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郑四维眼见明军在盾车的掩护下,不断往护城河中倾倒沙石土袋,心中焦急万分,随即下令朝着盾车空隙间推出的板车加大攻势。
“砰,砰,砰!!!”
“嗖,嗖,嗖”
火枪和弓箭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试图阻止明军的行动,十几个推动板车的明军士兵被箭矢射中,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很快就被其他士兵拉到盾车之后,其他人依旧坚持往前推进,将沙袋和土袋倾倒进了护城河之中。
“快!快!再快点!”盾车边上,一个明军军官挥舞着腰刀大声呼喊道。
在盾车后等着的士兵们立马加快了速度,推着板车“吱呀吱呀”往前冲去,两名推车的士兵刚刚将车上的沙石土袋倒进壕沟,正准备撤退,就被墙头飞来的箭矢射中了肩膀和小腿。
他们几乎同时闷哼一声,旁边举着盾牌的士兵的见状,连忙上前掩护住了两人,后方又立马有士兵举着盾牌顶上,一行人缓缓撤到了盾车后面。
城墙上的清军弓箭手利用城墙居高临下的优势,一边咒骂,一边将手中的弓箭拉满,瞄准下方那些推车而出的明军士兵,不断射出利箭。
一支支箭矢呼啸而来,直奔明军士兵而去,盾车边缘的明军士兵见状,连忙侧身躲避,箭矢擦着盾车的挡板和他们的头盔锵锵飞过。
不过,随着明军炮兵进抵战场,架起小型火炮朝着城墙轰击,清军很快不支,不断有人被击中,从城墙上跌落下,发出了阵阵惨叫声。
在明军的火炮轰击下,城上清军的反击能力大大削弱,根本无法再阻止明军填平护城河。
战场上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和血腥味,惨叫声,呐喊声,枪炮声交织在一起,淙淙血水不断汇聚,流到了护城河之中。
而此时,战鼓雷鸣的战场边缘高地上,朱慈身披鎏金铠甲,目光如炬,俯瞰着整个战场。
“陛下,我军攻势如虹,清军已是强弩之末,荆州城旦夕可下!”周世显看着前方的战况,兴奋地禀报道,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喜悦。
朱慈微微颔首,嘴角勾起自信的弧度,笑道:
“荆州城乃湖广的南北枢纽,拿下此城,便可扼控长江中游,进可攻,退可守,与清军周旋到底。届时,清军若是想要攻取长沙,便只能先攻下岳州府城。”
洞庭湖东面,岳州府城和临湘城组成的防线远比西面的澧州-常德更容易坚守,特别是澧州,常德等地州府的城防早已经被张献忠破坏殆尽,荆州若是掌握在了清军手中,就算岳州加上李过和高一功的兵马,恐怕也很难挡住清军。
想到这里,朱慈随即转过身,目光落在李过和高一功身上,这两位刚刚归顺的闯军大将,此时正毕恭毕敬站在朱慈身边,同样在观摩战场。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两人以及闯军各营的主将,面对朱慈的时候,都已经没有那么别扭了,特别是长沙府城仓库里的粮草运抵松滋草坪大营之后。
“李过,高一功,收复荆州之后,你们有何打算?”
