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没户口……是逃荒的盲流——”
指着娃噜哥贾老二厉声答道。
“是什么阶级出身——”
“调,查过是贫农……但是这个人老婆的父亲有历史问题!”
听罢贾老二的话,大队革委会的人抹搭贾老二一眼,大概是嫌乎贾老二把事情扯得太离谱。接着大队革委会的人冲着娃噜哥说,
“现在我们在对‘阶级敌人’进行专政,而你身为贫下中农冲击会场,破坏无产阶级专政,你的阶级立场哪里去了!一会把他带回大队去——”
大队革委会的人冲着身边的民兵发令。民兵应了一声,大队革委会的人转身冲群众喊了一嗓,
“批斗会!继续——”
大队革委会的人喊声一落,富二嫂又不失时机地跳出,领大家喊了一顿口号。接下来无论是怎样拳脚相加,老大依然未低头,更未像爸爸和娃噜哥那样跪下。
如此这般,折腾足有二十几分钟,后来估计大队革委会的人,大概考虑到这么多革命群众等着开会,不能再闹下去,于是示意贾老二等人住手。待贾老二等人松开手时,老大仍然挺着胸昂着头立着。接着大队革委会的人宣布批斗大会正式开始……
批斗会上,类似富二嫂之类的积极分子均发了言,对老大错误的行为进行了严肃批判。批斗会一直折腾到半夜方散。由于老大什么帐都不认,故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同时也把批斗会搅得一塌糊涂。大队革委会的人为了明天的抓革命促生产,不得不悻悻收场。最后处理决定是,其父可回去继续参加生产劳动,而将老大和娃噜哥却被带走继续审查……
当天夜里,老大和娃噜哥被关进大队专门关押黑五类的小屋。小屋外面漆黑,时而有民兵来回走动的声音。黑暗中老大坐在娃噜哥身边,将自己肿胀的手放到娃噜哥手上。
“弟弟,为了我们,你受苦了……”
娃噜哥哽咽着说。老大没吭声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手,然后将身体向娃噜哥身边凑了一下。接着,两人就默默望着窗外,守侯漫长的黑夜而不语,后来他听到娃噜哥抽泣的声音……
娃噜嫂只知道娃噜哥匆匆出去,却不知他去干啥;因为娃噜哥清楚,如果老大被抓走的消息一旦让娃噜嫂得知,她一准会晕死,所以娃噜哥不可能说啥。
天黑尽了娃噜哥未归,又等了多半个时辰,娃噜哥依旧没踪影,娃噜嫂心里开始着急了……最后她不得不抱起Z诙咴谄岷诘纳铰飞希奖ぷ永锶パ罢易约赫煞颉?
跌跌撞撞的娃噜嫂最终走进了堡子,她想先到老大家去打听娃噜哥的下落。当娃噜嫂走到小队部,她从后窗户看见里面灯火如昼,还有嘈嘈嚷嚷声音传出,娃噜嫂知道那里一定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于是她抱孩子急走两步来到队部院子。恰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大和娃噜哥被端着枪的民兵从队部里押出。凭借气灯耀眼的灯光(烧煤油的一种打气的灯很亮),娃噜嫂一眼就瞧见,被五花大绑的老大和自己丈夫,眼前顿时一黑,瘫倒在院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当娃噜嫂醒过来时,她听到一个男人沉闷吆喝牲口的声音。这时娃噜嫂才知道自己是躺在牛车里。听那浑厚的声音,娃噜嫂知道赶车的男人是关队长。一切明白后,娃噜嫂赶忙从牛车上爬起。
“你醒了,孩子我抱着哪!”
鼻音浓重的关爷对娃噜嫂说。接着关爷回过头冲已坐起的娃噜嫂又说道,
“你放心吧!他俩不会有啥事。明天上午我就去大队。”
……
歪歪斜斜的牛车,终于爬到山下小草屋。关爷将车停靠在东山墙旁边,然后将娃噜嫂从车上半抱半扶下来,又扶娃噜嫂进屋。当娃噜嫂坐到炕上时,关爷又说了一遍他俩没事的话后,磨身离开了小草屋。
夜色如漆,山野幽静。牛车铁轮扎着山路发出的声音,显得异常之大。关爷倒背着手,牵着牛鼻揪孤然走在黄牛的前面。没走出几步,关爷便回过头朝小草屋依依望了一眼。望罢,关爷立刻感觉到有一丝温情从自己心间流过。
关爷如此动情,是因为他在回味刚才搀扶娃噜媳时,自己的手在她腋下触到那软呼呼的东西;以至松开手时,又无意间碰到她那葫芦般翘起的屁股时的滋味。如此一来,关爷的心难免訇然抖动一下。心说,“咳——多好的女人!”一想起柔弱而又忧郁的娃噜媳那小摸样,和她那呢喃的语声,男人要积几辈子德才能拥有这样女人的感慨,在关爷心头翻腾。
不能否认开始时,自己完全是听命于老大这个臭小子,去帮帮他们;可现在自己又不得不承认,娃噜媳早已占满了自己心里的位子。但是最令人困惑的是,老大早已疯狂坠入娃噜媳的爱河,那么娃噜媳是否有勇气踏过娃噜,而投进老大怀抱呢?自己和老大去争吗?不可否认的事实,自己打心眼里喜欢老大。老大这样继续下去的后果?对此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姓关的!你站住——”
就在关爷冥思苦想之际,一个女人声音突然在黑夜里响起。这从天而降的声音,直惊得关爷一激灵。当关爷稳住神后,立刻辨出是富二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几乎和关爷停住脚步的同时,他在心下想,“黑灯瞎火她怎么在这?”
