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虞打消连夜前往渭水乡,探望孟宁之的想法,仅是连夜让城内良医赶往渭水乡,好生救治尹怀、孟宁之等受伤之人。
次日,张虞将龙尾里事务托付于梁弥,便乘马赶往渭水乡,看望受伤的众人。
张虞一至渭水乡,乡里的啬夫、乡佐、三老便前来出迎,感激张虞派人为乡人诛杀恶虎,除去乡中大害。
为乡除恶虎,当然算作张虞的政绩。今面对乡中吏民的感谢,张虞无愧承受下来,为了了结杀虎之事。
张虞先是带人看望伤势较轻的尹怀,而后安抚了被恶虎所杀的乡民亲眷,再由县乡出钱奖励有功之人。一番经典的政令流程下来,乡人无不感激张虞,乡吏盛赞张虞。
直到下午时分,张虞才摆脱了乡吏,看望从昏厥中苏醒的孟宁之。
“情况怎么样?”张虞瞧了眼屋里人,问道。
头发斑白的医师沉吟少许,说道:“禀县君,孟君左股、左肩被恶虎撕咬,伤势尤其严重。若非昨日施针、敷药救治,怕已去世。今下虽说得治,但不知肉腐脓肿状况,故仆不敢妄言。”
张虞心中了然,无非是担心炎症问题。一旦伤口脓肿无法消退,那么炎症就会蔓延全身,以东汉的医疗水平,怕是根本无法救治。
“孟君为县民搏虎而伤,劳医师费心救治!”张虞说道。
“这是自然!”
医师躬腰行礼,说道:“仆当与众人竭力救治孟君!”
“善!”
屋内孟宁之脸色苍白,见到张虞前来看望,用尚有力的右臂撑起身子。
“县君!”
张虞趋步上前,说道:“伯安好生休养,无需多礼!”
孟宁之依靠在软垫上,说道:“仆受县君恩惠多时,今入山除虎,算为县君除一祸患!”
张虞为孟宁之倒了杯水,故作不悦说道:“区区除虎功绩,何能比及伯安?君若因那畜生而亡,则将折我一臂,更痛煞我心。”
孟宁之心中暖暖,感慨说道:“当时见孽畜受伤逃窜,我恐其隐匿难寻,一时热血上涌,追了上去。”
“不知伯安如何单人杀虎?”郝昭好奇地问道。
孟宁之苦笑了下,说道:“沿途追击恶虎,莪见其受伤而逃,心生了大意,遭它伏击抓伤左肩。彼时情形大乱,我借身形灵活,从虎口逃生,在林间四处奔走,虽有砍伤,但始终不得要害。”
“我卖个破绽,故意被他咬住大股,用环首刀刺入腹部,这才方将畜生杀死。”
“闻伯宁之语,能从中窥得几分凶险!”
张虞感叹道:“畜生识通人性,伏杀孤寡,但遇见伯宁,但也算是惹错人了!”
“心有余悸!”
孟宁之记忆犹新说道:“事后浑身无力,亦是深感后怕!”
郝昭笑了笑,说道:“丑厮,你可是欠我一命!”
往昔听别人骂他丑,孟宁之绝对会暴怒,但今时反而淡然些,笑道:“小子,今后等著你爷来救你!”
“哈哈!”
张虞轻拍孟宁之的肩膀,说道:“下次勿要莽撞行事,今日起好生休息。及伯安痊愈,虞当与君一醉方休。”
“诺!”孟宁之应道。
“对了,我安排了个美婢以来侍奉伯宁!”
“不必了吧!”
