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战场北面,一支实力强劲的明军骑兵,已经成功迂回,正开始整队。他们排成三阵,密密麻麻的马头和其上的无数红缨,在旷野上如同波浪一般跳动着,看得准塔心里不由得发怵。
到这个时候,他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分明就是明帝设下的圈套,这支明军恐怕是要以命换命,把他所领的骑兵堵在阵前,然后再由明军骑兵用最擅长的骑阵,迂回到侧翼,将他麾下的骑兵拦腰斩断。
但现在,骑兵已经提速,他距离面前的明军方阵,也越来越近,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指挥这么庞大的一个骑兵群转弯,否则就算成功,侧翼也会完全暴露。
不仅如此,准塔现在除了领着麾下的骑兵最后一搏,冲破明军的布阵之外,其实已经别无选择,甚至目前的局势根本容不得他再犹豫一刻!
准塔骑在马上,胯下的战马依旧在不停前冲,速度也越来越快,他扭头看着自己前方,前锋骑兵已经快要冲到敌阵一百步之内。
随后,准塔深深呼了一口气,接着就好像是给自己鼓气一般,大喊道:“杀!”
而骑兵群中的八旗马甲们,伴随着呜呜作响的军号声,也纷纷嚎呼大叫起来:
“杀,杀,杀”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战场局势,殿前中军阵前的火枪兵,早已经完成了部署,两翼的斑鸠脚铳方阵,甚至就是为了打击骑兵准备的。
战场之上,中路奔驰而出的清军骑兵群前锋,很快便冲到了距离殿前中军百步的地方,然后开始在马上张弓搭箭,朝着殿前中军的大阵抛射出箭矢,想要以此造成后者的混乱。
不过,这些箭矢虽然大部分都射入了殿前中军的阵中,但最终只造成了二十几个甲兵和火枪兵受伤,甚至几乎都只是轻伤。
随着清军骑兵群进入百步之内,轰隆隆的马蹄声中,一阵火枪射击的声音从明军阵线传出。
“砰!砰!砰”
橙红色的火焰中,清军骑兵群的前排,瞬间就倒下了上百人马,马背上的八旗马甲纷纷惨叫着摔落马下,那些中弹的骑兵和战马身上纷纷喷出血柱,哀嚎不断,原本密集的骑兵群正面已经变得凹凸不平,攻击能力锐减。
但明军的齐射并没有停止,第三排火枪兵很快便开始一轮密集的齐射,清军前排的骑兵又齐刷刷的倒下了几十人马,眨眼间就被紧随而至的马蹄踏成肉泥,有的战马受到惊吓,开始惊慌跳跃,不愿继续前冲。
清军骑兵的速度虽然因为火枪齐射的伤亡,开始减缓,但两军的距离很快就不足五十步了,明军火枪兵没有进行新一轮齐射,纷纷开始收缩后撤。
而面对这样的冲击,殿前中军的战兵们丝毫不退,阵中的战鼓轰轰作响,在各级军官的大吼声之下,方阵之中如林的长枪瞬间齐齐放平,枪头对准了清军骑兵的方向,随时准备战斗。
电光石火之间,凶猛的清军骑兵迅速杀到,八旗甲兵在马背上挥舞着锋利的长枪大刀,砍向面前的明军士兵。
他们从马背上不断朝殿前中军扔出短斧和铁骨朵,这些借着马速砸来的重武器对殿前中军的甲兵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殿前中军的战兵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对着杀到身前的骑兵伸缩突刺,步骑交战的喊杀声,惨叫声混成一片。
那些所谓的八旗马甲面对严整的长枪方阵,也十分害怕,但这个时候,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冲,否则侧翼马上杀到的明军骑阵,会将他们拦腰斩断。
换言之,他们现在只有突破殿前中军的长枪方阵,才有可能在这场战斗中取得胜利。
而殿前中军大阵两翼的斑鸠脚铳方阵,很快就做出了反击,一阵猛烈的火枪射击声迅速爆出,他们迅速轮转射击,给那些冲在前排的清军骑兵,持续的火力打击。
这些殿前中军中最为精锐的重火枪兵平时的训练比使用鸟铳的轻火枪兵要更加严苛,前后排之间的配合行云流水,几乎没有发生什么混乱。
当然,斑鸠脚铳的阵列并不密集,这是重量超过一两,堪称威力可怖的铅弹,也无法弥补的,而且其产生的烟雾十分大,方阵中齐射的火枪兵很快受到了干扰。
在大阵两翼的火枪兵发出最后一轮齐射,清军骑兵群两翼又齐刷刷倒下了几十骑,根本无法袭扰侧翼,这使得明军的布阵在缺少骑兵的掩护下,也没有受到袭扰。
而清军骑兵群后方不少战马受到惊吓之后,又看到了面前密密麻麻,闪着寒光的长枪,根本不受控制,清军骑兵群进一步混乱。
“杀,杀,杀”
殿前中军战兵凭借手中一丈四尺的长枪,越战越勇,锋利的枪头不断突刺,闪烁着寒光,密密麻麻地朝着那些清军骑兵突刺而去,一道道血柱在长枪的抽插之间射出,两翼稀稀疏疏传出火枪声.
