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笑闹着，紫鹃提着一个小包裹和青岚她们一起出来。
“我先走啦，你且回罢。”
黛玉如见了救星，忙一摆手，唇角噙笑，微提裙摆，小心下去台阶，便拉着紫鹃脚步轻盈地去了。
等过主宅东角门时，转身之际她悄悄回眸，却正看到那白衣少年仍缦立远视，见她望去还挥手作别。
她抿唇一笑，挥挥小手，越过门槛往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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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抹红白轻盈灵动地消失在了青砖黛瓦之间，章满脸笑意也难消去，正待转身回院，就听得珠落玉盘，银铃脆响：
“兄弟这是在迎我吗？”
众人闻声回头，便见到一道明艳身影正被丫鬟媳妇们簇拥着转过巷角，通身彩绣辉煌，花容神采飞扬，舍凤姐其谁？
“琏二奶奶~”
“见过二奶奶~”
......
青岚、晴雯、红玉连忙问候，院里的小丫头、婆子们听到声音也忙出来行礼不绝，当家二奶奶的威风可见一斑。
章也笑着反身迎出几步：
“方才送了兄弟姊妹们回去，正巧凤姐姐就来了。
不过，我若早知凤姐姐要来，自然是要相迎的。”
凤姐听得掩帕一笑：“便是如此，兄弟也该编些好话哄我才是，偏就你这般实诚。”
章一面伸手前引，一面摇头失笑道：
“凤姐姐但凡笨上一些，我怎么也得试着邀一邀功才好。”
这个兄弟/二爷可真真会夸人~
凤姐和平儿对视一眼，纵是心头各有忧烦，也都不禁掩口而笑，而后款步盈盈跟了上去。
第120章 凤姐求学
“凤姐姐这是从梨香院过来？”
章将凤姐、平儿让进正房，一面随口笑问，一面招呼着茶水。
“正是呢，那院子空了这些年，虽命人时常打扫，居家的东西到底缺了不少，可得紧着置办齐了，才好让姨太太一家住下。
茶水且不用了，我略坐一坐，说几句话罢了。”
凤姐解下斗篷，拂衣坐了，一壁摆手婉拒，一壁好奇地问那御猫，听到黑炭被惜春她们带去养了，和平儿笑过了猫的名字，也就不太在意。
她先随口提了句压岁锞子的事儿，轻轻赔了个不是，见章笑说不敢，连连道谢，便也笑着揭过了此事。
然后她唤过一旁的青岚，好生地夸了一顿，赞她伶俐大方、认真仔细，直让青岚满面欣喜，章也与有荣焉，又转口问道：
“兄弟教青岚的那天方数字极是简单清爽，再配上你那记账的法子，我今儿让青岚试着记了记府上的来往，往日十来页的账目三两页便也够了，看起来也更明了。
但也有一桩碍难，譬如我今儿让外头买办总买了府上一个月的胭脂水粉，这一来一回便少了几十两银子，多了几十盒东西。
素日我只管得过来银子，刻下有了你这法子，那些采买的物件若也能照此记下，我尽也能再多管些事儿。
只是...这法子似乎只好记一记流水账？不知兄弟可有法子将银子和物件一并记了？”
这才大半日的功夫，便看清了这单式记账法的利弊，凤姐还真不愧是管家小能手。
不过这记账法倒也激起了她的责任心，抑或是掌控欲来，竟想着将府中来往明细都掌握清楚，真真干劲十足，只是...这却未必是好事啊。
毕竟原著中她就因前后操持，不幸小产，却仍要争强斗智，以至于心力亏虚，复添下红之症...
