。
显然这里只有这一位老修士。
“看,这里只剩下修道院了。这里还是修道院吗?如果一个修士怎么可以随意地丢弃自己的修院?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成为一名修士。
这样的修士就算是最无知的乡间村妇都会唾弃,谁会相信一个不虔诚的修士的布道和祈祷?
然而国王与贵族却总是把这些人塞进这里。他们要的不是道德高尚,一心侍奉上帝的虔诚者,而是只听从他们,为他们牟利,并为他们编织遮羞布的忠诚仆从。
这也是圣座向罗贝尔公爵递出这面旗帜的原因,你觉得呢?埃里克阁下。”
“我吗?”埃里克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厉害。这么大的事情,你该去询问奥多。”
“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安瑟伦不为所动。
“若我的回答不令你满意,你会拒绝转交圣座的旗帜吗?”
安瑟伦没有回答。
埃里克叹息了一口气。
旗帜是小事,圣座的支持则是大事。毕竟现在圣座的绝罚令还没有消息,也许安瑟伦......
“修道院的建筑风格也好。国王与贵族的干预也罢。修士的个人品行也好。我觉得都不构成决定性因素。
如果圣座想要一个洁净的修道院,最重要的是让修道院里的职位无利可图。”
“例如?”
“不置恒产,托钵乞食。”
第一百二十一章情报不够
安瑟伦没有回应,只是一路上念叨着埃里克的回答,似乎给了他一些触动。
一行人进了大门(这是外墙惟一的出入口),有一条两侧绿荫成趣的大道通往修道院礼拜堂。
路的左边有一大片菜园,走过这片菜园园,就是两幢包括澡堂、疗养所和植物标本室的建筑,沿着修道院弯曲的围墙而建。
后侧,在礼拜堂左边,就是巍然的大教堂,和礼拜堂之间隔了一片墓园。
礼拜堂的右侧还有几幢建筑,都处于背风处:宿舍、院长住所,还有朝圣者招待所。
由于院长已经带头跑路,整座修道院只剩下这个老修士,所以现在那里全空了。
这座修道院很大,除此之外还有农人区、马厩、工厂、榨油厂、谷仓窖以及见习僧的住处。
这里规整平坦的地势,使得古时建造这处圣地的人,得以遵循完美的方位。早晨冉冉上升的旭日,可以直接唤醒宿舍里的僧侣和马厩里的牲畜。
进入了礼拜大厅,骑士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了个避雨的地方,这里是整个修道院最为宽阔的地方,也只有这里适合容纳这么多的人。
一些骑士开始在扈从的帮助下脱下沉重的盔甲,更换起干燥的衣物,坐在礼拜用的长椅上,被雨淋了一天,许多骑士的脸都泛白了。他们坐在长椅上,开始吃一些味道已经相当糟糕的面包。
当然还有一些不肯松懈的骑士,他们依旧保持着甲的状态,对这所修道院的安全程度保持着怀疑。
安瑟伦向一些骑士指出了修道院储物间的位置,告诉他们那里仍有不算少的食物。
埃里克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安瑟伦。
不一会儿,那些骑士便果然抬着食物出现了。
有葡萄酒,乳酪,橄榄,饼干,黑面包,葡萄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临近雨季,天气潮湿的缘故,黑面包和饼干有点发霉了。
不过比起他们自带的被雨水泡了好几天的干粮,要好太多了。
骑士们一窝蜂地涌了过来,争抢起了食物。
一些骑士则走出了礼拜堂,去通知山下的骑士上山。
总之,礼拜堂就这样躁动了起来。
埃里克没有加入进去,他放在空间里的东西,品质比起这些要好很多。
突然间埃里克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他手迅速探出,抓住的是一个黑面包。
“还以为你睡着了。”是莱夫的声音。
“这玩意儿砸人是会砸死人的,知道吗?”
莱夫扔的很准,如果埃里克没反应过来的话,这黑面包会砸在他后脑勺上。
中世纪的黑面包硬度可不是现代面包那种东西可以碰瓷,农民在缺粮时,通常会将木屑夹在黑面包里,以增加饱腹感。
“这不没砸中嘛。”莱夫捏都不捏用牙齿啃下一块面包,在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说道。
“看得我牙疼。”埃里克看着莱夫进食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是你牙口不好吧。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虽然现在是稳住这些骑士老爷了,不过明天就说不定了。先前准备的粮食都被泡发了,那些市民的行为的确过分。”
“你也想打?”
其实要打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南安普顿城的危机已经被解除,今晚城中守卫或许会松懈,城中的贵人兴许会举办一场庆祝大会,市民都喜欢这么干,他们对战争知之甚少。
可以派一支小队伍,或许可以轻易潜入城中,打开城门。
“奥丁是战争之神,战争即是财富。好的战士打一两场像样的战争就可以得到足量的财富。”
尽管埃里克一直避免他的战团进行正面对敌,更多地让他们负责战略调整,但是截止目前为止,莱夫拢共砍倒十名以上的骑士,七副锁子甲以及两匹还算良好的战马。
将这些全部卖掉,换得银钱,已经足够一普通人置办五海德左右的土地了。在西欧哪个国家都可以作为一名佃农骑兵为领主效力,负担高水平的军役。
“不过,我多少也知道,一两场战役影响不了最终的结果,全局的胜利是最重要的,它能够换到比起财富更加珍贵的东西。”
“更加珍贵的东西?”埃里克咀嚼着这个词,似乎想到了什么,轻笑着看着一向装作冷漠的莱夫。
好啊,我说这家伙今天怎么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怎么,你也有兴趣?”
“额......咳咳咳。”
莱夫假装咳嗽了几声,试图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尴尬。
“如果能够有留下来的机会,那自然是好的,无论是格陵兰还是挪威,那里的土地都太过贫瘠。英格兰要好很多。”
“也许吧。”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清楚,从南安普顿继续向西驰援莫尔坦伯爵,或者我们一路向北直取温切斯特。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我们不太清楚威廉国王的动向,也不清楚莫尔坦伯爵的动向。
让我再想想吧。”
埃里克叹息了一口气,对着莱夫摆了摆手。
走出了礼拜堂。
他在门口看见了那个刚才消失的老修士。
老修士捧着一个金水盆,晃晃悠悠地端了过来,等到停下来的时候,水盆里的水已经只剩一半了。
那是用来净手的。
进入修道院的俗人,按照规定是需要净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