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
“二统主!”
不少人到大门口亲迎,见到众人平安而归,以及跟随左右的骏马,众人神情多有兴奋。
“李伯!”
“张叔!”
参合坞虽以张氏为首领,但不代表张氏有远超众人的地位。张冀被众人推选为坞堡主,张虞则是从小被众人看得长大。
张虞与众人下马步行,向出迎的众人回以礼仪问候。
“怎么样?”
瞧著一名被俘的胡人,断臂老汉问道。
张杨拍著张虞的手臂,笑道:“我率兵未到,虞哥儿便已解决胡寇,并夺回所有马匹,格外骁勇。”
为了夸耀自家侄子的才能,张杨在言语里故意省略张辽的作用。在语言技巧的作用下,众人的反应果然达到张杨的目标,无不发出赞叹、敬服之声。
“少君勇略当超统主!”
“少君武艺绝伦”
“不敢!”
张虞口里保持谦虚,说道:“非某一人之功!”
“猎了些兔、狐,一同分与诸位乡亲。”
说著话,张虞让郦素衣将沿途猎到的兔、狐分与周围人,或一家人分一只兔,或三家人分只狐狸,凡围观的人几乎都得到好处。
“谢少君!”
“谢少君!”
在众人的感谢下,张杨先是带著人将马牵到马厩里,并让从骑回家休息。
张虞如往常般将狐狸交到断臂老汉手里,笑道:“李伯,望之劳,多有辛苦了!”
“不辛苦!”
老汉伸手拎过狐狸,关切问道:“少君可有受伤?”
“得义士相助,并未受伤。”张虞说道。
“少君英武超群,实为我参合坞之喜事!”老汉笑道。
张虞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侏儒,笑道:“记著分些肉与伯殊!”
“这是自然!”
李老汉瞧了眼仅一米三的小矮子,说道:“某岂会忘了伯殊。”
相貌畸形的伯殊朝著张虞拱手,嘴里丫丫说著,表示著感谢。
告别守门的老汉、侏儒,张虞带著张辽、郦素衣前往坞堡内的居所。
沿途中,张辽忍不住好奇,问道:“那李伯、伯殊二人?”
张虞看出了张辽的好奇,解释道:“李伯本为我父部骑,昔坞堡初建,莪父率部出坞,鲜卑趁机攻堡,李伯独率十余人奋战,虽击退鲜卑胡虏,但也被断一臂,沦为罢癃之人,遂委望之职。”
“至于伯殊本为五原郡俳优,以击鼓演戏为生。胡人南下进掠,伯殊四处流离,幸被我叔救下,从此为参合坞守门看鼓。”
郦素衣趁机说道:“是为罢癃之仁政!”
张虞笑了笑,说道:“谈不上仁政,仅是兵戈之下,罢癃者多难存活,唯有让其干些力所能及之事,由坞堡赐些口粮度日。”
罢癃专门指老弱病残,不能任事的平民。
汉代为示仁德,在法律上准许残疾人不用缴纳田租头税,并且偶尔会下诏赐钱帛资助。
政策上,官府为了照顾户籍里的罢癃者,常会安排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尽量让罢癃者有口饭吃。
参合坞作为半官方组织,实际上根本不用在乎罢癃之人。今之所以在乎,更多是张冀为人热忱,希望能庇护穷寒之人。
张虞有所不同,他对二人交好,除了照顾罢癃是一回事。另外一方面负责看门、望者,类似前世公司的前台,看似不起眼,但在某些时候却非常关键,属于是小人物有大作用。
张辽赞叹了句,说道:“边塞混乱,参合坞是为少有之太平之地!”
边塞常年混乱,郡县秩序混乱,坞堡之所以能诞生,追其根本,是因官府失去了对本地区的控制,百姓为了自保不得已结社。在坞堡社会中,还能见到如此善政,张辽颇有些感叹。
临至居所时,与张虞年纪相近的青年快步而出,走时还回头望了眼里头,似乎躲避著什么。
见到张虞与郦素衣,青年赶忙上前,说道:“济安,阿娘脾气不好,说话多小心些。”
郦素衣拉住那青年,笑道:“阿兄怎又惹阿娘生气了?”
