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父耶和华 第149节

  当然,从常理上来说,也不该有任何人独自拦在千军万马前。

  不合常理的事,总要有一个解释才对。

  当他骑马奔驰的时候,脑海里闪过许多。

  忽的,他一抬头,不知何时、在他冲锋的前方多出了一个披着白袍的人。

  这位披袍的人,以一种难以言喻的速度掀起了自己的兜帽,将他那头璀璨的金发暴露在阳光下。

  紧接着那个金发的年轻人,横起了巨剑,徒步向埃尔塞德冲来。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因为这个白袍之人的动作与神情看似悠闲,但他的速度却近乎十倍于己!

  只是刹那的功夫,这个年轻人闪到了埃尔塞德的面前。

  手中的巨剑、轻轻划过一道圆月。

  埃尔塞德也好、他麾下的马也罢,被切成了四块血肉。

  这就是剑的优势,剑可以造成更深的切口、即便是凡人,也能做到将人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斧头则不行、顶多从头劈到脖子,给人来一次开颅。

  埃尔塞德的死、只是开端,紧接着是那面猩红乌鸦军旗的倒下,再然后是许许多多、说不出名字之人的丧亡。

  对于那些冲在后面的骑手们而言,他们已是胆战心惊。

  因为他们见到了一个不似凡人的存在,仅凭手中巨剑,便在这千军中乱杀!

  而那些冲在前面的轻骑兵们,则在他们快要靠近步兵军阵,准备取出短弓射出箭矢的时候。

  他们见到了一些粗短的管子,从那几个大队的空隙中被推了出来。

  伴随着微不足道的刺啦声响,一点火花点着了炮膛里的火药。

  紧接着是轰鸣到惊骇马匹的巨响,以及数之不尽的铁丸迎面而来。

  突厥人们干了一件蠢事,他们试图用手中的马弓,骑在马同霰弹在近距离对射……

  而且,他们的军旗也已经在这个关头,一道道的倒下,再也没有指挥官,向他们下达新的指令。

  因此、他们必败无疑。

  ……

  战斗结束了,原本如雷霆般的马蹄声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似乎整个世界被死亡笼罩。

  大地上,遍布着战马的尸骸,四周弥漫着焦土与血腥的气味,空气都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叫人喘不过气。

