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见状，说道：
“几十年前，伊比利亚发生了名为大静谧的灾害。这座城的现状就是灾害的结果——等等。这里还有居民？怎么会这样？”
他看到了那些在街道上走走停停的人。
他们衣着破旧，但勉强还算体面。
他们神情呆滞，动作僵硬如雕塑，露在衣服外面的双手和脸庞，透着不健康的蜡黄之色。
他们活着，但他们只是活着。
蓝毒和白面鸮慢了一拍，也知道了秦枫为何会惊讶。
刚才剑鱼说了，这里的土壤死了。也就是说，这里种不出粮食。
诚然，种地不行还能靠海吃海，但在深海围城的情况下，你下海究竟是谁吃谁？
普通的渔夫，无论是想捕获还是杀死恐鱼都是不可能的。
它们虽然是低级海怪，但这只是因为分化程度与功能性单一。
在进化这一块它们并没有掉队，肌肉细胞的分化与中高级海怪一致，只是量少且结构简单而已。
既然无论海里还是地上都没东西吃……这些人是怎么在这座城里活下来的？
有国家的支援吗？
如果有国家的支援，他们在进城的路上怎么一个公务员都没看到？
这死寂的街道，也不像是有“活人”的样子。
没有派人过来支援，也没有把这里的公民带走。
伊比利亚，竟是放生了自己的公民。
这是卡西米尔之外，秦枫见到的第二个抛弃了外缘公民的国家。
卡西米尔裁撤乡村管理方面的人手，还能推说是政府与资本之间的博弈，那伊比利亚呢？
他们是单纯的力不能及。
大静谧摧毁了沿海一带的所有城市，往里的内陆城市也不是无损。
在没有对外求援，甚至开始闭锁国家的情况下，伊比利亚自然是没有心力顾及这些远离中心的地方。
“……这就是骄傲的伊比利亚么。真是让人没眼看啊。”
秦枫轻轻呼出一口气。
伊比利亚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与他无关。
他只知道，这里的执政者放弃了这部分公民，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明明伊比利亚可以向拉特兰求援，那些萨科塔也不会吝于向信奉同一宗教的人伸出援手，但执政者一声不吭。
这种事，站在普通人的立场上，秦枫很难认同。
执政者或许保住了对他们而言更重要的东西，但这座城里仅剩的数百人、周边所有城市里的数万人，可是正在失去他们的生命。
更不用说，大静谧可是几十年前的灾害。
这些年来，到底有多少人因为执政者的放生而死？
如果不是还未深入调查，不便做出断言，秦枫差点就要决定给伊比利亚的上层换换血了。
但说不定另有隐情呢。
如果秦枫主动要求支援物资，他们接受并处理好后续事务，那也还能接受。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可倘若他们拒绝，同时还不能给秦枫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完美结论被推导出来可不是放着好看的。
蓝毒咬着嘴唇，喃喃道：“这么多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秦枫指了指路边的楼房：“我在里面发现了海货。手无寸铁、营养不良的人要如何下海捕捞？”
歌蕾蒂娅回答了这个问题：
“在主教的帮助下，他们和深海结下了契约。每隔一百次潮汐，在所有幸存者之中挑出一人入海，换来铺满海岸的食物。”
“这……”
蓝毒和白面鸮一时无言，蒂蒂和鲨鲨也绷紧了表情。
这是用一个人的离去，换取其他人的活路。
无论那人是被吃了还是被转化成怪物了，都与死无异。
这固然残酷，但对活在这里的人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虽然一定有别的目的，但这也算是干了件好事吧。秦枫先生，我们要留他一命吗？”
“没必要，幽灵鲨。待会儿下手的时候，给他个痛快就是了。”
说完，秦枫看了一眼位于城市边缘的废弃教堂。
“我找到他了。以你们的感官灵敏度，那个人形的怪物应该也发现我们了。”
“我们直接下去吧。”