“有必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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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二年,八月。
孟宁之凭借自身过硬的抵抗力,熬过了伤口炎症阶段,逐渐从伤势中恢复过来。
恶虎被除之后,张虞上报于尹守常洽。而常洽也第一时间来文,赞扬了张虞的政绩,并非常看好张虞‘向山开田’的政令,表示可以减免龙尾里一年的徭役,两年的赋税。
有了来自常洽的勉励,算是让张虞多了几分底气,深入著手解决龙尾里与所积案件。
积累案件有杜畿帮衬,近两个月来,杜畿每日忙著不停,除了裁决案件,便是查阅律法、卷宗。
同在杜畿的忙碌下,之前所积的五、六百起案件,仅剩近百件,而狱中所羁押的人剩几十来号人,已经恢复到了相对正常水平。
而杜畿之所以能快速解决积压案件,张虞对此有过了解,这与杜畿本身的执政理念有关。
杜畿虽研读儒经,但亦崇尚黄老之治。故杜畿治事以简洁为主,不喜欢繁文缛节。监狱里的案件,杜畿依照民事、刑事划分。
民事案件,杜畿会讲明道理,让百姓先行归家料理,如归家商量不好,则再来谒县府。
刑事案件,杜畿依照律法,如实审判。因为追求效率,或许会有差错。但因有张虞申诉的规定,算是能规避一些因追求效率而出现失误的案件。
杜畿这般的执政理念,颇符合张虞的胃口,尤其是治民从简,追求行政效率,而非追求行政的繁琐。因有相似的治民观点,故张虞经常会与杜畿一同商定县内政事。
是日,张虞与杜畿闲聊,谈及陇西为何常常引起叛乱。
“张公率兵征讨叛军,今与叛军战于美阳。陇西反叛频繁,不知伯侯可有见解?”张虞问道。
杜畿沉吟少许,说道:“张奂、段二君征讨羌人,各有手段。张奂以仁善待胡,故胡人暂降。段以屠戮待胡,胡人暂畏降服。然二人离任,羌胡之乱再起,如眼下凉陇叛军复起。”
“而之所以羌胡之乱频繁,虽有羌人桀骜不驯之故,但更有汉官治民残酷,横征暴敛之故。故张奂、段二君仅是治标,而不能治本。吏治不肃,安能言西北安宁?”
早中期,东汉在西北的任职的官吏很多是关东人,故关东人对凉州百姓谈不上体恤,对羌人更是残酷。
当羌人不堪欺压时,率众反叛,那些来自关东的长吏毫无心理压力,当即舍郡县而走。而羌乱的反复,最终让东汉精疲力竭,不得以让凉州豪强自守边疆。
此番西北叛军,很多是张奂、段的旧部,而当下率兵与叛军作战的董卓,其早期上司其实也是可以追溯到张奂。
眼下叛军是否因吏治而反叛或许说不准,但早期的羌乱与杜畿所言类似,与地方上的吏治有很大关系。
顿了顿,杜畿说道:“片面之语,望济安且听。”
张虞微微颔首,笑道:“我与伯侯相聊,常感裨益颇多。”
在杜畿想说话时,忽然张丰趋步入内,说道:“县君,郭图从豫州而来,言有要事来寻县君。”
“公则怎会来此?”
张虞顿感诧异,急忙说道:“速请公则入堂!”
“畿暂先告退!”杜畿识趣退下。
“善!”
少顷,却见郭图风尘仆仆而来,不待喘气,一见到张虞,便开口道:“济安,王使君今时恐是有危!”
张虞脸色顿变,说道:“公则何出此言?”
《唐书列传十四》:“太祖治郑县时,南山有恶虎出没,袭杀十余人,为县之大患,县卒围捕,数次不得。宁之闻虎,仗刀独往,杀南山之虎,其勇悍至此。”
第74章 二度下狱
“使君怎么回事?”
张虞为郭图倒了杯水,问道:“今公则怎从谯县远至郑县?”
郭图灌了口水,叹气说道:“自济安离豫州之后,我随使君至谯县,整顿州内违纪官吏。不少拜入宦官门下官吏弃官而走,至此记恨使君。”
“之后汝南黄巾复起,使君为彻底平复汝南黄巾,亲自率兵南下。大胜黄巾兵马后,使君竟从贼首手中获得张让宾客与蛾贼私通书信。”
“使君震怒不已,命某亲呈奏疏弹劾张让。图屡劝使君无用,无奈之下,唯有遵从使君之命。奏疏上呈至朝堂,陛下听信张让谗言,又有豫州旧官谗言,陛下以诬告罪治使君,今已命人前往谯县羁押使者君。”
郭图神情著急,说道:“图得知恶讯,便来郑县寻觅济安。”
汉代的诬告罪属于是诬告反坐的刑法,你若诬告对方什么罪名,你就会反得到什么刑罚。王允弹劾张让私通黄巾军,张让需要被判处死罪,而王允若是诬告者,则需接受相同的刑罚,即死刑。
相较著急的郭图,张虞神情相对冷静下。虽不知王允如何逃过劫难,但从历史结果来看,王允最终躲过这个劫难。
张虞眉目微皱,冷静问道:“王盖、王晨二君可有动作?”
