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早知道他这般不忌口,我当初或许就不该...”
凤姐惊觉语失,当即住口不言,又见章双眸晶晶,满脸好奇,忙瞪他一眼,脆声嗔道:“不准提,也不准问!”
等章无奈应下,她才轻哼一声,旋即柳腰轻旋,径直扭身就走,只余香风淡淡,脆语悠悠:
“你这促狭鬼可真是不知轻重,便是真有那事,早一刻晚一刻的又有什么分别呢?
就不能等到明日再说吗?没的害我受冻。
我回了,你也别送了,早些歇息罢,别误了明儿上值。”
说话间面前只剩帘栊晃荡,婀娜苗条的身影早已不见。
奶奶把二爷戳了一顿之后,心情似乎变好了许多...
平儿虽也怄贾琏偷嘴,却更担心凤姐气坏了身子,刻下见此形景反悄悄松了口气,又偷偷看了眼章微微泛红的额头,不由歉意笑道:
“奶奶方才一时气过头了,还望二爷多多担待。”
章摆了摆手,随口笑道:
“平儿姐姐客气了,我只当凤姐姐是我亲姐姐一般,只是戳上几下罢了,原也没什么妨碍。
只希望凤姐姐和平儿姐姐别怨我多事才好。”
平儿抿着笑儿轻轻摇头:
“二爷宁可得罪了二爷也要告诉奶奶,奶奶和我都知道,这原是你的一片好意,自不会将其错认的。
时候不早了,你且歇息罢,我和奶奶这便回了。”
一面说着,她一面便挑起帘栊就要出去。
果然是善解人意,温柔和顺的俏平儿啊~
章顿了一顿,还是轻声唤道:
“平儿姐姐,听闻那多姑娘美貌多情,在满宅内延揽英雄,收纳材俊,只怕...已患隐疾,万万小心为上;
另则,那多姑娘与琏二哥你情我愿,原也说不得谁对谁错。
若是凤姐姐怒火攻心之下要厉行家法,还望平儿姐姐劝上一劝,非止为了那多姑娘的性命,更是为了凤姐姐的清誉。”
隐疾?!
平儿心下一惊,忙忙止步回望,却见章仍是认真点头,一时眸光颤颤,俏脸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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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油大影壁前,明瓦大灯笼下。
凤姐正拢着袄袖,盈盈俏立,等望着那道颀长身影摆了摆手后便提着灯笼往东过了角门,才跺了跺脚儿往院内行去,一面没好气地笑骂出声:
“这兄弟,偏他今儿生事,这会子倒孝顺起来了,非要送我们回来,反累得我们多站了这好一会儿。
走罢,我们也回了,平儿,平儿...
瞧你脸都冻白了,还不快些家去。”
“暧,来了,奶奶。”
平儿微微回神,忙抬步跟上了凤姐。
院里的丫鬟们早一齐出来将二人迎了进去,伺候着漱洗睡下不提。
不知不觉已交三鼓,凤姐已睡熟了。
平儿悄悄侧过了身子,借着帐外映来的暗红烛光,静静地打量着面前安然仰卧,呼吸细匀的凤姐,看着那睡梦中仍不觉蹙起的细细柳眉,还有那轻颤不休的纤纤羽睫,心中又怜又愁,不知如何是好。
要是说了,奶奶总得和二爷分房三五个月,等瞧了个清楚才好安心。
若是无事便也皆大欢喜…
若是有事,二爷一个人吃药治病总好过连累奶奶一齐。
但一来二爷定是不愿,说不得要闹成何种模样;
二来,自家奶奶还急着为二爷生下长子,又哪里好等得这么久。
可要是不说…
若是二爷真染上了脏病,还把奶奶也传上了,那自己可真就万死莫赎了,也平白辜负了二爷的好意。
“二爷,你可害苦我了。”
不知瞧了多久,平儿思绪沉浮,渐至杏眼微朦,不觉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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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你可害苦我了!”
耳边少女娇音脆柔,似嗔似怨,正盘算着手头银钱的章方才缓缓回神,便与面前镜中鬓发蓬松,偏垂一侧,蛾眉懒画,形容慵困的娇媚少女对视个正着。
“早知道二爷是要去讨好琏二奶奶,我昨儿才不跟你说那些的,讨不到一点好不说,反平白惹了一身骚。
再者,我那嫂嫂虽是个不知尊重的,却也当不起二奶奶的手段呢。”
少女妩媚双眸倦嗔,两瓣薄唇绽合,不时冷笑出声,一面手上动作却是轻柔简捷,在案上的一套十来件的黄杨木梳具与章头发之间不断灵动往来。
她先取长方形木梳将章满头散发挨次梳通,再用月牙形木梳为他束发结髻,并以玉簪固定,然后又用八字形把形小梳将细碎的发梢、鬓发一一梳得妥帖、顺伏,最后才稍稍退开半步,微微打量数息,不由悄悄勾了勾唇角。
章正也对镜瞧得满意,刚要起身准备答话,却见晴雯已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梳具、镜匣,抱在怀里就要离开。
他忙笑着拦了一拦:“凤姐姐说的话,你昨儿偷偷听到了?”