“你这个臊X老爷们,啊!你咋没把她抱进去睡一觉。她老爷们进去啦!多好的机会,呸——看你们近乎得还搂上啦,不嫌呼坷碜——”
妒火中烧的富二嫂,追上关爷指着关爷的鼻子连珠炮似的叫骂。
“你……你他妈跟踪我——”
关爷愤怒了。
“那个养汉老婆,气死在院子里活该,别人都看热闹就你献殷勤……不听听群众都在说你啥……”
“爱他妈的说啥就说啥——”
关爷的声音近似于吼,遂一把将凑上来的富二嫂推开。凭心而论,关爷能如此对待昔日的情人,是有他理由的。以他看来,这个女人现在是疯了;首先她玩了我关某一把,又一脚将我关某踢开。最后又死皮赖脸找我,男人是你的工具不成!然后又以借种(老大对关爷讲的)为名,勾搭比你小十几岁的老大。接下来,你又和贾老二勾搭连环,酿成娃噜媳母亲的离去 ,扒娃噜家房子,以至于老大被批斗等等。这桩桩件件哪个你脱得了干系。关爷在心里骂道……
这个女人为下面那点事果真疯了?最终关爷在这女人接触男人时,下身水流成河似乎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关爷真想把这些心里话,直接吐到富二嫂脸上,可他不屑于这样做……
黑夜里,富二嫂感觉到身边男人急促的呼吸,使得她下身顿时酥痒了,接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欲火在纠缠她,因此她便不管不顾,又凑到关爷跟前微微颤动着嗓音,绵绵说,
“加禄(关爷名),刚才我说的都是气话,说心里话我看不下去你和别的女人近乎……”
说着富二嫂竟忘情地扑到关爷怀里,将头埋在关爷的胸里抽泣。对于这个女人,关爷早已失去了信心,此刻关爷很想把她一脚踢开,可当他感觉到怀里女人的气息时,心立刻软了一节,最后关爷不得不将女人慢慢从自己怀里摘开,然后十分绝情地掷下一句话,跳上牛车走了,
“我们都是有脸有皮的人!今后个走个的路——”
“加禄——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现在我家的男人废了什么都不能做啦……”
……
次日,大队革委会对老大和娃噜哥进行了单独审讯,如果说是审讯,莫不如说是刑罚。刑间,审讯人一定要老大说出和娃噜哥,更主要的是与娃噜嫂的关系如,有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在一起时都做了些啥……对此老大自是咬紧牙关,皮肉之苦再所难免。审讯后,又对老大进行必要的思想教育,什么你是地主、黑五类子弟;在旧社会你们是有钱人,到新社会就是人民的罪人;敢打贫下中农那就是想翻天,要反把倒算,是想推翻无产阶级政权;今后一定要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接受劳动改造,不许乱说乱动等等诸如此类的屁话。
最后老大胸前挂一写有“黑五类子弟破坏生产罪该万死”打着红叉的大牌子,被推到永陵街头示众。在众目睽睽之下老大足足站了三个多小时,供来往的革命群众欣赏。据说这叫搞垮搞臭!至于搞垮他估计是搞不垮,对于搞臭他深信不疑,因为从一些姑娘们高度蔑视的眼神中老大领略到了。一道道蔑视的目光好似烙铁,烙在脸颊上,那个地方的皮肉最薄,自尊细胞聚集最多啊!
直至下午四点多钟,关爷赶到才将陷入困窘的老大领走。在见到关爷的那一刻,老大抑制不住的泪水哗地流出了……
一个足以令娃噜哥丧胆的决定是大队革委会做出的。决定的内容大体是,“逃荒的来到我大队落脚,处于阶级感情原则上不予赶走,但陈庆元(娃噜哥)阶级立场不坚定,与黑五类家庭有过深度的接触,为避免出现政治问题,因此限期离开永陵大队所管区域……”
听到这个决定,娃噜哥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面临着毁灭,将又一次走向死亡;故而娃噜哥不得不跪在大队部门外,以求大队革委会开恩。最后关爷赶到,见状后一头钻进大队部,老半天才出来。出来后关爷拉起娃噜哥说,没事啦!
事后很长一段时间,老大和娃噜哥才弄明白,原来关爷和大队革委会副主任,是同一年当兵的战友。那天是关爷用党性,替娃噜哥全家做的担保,方免遭赶走之厄运。
当天,关爷要留在大队开会,傍晚时老大和娃噜哥一起回家。一路上,老大和娃噜哥两人心情均显得十分沉重,大概是都在思考一个命运的问题吧!故缄默着。当行至岔路口时,娃噜哥望着西面被如血晚霞笼罩着的堡子,对老大说,
“等黑了再回家,上去吃饭吧。”
娃噜哥话中的含义他明白,因此老大没有吭声,只是孩子般随娃噜哥向山下走。当两个男人站在娃噜嫂面前时,娃噜嫂一句话未说一屁股坐到炕沿上,泪水扑扑簌簌落下。看着娃噜嫂伤心的样子,禁不住老大的鼻子也酸了,泪水也倏地滚落下来。哭了一会,娃噜嫂擦干泪转身去烧火。
娃噜嫂见到老大脸和手流血的伤口,她心里明白自己的泪为谁流得更多。这些日子,老大对自己的那份炽热情感,以至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然而,更令娃噜嫂感到迷茫的是,自己不得不承认,心早已被他攫获。每次相见,自己那难以平静的心,和脸上的温热,所产生出的幸福感,是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在自己身上浸润。若几天见不到老大,心乱成啥样,只有自己才知道;那时会有无尽的痛苦,无情折磨自己那颗柔弱的心,使一切都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