此青年非别人,正是郦素衣的兄长,与张虞从小长大的郦嵩。
郦嵩苦笑几下,说道:“阿娘催我成婚,我不喜多说了几下。阿娘气恼大骂,言我为不孝子孙,她让日后无脸去九幽之下见郦家先祖。”
“看来兄长是瞧不上那宋家女郎!”张虞明白郦嵩之意,笑道。
“宋家女郎实在不好看,这让我怎么同意!”郦嵩说道:“若娶了回来,我怕睡不著。”
张虞拉著郦嵩的手,笑道:“你下次便说宋家人似乎不喜匈奴人,妗母自当否决宋家女郎。”
“这倒是个方法!”郦嵩说道:“怕是又让阿娘凭生闷气。”
说著,见屋内有动静传出,郦嵩松开张虞的手,说道:“我先避避风头,明日找你论学。”
郦母虽为南匈奴贵女,但因父祖早已汉化,故郦母与汉家女子别无区别,仅是常年生长于边塞,性情泼辣些。
在舅父郦瑛去世之后,郦母独自拉扯大郦嵩、张虞、郦素衣三人,且为了培养三人,经常请人教授汉学与三人。
故表兄郦嵩虽生长于边塞,但却能熟读汉学,早年更是有幸跟随蔡邕进学半年多,算是边塞上少有深谙经学的青年才俊。
在表兄郦嵩脚步匆匆离开后,郦母面露怒色而出,刚想开口骂几句,却见张虞、张辽三人,怒色顿时回收。
张虞拱手而拜,提前说道:“妗母,此乃张君文远,雁门郡吏,今有恩于我!”
或受张虞一行人言语的影响,张辽有些拘谨,拱手道:“辽见过大家,今未携礼多有过失,还望见谅。”
汉之大家(gū),非后世众人之意,而是对女子、妇人的尊称,代表其学问高、品德好。
闻言,郦母神情顿时一变,尽量露出柔和的笑容,说道:“礼为小道,情义是为大道,文远何须这般言语。”
顿了顿,郦母领著三人入堂,说道:“今且稍坐,我让厨娘多备弄些菜。”
“打扰大家了!”
见郦母如此和煦,张辽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入了小堂,张虞请张辽坐于席位上,而郦素衣则是离开归屋。
张辽跪坐于榻,观望左右陈设,问道:“不知张公何在?”
张虞为张辽倒了盏酒,说道:“前些日,五原郡内大河泛滥,山岸崩塌,外加胡人趁乱劫掠,故多有流民东逃。我父奉太守之命,带口粮至沙陵,赈济流民,故暂时不在坞中。”
“如此倒是可惜!”
张辽面露惋惜之色,说道:“张公立威于边,辽多有耳闻。”
说著,张辽迟疑少许,说道:“往昔五原郡受袭,郡民多有逃入雁门,故县乡多有废弃。此番受此大灾,不知能否存续!”
