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唐 第26节

  “今下我与伯松或许能管,但除我之外,还有谁能管?”

  说著,张虞似乎猜到郝昭的念头,笑道:“伯道如欲管胡人,我也能分五十落与你!”

  “我怕管不了!”郝昭讪讪说道。

  张虞看穿郝昭的想法,笑道:“伯道随我冲锋有功,不能不赏。今即不想管,我便赏你四落人家为你奴仆。然若受五落胡人为奴,从此之后伯道则为我参合坞之人,需服坞中条例。”

  “多谢兄长赏赐!”

  郝昭哪会想那么多,今听到能领奴仆,自是开心不已,当即答应加入参合坞。并幻想未来的美好生活,过不了多久能将家人接过来一起享福。

  “去领奴仆吧!”

  张虞打发郝昭离去,说道。

  待郝昭走后,张虞瞧见披头散发的胡人在不远处等著,便让人将他请了过来。

  “在下步禄狐突利,拜谢贵人相救之恩!”步禄狐突利拱手道。

  “你会说华语?”张虞用鲜卑语沟通道。

  “仆为部落经商,返道中不幸被叱干普达所掠。今若非贵人施手相救,某怕将终为奴仆。”步禄狐突利说道。

  张虞打量步禄狐突利身形,又念及之前武力矫健,心生爱才之心,说道:“我虽救了你一命,但你也救了我一命。今你经商受挫,回部落必会受责罚。不如留下为我效力,我将礼遇于你,封你为我管理五十落!”

  步禄狐突利迟疑少许,说道:“我家人在部落中,当下为贵人效力,恐将难见家人!”

  张虞非常豪爽,说道:“你若为此而担心,可将家人接到于此。若你欲归部落,我也不阻拦!”

  见状,步禄狐突利不再犹豫,大礼说道:“贵人先救我于囚笼,今又赏我才干,授我官职,突利不敢不为贵人效力!”

  “好!”

  张虞搀扶起步禄狐突利,笑道:“今夜以来,我最喜两件事,一件灭了叱干部,第二件便是你为我效力。”

  “多谢贵人夸奖!”步禄狐突利受宠若惊道。

  一番寒暄之后,步禄狐突利奉命前去受领五十落胡民。

  什翼、步禄狐突利、郝昭受领胡民的操作,引起了张冀的注意。

  张冀骑马来至中央大营,见到坐在草垛上休息的张虞,问道:“济安让两降胡受领胡人,以及赏奴予郝伯道,不知其中怎么回事?”

  张虞起身请张冀坐下,反问道:“我张氏擒俘胡人颇多,父亲本欲如何处置?”

  张冀思索片刻,说道:“胡人众多留于坞中,恐为潜在之患。故我本欲卖胡人于晋阳,并分些许胡人为有功士卒奴仆。”

  张虞摇了摇头,说道:“父亲如此所为,虽能壮参合坞实力,但却难大壮之!”

  “于坞而言,于州郡而言,于国而言,无不是以人优先。我张氏破叱干部得其民众,当收可用之胡,虏不可用之民,滋加坞民之力,以为我张氏之用。”

  在淳朴的古代社会,民族矛盾虽有苗头,但并未上升到后世那般。今如果想瓦解民族矛盾,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矛盾,将民族矛盾变为阶级矛盾,毕竟人总会为自己的利益而说话。

  见张冀沉思不语,张虞说道:“胡人以贵人、大人为长,有主仆之俗。我张氏欲治胡人,需双管齐下。”

  “其一,赐胡人为有功将士奴仆,并立赏夺之律;其二,由我张氏主近亲属分领胡部,选勇武厚实者为亲信,赐汉姓,授胡奴,分治胡人。”

  “二者并行,不仅能乐坞民,更能壮我张氏之力。至于恶胡,则可卖于大族为奴,以削胡人之力。”

  自周朝之后,中原王朝虽依旧存在奴隶,但已非奴隶制社会。相反生活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一直是奴隶制社会。欲解决游牧问题,不能用汉人的思维去套,而是需要因游牧民族习俗而治。

  当然,区区数百落,谈不上使用多么复杂的治理。但却是张虞尝试如何吸收胡人武装,壮大参合坞的尝试措施。

  张冀抹著杂乱的髯胡,若有所思说道:“济安所言,是为深谙胡俗之语。今济安既有壮我张氏之念,可先按济安布置行事。”

  若说别人这么说,张冀怕不愿尝试。但今却是儿子的规划,张冀还是愿让张虞尝试。

  “请父亲放心,儿当会竭力治理胡人,断不会让胡人生乱!”张虞说道。

  《唐书列传七》:“乌苏什翼,本名阿勒速。初附叱干普达,普达与太祖交恶,伏太祖于归道,什翼受命猎太祖,箭羽中太祖颊。太祖杀普达,什翼与众遂散。后太祖破叱干部,什翼与弟乌苏宾降。”

