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南面的岳州防线必须展示出相应的实力,以便牵制住中路的清军主力,东面的九江府防线同样如此,需驻军尽全力袭扰武昌的清军,使得多尔衮首尾不能兼顾。”
“清军也只能如此了,多尔衮带着那么多兵马,不可能直接一路南下,就算荆州城攻不破,其他城池,他也必须攻下大半,否则便无法确保后勤不被干扰。”
朱慈说完,随即又对着陈福吩咐道:“说一说咱们的兵力部署!”
“是,陛下!”陈福得令,立马又接着道:
“基于清军的攻势和兵力推测,五军都督府经过数次军议的讨论,最终决定将防御的重点放在赣北和岳州两个方向。
李过麾下两万精锐,据城而守,且战且练,清军至少半年内,无法破城,他们虽然没有反击清军的实力,但多尔衮也绝对无法轻易破城。
而多尔衮若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那他主攻的方向必定是九江,不可能会在荆州耗太久。若是他试探出了陛下的部署,明白自己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那岳州,长沙便会是其主攻的方向。
因此,其真正要进攻的方向,一开始很有可能是九江,在荆州大概只是虚晃一枪,甚至襄阳的清将叶臣此时如此大张旗鼓,四处出击,都只是为了引诱咱们将兵马部署到荆州城内。
如此一来,多尔衮便能将咱们的兵力困在荆州,然后伺机突破九江,或者是往南穿过岳州,攻取长沙,然后控制整个湖广,并以此作为基地,慢慢攻略江西。”
“清军如此狂妄,多尔衮也急于立威,清军主攻的方向,恐怕就是赣北,若是将主力部署在湖广,提防清军南下进攻长沙,以赣北当前的兵力,很难顶住清军的强攻。”胡茂桢疑问道。
“对啊,多尔衮那狗日的一定是想要进攻南京的,长沙他恐怕还看不上。”李本深也接着道。“咱们若是分兵在湖广太多,赣北就只剩左镇那些兵马了,他们能挡得住清军主力?”
“赣北地形复杂,清军主力就算来了,骑兵的优势也很难迅速展开,但想要击退清军,就必须得有天骑军和殿前军,京营在。”
常登贵顿了顿,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
“不过,以清军骑兵的速度和战力,只要在城外部署三五千骑兵,便足以牵制住咱们的上万步军精锐。无论在哪一座城池布下重兵,都不是明智之举!”
清廷这一次南征,除了八旗军之外,陕甘,陕西,北直隶等地收编的十几万精锐绿营军,也必定大半随征,单单是湖广,总兵力便极有可能达到十几万。
朱慈就算领着殿前军和京营五万余人马前往支援,集结湖广,江西等地的标营,地方卫戍兵,在兵力上,其实也不占优势,尤其是机动兵力。
这使得他无法同时确保自己在荆州,岳州,九江三个方向的战场,都能轻松形成兵力优势,而清军占据武昌,使得朱慈从赣北往湖广调兵十分麻烦。
因此,他的部署必须十分谨慎,否则很容易就会使得主力陷入其中一个战线,而另外一个战线无兵可用。
“多尔衮这个人的战略水平虽然比不上皇太极,但身边有一众满汉大臣战将出谋划策,他一旦意识到进攻赣北无法迅速取得成效,就绝对不会头铁,继续硬啃。”
朱慈顿了顿,看了一圈面前的诸将,随即又道:
“清军南下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北面,西面的蒙古人,陕西,山西的绿营军,都不定安分。就算这些人都安分,等到了气温上升,清军也无法再持续作战。
因此,多尔衮必须速战速决,若是长期围攻赣北不下,他就必须得想办法取得战果,为今后攻略江西,最后进攻江南做准备。”
而看着一众大将们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都已经明白了,朱慈随即扭头看向了陈福,道:
“继续说下去!”
