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战前就不断疏散着城市的平民,告诉了他们预言,试图让那些人去往外约旦。
但、寥寥无几,耶路撒冷的圣殿,耶路撒冷的城墙……
这里的过往神圣,便如千年前约束住犹太人一般,约束住了法兰克人,使他们被迷了双眼。
这些法兰克人,根本不愿意舍弃那石头修筑的圣堂!
为此巴利安孤身一人前往了加沙,又孤身一人离开加沙。
他没找到援军,他有的仅仅是自己,可那又如何?
雷纳德曾大声质问:麻风王早就死了!你守着他留下的破烂国家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时,巴利安给出的回答是:我想看到,耶路撒冷真正成为天国王朝的那天,所以我不允许她被任何人毁掉。
耶路撒冷真正成为天国王朝的日子尚未到来,如今却似乎已经是风中残烛了。
在他21岁受封为骑士时,他曾被自己的父亲,老巴利安扇过一耳光,那象征着一次一往无前的挑战。
如今的巴利安,同样是在冲锋,在他的前方是一道深渊。
但巴利安清楚,当他纵马越过深渊的时候,有人在彼岸等着他。
【那人是希望的揭示者,那人知道历史的终结是幸福的。】
【因为永生天主之子已经诞生,希望已经化身为人降生于世。】
【万古长夜已经退去,这是喜乐和欢庆的时刻。】
【人世、不再是荒诞的地狱,因为天主想要成为人,行走在人间……】
【人成为神的筹划已经实现,乌托邦将要成为人世的托邦。】
一根蜡烛、点燃了外约旦高原的那片原野,数万人为之欢呼沸腾。
不局限在法兰克人中,就连撒拉逊人也一同高举!
耶路撒冷真正成为天国王朝的日子不远了。
“鲍德温,你在地狱听闻耶路撒冷落入此等境地的消息时,又可否会落泪呢?”
然而当他纵马来到圣城耶路撒冷时,那道切实现世深渊,已经将他同耶路撒冷隔开了。
就在巴利安去加沙求援的时间里,萨拉丁比他预想的要更早抵达耶路撒冷。
对此,巴利安大大方方的,就牵着自己的马,走向了萨拉丁的军营。
他理所当然的被拦了下来,可当其表露出自己身份后,便如王者一般走进了苏丹的帐篷。
萨拉丁见到了巴利安,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沧桑的中年男子,脸上饱经风霜夹杂着疤痕,身上的袍子染着鲜血,站在那里叫人无法忽视。
比起居伊之流,何止强上数倍!
“巴利安”
萨拉丁直呼其名。
“萨拉丁”
巴利安同样直呼其名。
“我们有些年没见了吧。”
“这么多年不见,我也未曾想过我们的重逢是在耶路撒冷城下。”
巴利安于萨拉丁之间的对话,彼此争锋相对。
纵然现如今巴利安深陷撒拉逊人重重包围,可他却依旧不落下风,或许是他身上染着血的缘故。
萨拉丁绕着巴利安走了几圈,他审视着这位骑士的模范,揣摩着对方到此的想法,然后直接开口问道:
“直接说出你的来意吧。”
“我要进城。”巴利安的目光,不自觉的闪烁了下。
“为何?”
“我的妻子与儿女们,都在城中,我希望能将他们送走,免遭战祸。”
说话的同时,巴利安的眼皮有些垂落,下意识的吞咽口口水,不愿同萨拉丁对视。
萨拉丁表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帐篷里久久无人言语,巴利安的气势也弱了几分。
就在巴利安第二次吞咽口水的时候,他听到一声:“我同意了。”
“你确定?”
“我确定。”
巴利安张了张嘴,最终不敢再直视萨拉丁那诚挚的眼神。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显然,萨拉丁确实是君子。
在千军万马的包围中,巴利安回到了耶路撒冷。
他将城中的骑士召集过来,将耶路撒冷宗主教伊拉克略也邀请过来。
正当他要向这些人宣布事情的时候,有人跑来告知巴利安,一名来自萨拉丁的信使需要他接见。
那位信使的走进了大厅,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表达了萨拉丁的意思:巴利安可以留在城中,而他的妻子子女,可以选择在马穆鲁克的护送下,离开圣城耶路撒冷。
此举是为了让巴利安在守城之时再无后顾之忧。
巴利安张了张嘴,萨拉丁的风范、气度,比之他所想的要更加宽广。
一旁的伊拉克略这个时候,来到了巴利安身旁,对着巴利安低语:
“你将玛利亚他们送出去的话,萨拉丁手中就会有人质了,你难道要相信一位异教徒苏丹?”