章看着面前粉面皎皎，柳摇花笑，凤目熠熠，顾盼神飞的明艳少妇，心中虽是赞赏，却又生些担忧，略一思索，开口笑道：
“凤姐姐之颖慧着实叫人赞服，现在的这法子叫单式记账法，而我从传教士那学得的时候，尚有一门复式记账法，倒正合凤姐姐所需。
府上用五十两银子去购胭脂水粉，单式记账法只能记账上少了五十两，或者库房里多了五十两的胭脂水粉；
而复式记账法却能将账上少了五十两，和库房里多了五十两的胭脂水粉记在一块儿。
如此一来，非但能将一笔开销的来龙去脉记得周全，也更方便检查出错漏来。
譬如，账上少了五十两，库房却只多了49两的胭脂水粉，凤姐姐到时候也能一看便知。”
凤姐眼神骤亮，拍手笑道：“正是如此！跟我想的竟是一般无二！兄弟可要教我学会这个。”
她一面说着，一面凤目流盼，眸光灿灿，紧盯着眼前似有为难的少年，生怕他舍不得这等好法子。
管家已有几年的她自然知道，一个当家奶奶若想不被人欺上瞒下，一则要有得力人手，二则得要掌握账目。
前者她驭人有术，下面的管家娘子、执事媳妇不论心里作何想法，面上是不敢有半点违背的，可后者...
她到底识字不多，虽是精于数算，可也只能把着总账，至于下面人领着银子办了多大的事、买了多少东西，她是再顾不过来的，只好由得他们上下其手。
若那些人贪得有限，倒也罢了，可近来各处多有抱怨传到她耳里，不是这个脱了空，就是那个不能用，偏生追查下去的时候，各人的账目上却也对得上，可不是在胡弄鬼吗？
等有了哥儿这法子，往后大事小情都能记在总账上，哪处出了纰漏也能看得清楚，纵是有人做了假账，到时候两相一对便知端倪。
“凤姐姐既然开了口，此术我自当倾囊相授。”
章望着那双眼波流转、喜意涟涟的莹润凤眸，顿了一顿，还是温声劝道：
“但凤姐姐刻下每日侍奉亲长，又要操持家务，已是几无暇时，若再巨细靡遗，难免劳心伤神，累及身体。
再者，国公府百年富贵，积弊已久，已非一本账目所能改易，凤姐姐纵有荡尘涤秽的决心，只怕也是处处掣肘、徒耗心力。
这种消脓去腐、刮骨疗毒的事儿，还得两位舅舅来办才好啊。”
不承想，他竟如此知道我的难处，连家中兄弟姊妹都被比下去了些，可这府上的弊病...
望着眼前神色恳切的少年，凤姐心头微暖，却更吃惊，与同样掩口而惊的平儿对视一眼后，还是问出口来：
“兄弟是如何知道这些的？莫非竟有那下流没脸的东西欺到你头上来了？”
章笑着摆手：“凤姐姐且放心，有老太太关爱，凤姐姐照拂，眼下并无这等人事。
但我纵观史书，一国一家的治乱兴衰总脱不出这些窠臼，故而姑妄言之，还望凤姐姐慎思。”
史书上还能看出这些道理来？
不过...一群奴才还能翻天不成？只要杀得几只鸡，余下那些猴子自然就会乖顺了。
凤姐听得将信将疑，心中虽不以为然，但却极受用这般关切，不觉眸光盈盈，掩帕笑道：
“外头看着我成日前呼后拥的，只不知何等快乐呢，倒难为你能体贴我的难处，也不枉我拿你当弟弟看待了。
不过我虽比你大些，倒也还年轻，哪里就能累坏了我？另则，二位老爷公私冗杂，又哪好用这等俗务去烦？
再者，我虽不比你的能为，也不至于被一起子损公肥私的蛀虫难倒了，你只管教了我便是。
等给姨太太一家接了风，老太太该是要抹骨牌的，到时我让鸳鸯替了我，你就到我院里来？”
章见她言笑晏晏，神采飞扬，话里话外似更亲近，也就不好扫了她兴头，只能笑着应了。
“那就如此说定了，到时我少不得要给你斟杯拜师茶才是。”
凤姐这才满意，螓首轻点，珠翠摇曳，不觉丹唇含笑，眉目生辉，说着便盈盈起身，告辞回去。
