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和太子还没找到吗?”
牛金星闻言,心中一紧,不过他其实并不担心,当即拱手抱拳笑道:“崇祯和明廷太子应当还在城中,仅凭他们两人,想逃出万军围困的北京城,绝无可能。”
而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牛金星顿了顿之后,又道:
“宫里的禁军侍卫,太监和宫女,昨夜大都已经逃散,另外周皇后,两个公主,还有好几个妃子,都已经暴亡,尸体正在收殓,两个皇子也已经被抓,现在正在军中。”
李自成听罢,点点头,他已经从投降的勋贵大臣那里得到了消息,崇祯应该是没逃的,只是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至于崇祯太子,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能干什么?根本不足为虑,李自成甚至都没放在心上。
但凡事就怕个万一,朱慈毕竟是大明的皇太子,还是越早找到越好,随即又对着刘宗敏吩咐道:
“派人沿街张贴告示,若是敢有藏匿明帝崇祯和太子者,诛九族!有举报进献者,赏千金!”
“是,陛下。”刘宗敏大大咧咧地拱手抱拳道。
李自成现在还不知道昨夜朱慈领兵突围的消息,王之心又死了,而东直门外的顺军此时早已经大事化小,将事情掩盖了下去。
至于追击的顺军哨骑,在捡完常登贵沿途扔下的那些金银珠宝之后,便直接回营复命了。
“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山海关外的那几万关宁军了,朕打算派唐通前往山海关招降吴三桂,如今他全家都在朕手里,倒也不用担心他不降。”
李自成说着,扭头看向了牛金星:“丞相以为如何?”
牛金星投靠李自成之前,也不过是一个小小举人,同样没有意识到满清的可怕,这个时候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光明前途,当即奉承了李自成几句:
“陛下如此安排,甚是妥当,先派人招降吴三桂,和他说明利害道理。若是他识相,直接投降,就急令他率兵来京接受检阅,然后派往南方,充当南下大军的前锋。若是他不识天命,那就是自取灭亡,到时候陛下直接派兵去山海关剿灭之即可。”
这个时候,一旁的刘宗敏闻言,同样满不在乎道:“陛下尽管放心,只要吴三桂那厮不知好歹,末将一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李自成听了,当即仰头大笑道:“就这么办,天下大势已定,一个小小的吴三桂,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不过,笑完之后,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即吩咐道:
“多派些人去找崇祯和太子,然后让人往南边散播消息,同时注意沿途的任何风吹草动,让董学礼等人,即刻领兵南下。”
“陛下的意思是?”牛金星闻言,顿了顿,但又立刻恍然大悟道:
“臣这就去办,崇祯和明廷太子,都早已经殉国了!”
如此一来,朱慈就算到了南方,恐怕也只能是个“假太子”了!
第11章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短暂的休整之后,朱慈再次清点麾下的兵马,同时对身边护卫的将士,做了出发前的新一轮动员,并宣布了更加具体的许诺。
这一次他的大饼,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升官发财,光宗耀祖,而是包含田庄分配,基本官职升迁,按功赏赐在内的一整套计划,其中既有最低保障三百亩水田,一千两白银,连升三级,也有按南下护驾功劳来确定的额外赏赐。
这就很有想象空间了,若是能在南下的途中立下什么大功,原京营将士最高能连升六级,最高到营官,而锦衣卫则是最高能连升四级,到指挥佥事。
周世显,常登贵,林昌峰等人听罢,全都喜形于色,如果不是皇太子殿下就在面前,甚至有人已经激动得跳起来了。
李邦华面上虽然依旧是喜怒不显,稳如泰山,但心里对于未来,也充满了希望,内阁首辅的位置,是多少文官毕生追求的梦想啊?
不仅如此,朱慈现在就直接给在场的所有人先连升了两级,周世显成了锦衣卫千户,常登贵成了把总,就连级别最低的京营士兵,也已经是个小队了。
这些都是开拔之前,非常必要的举措,既能鼓舞人心,又能为今后朱慈重建京营打下基础。
毕竟,皇太子带了一个五军营的营官,好几个把总,百总,驸马都尉,锦衣卫指挥佥事,百户,还有内阁首辅南迁,总比带着二十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南逃,声威要大得多。
这就是政治!
