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看着罗贝尔戴着王冠的脑袋,寻思他的王冠为什么在这个逆子脑袋上几乎完美适配。
“我听说兰弗朗克为你加冕了。现在你如愿以偿了。戴上王冠的感觉怎么样?”
威廉或许是觉得自己作为父亲不能够让儿子先说话,这会降低自己的气势,而且还在儿子还戴着王冠的情况下,不说话的话,反而像是承认了对方的地位。
“这是我应得的。”
“应得的?”威廉轻笑了一声,“我同意了吗?短袜小子。”
“九年前,你亲口诺言,你说过要将一切留给我!在你度过海峡,来到这片岛屿之前。”
“那只是诺曼底!”
“那你给了吗!你甚至连诺曼底哪怕1海德的土地都没有给我!九年了,整整九年了。
难道九年还不足够证明我的品行,我的勇武?
九年,九年了!你知道这九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在整个天主世界,哪位长子过得如此窘迫与耻辱!
我的父亲,知道为什么我身后站着那么多人?你知道为什么整诺曼底都抛弃了你?
因为他们都觉得,你!伟大的征服者,英格兰之王威廉陛下,抛弃了自己的长子,要让他的三子鲁弗斯继承他的一切!
是谁造成了这样的状况!是我,还是你!告诉我,我的父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父亲!身为儿子反叛父亲.......”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你从来只会摆你的父亲架子,永远都在混淆视听,含糊其辞!
我问你,凭什么,鲁弗斯可以拥有比我多得多的土地!你为什么偏袒鲁弗斯!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
我他妈的才是长子!长子!长子!”罗贝尔对着威廉大吼道。
“你......”,威廉火气瞬时窜了上来,他不由地提高了声音,“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我不给你的,你不能要。”
似乎又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些过火,用柔和些的语气又补了一句:“诺曼底难道不比英格兰好?这终日不见阳光的鬼岛,哪一点比得上诺曼底?英格兰就让给你的弟弟又能怎么样?”
显然罗贝尔显然对威廉这廉价的温情一点也不感冒,他只记住了威廉前一句那一如既往的傲慢。
“好不好,值不值。父亲你该去问问九年前的自己!问问你自己为什么要跨过海峡,摆出那样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诺曼人要靠剑来取得自己的荣耀与财富,而不是虚无缥缈的他人许诺!这句话也是你告诉我的!
当年你取得这顶王冠时,你得到哈罗德的同意了吗?还是你要和我说,我那可怜的堂叔公爱德华国王,声泪俱下地握着你的手,哀求着要将王冠递到你的脑袋上。
甚至为此毫不犹豫地略过了自己的亲侄孙?那位威塞克斯家族的末裔!”罗贝尔也笑了起来,揶揄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狂悖!闭嘴!闭嘴!”这显然刺激到了威廉。
“真不知道狂悖的人是谁?至少我可没得意洋洋地一边说自己戴上王冠源于堂叔公的许诺理所应当,一边又自称自己是征服者!
瞧瞧,瞧瞧,我到目前为止才说了几句?我高贵的父亲,你现在还听得进谁的话语?慈悲,怜悯,公正,谦卑,在你的身上我看不到哪怕一丝一毫。
你宣称自己至高无上的样子,更是令人发笑。你对上帝忠仆的欺凌,你对英格兰臣民的虐待,你对诺曼骑士的轻蔑,对古老惯例的无视,你的暴行已让人忍无可忍,哪怕最善良的人也忍不住唾骂。
因为我们生来是上帝的子民,而非生来便是某人的奴仆!
你妄想仿效信仰异教的波斯暴君,但无论是诺曼底还是英格兰都不是你的桨手。
因为我们敬畏惯例与法律,胜过一个暴君挥舞长鞭所带来的恐惧!
你的傲慢令天主厌恶,你的罪已足以使你堕入地狱!”罗贝尔冷哼一声。
“罗贝尔!”
“不,我的父亲,现在你应该称呼我为陛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子爵夫人的信
“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美好,但最终你总得面对现实。罗贝尔。”
威廉对身后招了招手,一个纹章官一路小跑到了威廉的身侧。
那名纹章官未曾着甲,仅仅一身蓝红拼接的短外衣,红蓝的分界线就在胸口的中央。
他手里捏着一叠羊皮纸,在威廉的示意下念诵了起来。
“致无敌骄阳的挚友、诺曼人的领主、海峡跨越者、信仰守护者、英格兰与诺曼底之共主神圣的威廉陛下:
原谅我突如其来的闯入,我知晓您最近的境遇并不令人愉快,但依旧觉得您有必要了解,您的直属领地,伟大,美丽且富饶的诺曼底公国诺曼底的真实情况。
您的理性与智慧会谅解并十分愉悦地赞赏我的行为,那是古往今来,无数史诗会赞颂的君王都会做的事情,愿您像阿迦门农国王一般睿且坚定不移,原谅我的僭越行为,我依旧要向您声明:前者比起后者更加重要。
若无万分紧急之事,我不愿意行这恼人的报信差事,以免使人觉得我像是坟头的乌鸦般扰人,就像是野蛮且愚昧的爱尔兰人念叨不停的厌恶对象,身着黑衣,浑身散发臭气的报丧女巫。
据说她们只有一个鼻孔。原谅我尚且欠佳的知识储备,我自幼就阅读古代哲学家们的著作,出于理性的思考,顺带一提人人都应该像是亚里士多德那样思考,这是毋庸置疑的。
哦,对了,我正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与这样思维训练。
好吧,说会正题,总之我觉得这种不合理的生物性状,是爱尔兰人受困于他们那贫瘠的学识与想象力。按照正常的生物逻辑来说.......”
