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都清楚,现如今圣地战事在即,萨拉丁同王国之间必有一战,我拒绝了雷纳德那边的参战邀请,因为我觉得无论是萨拉丁取胜,又或者王国取胜,对你们都没有什么意义。”
“当然,如果你们觉得参与这次战争,对自己有什么帮助的话,在座各位其实可以站出来说说。”
在盖里斯的眼中,有一些人欲言又止,但最终没有站出来。
“战争总要有一个由头,为了土地、为了财富、为了信仰……”
“但,信仰是谁的信仰?土地是谁的土地?财富是谁的财富?”
“现如今,我已经替你们带来了,那旧时被罪人所遮蔽的真相,你们中还有人想要去为罪人的信仰作战?”
“至于土地,土地从不属于某个人,那是吾父给予吾等的恩赐,我们以自食其力为荣,在外约旦,有着大片的荒地等人去开拓,我们缺少的是发掘土地财富的双手,而不是去贪图更多的土地。”
“而财富呢?用刀剑去抢夺财富?!”
“笑话!抢劫的啊,你自己也被抢劫;劫掠的啊,别人也必劫掠你;当你停止抢劫,别人必会对你施加惩罚!”
“一人建筑,一人拆毁,除劳苦外,为你们有什么好处!”
“一人祈福,一人诅咒,吾父究竟要俯听谁的呼声”
盖里斯的语调渐渐高了起来,他不希望眼前的这些学生,忘记了自己为何拿起武器。
在他的设计中,教团武士根本不是军人,而是要去以美德、以知识、以刀剑,同这世界上种种残害民众百姓之物作战。
耶路撒冷王国军,应当是要为回应百姓的呼声而拿起武器,他们只因是为了解放而存在。
至于民兵,他们一方面是前两者的预备役、是补充,但他们最大的作用在于保护自己,保护家园免于遭到各种“盗匪”的侵害,他们要保卫自己所产出的粮食,保卫自己的财富。
“我知道这世界如同一条漆黑隧道,漫长到没有尽头。我们脚下的大地,流淌着泪与血,乃一涕泣之谷。”
“因而将会有人成为战士,时刻准备战斗,同那些属气血的、同那些无形的、同那些空气中属恶灵的战斗。”
“但你们不要忘了,我们的战斗是为了缔造和平,不是为了消灭敌人、抢夺战利品。”
“披上盔甲是为了脱去盔甲,拿起武器是为了放下武器,铸犁为剑、铸镰为枪是为了有朝一日铸剑为犁、铸枪为镰!”
“若是有一日,你们战斗只是为了战斗,是为了去欺压弱者、抢夺财富,那么持剑者将成为剑的奴隶,屠龙者将化作恶龙!”
“到那时吾兄的话,就要灵验了。”
“记住:凡持剑的,必死在剑下。”
这是一次思想教育,盖里斯却表现的格外激动。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新事物没有。】许多事,盖里斯已经预见了,可他还是要竭尽全力的去避免、去拖延。
他希望,哪怕只是一时的闪耀,点亮火把照亮道路,他也希望这火把能烧的更久些,能够坚持到长夜结束,迎接那真正的太阳临世。
在此之后,盖里斯又向在场的这些人讲述起历史。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
盖里斯需要将十字军运动的来龙去脉,都一一讲解出来,让在场的这些人明白十字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而达到祛魅的目的。
有关耶路撒冷的故事,要从公元前10世纪说起,
那时候,古之以色列的国王大卫,也就是那投石索杀了巨人歌利亚的大卫。
他征服了耶布斯,将城市改名为耶路撒冷,并在此建立了王宫,建立了以耶路撒冷为首都的统一王国。
从那个时候,开始耶路撒冷在犹太人心中就有神圣的地位。
后来1世纪的时候,盖里斯的兄弟耶稣活跃了起来,为了承担世人的罪孽,救赎世人,自愿被钉上了十字架。
从那之后,基督教也将耶路撒冷视为圣地。
再后来,621年的时候,穆圣被天使接到了耶路撒冷,从那里登天,拜访了七重天,并与先知们会面,最后见到真主。
