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吸取了上次克扣乌桓骑军费的教训,本以为付了军费,匈奴骑就能为他出征。不料匈奴还是反叛,甚至干脆杀了自家单于反叛,他实在不明白其中缘由。
刘宏咳嗽了下,问道:“今匈奴杀单于而叛,不知诸公有何高见?”
太中大夫杨彪持笏板,说道:“陛下,今匈奴诸胡另立单于,不愿受我朝都护。以臣之见,今需令并州刺史都督各郡兵马进讨,以免匈奴作乱影响关中。”
司空丁宫摇头,说道:“今下出兵虽易,但因平荆楚、幽燕二州贼寇,府库已是空虚,难以再起一军。”
杨彪冷眼而视,说道:“那以司空之言,莫非可坐视匈奴叛乱,入掠关中否?”
丁宫不想与杨彪争论,淡淡说道:“若陛下能出少府、西园之钱,将能令并州各郡出讨匈奴。”
闻言,刘宏眉头大皱,自黄巾之乱以来,他每年都为国库垫了不少钱。今时出兵平匈奴之乱,竟还要自己出资。
“当真无钱否?”刘宏质问道。
“当真无钱!”
见刘宏不相信自己,丁宫拱手说道:“若陛下不信,可命常侍查府库。”
太尉曹嵩迟疑了下,说道:“陛下,并州山岭关隘重重,今不如封锁关隘以阻匈奴劫掠。待明岁平幽州乌桓,再行征讨匈奴。”
顿了顿,曹嵩补充说道:“西河郡户籍稀少,今可令并州官吏内迁百姓,暂居于并州诸郡。及匈奴平复,可另迁百姓归乡,仿旧迁郡之故事。”
“太尉安能出此舍地之语?”
杨彪怒目而视曹嵩,说道:“匈奴盘踞河南地,北临鲜卑,西接凉州。匈奴若欲反叛,招诱东羌遗种,北与鲜卑阴连,西与叛军呼应,是问太尉何险可阻三贼进犯?”
曹嵩花一亿钱买得太尉官职,其名声在土人圈里早就臭了,杨彪可不会在乎给曹嵩留面子。
今曹嵩所说的舍地之语,容不得杨彪不开口反驳。且不言匈奴是否会劫掠关中,单凭匈奴可能会联合鲜卑骞曼、凉州叛军这种可能性,必须要杜绝。毕竟真出现这种情况,东汉会陷入长达数年,甚至十几年的兵乱之中。
曹嵩神情不变,说道:“太中大夫所言有理,仅是眼下国库无钱,难以再起大军出征。陛下如欲出征匈奴,恐需陛下另支钱财。”
见众人都要自己出钱,刘宏神情郁闷,但为了自家的江山,仅能无奈说道:“由少府、西园出钱,令并州征讨匈奴叛胡。”
“陛下圣明!”众人拱手道。
刘宏既承担了军费,朝廷诸公很快商议出结果。
并州刺史张懿在并州多年,深得并州官吏人心,命其为主帅,都督各郡兵马。而直属朝廷的护匈奴中郎将王柔,与破鲜卑校尉张虞各率兵马,以副将职从军征讨匈奴。
当朝廷的政令送至并州时,时间已至中平五年,即公元188年。
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因有郦嵩坐镇参合陂之故,左南、兰氏二部匈奴并无异动。
不过为了防止二部匈奴阵前反水,张虞此番出征不打算徵调二部匈奴太多兵马出征,仅徵调由郦嵩为张氏所招募的三百部曲,由孟宁之统率。
郦嵩因受张虞之命,率两百义从骑继续屯守参合陂,监督二部匈奴,防止受反叛匈奴煽动。
除匈奴二部外,张虞徵调柯比本部兵马,及雁北的乌桓小部落,合计两百骑,由柯比为骑将统率。
以上五百杂胡骑,并加上八百云中骑,此番南征,张虞凑出了一千三百骑。
收到朝廷颁布的政令,张虞便签发了三日后出兵的军令。
望著张虞命人送出的军令,王霁担忧说道:“夫君仅率一千三百骑南下,不知是否太少?”
张虞将笔搁下,说道:“匈奴兵不敢轻动,伯松所部兵马需都护匈奴,今唯调千余骑南下。”
顿了顿,张虞说道:“千余骑虽说不多,但此番出征匈奴,并州徵调上党、
太原、雁门、定襄四郡兵马,加上我部兵马,可战之兵约有两万人上下。”
王霁思虑少许,问道:“连定襄兵马都要征发,那岂不是参合坞亦要出兵?”
“然也!”
