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噜嫂 第63节

“由于我的参与,不会影响我党的纯洁吧?”

“怎么会!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周恩来副主席等一批无产阶级革命家,家庭成分都很高!”

“那是过去,此时非彼时!”

……

打那以后,张指导员自觉自己与老大谈话的序幕已被拉开所以她就时不时地,有意无意地接近老大,欲帮其“进步”。

在那段时间里,张指导员每逢一到工地,便一头扎进二排不走,不是捞起锤子打眼,就是抄起杠子抬石头。总之老大在哪里她就深入到哪里。时间一久,排里的战士均纳闷,眼前这个平时很少干活的女人,这是怎么啦?对于她的刻意表现,老大简直是腻味透了!老大暗自盘算着,任凭你咋折腾,我就报之以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装傻充楞便是。在老大心软下来时,除了耻笑她错误地估计形势以外,还真觉得这个女人也挺“可爱”的,至少有一股子如同老农民朴实过头,看不出眉眼高低的那股执着劲,不易呀!

在此期间,张指导员或背后或当面又找过老大几次。在盛情难却的情况下,为了避免她的纠缠,老大竟鬼使神差般草草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甩给了她。出乎意料的是,不久营党委竟批准老大为党外积极分子。积极分子批了,老大原以为事情就此可以消停消停,可事情恰恰相反,唉哟!对方非但没有鸣金收兵之意,反而愈演愈烈,且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原因再简单不过,做为党的积极分子,张指导员完全可以以公开的身份,或明或暗找老大,如履平地,一马平川。对此老大不免暗暗叫苦啊。

记得一次,就老大和张指导员在办公室,张指导员还用脚在桌子下踢自己,在有意向自己传递某种信息。一旦遇到此情况,老大唯一的办法就是像没事人似的,很巧妙地避开。还有一天晚上,张指导员约老大到东面小河边谈心。谈心时,她还主动坐到老大身边。那一刻,仿佛老大被包裹在荆棘之中似的难受。当张指导员谈得亢奋时,尚将她那枯藤一般粗大的手,还放到老大腿上一次……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老大着实为自己对此估计不足而懊悔,断然未料到会是这般结果。开始,老大以为组织上找自己谈话,未必是啥坏事,便有一搭没一搭应付着。老大压根就不敢相信,有哪个黑五类子弟能获此殊荣。

事至如此,老大方觉事情还真棘手,于是不得不跟躲避伤寒病人似的,终日设法回避张指导员。更令老大不解的是,他原以为男女之间的事情,如若一方表示出冷淡,另一方就该知趣地蔫退才对。在老大看来,她定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优势”,或者说她从内心就把老大贬得太低。她一定以为,“一个黑五类子弟能找到我,算你烧高香了!将来不仅可以改变你的命运,甚至包括你的后代……”说不定她还在鼓励自己,加把劲呢!

曾几次老大下决心想告诉她,“不要打我的主意,我讨厌你!”或者采取一个极端的办法来伤害她一下,实在不行就臭骂她一顿。可所有的设想,真到了附诸实施,老大均觉不妥,因为,他们之间这层窗户纸,尚未捅破。人家也没把你咋的呀,不过是想帮助你“进步”嘛!何必神经兮兮的。另外,老大毕生有个信条,凡面对女人、老人、孩子遇事总得让着点。好歹她也是个女人!绝不同于那些说打就捞的臭小子们。若臭小子找你麻烦,你完全可上去夸嚓给他一个耳光,然后再请他再喝顿酒,今后便是哥们了!假如你把女人得罪了,那就难办喽!“唯女人,小人难养也!”何况她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坏事都往一块凑,真是倒霉透顶!正置老大焦头烂额之际,也不知李文书的哪根神经也搭错了整日对老大没好气,见面竟说些气人的话堵哝他。一次老大从营部回来恰好碰见她,二话没说她就摸搭老大一眼,然后磨身就走。见此状,老大喊住了她问道,

“咋的,伟大的文书同志,难道我就那么令你讨厌嘛?”