而随着这三千多殿前中军战兵硬抗住了清军骑兵群的猛然一冲,准塔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他原本还指望着麾下的骑兵能直接冲破明军步阵,躲过明军骑阵的拦腰一击,但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
毕竟,在他的潜意识里,明廷的步军在八旗马甲如此迅猛的冲击下,绝无成功阻挡的可能,硬抗完全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但现在,随着清军骑兵群被明军步阵硬生生挡住,他已经回天无力。而蓄势待发的天骑军骑阵,此时已经开始提速,进入最后三百步。
“呜,呜,呜~~~”
冲锋的铜号声响起,天骑军的骑阵在林昌锋的指挥下,逐渐加速,马蹄的轰隆声震耳欲聋。
林昌锋领兵进入北面战场之后,便迅速在旷野上列好了方阵,战场侧翼的一些清军零星骑兵见状,纷纷想要趁机偷袭,但很快就被击退,而那些原本正赶来的八旗马甲,看到没有便宜可占,也纷纷调头。
林昌锋亲手执旗,麾下的骑阵攻势迅猛无比,他们从清军骑兵群的侧翼冲来,以锐不可当之势,直接插进了这支被殿前中军步阵死死拦住的清军骑兵群腰部。
一时间,无数骑兵踩踏地面的轰隆声,战马兵甲的碰撞摩擦声,重物坠地声,以及连绵不绝的喊杀声,战马嘶鸣声混杂着回响在荆州东面的旷野之上。
天骑军的骑阵一路猛冲猛打,两个骑兵方阵,六条战线,一层又一层,就如同筛子一般,依次掠过。
这些从侧面攻击而来的明军骑兵甚至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反击,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将陷入阵中的清军骑兵砍杀殆尽,只是转瞬间,原本浩大的清军骑兵群直接被拦腰截断。
在这种情况下,清军骑兵群中,只有那些前后侧翼,或者是反应灵敏的骑兵,才能反应过来,侥幸逃出生天。
不过,那些从清军骑兵群逃出的骑兵,在战场上已经毫无价值。天骑军对他们完全不感兴趣,骑阵第三阵的骑兵线紧接着横扫而来,猛烈地追击着那些侥幸逃脱的清军骑兵。
地面轰隆隆地震动着,在这轮惊天动地的骑阵冲击中,骑兵的冲杀声和战马嘶鸣声一浪高过一浪,不断朝着两边传开。
三千八旗马甲,眨眼间就被凶猛的明军骑阵横扫,腰部的骑兵头盔齐刷刷倒下,瞬间就被淹没在阵中。
而明军的骑阵在经过刚刚的一冲之后,也陷入了混乱,不少骑兵在冲击的过程中,被八旗马甲截留在了阵中,锋利的长枪大刀,重斧镗钯不停挥舞着。
后阵那上千猛冲而来的八旗马甲,对于天骑军而言,也是侧面攻击,只不过因为刚刚的混乱,阵型不密,杀伤不强。
在这场猛烈的冲击中,无数战马在战场上惊慌跳跃着,陷入阵中的天骑军骑兵,随即和战场之上遇到的清军骑兵陷入了混战,喊杀声震天动地,马蹄践踏而过的战场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许多骑兵一时控制不住胯下受到刺激的马匹,正在原地打转。而那些一轮冲锋之后,已经冲散的,或者是成建制冲到战场东面的骑兵,正在重新整队,他们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又呼啸着撞入了南面战场的清军步阵之中,
准塔看着惨烈的战场,只觉得心惊胆战,目瞪口呆。他之前只听说了明军骑阵的凶猛,但从来没想过,明军骑阵居然强到了这种地步!