张虞点了下头,说道:“父亲已命叔父率两百步骑出征,估计会与我部汇于马邑。”
“夫君与叔父上阵厮杀,望多注意安危!”王霁关心道。
《唐书列传一》:“后雅有识度,太祖每有所为,必豫筹划。””-汉末,
后知天下渐乱,为太祖之计,聘恶胡为部曲,恩抚兵吏妻子”
第117章 献计
中平五年,正月十五日。
待出兵日子到时,张虞率大军从平城开拔南下。
较上任之初的寒酸,今时云中义从骑装备可堪豪华,不谈人人有毛皮御寒,
今人人皆有双马赶路,甚至斥候能有一骑三马。
马数量上来了,大军的机动性自然上升,仅花了一日半,云中义从便赶了马邑城。
在马邑休整一日,与从参合坞而来的张杨会合,张虞便率骑队南下太原。
因沿途郡县会提供粮草,张虞所部行军迅速,甚至赶超了雁门太守王泽所率的郡兵,在朔风大雪的阻扰下,云中义从骑仅花了五日,便行了六百里的道路,
赶到州治晋阳。
得知张虞率部至晋阳,刺史张懿为示尊重,亲自出城迎接。
见张虞部下除职业义从骑外,余者装备参差不齐,张懿为了示好,便命人送来大量的补给,如箭矢、弓弦、矛等物,以来武装张虞摩下的杂胡骑。
除了基础的物资外,张懿见义从骑少铁甲,还特意遣人送来优质的百副皮甲与五十副铁甲,另有十副马铠。
相比一百五十副的甲胄,张虞更看重十副铁质马铠。他义从骑中虽有甲骑,
但马铠少之又少,军中仅有三、四副皮甲,余者战马不是以毛皮,便是用简陋的皮革护住战马的胸腔,算是聊胜于无的防御力。
今有了十副铁质马铠,配上张虞魔下骁勇的甲骑,十骑充当先锋陷阵,一旦冲锋起来,可谓钢铁洪流。如此厚重的礼,张虞可不客气,一股脑全收下来!
张懿之所以舍得出血,没有别的意思,除了增强已部的军事实力外,便是想拉拢张虞。张虞之前受命募兵时,并州在装备给予上拖拖拉拉,前后花了快一年给足装备。今张懿若不大方些,就怕张虞不能为他尽心作战。
有了州郡里的安置,义从骑被安排在二十里外扎营,军中的粮草、马料由太原郡提供。兵吏们专心操练,等候出兵的军令便可。
而张虞作为副将,则被张懿邀请至城中,商讨进讨匈奴的计划。
州府内,两鬓斑白的张懿坐在主位上,各郡太守分席而坐。其中张虞与王柔虽同为副将,但张虞以年幼为由,自居王柔之下,故王柔坐在象征二把手的右席上,而张虞则是坐在左位上。
张懿面容和善,环视众人,说道:“陛下下诏,为防匈奴西连凉州叛军,北与鲜卑骞曼呼应,责令我并州兵将出征平寇,故望诸君齐心协力,共平匈奴。”
“敢问使君,今下匈奴叛军情况如何?”雁门太守王泽问道。
张懿沉吟了下,看向别驾李晋,说道:“劳伯升为诸君细明叛军情况。”
“诺!”
李晋为上党李氏族人,向众人行礼之后,便起身说道:“匈奴叛军中以休屠、左王及须卜三部贼人最多,另有诸匈奴别种小部,大者六、七千落,小者一、两千落,故合计观之,叛者不下三、四万人。’
“诸部民众散落于西河、上郡之间,地形崎岖,河谷错落,山岭丛生,不识地理者,难以进讨。而西河郡今下情形,叛胡猖狂,诸城倾覆,百姓逃难流离。”
张虞微微眉,并州对匈奴部今下所探知的情报太糙了,具体兵马不知,其部落分散何处不明,这仗怎么打啊!
“敢问李别驾,可有胡酋姓名,今胡人可在左国城中否?”张虞问道。
“胡酋姓名~”
李晋迟疑了下,说道:“今仅知伪单于为须卜骨都侯,休屠胡中独孤部首领名去卑,另左王部首领为栾提莫车,余者晋不知矣!”
“不知王将军能否为我等说明细情?”定襄太守郭问道。
王柔绞尽脑汁,说道:“栾提莫车为旧左贤王,昔羌渠单于为右贤王,依照匈奴礼法而言,本因无法继位,得赖旧中郎将张修扶持,得以继任单于位。栾提莫车因单于位被夺,于是心生不满。”
“须卜骨都侯为须卜部首领,其声望崇高,部民不下四千余帐,故受匈奴人所崇,因匈奴人以他为单于,多重其名望。至于去卑,我听闻其名,但其部详情,莪所知不多,仅知其为谷蠡王。”
堂中众人听闻王柔所言,面面相,不知该说什么,他们没想到王柔身为护匈奴中郎将,竟对匈奴内部也是不怎么了解。
“去卑,我略有耳闻!”