“现在谁能比得了你,党支部的大红人!还能搭咕我们这些小‘萨拉密’。”

“咳……你这个人那,我说你啥好哪!简直是四六不懂。”

“我们都不懂,就你懂。你多聪明,靠上营里的大红人,将来入党、提干前途无量啊……”

那一阵子,李文书一见到老大,不是噜噜着脸就是用话掂欣他,简直是猪八戒照镜子呀!耍归耍闹归闹,好歹饭票没给停掉。看李文书那劲头,指不定是哪天的事。面对眼前的一切,老大甚觉自己已是四面楚歌,方寸大乱呐!气恼时,老大以为自己目前的现状都是被这帮臭女人搅和的。老大心说,女人多了定没好事!

一天晚上,朴恒哲从连部跑回来,一进门就冲老大嚷嚷,

“老大,老大!报告首长阿庆嫂和沙老太婆打起来了!不知为什么张指导员和李文书两人吵了起来,吵得可凶了!她骂她缺德,她骂她缺德,现在刘连长正在劝架。后来就听见张指导员在屋里哇哇大嚎;而李文书把门一摔走人了。走到外面李文书嘴里还骂了一句‘破鞋’……”

李文书骂张指导员破鞋也绝非空穴来风,对此老大隐隐约约早有耳闻。传说张指导员和罗营长过从甚密。罗营长四十多岁操河北口音,是文革以后上来的干部。该人实属粗俗跋扈之人。罗身材高而直,脸部和头部略有瑕疵:其一脸上有几个浅白麻子;其二一只耳朵不知为何少了半拉。战士们背地里皆称他小耳朵。只要某战士将手放至耳朵上,大家一准知道是罗营长来了。这个造反派出身的罗营长做事主观武断,在水库是一手遮天。可椐有人讲,他最听张指导员的话,至于什么原因,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

秋日里的一天,张指导员又约了老大,想和他再谈谈。这个女人,有着老农民耪地一般的耐力啊! 然而这次老大欣然答应了,答应之快之果断,令张指导员都有些吃惊。对此老大在心里早有小九九。老大想,最后听听张指导员究竟还想说啥,适时自己也要摊摊牌,一切该结束了!这是经过老大冥思苦想后所做出的决定。

吃过晚饭天一煞黑,老大便和张指导员出了堡子,朝后山走去。那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星光也十分黯淡。一边走老大一边想,在这如此夜色掩盖下,说起话可能方便些。跳过小河后,老大感到张指导员已由着性子来,在一点点向自己靠近,近得她的肩几乎已碰到自己。这时,老大顺手拽了一把头上的树枝,向道边移了移。然而这一切,并不能阻止她对老大的“侵犯”。

忽然一股微风漾过,女人特有的腥臊气味钻进老大的鼻子。由于她的靠近,使得腥臊味愈发浓烈,直熏得老大脑瓜仁子发木。于是老大在心想,这个女人定是来了例假了,否则不会这样?又走了一会,老大实在耐不住性子,因为身边的女人早已把脚下的速度控制在情侣散步的水平上。看她那样子,即便是走到天明也有足够的信心。因此老大不得不对张指导员说,

“你找我还有事吗?”

“没啥大事,就想了解一下最近你的思想动态,希望你能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要改造好自己的主观世界……”

听过张指导员这番屁话,差点没把老大气岔气了,所以老大便狠狠地说,

“我的世界观是很难改造好的!已不可救药!”

“不会的,只要你加强学习,多到群众中走走。”

此话老大记得好像是那位领袖说过的,便讥诮地说,

“那是你们的事。”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山坡的一棵大树下,张指导员说,

“在这坐一会吧!”