李过闻言,当即上前一步,拱手抱拳道:
“陛下,荆州城地势险要,若能将其打造成一座九江,岳州一样的坚城,便一定可抵挡南下的清军,甚至伺机反攻。”
“李将军说的不错。”
高一功此时已经不在怀疑朱慈对荆州城势在必得的自信,随即附和道:
“以荆州城当前的防御能力,只要进一步加固城墙,增设炮台,并在城外再挖掘多几道壕沟,设置鹿角等障碍,清军想要强攻,便是痴人说梦。
郑四维当前毫无反击之力,本质上是因为他没有可以野战的强兵,否则咱们的盾车绝对不可能这么快突破到护城河边上。”
朱慈点了点头,对两人的看法表示赞赏。不过,他心中很清楚,两人所说的传统城防工事,在清军强大的火炮面前,十分脆弱,根本撑不了几个月。
“两位将军的想法固然不错,方向也是对的,对付清军,必须先以坚城消耗其实力。但清军火炮威力巨大,潼关这样的坚城尚且抵挡不住,何况荆州?”朱慈沉声问道,眼神中透出一丝深邃。
李过和高一功闻言,心中顿时一沉,这可就是揭顺军的老底了。他们在和田见秀等人会合之中,依旧知道了清军火炮的厉害。
潼关之战,清军正是凭借着火炮强大的威力,几乎不战而破这座号称“天下第一关”的巍峨关隘,吓退了李自成。
“清军的火炮确实威力巨大,陛下当初在凤阳,是如何凭借坚城,击退多铎大军的?”李过担忧地问道。
不仅是他,高一功此时也满怀期待,他其实只懂寻常的守城之法。若不是如今有左镇的炮兵演示,他对于清军强大的火力,根本一无所知。
朱慈看着两人的神情,微微一笑,掷地有声道:
“朕能在凤阳击败多铎大军,除了坚壁清野之策,殿前军,京营两部精锐和高杰,黄得功两部偏师的策应外,最关键的便是在凤阳,徐州,淮安,扬州等地,均仿照了一种名为棱堡的防御工事,加固了城防,有效抵御了清军的火炮攻击。”
“棱堡?”李过和高一功面面相觑,他们从未听说过这种防御工事。
朱慈见状,虽然知道他们听不懂,但并不怀疑两人的学习能力,还是耐心地解释道:
“棱堡是弗朗机人自西边传来的一种防御工事,其特点在于城墙低矮厚实,层层叠叠,并设有多个突出部,形成交叉火力,可有效地分散炮弹的冲击力,并对攻城敌军形成多方位打击。
其突出部上,可设置炮台,以火炮反击进攻的敌军,使其难以靠近城墙。此外,棱堡外围还可挖掘多重壕沟,进一步增强防御的能力。
等到收复荆州之后,朕会派人协助两位将军,在荆州城的基础上,修建类棱堡的城防,以增强对火炮的防御能力。
不过,类棱堡的城防也不是万能的,最关键的还是城中大军的野战能力,守城若是没有反击的实力,再坚固的城防,也不过是一座死城而已。”
李过和高一功两人听得津津有味,眼神里充满了惊奇,他们从未想过防御工事还可以如此设计,心中对朱慈这个既会打仗,又会造棱堡的年轻天子,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钦佩之情。
“陛下真乃神人也!”李过朝着朱慈弓腰抱拳,由衷地赞叹道。
“有了陛下的支持,荆州城定能如同凤阳城一般,固若金汤,抵挡住清军的火炮!”高一功也激动地说道。
朱慈听了两人的称赞,微微挑眉笑了笑。他很清楚,要战胜清军,光靠棱堡这样的防御工事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和正确的战略战术。
而对于他这个大明王朝的天子来说,荆州虽然重要,但也只是诸多重要城池中的一个而已。
“不过,荆州只是长江防线上的关键一环,两位将军都是难得的将帅之才,若是都在荆州,那就是屈才了。”朱慈说着,目光也随之停在了高一功的身上。
“只要陛下吩咐,末将万死不辞!”高一功拱手抱拳道。
朱慈点了点头,然后又和声道:
“云南现在又有土司起兵作乱,朕打算调王督师领贵州和重庆的部分兵马前往云南平叛,重庆届时将会出现防御缺口,朕想派高将军领一营兵马进驻重庆和夔东,一方面防范张献忠,一方面也可从后方支援荆州。”
“云南土司叛乱?”高一功略显惊讶,但他没有多问,随即坚定地点头道:
“末将遵旨,末将与张献忠军中的不少将领都颇为熟悉,定能妥善处理重庆的防务。”
“好!”朱慈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高一功的军政能力,治理重庆完全没有问题,甚至必要的时候,收复南逃的西军残部,都不在话下,随即又吩咐道:
“荆州城破在即,两位将军整顿好兵马,十日之内,必能进城,接管城防诸事!”