他刚刚观察到北面大队明军骑兵调动的时候,便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心中发虚了。
但那个时候,他已经别无选择。毕竟,他刚刚面对的不仅仅是明军的骑兵,还有原本要冲击的那个步军方阵,以及对骑兵来说,可怕的火枪齐射。
如果只是明军的骑阵,或许胜负还很难说,准塔还能带着八旗马甲迂回逃离战场,再阻击反击。可实际的情况,明显不是那样,明军步骑配合,使得他无路可逃!
战场之上,明清两军的骑兵依旧厮杀不断,同时还在攻击着对方的步阵,数万支马蹄在地面肆意踩踏,发出了闷雷般的轰鸣声,整个战场此时都已经陷入了混战之中。
常登贵很快策马来到了中军望台,朱慈举起远镜看了一眼战况之后,随即朝着对方语气坚决道:
“清军败了,常登贵,你立刻领一支兵马,往北迂回,兜住清军溃兵,务必全歼那些鞑子马甲!”
常登贵闻言,当即激动得拱手抱拳应了下来:“臣定不辱命!”
现在清军整个大阵都已经松动,崩溃就在眼前,但八旗军到底是以骑兵为主,在这样的平野之上,很容易逃脱,朱慈给他的任务并不轻松。
但同样的,现在也是全歼这支八旗军的难得机会,而且战机转瞬即逝,他若是能抓住,也是大功一件!
“传朕的军令,全军出击!”
常登贵退下,领兵出击的同时,朱慈在中军望台上,也随即下令旗手和鼓号兵,发出全面进攻的指令。
当前的战局对于明军来说,其实已经十分明朗,清军的败局已然无可挽回,但能不能把这支八旗军全歼,或者是大部分歼灭,就要看常登贵能不能迂回北面,挡住清军的溃兵了。
而另一边,陈福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西北方向的战场,殿前中军两个营,五千多兵马挡住了数千八旗马甲的冲击,使得后者最终在骑阵的冲击下败亡。
当他看到天骑军冲断清军骑兵群之后,便知道战机来了,只是还在等待朱慈的军令。
“呜,呜,呜~~”
随着中军望台的军令传出,嘹亮的冲锋号猛然响起,在“万胜”的呼喊声中冲出,明军全线如同迅猛的潮水,以锐不可当之势漫过旷野。
陈福的认旗也迅速移动,殿前左军的将士们在山呼海喊的喊杀声中,士气逐渐进入高潮,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将遭到了天骑军冲击,正在溃败的清军迅速吞没。
旷野之上,无数头盔随着奔跑的甲兵,不断起伏晃动,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呼喊嚎叫声越来越大,明军将士们看着背对着他们逃跑的清军,精神也随之亢奋起来。
巴哈纳和王光泰看着眼前的突发局势,都已经带着身边的亲卫逃离战场,他们这个时候都已经完全被恐惧支配了,甚至连巴哈纳身边的巴牙喇头子,也同样如此。
这就是兵败如山倒!
准塔此时已经被几十个护军裹挟着逃离了战场,他不愧是战场老将,在战马的颠簸中,很快恢复了方向,扭头看向东南面,混乱中只见无数清军步骑正在溃逃。
但这些兵马都因为没有取得预期的胜利,陷入了战场的泥潭之中,根本无法抽身,这个时候想要逃命,都是奢求。
准塔原本还想寻找巴哈纳的认旗,但扫了一圈战场,却什么都没看到这个时候的战场已经乱成一锅粥,巴哈纳的认旗可能都已经丢了。
当然,准塔其实知道,对于巴哈纳这样娇贵年轻的将领来说,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只不过他不愿意去想了!
“砰!砰!砰!!!”
战场上传来了一阵并不算猛烈的火枪射击声,从后阵和侧翼冲杀出来火枪兵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火枪,对着那些落单乱窜的清军骑兵射击,很快就射倒了好几十人。
这个时候,不少清军骑兵仓惶之间,直接朝着明军步阵的侧翼冲杀而来,他们挥舞着锋利的大刀,将步阵侧翼的战兵砍翻在地,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不过,这个时候,到处都是喊杀声,枪声,准塔已经无法分辨这枪声到底是哪里传来的了。
在明军的全面冲锋之下,清军毫无招架之力,这点反击对战局毫无影响,数以千计的溃兵开始往西,往北两个方向溃逃,准塔也在其中。
只是,他很快就看到了迂回到北面,在战场上亲自执旗的常登贵认旗,稍稍一愣,便忽然拔出了腰刀,朝着身侧的巴牙喇大喊道:
“大清的勇士们,跟着我杀过去,破了明军的军阵,杀了这些南兵,回襄阳!”