众人点头，秦枫抬手。
六人的身影向内塌陷，消失在行尸走肉徘徊的街道上。
……
“那个孽物回来了？”
“不只是她，还有两个同胞——味道淡了。”
首言者说完，低下抬起的头，用疑似眼部的器官看向溶洞的正中央。
在那片空旷的地方，轻微的气流吹拂，六道身影从无到有。
潮湿腥咸的深海味道，令溶洞里的气压沉重了几分。
“直接到了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首言者的疑问，没能得到回答。
溶洞里的氛围紧张到了极点。
教士们乱糟糟地抽出武器。
他们是学术派，与精神异化更深、主要负责战斗的另一派不同。
他们并非没有战斗经验，但他们的肉体在开始进化之前，远不如另一派的教众结实。
面对能一刀一个乱杀他们的深海猎人，要说不慌是不可能的。
只有主教，握着手中的拉特兰教杖，从容地往前“滑”了几步。
他的姿势很怪，像是软了腿，或者缺了关节。
他的肉体已经异化了。
“歌蕾蒂娅，你这孽物……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忍不住来杀我，没想到你竟然引来了秦枫。”
他的眼睛发出绿光，毫不掩饰怒火与恶意，
“投靠他，你们就赢了？不！我们都会灭亡。你也是怪物，你也会死！”
歌蕾蒂娅轻蔑地抬起下巴，睥睨主教。
主教那还能看出轮廓的五官扭曲了。
他露出了讥讽的笑容，用令人作呕的做作语气说道：
“亲爱的孽物，你忘了吗？我们可是‘同胞’啊。”
第591章 在疯狂中退化掉大脑
同胞。
这主教什么意思？
斯卡蒂皱起眉头，幽灵鲨露出笑颜。
鲨鲨笑得狰狞：
“我们都是阿戈尔，但这又怎么了？你们不是放弃做人了吗，现在怎么又舍不得这身份了？”
主教转动眼珠看向幽灵鲨。
“哦……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唯一一个成功的实验品。你这样子，那家伙是怎么搞砸的？”
“那个死人成功了，但没完全成功。秦枫把我治好了。”
于是，昆图斯主教又将眼珠转向秦枫。
“……受忌讳的弑神者。没想到你竟然连陆生牲畜的原罪都能抹除。这是神灵都无法干涉的自然法则，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莫非你洞悉了生命的本质，你破解了这个世界的秘密？如果我们不是敌人，会有大批同胞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成为你的学徒。”
秦枫瞥了一眼昆图斯那隐藏在长袍之下的半身。
泽亚的扫描不是一件袍子能遮蔽的。
他摇了摇头：
“脑子不正常的学生，就算是我也教不会。你把海嗣的进化当成什么了？你怎么会认为，那会是个体的升华？”
“这是事实。完成了升华的使者，就在这里。明明已经看到了实物，你还说出这种话……这不奇怪，你不是全才，不懂生物学也情有可原。”
秦枫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怜悯。
“我只是不懂狂信徒。你们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在看到海嗣的第一时间，秦枫就已经完成了对它的扫描。
进化与退化，并不是主教所想的那种方便东西。
所谓的生命迭代，是以种群为单位的现象。
个体的进化，只是迭代的一个小节罢了，怎么可能一步到位？更不用说什么无限进化了。
如果存在这样的个体，繁殖的意义何在？
很遗憾，昆图斯听不懂秦枫的话。
这固然与秦枫没打算和他讨论有关，但他的狂热也让他容不下不同的意见。
事到如今，只有惨痛的事实能让他醒悟。
昆图斯看向歌蕾蒂娅，发出了似是漏气一般的笑声。
“你已经开始化生了，孽物。这是你们的命运，是你们的归宿。与我们厮杀不止的你们，最后竟然会变成使者，阿戈尔可真是有趣。技术官玩弄人命的本事，远非我们能及。”
歌蕾蒂娅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