第138章 荆州守军的反正
朱慈将高一功派往重庆,并非一时起意,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权衡各地局势利弊之后,做出的战略安排。
重庆地处四川东南部,北接夔东,东临荆州,湘西北,完全扼住了长江上游,是四川盆地通往外界的咽喉要道。大明只要牢牢控制住重庆,就等于控制住了四川的命脉。
而在军事上,重庆四周山河相间,地形险峻,易守难攻,同时周边的河谷平原土地肥沃,十分方便守军屯田,毫无疑问是明军抵御清军由川南下,攻取云贵,湖广的重要屏障。
朱慈只有将重庆掌握在手中,才算是掌握了西南局势的主动权,进而有效地遏制清军从四川方向对湖广,云贵等地的进攻,保障整个西南的安全。
所以,他才决定派高一功率领麾下精兵和随军家口进驻重庆,辐射周边,一方面是经营重拾重庆,夔东,加强荆州的战略纵深,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今后接收西军残部做准备,可以说是一箭双雕。
高一功出身农民军,曾经跟着李自成隐入商洛山,襄阳建政之后,又被李自成留在襄阳治理地方,此前又从夔东南下,对西南地区的情况还算熟悉,而且与大西军,夔东地方都有一定的联系,可以有效地协调各方势力。
这些都绝对不是王应熊麾下随随便便一个武将可以做到的,此时川南确实有不少将领能战敢战,但手下兵马不强,治理地方,更是远远不行。
而朱慈成功招抚东西两路大顺军,在湖广有了足够的兵力,甚至可以派兵接管重庆之后,王应熊在西南三省,也能集中兵力,解决后方的乱局。
大明如今还控制着南方各省,云南地处边陲,军事政治意义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甚至土司叛乱都可以缓一缓再解决。
毕竟,在原本历史上,沙定洲成功偷袭明军,势力最为强盛的时候,也没有控制云南全省,如今沐天波早有防备,他这个滇南土司,更加不可能攻取云南全省,威胁贵州。
但云南拥有丰富的铜矿资源,而且并没有得到充分开采,距离原本历史上清廷每年上千万斤的产量,如今的滇铜产量,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铜钱在此时的大明王朝经济中,依旧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朱慈若是能顺利开发云南的铜矿,便可以有效地缓解当前因为军队迅速膨胀导致的财政危机,为战争提供充足的军费保障。
不仅如此,铜在此时还是重要的军工材料,而滇铜传统的运输线路便是经湘西北往常德,然后转运到南京的铸造局。
这便是朱慈称赞堵胤锡在长沙府城打造兵器工坊,是高瞻远瞩的原因了,滇铜在常德分出部分运到长沙,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成本。
而湖广南面的广西平乐,贺州等地,还盛产锡矿,通过连接两地的运河大江,北运长沙府,或者是通过西江,海运,转送到南京,都不算困难,两者的结合,便是铸造火炮的上好材料。
要知道,青铜火炮的主要材料便是铜和锡,而由于青铜具有良好的耐磨,耐腐蚀和导热性能,并且可以在高温下保持较高的强度,是制造火炮的上好材料,同等口径的青铜炮,要比铸铁炮用料更少,重量和体积更小。
当然,青铜火炮相较于铸铁炮来说,价格要更加昂贵,但是铜炮的优势在此时的技术水平下,更为明显,这使得其在明清两代,依旧是广泛存在的。
这是因为铜的熔点低,铜水的流动性也更好,从而使得炮管的浇铸更加方便。而因为铜炮韧性好,青铜炮也不易炸膛,这对于炮兵部队来说,异常重要。
除此之外,还有铜炮不易生锈,可以使用更长的时间,而且养护上也更为简单的原因,这对于南方的大军来说,意义更加显著。
朱慈很清楚,他若想战胜清军,就需要强大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作为支撑,云南的铜矿正是他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
而在当前的局势下,云贵川三省总督王应熊,是他派往云南平叛的最佳人选。
云南地处偏远,交通不便,而且土司势力强大,要平叛并控制铜矿,没有几年,是绝对做不到的。
毕竟,他要的不是平叛,而是一个可以治理地方,压制土司,还有云南本地明军,甚至沐家和地方文官,同时控制住云南铜矿,为大明的中兴提供源源不断资金支持的大臣。
看着正如火如荼的攻城行动,朱慈随即派出塘马,前往遵义,准备将王应熊召到长沙,他还没有亲自接见过这个封疆大吏。
而随着落日的余晖洒在荆州城残破的城墙上,映照出上面累累的弹痕,明军的攻城行动,也终于暂停了下来。
经过火炮近十日的猛烈轰击下,原本坚固的城砖已经一块块崩落,平整的城墙变得坑坑洼洼,城砖碎裂,露出狰狞的豁口。