信的前言似乎没完没了了起来。
威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捡重点的念!蠢货,你的脑袋掉在你的猪窝里?罗歇现在招人都这么随便了吗?”
直接给了纹章官的脑袋一巴掌。
“重点......重点.......”
纹章官被打懵了,显得有些紧张,羊皮纸一张张翻着。
【书是很脆弱的东西,时间,地,水,火,风会.......】
【四福音书告诉我们,幻想与罪恶的狂乱之间,通常没有很大的差距......】
【女人的天性是乖僻的,但经过神圣的提升,就会变得崇高,是优雅最高贵的表现形式......】
【上帝是可以感知的,一如光亮,在太阳的光线中,镜中的影像,万物的颜色,在湿叶子上日光的反射里】
【......】
纹章官满头大汗。
从第一张,第二张,第三张......一直到.......最后一张......最后一段。
纹章官松了一口气。
“我是个谦卑,真诚,且不愿意卖弄辞令的人,那是不成熟且不理性的表现,所以让我们长话短说:
卑劣而又狡诈的法王腓力对诺曼底发起了进攻,速回!
身体依旧欠佳的伊夫里子爵以及身体仍旧尚佳的子爵夫人敬上!”
纹章官长舒了一口气。
他这辈子都没有读过这么长的信。
顺带一提他是新来的纹章官。
寄信人的署名是伊夫里子爵,但谁都知道这是他夫人写的,在很早之前伊夫里子爵精神就出了问题,已经无法处理事务,伯爵领事务由他的夫人处理。
伊夫里子爵与威廉的父亲罗伯特是挚友,同时也是威廉的拥护者莱斯特领主博蒙特的父亲,同时还是法王的直属封臣,因此他充当着威廉安插在法兰克王领的钉子。
“你以为待在巴黎的小鬼站在你这边,是因为什么?因为你英明神武?因为你智勇过人?总是看不清围在你周围的人!”
威廉一把夺过了纹章官手中的羊皮纸,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羊皮纸撒了一地。
纹章官慌忙地蹲下身子去捡,以免它们掉入河中。
不过威廉毫不在意,将最后一张写着实在内容的羊皮纸扔向了罗贝尔。
罗贝尔捏住,扫视了一眼。
这么嗦的行文,的确是子爵夫人的手笔。
“我现在站在此处,便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这不是出于我的私心,而是跟随我跨洋而来的勇士们已经失去太多。
只有夺下整个英格兰,才能够证明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我也相信我的父亲,绝对没有罢手的打算。
伟大的征服者,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后半生有任何污点不是吗?”
罗贝尔将羊皮纸甩了回去,随后不再言语,一拉缰绳,驱使着战马向着自己的营地归去。
“起码你应该担心你的母亲。”
“我的母亲有舅舅照顾,不劳您大驾。”
威廉也骑着马回了营地。
一青年人骑着战马迎了过来,他戴着一顶贝雷帽,帽子上插着根羽毛,没有穿戴盔甲,仅仅一身短上衣,这件蓝呢子紧身衣退了色,鹰钩鼻长得很秀气。
他是威廉用力拥护者莱斯特领主,罗伯特德博蒙特,但他穿得显然不像是个骑士,倒像来旅游的旅者。
“这小子,油盐不进。”威廉叹息一声说道。
“很正常,罗贝尔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不过他很快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希望如此吧。”
“话说你母亲的话怎么这么多,你看她的信不觉得烦吗?”
“也许吧。只要你阅读信的最后一段就可以了。某种程度上还挺简洁的,所以我通常只给你最后一张。”
“........( ̄ェ ̄;)”
........
罗贝尔回到了营地,下了马。
阿尔诺迎了上来。
“埃里克来信了。”
“他到哪了?”
“他还在路上。在牛津附近。”
“这样嘛。”
“国王说了什么?”
“法王进攻了诺曼底,他想要和我们讲和。”
“你同意了吗?”
“怎么会?”
“老实讲我们的胜算不大,粮食最多支持两天。两天之后,他们就算他们不进攻,我们也败了。”阿尔诺对战局持悲观态度。
“传令下去,随营人员以及无马骑士向前推进,在河岸边设立营帐,让他们觉得我们不打算渡河。
有马骑士分为两队,一队由你带队,向东边走,那里有处浅滩,可以横渡。
剩余的一队由我带领,今日黄昏,我会在正面冲锋,听到我的号角,你立刻横渡,从侧面冲击对方阵营。”
........
在两方阵营的不远处。
某棵大树上,一双眼睛正遥望着剑拔弩张的两方军队。
“埃里克兄弟,我们什么时候过去。”是贝莱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