郭图摇了摇头,说道:“王晨登门拜会袁绍,袁绍答应相助,今暂不知状况。”
“济安,今当如何是好?”郭图问道。
自己的直属领导被抓,郭图当下已不知如何是好,今时只能求助张虞。
张虞安抚郭图,说道:“使君深得朝堂诸公器重,今虽被羁押至雒阳,但诸公应当会为使君上疏求赦。当下之要务,需先观朝堂动向。”
顿了顿,张虞沉吟良久,说道:“公则不如先至雒阳,观后续事态。若使君被羁押于狱中,公则可速送信于我。我在思索方略,为使君奔走。”
王允的人脉强大,张虞有所了解,他可不似名士卢植,那种看似名望崇高,但实则没多少人脉。
卢植在被汉灵帝罢免官职之后,被判处无期徒刑,直到黄巾军被灭后,因有皇甫嵩帮忙说好话,卢植才被释放出来,重新任用为尚书。
而王允与四世三公的杨、袁二氏有紧密联系,深受杨赐、袁隗二人看重。今王允有难,杨、袁二人出手上表,王允大概率会被赦免。
当然,若是宦官集团铁了心想弄死王允,其中情况会更复杂许多。但对张虞而言,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如那公孙瓒被举孝廉的炒作的网红行为,太守刘其被治罪流放,公孙瓒大搞声势,进行护送。行至中途,刘其因大赦而被赦免,而孙瓒也因其行为而被举为孝廉。
而张虞弄出更大的声势,有了名气之后,岂不是更容易升迁?
被州举茂才,亦或是升迁至边郡镀金?
毕竟按照常规的升迁流程,他想从县令升迁到太守,不仅需要功绩,更需要时间去熬。
张虞边安抚郭图慌乱的心情,边思索其中的机遇。
而郭图自是不知张虞所想,今见张虞神色不慌,不禁有了几分敬佩。毕竟王允是张虞的高山,如今高山倒了,张虞必然会受到波及。眼下神情如常,不就证明其心性过人吗?
是日,张虞向郭图叙了下旧,并向郭图深入了解下具体情况,便安排郭图休息。
次日,因关心王允,郭图不敢久留郑县,便又匆匆赶往雒阳。
而张虞则在郑县等候王允的音讯,过了大半个月,时间来至九月。
九月初,张虞收到郭图的来信,在何进、袁隗、杨赐的联名上疏下,刘宏赦免了王允的罪行,遂官复原职。
为此张虞心中虽有庆幸,但亦有遗憾,可惜自己无法在这件事中取利。
然就过了十天,情况出现巨变,郭图来信言,豫州旧吏检举王允收受贿赂,在张让、赵忠的蛊惑下,刘宏震怒之下,仅隔了四天,下令再次逮捕王允,以贪污、诬告二罪并罚,欲治王允死罪。
显然张让不打算放过王允,欲直接整死王允,省得王允老找他们宦官的麻烦,而王允这次怕没那么容易得到赦免。
见郭图在信中透露出焦急的情绪,张虞心有所动,自己这次怕是非去雒阳不可,但自己如何去雒阳又是一回事。
因为张虞属于外地县令,无故不得擅自离开郑县,更别说偷偷潜入雒阳了。
思绪良久,张虞让人叫来杜畿。自己能否前往雒阳,还需杜畿相助。
堂内,杜畿闻音讯快步入堂,而张虞得见杜畿,当即主动作揖施礼。
见状,杜畿赶忙上前扶住张虞,惶恐说道:“县君怎行此大礼?”
“今有急事,非伯侯施手相助不可!”张虞身子不动,说道。
“不敢!”
杜畿用力扶起张虞,说道:“县君有事直言,畿如能帮忙,当竭尽而为。”
有了杜畿这番话,张虞挺直腰背,拉著杜畿的手落座。
张虞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伯侯,莪为祁县王氏之婿,而豫州刺史王允为我叔父。我受他征辟,初为州从事,随他安抚豫州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