陈福得令,随即又举起了手上那根长长的木棍,指着其中长沙城所在的位置道:
“多尔衮统帅的清军主力若是有武昌方向的清军接应,想在临湘等地渡江,并不困难。其部署看似主攻荆州,但却能迅速突袭岳州,亦或许是由汉阳直趋武昌。
但若如陛下所言,多尔衮意识到无法迅速攻取赣北,其退而求其次,主攻方向变成了长沙,那多铎所领的西路军,也将会发生奇效。”
“荆州和岳州的兵力必须确保充足,特别是岳州,原本安排在赣北的兵马太多了,殿前军中军,殿前左军,还有京营主力,届时全部放在岳州-长沙一线。”
朱慈当即做出了调整,陈福带领部分将领做出来的初版作战计划,显然有些头重脚轻了。
“赣北若只是坚守,左镇的兵马就足够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京营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留在南康,湖口待命。以京营现在的战力,派出两个战兵营驻守湖口,在鄱阳湖水师的配合下,即便是清军主力来战,他们也能抵挡很长一段时间。”
“是,陛下!”胡茂桢当即接令。
而陈福按照朱慈说的重新调整了部署之后,又朝着诸将,继续道:
“我大军此次防御反击战,将由殿前中军,殿前左军,天骑军,南京京营四部担任主力,同时也是此次大战的战略机动力量,各地驻守的大军为荆州的忠贞营,赣北的左镇,岳州的两大标营,还有洞庭湖,鄱阳湖两部水师。
我军此战的战略目标分为三级,第一级为全线击退南侵清军,消耗上万八旗甲兵,在湖广战场取得战略优势。第二级战略目标为在清军主力撤退,布防不当之际,伺机拿下汉阳,襄阳等城,为接下来收复武昌,隔绝北地清军做好万全准备。
若是清军战略失误,局势一片大好,则追求第三级战略目标,夺取武昌城。但实现这一战略目标的前提,必须是清军主力遭到重创,而我大军战力依旧强盛。
如此一来,洞庭湖和鄱阳湖两部水师只要沿江而上,截断江北各地清军的支援,武昌城便是唾手可得了!”
十一月下旬,应天府北面,东面,浦口大营,还有南京城内密密麻麻的军营中,数万明军在短短半个月时间里,已经成功集结,进入了备战状态。
与此同时,为了加速运兵,朱慈下令在长江沿岸的各州府中,调集了一部分商船。
如今的应天府的大小码头内,每日都有无数运兵船和军需船进出,一艘艘巨型运兵船和军需船上,不断吞进成批的士兵和粮草弹药。
临近傍晚,古德富所在的旗队终于结束执勤,三个小队的甲兵在他那公鹅般嘶哑的口号声和鼓手整齐的小鼓声中,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在了军营的巷道中。
殿前军扩军后,朱慈随即下令李邦华在原本浦口大营的基础上,扩建原本的军营,建成了一座新的兵城,同时也是朱慈军队建设计划中的重要试点。
这座新建的兵城呈东西走向,一条宽敞的街道横亘其中,街道两侧则是整齐对称的营房和仓库,处处透露着军队特有的森严风格。
兵城中的各方面设施,都规划得十分完整,特别是防火设施,吸取了各地兵营长时间来的火灾教训,特别是兵营附属的各类武器工坊,还有外围的家口安置区。
浦口新城所有的仓库和营房之间,都有着大片的间隔,中间还摆放了一片片大水缸,一方面可以供士兵日常所需,另一方面,也是火灾发生时候的灭火水源,每天都会有专门的军官负责检查。
当前,大明的各部兵马,都已经在各自的大营中集结,随时可以西进,而应天府各处遍布的仓库,也正不断往外运输军需辎重,这里面储备着五万大军西进所需的大部分物资。
除了应天府原本的码头之外,朱慈早就已经下令工部在长江南北两岸各修了两个新的码头,还有四个临时码头,这保证了大战前期,大明的出兵速度。
古德富刚刚回到自己所需的大营,西北方向的山坡上,就传来了震天的鼓号声,滚滚烟尘冲天而起,那是正在训练的天骑军。
他记得骑兵的鼓号声节奏,也偷偷去看过骑兵训练,早就不知道听过多少遍马蹄声了,对这些声音都十分熟悉。
在“淮北之战”的时候,古德富就想成为一名骑兵,只可惜在军队调整的时候,他这种在多次大战中表现优秀的步军军官,最终还是留在了殿前军中军。
而且,赵正东此时已经正式升到了把总,他也成为了旗总,若是去当骑兵,只能从头开始,月饷都少很多。
古德富不是那种不在乎月饷,也不在乎名利的人,他权衡利弊之后,最终还是留在了战兵营,继续跟着赵正东。