因此,耶路撒冷也被伊斯兰教视为第三圣地,排在耶路撒冷前面的是麦加和麦地那。
后续的阿拉伯大征服开始,阿拉伯人在637年,也就是整整550年前从东罗马帝国手中征服了耶路撒冷。
然而那个时候的罗马教廷,对于耶路撒冷的沦丧毫不关心。
直到1095年,东罗马皇帝阿莱克修斯一世科穆宁向天主教罗马教廷求援。
当时的教皇乌尔班二世权位不稳,他急需一件可以鼓舞西欧宗教狂热的事情,来加固自己的权位。
他回应了阿莱克修斯一世,并前往了法国的克莱蒙,在那里展开一次演讲。
教皇乌尔班二世将耶路撒冷的沦陷,描绘成前不久刚发生,将同样信仰唯一真神的穆斯林,说成亵渎神灵的异教徒,指责穆斯林屠杀基督徒、摧毁教堂。
靠着这手虚空捏牌,教皇乌尔班二世将十字架包装成了正义的一方。
然后他又说巴勒斯坦是迦南地,有着无穷富饶与美好,声称参与十字军的人将获得完全赦免,强调这是一个重获圣地、为主而战的好机会。
简单说就是,杀异教徒可以上天堂,抢异教徒的钱财不算抢,夺回圣地人人有功。
由此拉开了一次又一次灾难的序幕。
“从一开始十字军就是一次灾难。”盖里斯如此强调着,
“数万人被教皇那莫名其妙的理由鼓动,在没有后勤的情况下,徒步行军几千公里。”
“那些人,那些贵族领主,在出发东征前,丧尽天良的掠夺他们的农民。对于那些东征的骑士们而言,既然参与十字军可以洗清罪孽,那么何不再多犯下些罪孽呢!”
“在那一路的行军中,他们补给粮食的唯一方法是抢劫,十字军抢过匈牙利人、保加利亚人、抢过希腊人……”
“洛林的骑士抢遍了色雷斯,南意大利的骑士还要加上马其顿和伊庇鲁斯。而法国骑士们则对达尔马提亚下了狠手……”
“不少十字军队伍遭到还击,连圣地的边缘都未触及,就被同属于基督教世界的军队击溃乃至于全歼。”
“按照史书上的记载,十字军在欧洲的伤亡之众,乃至于血染多瑙河水,使之成为红色,顺流而下的尸体密布河面,使人见不到流水……”
“这是主的旨意?吾父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让他的战士去劫掠他的子民?!然后死在欧洲?!”
“去掉那些蛇蝎的谎言,我们需要直面历史。”
第二更,今晚应该还会有两更。
第146章 无火的战争便如缺芥末酱的香肠
耶路撒冷王国,自建立起开始,就面临着内部撕裂的问题。
征服者与原住民分属两个民族就算了,还分属两个信仰。
从语言、文字、文化、宗教、甚至是外貌,都可以明确的区分出阿拉伯人与法兰克人之间的区别。
同时法兰克人又不是什么小民族,在耶路撒冷法兰克人被指代成一切信仰天主教的西欧人,背后是有着整个西欧支撑,几千万“同族”摆在那里。
耶路撒冷王国的法兰克人,自然不可能说自己向被征服的民族进行学习融合。
而阿拉伯人也一样,穆圣教诲以及他传下来的《古兰经》加上阿拉伯语,和思想钢印似的戳在阿拉伯人的精神中。
在耶路撒冷王国外有着也同样有着两千万起步的“同族”。
两个庞大的族群,亦如巨人一般隔着地中海彼此对峙。
耶路撒冷王国这个弹丸之地,便仿佛这两个巨人,隔着一堵墙在用小拇指进行角力。
彼此看对方不爽,却又没法冲过去拼个你死我活,只能让各自的小拇指受到摧残。
融合?怎么融合。
只能是用一种新的身份认同,取代旧的身份认同罢了。
而在用新的身份认同,取代旧身份认同之前,盖里斯需要让耶路撒冷境内的两个族群达成谅解。
现如今,在这个教室中,有着法兰克人、也同样有着不少穆斯林,他们都成为了彼此战斗的兄弟。
可这只是暂时的,等日后民族情绪、宗教情绪高涨的时候,过去的一切历史都会是他们彼此厮杀的理由。
因而盖里斯需要做到一件事:还原历史的真相。
相比去扭曲历史,从而赢得片面的胜负,盖里斯需要的是让耶路撒冷王国里的两个族群,彼此谅解。
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但那些事是有原因的,今时今日便该一同作为战斗兄弟,将过往的错误用罪人或说谎者的鲜血清洗。