城墙上的清军士兵在明军的猛烈攻势下,死伤惨重,士气低落,只能躲在残垣断壁后面,苟延残喘,不少人对守住荆州城,已经丧失了信心。
城外的护城河两岸,曾经长满草木的平野和民宅,早已沦为焦土,被炮弹翻起的泥土混杂着断裂的兵器和破碎的旗帜,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凄凉。
护城河中,曾经清澈的河水已被明军倾倒下去的沙土染成浑浊的黄色,河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和尸体,散发着阵阵恶臭。
明军的士兵们前赴后继,冒着清军的炮弹箭矢,将一袋袋沙土投入河中,原本深不见底的护城河边缘,已经冒起了土袋。
不仅如此,士兵们还在护城河边挖掘了新的壕沟,并在壕沟外设置了拒马,鹿角等障碍物,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以防止城内的清军对填河部队偷袭。
这个时候,护城河边的明军士兵还在继续挖掘藏身的壕沟,他们距离城墙太近,很容易被清军打击。当然,那些挖出来的泥土,便是填河的重要材料了。
随着夜幕悄然降临,战场上的硝烟也逐渐散去,原本激烈的喊杀声,人喧马鸣声,更是渐渐停息了下来。
夜风呼呼吹过,带来阵阵凉意,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火药味。
此时的护城河边上,盾车和壕沟组成的临时阵地中,火光闪耀,壕沟外点燃了数以百计的篝火堆,而远处的荆州城墙上,只有寥寥几处灯火,城内一片死寂,与更远处灯火通明,人喧马鸣的明军营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时候,白天攻城的明军主力已经回到军营,正在部署夜间防御,每个营地内都是戒备森严,以防范清军的夜袭。
营地内外,无数巡逻的士兵们手持火把,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他们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声在夜晚寂静的营地中显得格外清晰。
而此时,中军大帐内,朱慈正召集一众将领商议破城之后的围剿策略,他的手中还有一份来自岳州的军情急报。
朱慈看完之后,随即将塘报折起了一部分,然后递给陈福,并示意对方宣读。陈福接过塘报,随即当着一众将领的面念了出来。
不出所料,佟养和果然派出王得仁领着数千兵马从武昌出击,意图袭扰岳州,威胁长沙。
朱慈对此早有部署,王得仁的兵马刚刚进抵羊楼,就遭到了金声桓的迎头痛击,损兵折将,被迫退回了蒲圻。
只是,王得仁在之后暗中联络金声桓,想要对方接应,意图反正的举动,就大大出乎朱慈的预料了,而这也是他折起的那部分塘报。
陈福接过塘报的时候,看到朱慈意味深长的眼神,便明白后面的内容不该读出来了,他心中同样十分惊讶于王得仁和金声桓暗中联络的军情,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朱慈将岳州的军情告知众将,但又刻意隐瞒了王得仁可能反正的消息,这倒不是他不信任面前的众将,而是这样的事情,必须保密。
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集中精力攻克荆州,稳固湖广局势。王得仁的意图反正,固然是振奋人心的消息,但朱慈却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如今历史早已经面目全非,王得仁的反正投诚,究竟是真心归顺,还是缓兵之计,尚且需进一步观察。
而且,若对方真的对清廷没有信心,那这将是他未来夺取武昌城的一个关键助力,现在就用,可没有任何好处,蒲圻城算得了什么?
“佟养和果然不敢直接派兵来救援荆州,现如今退到蒲圻的王得仁所部,应该就是武昌派出来的所有援兵了。”
朱慈扫视了一眼帐内众将,随即又沉声道:
“荆州城已被我军围困多日,今日攻到护城河,五个时辰推入河中的沙石土袋便已经露出水面,若是不出意外,护城河十日之内必将填平,破城之日指日可待。
朕今日召集诸位前来,便是要商议破城后的部署,还有对突围清军的阻击,郑四维和李栖凤必然会垂死挣扎。”
“陛下,末将愿率麾下大军为先锋,攻入城中,剿灭清军!”李过拱手抱拳请战道,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不仅是他,朱慈话音刚落,高一功和刘芳亮,田见秀等人,也纷纷请战,表示愿意率部杀入城中,为大明诛杀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