张虞为王柔解围,说道:“去卑祖上与汉室公主通婚,故以刘为姓,名刘去卑。但因部众于孤山放牧,其部可称为独孤部。休屠、浑邪二王南迁时,独孤部追随二王。”
“故休屠胡有稽胡、独孤等部,而独孤部众尤众,约有六、七千帐,沿奢水而居,分布于上郡、西河之间,居于河南沟壑之中,地形崎岖难觅,部民剽悍,
不容小。”
众人纷纷微微点头,知道独孤部居住位置,出兵作战就有目的了。
张虞看向张懿,提醒说道:“使君,黄河以西,方地千里,羌胡种落繁多,
道路崎岖,兵师难行,如若冒进,易遭败绩!”
当初王柔空置张虞数月,张虞可没闲下来,而是与匈奴贵人交际,了解到不少的匈奴内部情况。
休屠胡因最早南迁在边塞,在西汉末年时,趁著郡县混乱,内迁至后世的陕北高原与鄂尔多斯高原。因率先吸收汉人文化,休屠胡已经学会耕作,首领能识文字,与汉人混居。
匈奴八部南迁,经历了与休屠胡同样的经历,先边塞护边,在近十余年,南迁至河南地。在南匈奴颠沛流离期间,休屠胡吸收了汉家知识,实力不断强大起来。
故匈奴诸部中,实力最强劲者莫过休屠胡。又因休屠胡生活在高原上,即便休屠胡发生叛乱,东汉大军很难彻底进剿,仅诛杀首领,对其部众采取安抚。
休屠胡的强大,逐渐盖过了单于一脉,刘渊、赫连勃勃皆出自休屠胡。而刘渊干脆伪造身份,以单于后人团结起匈奴人;赫连勃勃以去卑后人身份自居,伪造先祖刘进伯为刘秀曾孙。
张懿沉吟良久,问道:“以今下情形,不知张校尉有何高见?”
张虞眉微思,拱手说道:“使君,胡寇众数万,而我军不足两万,敌众而我寡。且就地形而言,道路崎岖,山岭错综,我军无地利之优,故不宜擅自进军。”
“眼下贼寇忧惧我军进剿,诸部屯兵并聚。然贼胡内无粮草,需自食己粮,
故不若蓄力固守。彼欲战不得,攻又不能,贼势必离散,后我军选精锐突进,击斩贼首,据其要害,则敌可破。”
说来搞笑,匈奴本生活在草原上,但几百年过去,匈奴如今生活在茫茫的群山中,往昔逐水草而居,而今居沟壑而繁衍。
眼下汉军如欲彻底清剿匈奴,可不单单收复左国城,很可能要深入沟壑纳横,支离破碎的高原中,其难度可想而知。
张懿授须深思,说道:“张校尉所言有理,匈奴叛胡聚集西河郡内,当下出兵需与叛胡决战。而今我军兵少于叛胡,不宜与敌寇急于交战。
太原太守冯博问道:“那以使君之见,今下我军当如何布置?”
“大军先至兹氏,之后先锋进据于离,观望匈奴叛军变化!”张懿说道。
“诺!”众人齐声应道。
今日张懿听进张虞的献计,算得上知兵之人。匈奴贵人诛杀单于,而后血为盟,拥立新单于,聚集了匈奴各部胡民,短时间内士气之高昂,不能轻易硬碰硬。
除非并州兵马实力远比叛军强大,倒是可以率兵直进,与叛军决战。而今兵力少于叛军,出于稳妥起见,采用张虞的计策方是上计。
既是正确的选择,诸将则是听从了张懿的布置。
张懿与众人细谈了下具体军情之后,下令让太原郡兵马为前部,率先至于离驻扎,而各部兵马前往兹氏(今汾阳市)屯兵。
很快,张虞便从晋阳归军寨,向众人传达军令。
次日,冯博率太原兵马四千步骑,从晋阳率先南下;第二日,张懿率上党、
雁门二郡兵马南下至兹氏。
张虞所部与郭合编为一军,张懿考虑到二部兵马从并州最远端而来,故让二部多休息一日,在第三日出兵。
两军合军三千多人,沿著汾水南下,一路上有前行所部留下的痕迹,故虽寒风凛冽,雪花飘飘,行军倒是便捷。
仅是晋阳到兹氏的近三百里,冯博、张懿二部走了五天,让张虞忍不住吐槽,行军速度实在太慢了。
途中,因与郭所部为一军,张虞还与父亲的便宜侄子吕布遇见。
对于此番出征,吕布话里话外充满了建功立业的渴望,并表示希望张虞能多多提携,且还将姐夫魏续介绍给张虞。
虽说不耻吕布为人,但张虞脸上依旧保持和善,热情与吕布交流。毕竟不管怎么说,吕布的能力在汉末群雄中排得上名号。
在正月二十八日,张虞率部至兹氏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