张虞喝了口酒,蹙眉说道:“前汉之时,朔方诸郡人口殷实,可独设朔方州。自王莽乱政以来,人口减少,季汉中兴以来,朔方诸郡往复迁徙,人口不复前汉之盛,遂并入并州。”
“自永和以来,北有鲜卑入寇,西有西羌之叛,内有匈奴之乱,朔方诸郡岁岁不得安,故有弃朔方郡之事。如以此观之,五原或能暂存,但若长遭鲜卑入寇,必难久存矣!……”
《唐书列传四》:“郦嵩,字伯松,姑为与太祖母郦氏。皇妣郦氏殂,嵩母养于己家,太祖与嵩亲如手足,俱学书,皆习射。”
第7章 今世不为小丈夫
河套诸郡衰亡问题,不能单单归咎于六年前的三万精骑覆没,而是需往上追溯到西汉末年。
西汉时期,经汉武帝数伐匈奴,以及迁近百万百姓至河套,最终成功在河套设郡,而后又立朔方州。
西汉末年,匈奴渐渐坐大,王莽北伐兵败,加上中原战乱,朔方诸郡遭胡人劫掠。且因常年开垦,河套诸郡的自然环境恶化,如朔方郡早已不适居住,遂导致大量人口内逃。
刘秀在中兴大汉之后,并未加强在朔方的统治,而是迁朔上边民到关内,这也导致了朔上的汉人人口不断减少。
与此同时,因为北匈奴常常劫掠边郡,内迁的南匈奴时顺时叛,迫使边郡汉人为讨生机,不得不逃离家乡。
人口愈发稀疏的情况下,东汉干脆将河套并入并州治理,而非单独设朔方州管辖。
故作为冲突激烈的河套诸郡,既要面对关内的南匈奴,又要面对外部的北匈奴,人口自然愈发稀少。各郡户籍上的人口,基本维持在23万人之间。
常年下来,永和年间爆发的南匈奴叛乱,打开了东汉在河套地区统治瓦解的序幕,其中朔方郡干脆直接被放弃,同时连接河套与关中的上郡通道也渐塞。
在朔方被撤郡之后,五原郡成为河套诸郡的最西端,需要承受著多方胡人给予的压力。
六年前,三万大军出塞兵败,不仅导致边防体系崩溃,更是加剧五原郡的凋敝,因而当下任何事情的发生或许都会导致五原郡被撤。
当听完张虞深入讲述边郡衰亡之故事,张辽拱手而叹,道:“辽常疑思两汉同治朔上,为何有不同之治。今闻济安兄一席之语,豁然开朗,开我之顿悟!”
“敬兄一樽!”
“同敬!”
张辽放下酒樽,问道:“兄能识时局,又精通骑术,非常人所能有之才,斗胆试问兄师从何人,或是家从何学?”
张虞摇了摇头,说道:“我祖籍本为太原,先祖任西河太守时,因得罪小人,遂举族流徙至云中。”
闻言,张辽唏嘘不已,说道:“名门中落,恕辽失言。”
顿了顿,话语微扬,说道:“然辽观兄武略才干,却以为兄之如能得遇良机,未来必能振兴家门。”
家道中落对穿越而来的张虞,并未有太多感觉。他当下仅是为自己前程而头疼,如他先前所思,机遇不知在何方!
“愿你我二人皆能立扬名天下,衣锦归乡!”张虞说道:
“彩!”张辽兴奋而笑道。
是夜,为了亲近张辽,张虞与其同榻而眠。
二人在榻上深夜畅聊人生与理想,互相勾勒著属于自己的梦想。
天色初亮,张辽因有公务在身,便早早起身,吃了份粟米饭,谢绝了张虞与郦母的挽留。
此时,距参合坞二十里外,数百名汉卒与千余名难民组成的队列,沿著道路蹒跚而行。
参合坞主张冀神情谦卑,紧随在直裾梁冠的中年男子身侧,听候其吩咐。
“伯卓!”
“府君,在!”
“今张使君来信言,鲜卑单于魁头欲与莪朝互市,往后胡人不犯边,边境将能暂安。”定襄太守郭说道。
“互市?”
张冀微微蹙眉,说道:“鲜卑常年与我大汉冲突,此番为何突然互市?莫非鲜卑内部有变化?”
郭拉著缰绳,解释道:“近年来,和连幼子骞曼长大,魁头打压异己,鲜卑内部渐起波澜。魁头无心南征,有意得我朝之力,以稳固单于之位,故欲与我朝开关贸易。”
张冀沉吟少许,说道:“开关贸易,倒是件好事。如若与鲜卑互伐不休,以五原郡之情形,唯有效仿朔方故事,令汉民撤至雁门!”
“嗯!”
郭微微颔首,说道:“开关贸易之事,对我朔方有利,不仅能让百姓富庶,更能让我汉家儿郎免亡于兵戈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