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明白张虞所说的方案,梁弥当真是眼前一亮,之前懊悔之情尽数散去,这岂是疯言疯语,分明是真知灼见。
县君真不愧为大族子弟,所出之策竟能这么出众。这可是他从吏二十几年以来,第一次听闻这种赈济流民的方案。
这种含‘资’色彩浓厚的治理政策已经领先了时代诸多版本,明显不属于东汉应有的赈济措施。
但梁弥久居郑县,当即发现一个难题,问道:“若有所开山田为豪强、大族之地,那当如何是好?”
“山林以市井价格折算,换做所开之后的田亩。”张虞说道。
顿了顿,张虞踱步至梁弥身侧,说道:“梁功曹为诸吏之长,于郑县多有威望。今联络县内大族之事,恐需有劳梁君。待山田开垦之后,自有梁君一份。”
“不仅于此!”
张虞语气充满蛊惑,说道:“流民事毕,我当向常公上疏,以表梁君奔波之劳。”
说罢,张虞故弄玄虚,指了指屋檐上头。
“上头有人!”
话虽没说,但如此赤裸的政治暗示,梁弥当即明白过来,张虞是在炫耀他上头有大人物。
京兆尹守常公?
亦或是在雒阳里的高官?
不管了,能以弱冠拜县令,若无背景身份,那基本是不可能。
梁弥机灵了下,笑道:“仆在郑县尚有些许威望,联络诸氏之事,请县君放心。但具体开垦山田之事,恐还需县君操劳。”
“善!”
张虞微微颔首,说道:“开垦田亩选址及所开田亩数目,我当会亲自主持。”
“诺!”
向山开田对山坡地段颇是看重,而且具体开垦多少亩荒田,还需要与开垦时间估算,并核算前后所费的钱粮,继而让郑县诸氏平均摊销。
这件事其实不难,换做郡级官吏而言,应该容易解决。但对于初次接触金额预算、工期预估的人来说,应会无从下手。为了抓紧时间,以及把握其中尺度,张虞需亲自操盘,才能说放心。
二人聊著政事,梁弥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县君,今南山有猛虎食人之事,恐需县君操心!”
“南山猛虎?”
张虞沉吟少许,问道:“尹县尉不是已率人进山围杀猛虎?莫非无功而归?”
“应是如此!”
梁弥说道:“某前来拜会县君时,偶遇尹县尉空手而归。具体详情,还需尹县尉向县君禀告。”
“善!”
“县君,县尉尹怀在外求见!”郝昭趋步入内,禀告道。
梁弥下意识起身,说道:“今尹县尉拜会,仆先行回署。”
“不急!”
张虞为了表示对梁弥的信任,特意将梁弥留下,说道:“请县尉入堂!”
“诺!”
少许,体格魁梧的尹怀趋步入堂,向张虞、梁弥分别拱手行礼,
“怀上山猎虎,昨日未能迎接县君,深感歉意!”尹怀语气放低,说道。
“尹君辛苦了,不知此行猎虎如何?”张虞问道。
尹怀叹了口气,沮丧说道:“畜生生性狡诈,莪此次率县卒及乡勇五十余人进山猎虎,不料待我入山之际,畜生反道而行,竟出山扑杀山下百姓。待我得知消息,返身回看时,畜生已食杀一人,并隐没山林。”
“孽畜这么狡诈,竟会使声东击西之事!”梁弥惊叹了下。
张虞眉头微蹙,问道:“猛虎至今杀害多少乡民?”
尹怀思索了下,说道:“从今年立春以来,据乡、亭上报,猛虎已猎杀百姓十人,乡勇多次入山围杀,但皆无功而归,期间更有乡勇因上山猎虎被畜生中途伏击。”
张虞略有动容,说道:“这畜生当真狡诈,竟知避实而击虚之法!”
“哎!”
尹怀叹了口气,为自己扑杀不到猛虎而丢人。
“畜生食杀十人,至今尚不得行踪,不知尹君有何打算了?”张虞问道。
尹怀沉吟良久,咬牙说道:“我欲于县内招募勇士,而后巡视南山,绝不让畜生再伤人命!”
“善!”
见尹怀自有计划,张虞不便多说什么,仅是叮嘱说道:“畜生通识人性,尹君当多加小心,以免再有折损。”
“诺!”
又聊了一会,梁弥、尹怀二人相继告退。
二人走后,在门口的孟宁之、张丰二人走了进来。
孟宁之率先拱手问道:“敢问县君,仆在堂外听闻南山有恶虎出没,不知可有此事?”
“然也!”
孟宁之主动请缨,沉声说道:“自去年追随县君以来,仆未立功绩,而得享衣食之饶,实感惭愧之至。今南山恶虎作孽,仆愿随尹县尉而往,斩杀恶虎,以解县君之忧!”
张虞面露迟疑,问道:“伯宁往昔猎过虎?”
“为游侠时,颍川有虎作恶,我应募前往,与乡人侥幸猎得一头猛虎。”孟宁之说道:“故猎虎之事,仆略知一二。”
“善!”
