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份额...赦叔年长,又是首倡,八百两如何?
政叔德高,又是大妹妹亲爹,便六百两?
我东府既享了大妹子进宫的好处,自然也该出力,原该四百两的,不敢跟政叔同列。
只是侄儿忝为一族之长,便代族中老幼出了剩下的二百两罢。”
话音一落,贾赦当即叫好:“这法子再是公允不过,就依侄儿便是!”
贾政见贾珍说得恳切,又打着族中名义,也不好再推辞,便笑着应了。
贾珍轻轻巧巧调和了此事,既捧了两位叔父,也没失了族长的气派,心头便生出三分得意。
待见了蓉儿媳妇掩口惊叹的可人模样,三分更变成了十分,一时熏然似醉、飘然若飞,满脸春风,心潮澎湃,恍若鲜衣少年。
章默默瞧着这幕,虽并不看好去找戴权行贿,却也不会贸然开口得罪了兴头上的这几人,当下缄默不言,便显得有些呆呆。
他目光在东府四人之间悄悄逡巡,贾珍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尤氏朱唇含笑、眉目温婉,贾蓉满面惭恨、神色忿忿,秦可卿檀口微微、恍然惊叹。
除贾珍形容得意、举止浮浪了些,倒也未瞧出有什么端倪。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始在宁。
既然一切尚未开始,或许可以阻上一阻?
也可免了佳人投缳,芳魂渺渺。
只是该想个什么法子插个眼呢?
章摩挲着左腰上的总旗牙牌,心中有了些思量。
正沉思着,后门帘栊微动,钻出两个抬着小木箱的俏美丫鬟来。
众人纷纷投目,认出是其中一人正是那个唤青岚的,另一个颜色竟要好些,该也是哥儿房里的,便收回目光,就要各自散去。
章回过神来,瞧着青岚身边湿发贴鬓、杏腮潮红的晴雯,微微一愣,快步上前,自她二人手中接过木箱,轻放在地,旋即转身去了,竟未与晴雯说一句话。
晴雯登时一怔,满腔羞喜顷刻间荡然无存,双眸雾起,薄唇紧抿,心中满是羞愤,就想转身逃开,又恐让他面上无光。
一时顿在原地,呆呆瞧着他去了林姑娘和家中三位姑娘那块,然后笑着回身将自己指与几位姑娘看了。
这时晴雯已觉不对,心知自己急性,该是又误会了他,顿时垂首暗羞。
章看得纳闷,转身笑着对眸光忽闪、眼神好奇的三春、黛玉道:
“这便是老太太所赐的晴雯姐姐了,女红极好,手脚勤快,该是刚刚洗了头,见我回来,尚未擦干就跑来了。
烦请姊妹们派个人带她去擦干头发、收收汗罢,不然风冷湿寒,怕是要头痛了。”
四人闻言,好奇地瞧过一眼,虽见得她长得比其他人稍好些,但总归不过一个丫鬟姐姐罢了,并不如何在意。
略微商量一阵,迎春身边一个穿红裙子、梳头的大丫鬟便含笑上前,拉着晴雯要往西边房里去。
晴雯柔柔抬眼,瞧过二爷一眼,见他含笑点头,方才垂首随司棋去了。
两人一者婀娜窈窕,一者高大丰美,刻下携手款款而去,形容婷婷袅袅,各有动人之处,却正印着燕瘦环肥之语。
章瞧着门帘晃荡,方才紧赶几步,笑着拦了一拦就要离去的众人:
“我自家中备了些顽意,本待今日亲送诸位大人、兄弟姊妹,却未成行,往后又有皇差要办,不好耽搁。
我便赶个巧宗儿,在这先行送过了,若有不足之处,容我来日再补。”
众人也不意他千里上京,竟还备了礼物,都是笑说无妨。
便连邢夫人也是无可无不可,反正一个乡下小子又哪里会有什么好东西,不过看老太太面上勉强收了,回去垫垫桌角之类。
独林妹妹抿了抿唇,悄悄瞪了一眼专心在木箱里挑挑拣拣的章,心内有些小小烦恼:
这哥哥也太周道了罢,我却是空手就来了外祖母家...
可是爹爹也没让我带礼物呀,这可如何是好?
暧呀,好烦啊,哥哥真讨厌!
...唔,他会给我准备礼物吗?
可是,他出发的时候我还在家里呢...
心中虽知此节,但偷眼瞧着三春、宝玉满脸期待的模样,林妹妹还是不由鼓起脸颊,心头怏怏不乐。
章自是不知小妮子被他误伤而生出的小小怨念,还有心下的小小期盼,在青岚帮助下,很快就将各人礼物找了出来。
送给贾赦的是一把棕竹股边黑面泥金永书折扇。
百年前的东西,品相还算完好,勉强也能称得上一个古字,希望能救下石呆子那一条人命罢。
唔,只是有一点小小瑕疵,那个永似乎就是遗命曾祖配享太庙的清帝名号。
非如此,早被便宜爹拿去典当了,根本留不到他手上的。
不过大舅不通文墨(×),百无禁忌(√),想来不会在意罢?