  “太祖问:雁门道之战,险中我者为君谁?”什翼曰:“我也,若君不弃,免我一死,愿为奴仆,死命报之。”太祖嘉其胆略,遂改其名,赦而用之,任五十户长。”

第30章 交易

  叱干部本有五百多落,生口三千多人。经张氏搜捕部落内外,斩首百余级,俘胡两千三百多人。

  经过张虞与张冀商讨,依照张虞的建议,将千余名胡人编为一百五十落,其中张虞直领一百落胡人,张扬分领五十落胡人。

  余者所俘胡人,张冀根据往昔坞民所付出的贡献,将生性温和的胡人尽数赐予坞中三百多户为奴隶。

  一番操作下来,约半数胡人成为张氏直属部民,另半数被发配为坞中奴仆。如若生性凶者,将会被贩卖于并州豪强,以免多生事端。

  在叱干部的营地休整一日,当天张冀带著士卒押解胡人回坞。

  为了好生安置一百五十落胡人,张虞与郦嵩先行一步,提前回到参合坞,以便挑选适合安置胡人的地方。

  参合坞于参合口险要修筑,南临湖池,北临山岭,其中有参水流经,属于雁门道上的必经之地。

  如果将胡人安置于参合坞周围,需寻找一处水土肥沃,以达到既要能保卫参合坞,又便于张氏控制一百五十落的胡人。

  在如此需求下,张虞率几人顺参水而行,在距离参合坞的五、六里地时,张虞见当地水土肥沃,属于是山地草场,在参水河岸还能耕作,便选此处以来安置什翼部。

  之后以什翼部为中心,张虞朝左右寻找牧场去,分别在左右三四里地外以用来安置另外两部落。

  安置的地方找到了,张虞令人通知张冀,将三部迁徙而来。

  因三部属于拆分至叱干部,为了避免部民互相勾结作乱,张冀特将所有叱干普达的亲眷全部扣下。

  两日后,什翼与步禄狐突利二部遵从张虞的命令,将二部迁至坞北放牧。

  另一部因张杨选人问题,磨蹭了许久,最终张杨选侯莫尔烈为五十户长,代他治理管辖直属部民。

  侯莫尔烈,属于胡人中的另类,不擅骑射,反而对算学、语言有天赋。六年前被出猎的张冀俘虏,后来归顺张冀,在参合坞中做事。

  选侯莫尔烈出任五十户长,大概是张杨实在找不到亲信帮他管理部落,唯有让属于张冀部下出任。

  侯莫、步禄狐、什翼三部依序至牧场,为了收三部民之心,张虞从坞中调出不少物资,以来帮助三部胡人过冬。

  不仅于此,为了让三部胡人认可自己,张虞常会到什翼部居住,到侯莫、步禄狐二部巡视,熟络部落中的胡人。

  因离参合坞近,张虞规定三部每月抽出两天时间集结,听由张虞指挥操练。

  张虞这般重视胡人,倒不是行为胡化,而是单纯从培养班底的角度出发。

  参合坞人口不多,倾巢而出仅三百多老弱,精壮能战者百来人。每折损一人,张冀都心疼得不行。

  这种情况下,张虞必须从胡人那边动脑子。胡人虽说个子矮小,纪律性差。但却胜在从小骑射,属于是天生且优质的骑兵兵源。

  一百五十余落,按一落出一骑的标准计算,一百五十名骑兵,若加以调教,形成一支可用之兵,那么参合坞的兵力相当扩增一倍。

  日后张虞如若起兵,这些汉胡兵力将是他的资本。

  在张虞熟络胡人部下的时候,张氏突袭灭掉叱干部的消息先是在朔方流传开来,吕布、魏续、耿宽几家豪强大族纷纷派人前来拜会张冀,恭贺参合坞消灭叱干部。

  与此同时,幸存的叱干户经过几天的奔波,终于逃到骞曼部中,向骞曼乞求出兵,帮叱干部复仇,并哭诉张氏所作之‘恶行’。

  骞曼本与单于魁头存在间隙,今见魁头力主推进的汉胡开关互市出了岔子,当即是欣喜不已,让人向魁头施压,要求他作为鲜卑单于帮部民报仇。

  魁头虽对骞曼借机挑事不满,但碍于汉人确实出兵灭了叱干部,故表示会给叱干户一个交代。

  继而,魁头派使者至定襄郡,向太守郭索要说法,并另写信于刺史张懿,责备为什么违反之前谈好的约定。

  见产生了外交争端,郭压下了张冀所奏的捷报,命人召张冀至郡治善无,欲仔细了解经过。

  张冀得知郭急招,便赶紧让人叫上张虞,一同前往善无,而张虞则是早有防备的让人带上李普。

  显然在出兵灭叱干部之前,张冀、张虞二人便有考虑灭了叱干部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十一月,善无,议堂。