临出门时她却又驻足回眸，朱唇几次张合，还是犹豫着开口：
“我听姨太太说辞，兄弟似乎认得那赵贵来历，却不知那聚丰号赵家又是何底细？”
“聚丰号赵家？多的我也不知，但锦衣卫中管着经历司的指挥佥事赵全该是那赵贵的叔伯之类。”
章随口答了一句，又见凤姐面色凝重，便笑道：
“那赵全主管经历司，只负责文书往来之事，并无侦缉捕讯之权，在锦衣卫一众堂官中只居末位，若无皇命，断不敢无端得罪府上的。
而且他前儿才被我在陛下面前告了一状，陛下已是微有不悦，他刻下正该小心行事。
我猜等二舅舅修书一封，他便要带着那赵贵登门请罪了，正可让姨太太和宝姐姐她们好好出气。”
凤姐柳眉一挑，眸光骤亮，莲步轻趋，脆声急问：
“那若不惊动二老爷，兄弟你可有法子让他低头呢？”
第121章 金镯 赵姨娘 贾政之秘（加到了4200）
章目送那明艳无方的苗条身影被簇拥着转过角门，又朝着落后半步、转盼回眸的平儿微微颔首，等她也含笑点头，款款提裙越过了门槛，方才踱步回房换衣收拾，心中不禁微有思量：
“让我去压服那赵全...上次他干涉皇差，我才好顺势奏报，今儿赵贵与薛家之事却是在送完英使、办完皇差之后，自然不好再提，以免耗费圣眷。
不过若真想拿捏他，倒也有些法子，那批货便该是个突破口...
但薛姨妈是王夫人的亲妹妹，有这层关系在，二舅舅该不会不管此事的，凤姐又何必求我来出头？
除非...她有些事儿不好让二舅知道？而且这事还和聚丰号有关。
只是看她吞吞吐吐的模样，似乎又不会轻易言明...
罢了，且看她说不说罢，她若不讲个清楚，自己也只好爱莫能助了。”
章拿定主意，方才渐渐回神，凤目缓缓凝光，就着握在晴雯手中的银丝画珐琅背木柄把镜，上下观瞧了一番镜中少年。
乌发结髻，玉簪轻束，内袄外袍，修体合度。
上穿一件靛青底子白玉兰印花圆领袍，下着一条碧蓝缎面裤子，腰系宝蓝绸带，足踩厚底棉鞋。
五官清俊，当得相貌堂堂，猿臂蜂腰，可谓身躯凛凛。
唔，不比前世稍差，更兼青春正好，这波属实不亏。
他正满意点头，却听见两道噗嗤笑声。
等他佯作羞恼望去，就见得晴雯紧抿薄唇、笑眼弯弯，红玉银簪慢摇、唇角藏笑，都作事不关己的姿态。
正蹲着身子给他理着裤腿的青岚也听得分明，却不抬头，只笑着催道：
“你们两个先别笑了，快让二爷出门才是正经。”
晴雯、红玉一面笑，一面忙了起来。
晴雯放了靶镜，取来怀表，上前解开章一粒衣扣，将金链仔细挂好，又将那头银白底子竹叶纹样的表袋放入隐兜藏好，一面有些惋惜地叹道：
“光竹纹还是太素了些，若再织上两钱金线，才好配得二爷官身呢。”
章握过那葱白手指，轻轻捻了捻指腹，其上一道细细浅浅地凹痕十分明显，迎着那双微波流转、稍显慌乱的狐狸眼儿，随口笑道：
“咱们院里虽不缺这些，但你做来太费工夫，倒不急着这一时，且等闲了再说。”
“...都依二爷便是。”
晴雯见青岚抚平了裤脚，正要起身，两腮不觉嫣然，忙忙抽出手来，轻轻点头应了。
刚取来斗篷的红玉却瞧了个正着，乌珠微转，瑶鼻悄皱，紧着给章把斗篷披上，而后便转到身前将晴雯挤开，弯腰系起了带子。
章瞧得分明，便也安慰地揉了揉那一头浓密漆黑的秀发挽成的，触手却是一愣，又见红玉身子一僵，忙收回手来，笑着转过话题：
“我今儿有意瞧了瞧，见袭人、司棋她们或金、或银、或玉，都是戴了镯子的。
我虽不比宝兄弟是公门子弟，目下却也有俸禄可领，自不好再让你们素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