要知道,由于在淮北大战,凤阳大战,涂山大战中的优秀表现,赵正东现如今在殿前军,已然名声在外,古德富心中对于赵正东这个老大哥,也愈发佩服,他更希望能跟在对方身边。
而他升到了旗总之后,也和赵正东一样,有机会接受军官的战术课程训练,眼光和一开始始终还是不同了,这是他去当骑兵,完全享受不到的待遇。
不过,他在上了那些所谓的战术课程之后,也愈发认识到了骑兵的强大之处,但又因为更加了解骑兵,心中的畏惧,反而是小了。
踩着鼓点,古德富带着他的旗队很快回到了自己所在的营区,看着一路上的不少营房都已经空空如也,他知道距离大军出征的时间不远了。
其实,就在昨天,他还听到了陛下已经带着御营来到南岸的大营,很快就要登船亲征的消息,随行的还有陈提督,常提督,张总教导官等人。
不过,这种消息近来源源不断,每一条都说的头头是道,但很多根本就是谣言,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等旗队回到营房,在古德福的喊声中解散队形,一行人立即进屋卸下身上的甲胄,将手中的兵器整齐放好,然后还没来得及解下行缠,就立刻三五成群,相互吆喝着在床前喷云吐雾起来。
军营中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喝酒也不被允许,因此卷烟就成了所有人的共同爱好,特别是在严酷的训练之后。甚至,许多原本没有烟瘾的人,在军营中被烟熏了一阵子之后,一天不抽上几根,也心痒痒。
这其实也是兵城中那些官营商铺存在的最大意义,卷烟早就已经成为了一种十分重要的军需物资,甚至影响着军队的士气。
抽完烟之后,古德富随即开始整理自己的装备,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到了营房中,二十几人很快就七嘴八舌谈论起了大军何时出征。
“旗总,你知道咱们啥时候去湖广不?”古德富手下的一个小队长杜月涛,一边擦着手中的腰刀,一边抬头问道:
“昨晚不是说陛下已经到出宫了吗,今天早上,孙狗子他们营都已经走了,咱们怎么还没见有动静?”
杜月涛原本是浙江的卫所军官,在江淮保卫战期间随着当地将领北上勤王,由于此前受过基本的军事训练,甚至还剿过匪,在江淮保卫战期间,表现优秀,所领的士兵还有部分和他一起被征召进了殿前军。
而他也在入伍训练期间,在一众新兵中脱颖而出,并借着扩军后从基层提拔军官的机会,当上了小队长。
古德富对这个颇为机灵的部下很有好感,他停下了手中擦枪的动作,叹了口气道:
“咱们应该不会是最后一批,开拔要是快的话,有可能就是这两天。现在就等发简报了,前天晚上新兵不是都写遗书了吗?”
这是朱慈登基以来,新制定的军规,这次那么多新兵参战,战前军务司和教导队都必须要派人过来,要求这些新兵们写好遗书,以防不测。
“听说鞑子都已经在北面发起了好几次进攻,领兵的好像还是一个叫啥安吉哥的鞑子王爷,听说打仗挺厉害的,咱们再这样,到时候不会要留守江北吧?”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新兵放下了手中正在弓,身子朝着古德富的方向倾去,有些担心地问道:
“要是咱们留在江北了,岂不是又得去守一次凤阳?”
“这不可能!”古德富摇了摇头,语气十分确定道:
“这就是你们不懂了,赵把总前几天还和老子说了,这打仗都是提前规划好的,大军一旦开始集结,整个朝廷也都会跟着动起来,除了咱们这些战兵,火枪兵,骑兵之外,调动的还有十数万民夫,这可不是说改就改的。
而且,只要一开始打仗,那些什么火枪工坊,火炮工坊,反正全都得加急干活,有时候人手不够的,恐怕还要从民用工坊那边拉人过来,甚至是征民夫顶着,这里面的学问高深着呢!”
古德福虽然没有上过更高级的战略课程,但是赵正东的级别已经到了,他耳濡目染治下,对于五军都督府制定大军作战计划的流程,计划考虑的诸多因素,也算是有些了解。
而他手下的这些士兵们,对这些则是毫无了解,自然是他说什么,就听什么了,一时间全都被唬住了,纷纷点头赞同,甚至放声高呼,似懂非懂的应和了起来:
“哦,哦,哦~~~”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
古德富说着,目光坚定地看向了面前的部下,又道:
“老子可不想再等了,这一仗,咱们那么多兵马,一定能杀得鞑子溃不成军,老子还急着取鞑子的人头,建功立业呢!”