说罢张指导员就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准备要坐下;忽然她又好像想什么似的,一弓腰从裤兜里抻出一个白亮的东西。老大仔细一瞧,是块塑料布。塑料布被她展开平铺在地,自己率先坐到一侧,然后伸出手说,

“来吧!坐这歇一会吧,来呀!快点……”

听得出她的话音在抖,气也有点发短。自己根本就不可能与她同席而坐,走一走已经就够过分啦!老大是这样认为的。因此老大立在原地没动,心里在盘算着,到该一走了之的时候啦。恰在这时,她突然起身抓住老大的手,激动地说,

“肇排长!你听我说,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想啥吗?”

“你!放开我的手……”

老大有些恼怒。接着她嘶哑着嗓子飞快地说,

“其实我觉得咱俩挺合适的。我虽然长象不如你,但我出身好哇!我一定能让你入上党,入党后你的现状马上就会改变的,做一个真正的人。再有,营里连里我都说完了,准备提你当副连长……我想要你……”

说到这,张指导员带着哭腔向老大扑来。此刻老大无法遏止自己的愤怒,大脑一热,便轮圆了胳膊啪地一记耳光抽在女人脸上,同时吼道,

“臭马子!今后你不要再找我——”

吼罢老大一抽身,便消失在黑蒙蒙的夜色中……

回到住的地方,屋里早已经息灯。老大摸着黑一骨碌爬上炕,便望着浓黑不见的房巴发愣。在老大看来,今天自己简直是蒙受一次奇耻大辱。这个卑鄙的女人,仰仗自己出身好就可以肆意妄为,出身不好就得低三下四委曲求全吗?入党这看似光明磊落的事情,也可以做为一种交易吗?

此刻老大气得简直是无赖嚎疯。假如不是夜晚或不在炕上,老大一定会翻几个跟头,方解心头之愤恨。正在老大心烦意乱之际,南炕的“每天一歌”如期而至。那边所弄出的声响,绝不同往日,让人听起来忒他妈刺耳。气急败坏的老大,曾几度将被头拉起欲蒙住自己的脑袋,可终究无济于事。那一刻老大真想一步蹦到南炕上,将那两个人薅起,对他们吼,

“你们!还能让人想点事不——”

……

从那天晚上开始,老大就不再原谅自己的失误。甚觉认为压根就不该与她藕断丝连,自己早该估计到事情横竖都是此结局,还磨叽什么,入什么党?可纠其内心深处潜隐的东西,老大不可否认,自己的确想通过入党,改变其现状。甚至还感到,在这漫漫黑夜之中,似乎有一线光明在眼前闪耀。

事后老大方觉自己是何等的幼稚,比驴子还愚百倍。没有想想在那个年代,有几个出身不好的人能如此这般?此刻老大忽然觉得自己,就如同憋在暗处的蝼蚁一般,一旦遇到缝隙就想爬出地面。想到这,老大不仅感到心里发冷,同时隐约预感日后的命运难卜!凭心而论,老大实在是不愿意离开水库工地,因为这毕竟比生产队枯燥的劳动多出几分激情啊!

连队搬家啦,搬到水库上面的堡子(就是将来蓄水的地方)。上面堡子的大部分社员均已迁走,倒出一些房子,所以营里所辖的三个连都集中起来统一开伙。

离开原来的房东,老大以为不失是件好事;一则,晚上不再担心出现那勾魂掠魄的声响,令人不堪忍受;二则,老大也替张寰宇暗喜。可最终老大吃不准,张寰宇对此做何反映,是解脱哪,还是沮丧!

搬到上面后,老大为自己择一小屋和朴恒哲同住。朴恒哲自是通信员,勤务员,警卫员等数职为一身。

一天晚饭前,李文书掖下夹着一捆报纸,踏着朝鲜民歌《道拉吉》曲调蹦蹦达达来到老大宿舍。那时老大正迭起双脚躺在行李上发呆,故未起身。李文书跳进屋后,见老大未搭咕自己,便故意将报纸重重扔到炕上,然后用小拳头捶了老大腿一下说,

“喂——我进来啦……老大同志,把你的狗窝好好糊一糊,别一天勒勒哒哒的。另外晚饭后我找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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