那些巴牙喇得令,没有丝毫犹豫,随即策马猛冲,而他们的身后,那些溃逃的八旗马甲,不断集结,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新的小骑兵群。
望台上朱慈一直举着远镜,在观察北面堵截的情况,他很快就看到了一支百余骑兵的清军,直接朝着那面“常”字认旗冲去,轰隆隆的马蹄声和滚滚烟尘之中,大战一触即发。
很快,战场北面的旷野之中,激烈的喊杀声突然爆发,明清的两支骑兵随即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常登贵同样领着骑兵朝着准塔杀去。
准塔想要阵斩常登贵,杀出一条血路,而常登贵则是想消灭这支清军骑兵,将所有清军消灭。这一次,他占着明显的兵力优势。
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之后,明清两军很快又在战场北面的旷野中缠斗在了一起,这两支凶猛的骑兵迅速交错而过,兵戈相交,挥砍之间,双方很快便倒下了数十人。
第169章 前所未有之大胜
北面,人喧马嘶,枪炮声连绵不绝的战场上,常登贵一面大声怒喝,一面冲锋在前,他带着身边的骑兵和准塔率领的八旗马甲,此时已经在旷野之上完全混战在了一起,双方都没有任何退缩。
两边加起来超过一千骑兵,而且同样都有数以千计的兵马正从战场南面赶来,只不过明军一方是阵后调来的追兵,清军一方则是大败之后,只顾着逃命的无数溃兵,乱兵。
那些八旗马甲虽然战力不俗,但在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之后,早已经军心大乱,大部分都只顾着逃命,完全没了战心。
常登贵领着优势兵力与之对战,很快便占据了优势,他们拦在战场东北方向荒村之间的旷野中,想要将清军溃兵逼向北面的湖畔。
不过,八旗马甲到底战场经验丰富,他想要将这些溃败的骑兵拦住,可没那么简单,几轮缠斗之后,便有上百名八旗马甲顺利逃脱。
常登贵在几轮对冲在,已经挥舞手中一丈八尺长的旗枪,将四五个八旗马甲挑落马下,或是直接杀死,其中至少有两个是巴牙喇。
他原本就是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猛士,力大无穷,武艺高强,即使在混战中短暂遭到了几个清军巴牙喇的围攻,也没有给对方任何的可乘之机。
其实,常登贵早就注意到了清军的巴牙喇在盯着他,从刚刚两军对冲开始,他便已经察觉到了危险。
不过,若是害怕,他就不会亲自执旗冲锋了!
而他同时也一直都在盯着那个被好几个巴牙喇马甲护在中间的清军将领,那个满将,现在就在他的侧面,似乎并不打算突围出去。
这让常登贵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对方根本就是奔着他来的!
常登贵狠厉的眼瞳中,倒影着准塔不断起伏,正在朝他奔来的身影,他此时已经从对方的神情中,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准塔身边依旧跟着几个巴牙喇马甲,这些马甲将他紧紧护在了中间,使得他刚刚躲过了混战的厮杀,还趁乱砍翻了一个明军骑兵。
要知道,当初阿济格攻取皮岛的时候,他和鳌拜一样,都因功获赐“巴图鲁”号。此后,他又追随贝勒岳征明,至密云攻墙子岭,毁边入关,大败明廷内监冯永盛及总兵侯世禄所部兵马,攻取董家口等两城。
但如今,准塔兵败荆州,身处困境,他已经没脸再回襄阳,只是如此局势,让他不由得有些感慨!
一念至此,准塔心中的愤恨再也难以压抑,随即大吼着率领身边仅存的几个巴牙喇马甲冲锋,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只是,还没等他和常登贵交上手,一股上百骑的明军马甲便直接从他侧面冲来了,侧后方外围的两个巴牙喇甲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在长枪的挑刺下,惨叫着摔落了马下。
甚至,在周围马蹄声,喊杀声的掩盖下,准塔几乎没有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只是余光看到了侧后方杀来的明军,顿时也乱了分寸!
但这支追击而来的明军骑兵,可不会等准塔反应过来,他们也根本不认识准塔,看到八旗马甲,就直接猛杀过来了。
恍惚之间,准塔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砸到了身上,使得他那披着两重甲胄的庞大身体,也直接猛然震动了好几下,紧接着整个人就直接从马上飞出,重重摔落地面。
不仅如此,奔驰而过的明军骑兵,沉重有力的马蹄直接踩在了准塔摔在地上的残躯之上,铁蹄踩踏之处的甲胄直接凹陷,甚至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