“对,鞑子遇到咱们,绝对蹦不了几天,到时候咱们一定能杀得鞑子片甲不留!”
“哈哈哈,两个鞑子的脑袋就能娶一个媳妇,老子做梦都想砍几个呢!”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躁动起来,原本不说话的其他战兵,也纷纷插嘴进来,开始热烈讨论起胜利之后的赏赐。
经历了江淮大战的胜利之后,他们面对曾经令所有明军都闻风丧胆鞑子,都已经没有丝毫畏惧,甚至是个个想着杀敌立功,升官发财。
这就是战场上,通过胜利建立起来的信心!
要知道,在朱慈和李邦华的主持下,殿前军的封赏可谓是丰厚,那些因伤退伍的士兵,阵亡牺牲的士兵,也得到了令人吃惊的抚恤,还进入了“忠臣祠”,这其中的利益和前途,足够让所有人浮想联翩。
“呜,呜,呜~~~”
突然,一阵军号声响起,古德福和一众战兵,都立马条件反射般从床上跳下,他的嘴里同时还大喊道:
“集合,全体集合!”
第150章 最危险的情况
南京城的水关内外,到处都是成排成队的民夫和士兵,江面上樯桅如林,数以百计的大小舟船正在进出,从下游而来的商船,粮船中吐出了大批货物,还有不少运兵船正扬帆起航。
自从阿济格在山东发动突袭开始,定武朝廷从内阁到六部,甚至还有新近重建的五军都督府,便开始了联合行动,从福建,浙江等地征召转运来了十几万精壮民夫,把江南打造成了一个十分高效的后勤基地。
长江下游水网密集,城镇密布,地理位置优越,条件极佳的优良港口更是数不胜数,这也为大明运兵备战,减少了巨大的运输成本。
如今,江淮还在大明的手中,而整个南方又没有和原本历史上一样,经历过大屠杀,单单是浙江,便有数百万人口,大明的人力此时还十分充足。
在朱慈的部署下,兵部,户部,工部联合行动,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最终完成了应天府几大兵营周边的港口和仓库建设,并在最后一个月,通过紧急征调来的十几万民夫,将大战所需的绝大部分物资搬运到了船上。
而在江西和湖广,同样有两广征调来的十几万民夫,在集装箱发明之前,即便到了十九世纪,二十世纪初,码头的效率都不高,一个发达的港口工商业城市中,搬运工人往往占着很大比例。
赣江和湘江水系本身并不联通,而珠江水系和湘江水系,只有一条运力十分有限的灵渠沟通,三省之间的运输成本极大,这也就导致了两广无法有力支撑江西和湖广的军事行动。
朱慈此番领兵西进,其实也受到了这样的限制,他可以迅速支援赣北,但支援湖广,却需要十分谨慎,数万精锐兵马在保持战力的前提下,顺利穿过罗霄山脉,可不是一项小工程。
为此,在大战开始之前,江南便已经分批转运物资到南昌等地存放,然后再利用赣江,走萍乡-醴陵一线,调运到长沙,这能大大降低清军围城强攻和明军兵马调动带来的后勤压力。
而且,由于长江的阻隔,以及赣北,荆-岳防线,江淮防线的构建,清军的侦察无法深入,朱慈的练兵行动和储备战略物资的计划,都秘密进行着,这对于他隐藏自己的防御计划十分重要。
朱慈此时正在码头边上的仓库视察,大军的粮草和辎重不可能一次性运到赣北,还需要在这些地方储存一段时间,因此他点名了要来查看最新建设的仓库。
林昌福和周世显领兵开路,朱慈带着一行人骑在马上,沿着新修的官道一路疾驰,路上无数肩扛手提的民夫和披坚执锐的士兵交错行走,两者的队列和姿态都差距巨大,一眼就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
而仓库前方的河道中,无数体型颇小的平底船正在缓缓行进,往来不绝,边上那些拉纤的民夫喊声此起彼伏。
在仓库门口迎接圣驾的,是户部仓部司的郎中,他和手下的一众官员见到朱慈之后,匆匆下跪行礼,脸上都露出了激动的神情。
而后,这些官员又依次拜见了高弘图,陈福,张煌言等人,并对仓库中的军资储备和管理情况,做了简要的汇报。
朱慈一边听着汇报,一边挥手让张煌言带来的军务官员开始查账验货,以确保后方的军队物资不出现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