“诸位,历史的审判就是最后的审判,我们不能在历史面前无所作为。”
“我们必须正视历史的苦难,记住我们的真实过去,但那不是为了将仇恨延续,而是要避免已有之事再度发生,我们要跳出历史的轮回。”
“我们不能任由如教皇乌尔班二世那样的人,肆意篡改历史,然后被谎言鼓动。”
“当我们彼此因为虚假的故事,而将刀剑指向彼此的时候,便背离了正确的道路,将天国的大门再度合上。”
“今天的课上完了,希望大家能够有所触动。”
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许多人或许不能理解盖里斯的真意,但那真挚的情感却做不得假。
在阿尔哈迪镇,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谅解的种子已经播下,需要的是以两族之间共同的鲜血予以浇灌,方能建立一个全新的认同。
看着台下那些不同民族、不同信仰的不同面庞,在盖里斯看来。
有关建立起亚嫩郡的设想,现在也该确实推动了。
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着这片土地上,也该准备离开亚嫩,前往一片新的信仰荒野。
就比如说,雷纳德的老巢卡拉克堡。
卡拉克堡旁边有个卡拉克城,那里是外约旦领地的核心。
也是外约旦商路上最为耀眼的宝石,那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中世纪城市,有着数千的城镇居民。
……
雷纳德是没想到,自己这前脚刚走,后脚盖里斯就开始考虑接收遗产的事了。
现在的他还在考虑如何调兵遣将,思考怎么打赢萨拉丁。
同过去的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相比,耶路撒冷王国的军事技艺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表现。
虽然后勤组织能力,依旧是那个鸟样子吧,但反正也不打算进行上千公里的远征,故而问题不大。
现如今的耶路撒冷王国,他们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通信概念,各个领主军队之间,会保持一个较为密切的通信,从而方便各自知晓友军的位置。
圣城耶路撒冷,收到雷纳德出兵的信息后,就以每两日一份信的频率,同雷纳德进行沟通。
由于彼此间距离并不算特别远,基本上收到信的时候,不会延迟两日。
“等等,一开始不是说耶路撒冷集结吗?前两天改成了去阿卡?怎么又成要去的黎波里了?还要求我10日内抵达?这、这不是开玩笑嘛!”
在行军途中,接到最新信件的雷纳德有些忍不了,是真想现在就冲到居伊面前,把那群虫豸给挨个骂一顿。
那帮废物、虫豸、垃圾到底懂不懂打仗啊!
一开始的时候,说集结地点是圣城耶路撒冷,等雷纳德出兵三天之后,就把集结地点改成了阿卡。当然,阿卡是好地方,和耶路撒冷那个居于内陆的圣城相比,阿卡作为耶路撒冷最大的港口,才是王国的经济中心。
如果真要类比的话,阿卡或许近似于上海吧。
都是大港口,都是经济中心,物价都高的离谱,都是外国人最喜欢待的城市……
在雷纳德看来,从军事角度来说,以一个大港口作为集结地,其实是颇为不错的选择。
毕竟,可以通过港口高效购买国外的粮食,来维持军队的给养。
也适合将乘船来到耶路撒冷的朝圣者组织起来,编排成志愿军。
而且,从阿卡抵达大马士革,只需要走150公里路,相对于从耶路撒冷发兵要更近。
再加上有传闻说萨拉丁的小股部队靠近了阿卡,为了避免王国的经济中心被威胁,改变集结地确实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