晴雯乜眼瞥了章一眼,嗤笑一声道:
“偷偷?我隔着两间屋子都听得清清楚楚,说要把我送回老太太屋里呢,哪还用我偷听?
要不是,要不是...
哼,我定要出来跟琏二奶奶好好理论理论的!”
话到最后,她不觉两腮微热,又悄悄低下头去,抱着怀中镜匣就要绕过章回去房里。
竟敢去和凤姐理论,果然是个刚烈执拗的勇晴雯啊。
章心中轻叹,但见她霞飞双颊的可爱模样,不由心中一动,又好奇地笑问了一句:
“那我昨儿的话,姐姐也听到了吗?”
晴雯咬着唇儿,盈盈抬眉嗔了他一眼,一时琼鼻微皱,轻哼出声:
“...没,我才没听到呢!”
说着她便将章撞开,哒哒地跑回房去了。
这丫头力气还真不小~
章揉了揉右肩,不觉摇头失笑,起身出了门去。
院中薄雾轻朦,天际晨光微霞,又是新的一天。
请假条暨元旦祝福
休息休息,恳准恳准。
2025元旦快乐,谨祝大家健康平安,神清气朗~
第145章 元春 隋珠
祥鸦飞散曙光微,鱼钥沉沉昼漏稀。
卯时初刻,宫城东北,头所正殿。
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丽姿窈窕,踽步纤妍。
寝殿内的宫女们已悄然忙碌起来,但又因此间主人未醒而小心翼翼。
抱琴随在其中,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拎了壶水,悄悄束起了一些的裙摆下,一对儿莲足举步轻盈,行动无声。
她一面与迎面相遇的宫女们抿笑致意,一面已沿着外殿回廊,灵巧地转过了几处弯儿,到了西北面的一间偏房,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轻轻推门进去。
里面房室宽阔轩敞,大间小间相套,入眼处珠帘丽幕,桂案兰椅,一应铺陈精美华贵。
虽说只是殿中偏房,瞧着却也全不输于家中老太太的正房。
远比自家姑娘先前住的【乙三室】要强出许多,也与吉祥、如意两位答应姐姐的住所不相上下。
虽不知李尚仪的寝室何等模样,想来也是不及这儿的,不然她昨儿也不会拉着长脸,红了眼珠。
感受着臀后的微微疼痛,抱琴心内一阵腹诽,偷偷抿唇一笑,才随手关了房门,先将食盒放下,然后提着水壶转进了卧房。
当地便是一张黄檀木八柱架子床,床内香帐轻悬,绣被漫叠,空余暖香幽幽。
床边案旁,却倚有一婉美女子,虽是腮晕潮红,云鬓偏垂,却已裙袄齐整,穿戴不苟,正自对灯观书,一时杏眸莹莹,丰唇含笑,显是看到了妙处。
抱琴见状忙放轻了脚步,先蹑步到床前的黄花梨木脸盆架旁,兑好了温水用手试过,再将一应梳洗妆饰之物准备齐全,又瞧了瞧壁上的镀金时辰钟,方才轻声唤道:
“姑娘,梳洗罢。”
元春这才回神,一面夹好花签,合上了书册,一面盈盈起身,回眸笑道:
“今儿痛可好些了?我说今日还是我去,你偏又抢着忙活。”
抱琴摆着手儿笑嘻嘻地道:
“一点都不痛了,走路比素日还快些呢,姑娘只管放心。”
“你倒皮实得紧。”
元春上来瞧了瞧,摸了摸,才算安心,然后又点头笑道:
“不过你今儿打水确是快了不少。”
“暧,姑娘我跟你说,这前头住的人虽也不少,但只姑娘一个女官,其他的宫女姐姐们都敬着姑娘呢,我今儿去的时候她们非让我先打热水。
哪像住后面的时候,每天早起得等李尚仪及诸位司官、典官、掌官她们的侍女都打好了,还得排上两三刻钟才轮得上我,可费工夫了。”
抱琴一面喜气洋洋地地说着,一面将自家姑娘让到镜台之前坐了,为她打开头发,梳洗了起来。
元春一行阖目养神,任她伏侍,一行轻声提醒道:
“旁人既敬着我们,我们也须守礼才好。
往后你虽不必再让人,但不急的时候也不好插队的。”
“好罢,我都记下了。”
抱琴原也不是骄矜之辈,听自家姑娘如此告戒,自然满口应了。
她一面手上动作不停,为元春绾发梳髻,一面不觉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道:
“姑娘,我方才在外头听到有人说,皇后娘娘昨儿和万岁爷吵架了,这是真的吗?”
此事竟已传开了?
元春默然半晌,还是微微颔首:“不可外传,只作不知。”
“嗯嗯,姑娘放心,我知道轻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