巴利安制止了伊拉克略,免得他说出后续话语。
紧接着,巴利安转过身,对这位信使言语道:“我接受那位陛下的礼物了。”
那位信使,听到巴利安的话语后,也颇有些惊诧。
他来到这里前,一直以为,自己是来羞辱巴利安的。
因为,他不相信法兰克人,他不相信巴利安说的是实话。
这么一位说谎者,必定是要被羞辱的!不配得到萨拉丁苏丹的郑重对待。
便如伊拉克略所言,如果巴利安真将他的妻子子女送出城,自己却留在这里的话,他根本无从得知他的妻子子女,是否会成为萨拉丁的人质。
这么一份彼此之间的信任,便是信使都有些为之动容。
“萨拉丁陛下,言出必践。”
“我知道。”
在离去前,信使向巴利安行了一个礼,那是对待苏丹才该有的礼节。
如今的巴利安,比之居伊更有资格代表耶路撒冷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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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死被得胜吞灭
【几时你们看见耶路撒冷被军队围困,那时你们便知道:她的荒凉近了。那时,那时,在犹太的,要逃往山中;在王都中的,要离去;在乡间的,不要进城。因为这是报复的日子,为要应验所记载的一切。】
《路加福音在信使离去后,巴利安扫了一眼会议厅的人,包括伊拉克略宗主教在内,都不由得略微低下头。
这不只是因为巴利安在现存的贵族中位阶最高,更是因为他展露出了自己,足以让他人羞愧的品德。
早在围城开始之前,巴利安便始终强调耶路撒冷是死地,无兵可救,试图带着城中的法兰克人尽快撤离。
然而,除去少数理智的人外,绝大多数都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绝望。
他们中不少人,甚至觉得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耶路撒冷。
当然,在萨拉丁大军真切包围住圣城的时候,作为一个人、对生的渴求,又压倒了那种自以为是的“殉道”情节。
可偏偏、巴利安心知肚明耶路撒冷已是死地,却依旧不顾一切的越过深渊,跨入城内。
分明、萨拉丁已经对巴利安网开一面,容许他带着妻子子女,一同离开耶路撒冷。
但巴利安还是选择留在城中。
城中的骑士们有了主心骨,便是伊拉克略宗主教,在见到巴利安后,也是如释重负。
“天父在上,在这个关头,您及时赶回来了。”一名骑士如此奉承了一句。
巴利安却是无奈的扯出一个笑容:“那就向天父祈祷吧,祈祷我们能够平安渡过此劫。”
“愿天父,庇佑我等此战必胜。”另外一名骑士如此说道。
但巴利安在收敛住笑容后,却是表露出一个极为平静的表情,向四周人宣布:“不、此战必败,所以我决定投降。”
议会厅中霎时间寂静了下来,只余下火把尚且劈啪作响,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在弥漫。
所有骑士、包括伊拉克略在内,他们都难以置信。
往日里的王国栋梁、骑士楷模、扶持君王之人,却要带头去降?
“这个世间,没有不灭的国,更没有不被拆毁的殿堂,唯有人心的圣堂,才有可能世代相传……”
“以色列的圣殿、被天父拆毁过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犹太人的圣殿被拆毁时,那些试图顽抗的犹太人又都遭遇了何等结局?”
说话的时候,巴利安将目光看向了伊拉克略,看着这位宗主教,凝视着对方面庞上的阴晴不定。
骑士们无故不会去关心历史,但教会却是要必然记住历史的。
历史是教会的过往,是教会正统的宣称,因而教会要去记录历史,要去将过去的历史向后人述说。
犹太人接连修葺过两次圣殿,第一次被毁于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
在圣经中留下《耶米利哀歌》一卷,记载着当时的惨状。
【他从上降下火来,深入我的骨骸;】
【他在我脚下设下罗网,使我陷落;】
【他使我终日孤寂,惆怅不已。】
在这之后,犹太人回归故土后,重建了圣殿,历史上称为第二圣殿。
公元70年,罗马帝国的将军,也就是后来的皇帝提图斯,镇压犹太人的起义,攻陷耶路撒冷,并摧毁了第二圣殿,使之仅剩下一面“哭墙”。
每一次圣殿被毁,都意味着一次屠城,意味着犹太人陷入绝望。
“你想让我们也陷入那等苦境吗?”
“向他们派出使者吧,告诉萨拉丁,如果他承诺让我们平安离开的话,我们愿意投降。”
巴利安回忆起当初盖里斯的言语,他将那些话复述给了在场的人。
【不可作无谓之牺牲,汝当记得:是百姓拥有土地,非土地拥有百姓。】
【惟有人民拥护之者,虽未加冕,亦为君王;唯有土地而无百姓者,不配称国。】
【当铭记,孤城不可久守,因其外无援,内无食;然萨拉丁非嗜血之人,汝可与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