  火盆里木柴被火焰吞噬,从而释放出热气,虽温暖了冰冷的议堂,但却难让郭的面容缓和。

  郭从榻上起身,踱步说道:“鲜卑单于魁头来使,问我军为何出兵灭了叱干部。”

  张冀微微低头,说道:“回府君,叱干普达欺负太甚,我儿从太原而归时,其率部伏于雁门道,险杀我儿与坞中兄弟。仆若不出兵攻之,恐难安坞中人心。”

  郭皱著眉头,说道:“虽说叱干普达伏杀你儿,但今叱干普达已死。伯卓如欲报复,派兵教训便好,又何须彻底灭了叱干部?当下汉胡开关互市,乱起兵戈非明智之举。”

  “禀府君,能否容仆细明经过!”张虞作揖而拜,说道。

  郭瞄了眼张虞,问道:“你是?”

  “仆乃张虞,张济安。年初之时,多谢府君书信,仆方能至长文公门下治学。”张虞说道。

  “哦!”

  郭语气不见变化,说道:“你既为当事之人,可在此细明经过。”

  “诺!”

  张虞神情淡然,不卑不亢说道:“府君,叱干部伏杀仆与商队实因内有隐情。莪随长文公游学时,祁县温劭与我交恶,我无意与之结怨,故处处退让。”

  “然温劭不念同学之情,知我将归乡,特命人买通叱干部,令其半道伏击。若非仆舍商队财货,搅乱胡人阵形,恐已难见府君尊颜。”

  “以张氏与叱干之仇怨,加之温劭所许之钱粮,今张氏不灭叱干,二族将永无宁消之日。故非我张氏有心坏互市之事,实因叱干屡犯边境,我张氏为自保,不得不除!”

  听著张虞有理有据的言语,郭神情微微放松,说道:“叱干部屡犯边境,我素有耳闻,仅是未料张氏与叱干部之间,竟有这般隐情。”

  郭坐回榻上,问道:“济安言温劭出资诱叱干伏杀,不知可有证据?”

  “有!”

  张虞斩钉截铁道:“温劭身侧士人李普,其曾随温劭游学于大麓山。那日射杀叱干普达时,仆将其擒获。”

  “此乃李普证词,请府君查验!”

  说著,张虞从怀里掏出巾帛,趋步而进,双手奉于郭。

  郭神情微变,伸手取下巾帛,浏览上下内容,遂陷入了沉默当中。

  “这件事可有其他人知道?”郭问道。

  “此事牵连不小,仆不敢随意上报!”张虞说道。

  郭巾帛搁在案几上,问道:“欲如何了结此事?”

  张虞脸色恭敬之色不变,说道:“仆受府君引荐之恩,今不敢乱作决断,愿听府君吩咐。”

  “好!”

  闻言,郭不禁打量张虞,笑道:“小子能识大局,真不愧为伯卓之子!”

  “伯卓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多谢府君夸奖。”

  张虞在处理温劭这件事上的行为,让郭对其非常满意。

  张虞之所以将问题交于郭决定,而是这件事实在不好操作。温劭背后是祁县温氏,而温氏又与郭的阳曲郭氏的关系甚是亲密。

  如果将罪证交于郭,执著于审判温劭,反而会让郭难办。不站张氏这边,伤了手下人的心,也违背了律法;站张氏这边,将会让郭与温氏产生矛盾。

  问题交由郭解决,不仅让郭掌握了事态的主导权,还可以体现出张氏拥护郭的态度。郭按下这件事,则让温氏欠郭一个人情,而郭变向欠张氏人情。

  张氏灭叱干部的问题,实际随著温劭被牵扯入局,已不是关键所在,张氏更不用为灭叱干部负责,而是要由温氏出面解决。

  至于为何不用负责,其原因不难理解。

  若州郡责问张氏出兵覆灭叱干部,那么温劭凶杀人的事件将无法被遮掩,温劭的罪责将会暴露在汉胡之间,而张氏更是以受害者形象出面。

  若温氏包庇温劭的罪责,那么叱干部产生的外交问题需要由他们解决,否则张氏就会把温劭的罪责抖搂出来。为了避免温劭被问责,温氏大概率会出面为帮张氏摆平外交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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