看着贾赦喜出望外、翻来覆去,爱不释手、赞不绝口的模样,章挠了挠头,腼腆一笑:
“大舅喜欢就好。”
第66章 礼物 闺名(加到了4k5)
贾赦展开折扇,凑到阳光下眯眼瞧着上面文字,笑赞道:
“好,好品相!棕竹黑油如玉,泥金历久弥新,这等质地工艺,都中现下也是难寻了。
瞧着该有百来年的火候了,莫非是存诚公所留?”
【缘+31缕】
章自然应是:“大舅眼力不凡。”
贾赦笑得满脸褶子,却只随意道:“小道尔,小道尔...”
顿了一顿,他微微皱眉:
“就是这字,气势是足了,骨架差了些...
这永...很是耳生啊,莫非是存诚公当年好友?”
章为难道:“曾祖未有只言片语留下,或许...是哪位朋友所赠罢。”
贾赦并不十分在意,确是古物就行,只摆手道:
“无妨,琏儿明日去各大铺子探问探问,弄清楚了就来回我。”
贾琏连忙应下不提。
及到贾政礼物,只是一卷枯黄手记,并着一本薄册,直看得贾赦更是高兴。
贾政接过,却只敢翻瞧那明显新制的薄册,脸上旋即露出笑意:
“原是存诚公当年历任六部侍郎、尚书时的手记,哥儿有心了。”
【缘+40缕】
这东西拿去典当怕是值不得几个,毕竟存诚公的墨宝敢藏者寥寥,但却正合他的心意,一时更是亲近,不由暗忖:
“没有功名伴身,当真步步维艰,等办完这趟皇差,还是得让哥儿尽心举业,再不济也要考个武举才是。”
章不知贾政为他思量至此,又取出两幅手串送邢夫人、王夫人各一。
邢夫人本不在乎,但见了章连掏两件古物,又满心期待起来,甚至堆笑亲自来接,直让翠云愣在当场。
待看清那手串品相,早已笑容尽褪。
手串只18珠,花梨木的,光泽暗淡,触感粗糙,一看便是新制,莫说百年,怕是百日都没有,大约也值不上五两银子。
邢夫人拉着容长脸面,随手将手串抛给翠云,薄唇一翻,径直刺道:
“倒难为哥儿紧着去寻了这簇新的珠子来,可见是念着两个舅母的。”
王夫人瞥她一眼,却未说什么,只笑笑便命金钏儿从章手中接过收了。
章在家中挑礼物的时候也是为难,拢共只有母亲留下的几百两现银并着一些产业,剩下的多是古扇、手记这种抵不上价的。
纵使花光了银两,邢、王二位也难满意。
正巧又翻出了这两副手串,原是与家中有些渊源的一座古刹,其监寺遣小沙弥送来。
只说寺中红豆木新枯,制成手串若干,赠与小居士两串。
(注:红豆木即花梨木)
有这一故事在,倒正好为礼,于是携了上京。
章瞧着二人模样,就要将这一节说过,至于信不信,那他就管不着了。
正此时,西边卧房帘动,贾母换过了便服,被鸳鸯搀扶着出来,见到众人未散,问过之后才知是章送礼,倒起了些兴头。
待歪坐上榻,贾母揽过宝玉、黛玉,一左一右偎在身侧,方才笑问章:“不知我这老婆子可有?”
章连忙应了,抛过邢、王,自去翻箱。
贾母抬眼扫过扇、书,顿在了两串佛珠之上,心头一动,唤鸳鸯取来眼镜。
翠云伺候惯了人的,又早存心想讨好了老太太,此时见着,当即袅袅上前,笑着奉上珠串:“老祖宗可是要看这个?”
贾母见她妖妖娇娇、大不成体统,随口将她斥退,只唤了金钏儿过去,取过珠串细细瞧了,心下有数,又见章捧着一小巧木匣过来,便笑问道:
“哥儿,这可是出自舒州的三祖宝刹?”
章听了一愣:“老祖宗是如何知道的?莫非上面竟有印记不成?”
若真有印记倒是省了他一番唇舌。
贾母笑着摇头:“只是正旦日入朝时,我见着南安太妃新换了一件珠串,便随口一问。
她说三祖寺年前有棵几百年的红豆树枯了,落了几根枝,便制成了手串,又经三祖金身前供奉,圆觉住持开光。
若非她家中幼子有个替身在寺里出家,只怕也不好得的。
刚刚瞧着便十分相似,再一看纹理,竟像是一根枝上出来的。
哥儿这两串却是如何得来的?”
此物还有这般来头?也不知自家与三祖寺有何渊源,南安太妃都要费些心思的东西径直送到了手上。
章愣了一愣,便据实以告。
邢夫人冷眼瞧着面皮涨红、泫然欲泣的翠云,正要嗤笑出声,听到这话顿时心中一动,又生出几分火热来:
三祖寺?耳生得紧。
不过...南安太妃?这等人物戴着的总不该是俗物才对!
【缘+16缕】
一旁的王夫人礼佛倒比她虔诚,素日与贵族内眷走动也更勤些,天下宝刹大多心中有数,此时已反应过来,再看向那手串眼光便是不同。
【缘+21缕】
自家檀木佛珠乃是从僧录司正堂万虚法师驻在庙宇处捐银千两请来,但都中相类者不下百数;
而舒州三祖寺法统千年不绝,位列南州第一,其住持圆觉法师佛法精深,道行高妙,曾被召为僧录司正堂,却推而不就,由此声名愈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