  如群的乌鸦,降临在这片战场,啄食这些再无生机的躯体,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

  有些茫然的士兵,在战场上游荡,他们似是想要找些纪念品,又不曾低头去捡尸。

  他们只是表露出了惶恐,因脚下的泥土,受到血与汗的浸透而变得泥泞,每一步都似是行在地狱。

  残破的旗帜在风中无声飘扬,是这场死斗的余韵。

  总之,盖里斯赢了,哪怕赢的万分艰难,哪怕他麾下的士兵们,有许多、都再也睁不开眼,将要被埋于土中。

  但他们终究是赢了。

  突厥人溃逃了、留下遍地的尸体。

  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能够仅凭一把巨剑,就敢直面千军,然后杀穿千军。

  也同样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粗短的管子,能喷吐出雷霆与火焰。

  在无人指挥的情况下,军旗一面面倒下的时候,他们的士气轻而易举的崩溃了。

  而当这幅战场的景象,经由人口耳相传,洒向塞浦路斯的四方时。那尊“恐怖之王”的偶像上,多出了一道深深裂缝。

  突厥人输了、他们输给了一群才拿起武器的农民。

  不论突厥人如何辩解,自己遭遇了什么。

  但归根结底在于,他们就是输了。

  艾萨克科穆宁是塞浦路斯的独裁者,依靠军事力量和个人威望来维持他的统治。

  可他麾下的军队却败给了一群造反的农民,这就意味着他是一只“纸老虎”软弱无力。

  而其他地区的农民也好、市民们也罢,也开始一致认为政府和军队无法有效镇压起义。

  犹如敲钟一般,钟声本身并无意义,可它却代表着一次“逾越节”的献祭,即将开始。

  在平静的大海下,正无数暗流涌动。

  在一处大厅里,华丽的马赛克镶嵌着基督的圣像与艾萨克的肖像。

  他在那艺术中,似乎成了神在人世的倒影,头顶着光环,圣洁而又威严。

  艾萨克的庭臣们、或者说所谓的元老们,正在窃窃私语,他们密谋着一些事。

  企图让自己所正从事的工作,一劳永逸的消失。

  他们不打算继续在这出戏剧中,充当演员了。

  如今的塞浦路斯,自艾萨克登岛以来,就犹如剧院一般,上演着一出名为《罗马帝国》的戏剧。

  艾萨克是毋庸置疑的主角,出演着名为“巴西琉斯”的角色。

  这些贵族们成了配角、处处模仿着君堡的朝堂,至于那些罗马人农民还有市民们,则负责跑龙套、以及提供这一幕戏剧所需的资源。

  东帝国是罗马帝国的残片,塞浦路斯则成了东帝国的缩影。

  虚假的台词与可笑的动作,一再重复上演。

  过往的艾萨克乐此不疲,因为这一切就是他所渴求的,是他终其一生都想要得到的。

  他甚至于将自己的寝宫,装点有有石公牛与狮子,并且自地板至天花板,是完美的正方形样态,天花板呈金字塔状。

  那里的一切全部镶饰以帝国斑岩,整体的基调呈现紫色。

  这里是“神话”的起点,是宿命的现实具象。

  在这个房间里,贝阿特丽丝正面对着一面铜镜,这个小家伙,僵硬的坐在豪华奢侈的板凳上,犹如提线木偶般缺乏生机。

  在她的身后,站着的是艾萨克。

  正在极其用心的编织贝阿特丽丝的头发。

  艾萨克的技巧很熟练,不像是一个中年男性贵族,在他认真的编织下,一头精巧的桂冠式快要发型成功了。

  在编织发型的时候,艾萨克甚至轻哼出了一首童谣:

  “贝阿特丽丝,我的小公主,科穆宁的光辉在你心中闪烁。”

  “紫室中出生,命运已定,宇宙四方,唯你而兴……”

  冬日的海风,顺着窗台,冲入“紫室”替艾萨克的这首曲子,做起了伴奏。

  被歌曲赞誉的贝阿特丽丝,却没有任何的欣喜,反倒是绝到那寒风快要将冷意浸到她骨子里了。

  她身后的父亲,愈来愈疯了。

  过去艾萨克只是说她长于紫室,如今却强调她生于紫室。

  这两个都是谎言,因为她的人生,从来都与紫室无缘。要知道就在几个月前,她还在被安条克亲王博西蒙德所软禁。

  贝阿特丽丝终于忍不住了,她开口轻声问出了一句细微的话,打断了艾萨克哼唱的童谣。

  将艾萨克从那美梦中惊醒,感受冰锥刺骨。

  至于艾萨克对那句话的回应,则是一记清脆的耳光,而后陷入歇斯底里的狂怒,这间紫室里的各个家具,被他疯狂的砸向了自己女儿。

  先前、贝阿特丽丝忍不住问出的话是:“我们似乎不该姓科穆宁吧?”

  ……

  戏要落幕了,这是许多人的共识,就连艾萨克的女儿贝阿特丽丝都这么觉得。

  但这出戏的导演、主角、投资人、主持人……却不这么觉得。

  艾萨克认为自己整年富力壮,还能在舞台上演上几十年。

  他替自己披上了华丽的紫袍,叫来了自己的“瓦兰吉”卫队长,也就是名为“阿科洛托斯”的军官。

  在作出一系列的指令后,艾萨克推开了“元老院”的大门。

  艾萨克缓步走进会场,威严中带着疲倦,似乎还沉浸在他“内战得胜”后的光辉里。

  他的步伐沉稳,手指轻轻划过一座古老雕像的顶端,这些都是他所收集来的战利品。

  披袍的“元老”们如往常一样,聚拢了过来,他们中有人表情复杂,暗露狠色。

  其中一人,先是与艾萨克低声交谈,说着那些农民叛军的事。

  “对、确实,我们不能再心慈手软了,要将那些异教徒蛮人全部送葬。”

  就在艾萨克心满意足的时候,突然一把短剑从那人的袖中滑出,如蛇般刺向艾萨克,锋利的刃尖划破长袍,就这么扎了进去。

  然后就听见艾萨克很应景的惨叫了一声,然而刺击的那人,却并没有面露喜悦,反倒是顿然面色苍白起来,豆大的冷汗直往外冒。

  “你觉得我会说那句:布鲁图斯,你也是吗?”

  “不好意思,我还不打算成为凯撒,要知道、吾乃巴西琉斯!”

  倒退数步回到大门处的艾萨克,在远离了“元老”们后,褪去了自己紫袍,在这件袍子下,是一套厚实的盔甲。

  那把短剑的刺击,毫无用处。

  然而作为这些“元老”们背叛赠礼的回馈,一阵脚步响起,与之一同而来的是大量铁环的碰撞声。

  皇帝的执斧蛮人们,分做两队从艾萨克的左右,冲进了“元老院”,将众多元老们团团包围。

  “你们觉得,我会不知道吗?”

  “会觉得,一位巴西琉斯就这么轻易,被你们刺杀?”

  “可笑啊、可笑!”

  人群中刺杀失败的“布鲁图斯”,看着艾萨克、看着那夹杂着白发,不似三十年年纪,而要更加苍老的艾萨克。

  在这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说出的话却是:“你不是巴西琉斯,我们也不是元老,甚至你连科穆宁的族名也不配有。”

  “你就是个小丑、演员、野种!”

  就如“布鲁图斯”所预想的那样,艾萨克在听到他的话后,面目狰狞了起来,面对着这些言语的利刃,艾萨克陷入无能狂怒。

  “你们怎能无视我的命令呢?”

  “懦夫!叛徒!饭桶!”

  “你以为你们是谁啊?!”

  “你们能活到今天,全都是我的恩赐!”

  “杀!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那些持盾执剑的“瓦兰吉”在得到命令后,展开了无情的杀戮。

  在这个过程中,这些希腊语不太熟练的“瓦兰吉”,似乎听到人群中有人在高呼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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