见孟宁之有猎虎经历,张虞也不犹豫,说道:“畜生狡诈,伯安入山猎虎时,还需小心,以免被畜生所伤。”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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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张虞主持工作,郑县内的很多事都有了进展。
杜畿亲临刑狱,亲自处理案件,仅短短十来天,近两百件案子被解决,近百人被释放出监狱。
而张虞向众人保证,五天之内,如若觉得案件审判不公,可上疏再审。然五天内重新提起异议的案子不多,仅约二十来件,属于原先案件的十分之一。
经杜畿、张虞二人重新裁决,二十来件案子中更改裁决内容的案子仅五六件,被翻案的案子仅有一件。
与此同时,为了挑选便于开垦为梯田的山岭,张虞让手下在县内走访多时,终于得到一个比较合适的山岭。
龙尾岭,张虞率县中官吏登高而望远,勘察山水形势。
“县君,赤水从大山而北流,经龙尾岭时,流速变缓。”水曹郑何指著龙尾岭地形,说道:“如在龙尾岭开田,则需修缮赤水,引水为河渠,借山岭之势,穿山而下,灌溉田亩。”
张虞眯眼眺望,得见山脚下有良田,问道:“今在岭上修缮赤水,是否会影响山下良田灌溉?”
郑何沉吟良久,说道:“往年大雨,赤水常常泛滥。今时在岭间借田,反而可让山下良田避免洪涝。”
“若干旱呢?”张虞问道。
郑何迟疑了下,说道:“山田应是不缺水,上下恐会缺水。”
张虞望著冲刷出来的沟壑,说道:“能否筑成陂塘,雨少时放水,多雨时积水?”
“可行!”
郑何点头说道:“仅恐陂塘费人力,凭千人流民尚有不足。”
“征发赤水河畔百姓,令他们农闲时上山筑陂。”张虞说道:“山田依由流民开荒。”
“如何?”张虞看向梁弥问道。
“可从县君之意!”梁弥说道:“今日如能选好,明日便可让流民前来开荒,而县内氏族当会前来助力。且各族皆以为龙尾岭可行。”
经梁弥奔走组织,县内大族达成一致,向流民提供开荒的工具,而是开荒后的田亩,以市场价的八折折算他们在开荒期间所负担的费用。
同时,经张虞的争取,流民开垦出来的田亩可以先行耕作,大族的田亩不用第一时间交付,可以往后延期。
“善!”
见龙尾岭得到众人的认可,张虞吩咐说道:“明日起,将流民安置于此,名为龙尾里,编户齐民,开山借田。”
“诺!”众人齐声而应。
在下岭的路上,忽然得见张丰行色匆匆而来。
“县君!”
“何事?”张虞停下脚步,问道。
张丰擦了下额头上汗水,说道:“据南山来人言,今日尹县尉率部上山检扑恶虎,众人休息时,不料与恶虎相遇。”
“经一番搏斗,尹县尉被乡勇所救,恶虎受伤逃窜。而伯宁独自深入山岭,余者尾随而进,暂不知情形如何!”
《江左遗册》:“神武帝为郑县令时,为置流民,横行于县,势如恶虎。大族深畏之,遂出粮献田,方免其难!”
第73章 王使君有危!
郑县,南山。
夕阳西下,茂密丛林里,郝昭带著数十人以三、四人为一队,持矛横刀,散落在林间,搜索著踪迹。
“有血迹!”
林间忽然响起呼喊声,郝昭带著周围的人赶了过来。却见草地间血迹点点,且还有人、虎经过的痕迹,一直朝向丛林深处。
“走!”
郝昭持矛前指,领头当先,说道:“注意丛林周遭,看是否另有踪迹。”
“诺!”
沿著血迹而行,肉眼可见,沿途的草木被破坏严重,且血迹出现的次数愈发地多。
走了百来步,得见草丛中出现明显的拖拽痕迹,还出现一滩几近凝固的血迹。
乡勇忍不住嘀咕道:“那人怕不是死了!”
郝昭眉头皱起,心中暗忖:“老虎虽说受伤,但始终是猛兽,且此恶虎狡诈异常,孟宁之大胆追击,真就是不要命了。那丑厮自恃勇武,估计是凶多吉少,自己入山怕不是为他收尸。”
带著为孟宁之收尸的念头,郝昭带著人继续往前走了百步。转过石堆,众人猛地瞧见一副骇人的景象。
那头恶虎竟横倒于地上,今时已无了呼吸。身上有多处刀伤,棕黄色的毛发布满了血迹,致命伤来自其腹部。一把环首刀直接插入腹部,殷红的鲜血从腹部流出,杂草被鲜血所沾染。
而孟宁之则卧倒在恶虎的尾部,身上鲜血淋漓,大腿、左肩两处血肉模糊,几近可见筋骨。若郝昭再往来一会,怕孟宁之会因伤势过重而去世。
得见众人出现的身影,孟宁之招了招手,无力的他已是说不出话来。
郝昭倒吸了口凉气,这丑厮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竟有这般能耐,凭把环首刀杀了头恶虎。
“快回去告诉县君,恶虎已被孟宁之所杀,而孟宁之身受重伤。”
“诺!”
在郝昭的吩咐下,众人制作了个简易担架,将孟宁之抬了出去。而恶虎则是被四人用长矛架起,一路被人挑下山去。
很快恶虎被杀的消息,在南山下的渭水乡里流传开来,乡人无不欢欣鼓舞,庆贺食人恶虎被杀。
而在郑县城里的张虞从手下嘴里得闻喜讯,算是长吐了口浊气。因考虑到孟宁之伤势严重,正接受医师救治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