现在,朱慈虽然已经成功突围出京,顺军也没有派来大批追兵,他的处境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但局势依旧不容乐观,危险随时可能到来。
而且,他从北京城带出来的五十五匹马,已经折损了七匹,若是不能从驿站补充到新马,他南下青县的速度,将会大大拖延。
换言之,如今的局势,朱慈除了加快南下的速度之外,别无选择。
他必须尽快离开顺天府,才能真正摆脱顺军主力的威胁,即使这样会让他的队伍在短时间内损失更多的马匹。
这种时候,就需要朱慈在定调南下方案之后,主动承担责任,做出真正有风险的选择了。
不能犯错误并不意味着不做出选择,否则他绝对建立不起真正的威望,最终可能只会沦落得和崇祯一样的尴尬处境大臣们畏惧而不信任。
要知道,在关键的问题上,主动承当责任,是一个优秀统帅最重要的几个素质之一。
朱慈领着手下的二十五人很快绕到了东安县城外,但此时城内的官兵早已经改换了顺军旗号,只是还没来得及控制周边。
不过,一行人原本就没有进城的打算,朱慈的计划是在城外的村庄补充粮草,特别是马匹长途奔跑之后,恢复体力急需补充的盐和麦豆。
但此时的北直隶,经过清军的数次劫掠,两年前的鼠疫,以及李建泰所领的东征大军溃兵之后,早已经十室九空。
朱慈带人绕了三十几里,才终于在东安城西南方向,一条干涸的河边,找到了一个有人烟的村庄。
而这个经过那么多年兵荒马乱,还能存活至今的村子,早就已经结寨建堡,一看到远处有兵马来,也不管到底是官兵,还是乱兵,直接就进入了备战状态。
常登贵主动请缨,前往交涉,但那些村民根本不理会,反而威胁他如果再靠近,便要出手,还从土墙上的垛口中,射出了几支木箭。
李邦华见状,不顾震得生疼的屁股,随即策马上前,想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村民卖一些粮草,但不出意外,也被拒绝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束手无策起来,林昌峰原本想要说些什么的,但看着周世显同样跃跃欲试,又畏畏缩缩的样子,终究还是忍住了。
其实,如果不是朱慈在这里,他们这些当兵的,哪里有那么客气?早就上前威胁了,最起码要放几枪,吓唬吓唬对方。
昨夜突围的时候,他们不敢放枪是因为担心动静太大,惊动了顺军大部队,导致突围失败。
但现在距离北京城已经近两百里,周围人烟凋敝,县城也在二十里之外,别说是放枪了,若是有炮,他们甚至敢轰上几炮。
“殿下,要不咱们再去找一个村子,这个村子的百姓,估计是被闯贼吓怕了。”周世显拱手抱拳道。
“下一个村子在哪里?现在天马上就要黑了,将士们的口粮只能支撑两日,马的豆料只够一日半。”
朱慈面色严肃,缓缓吸了一口气,然后一下子呼出,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在叹息一般,林昌峰原本还想说什么的,也不敢再说了。
“就算能找到,你能确定那个村子就一定愿意卖给我们粮草吗?如今北直隶还有人烟的村子,恐怕都是这个样子吧!”
朱慈并不愿意在这样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更不愿意承担更大的不确定性,东安距离北京和天津都不算远,在这里多待一会,就多一份危险。
而且,他能等,那些早已经疲惫的马,也不能等了。
“.”周世显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朱慈轻轻拍了拍胯下因为疲惫,正打着响鼻,不断用前蹄刨地的马,环视一圈手下正眉头紧皱,等着他发话的众人,当机立断道:
“就这个村子了,他们不卖也得卖!”
“殿下,这可都是我大明的百姓。”李邦华闻言,生怕朱慈会做出什么残暴的事情来,连忙开口劝道。
“本宫知道。”朱慈没有废话,随即又厉声道:“但现在没有时间了,非常时期就必须要用非常手段。”
而林昌峰早就憋坏了,闻言便当即拱手抱拳道:“殿下,小的愿意去交涉,若是这些刁民不识大体,小的有的是法子让他们明白道理。”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大明的官兵可比土匪可怕得多,林昌峰这种出身辽镇,又在京营当过兵的人,自然也沾染了很多类似的恶习。
“不是这个意思!”朱慈紧绷着脸,抬手阻止道:“本宫是大明的皇太子,这些都是我大明的百姓,本宫的子民,本宫当然不会滥杀无辜。”
“那殿下的意思是?”李邦华听了,心中顿时一松,甚至有些庆幸,原本紧皱的眉头都瞬间舒展开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不解了。
“既然软的不行,那咱们就来硬的。不过,还是得先礼后兵,滥杀无辜本宫做不到,但是吓一吓他们,未尝不可。”
朱慈眉头一挑,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他从来不是不懂变通的人,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获得粮草补充,如果下一个地方同样如此,他还不如直接在这里把事情办妥,万一那个村子更加坚固强大呢?
“传本宫的命令,全军立即准备好弓和火枪,再给村子里的人传话,如果他们识时务,我们可以出市价十倍买粮,只需要他们派人把粮草送到村口就行,我们不进村。若是村中粮草确实紧张,少卖一点也行。
但如果他们不识时务,还不愿意卖粮草,就告诉他们,咱们马上就会开始强攻。然后,让将士们先朝村子里射三轮箭,再放三轮火枪,不怕他们还那么强硬!”
第12章 明末的现实
朱慈表态之后,周世显,常登贵,林昌峰等人都放开了手脚。
这个时代,可没有“军民鱼水情”这种东西,如果不是他这个性情还没有被摸透的皇太子和向来爱民如子的李邦华在这里,这些大明的官兵们,恐怕早就已经开始屠村了。
毕竟,一个小小的土寨,外围的土墙还不到七尺高,想要拦住这些身上披着两层甲,武装到牙齿的精锐兵将,根本不可能。
而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朱慈的预料。
李邦华再次请缨,直接带着一包金银珠宝,到村口前喊话,想要避免这场冲突的爆发,但土墙之后的村民,回应他的,依旧是“嗖嗖嗖”射出的木箭。
他们对于任何官兵和外人,都没有信任可言。否则,在这个乱世之中,也活不到现在。
在明末乱世,和和美美是根本不会存在的,有的只是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即便是这些自保的村民,也随时可能转换成抢劫的匪帮,这甚至成为了明末官兵和百姓的一种常识。
朱慈虽然想建立一个新世界,但他现在必须得先面对现实。他其实很清楚这些村民害怕的原因,但这个事情,就算是不对的,他也必须要做。
每多耽误一天,他的处境就会越艰难。
要知道,依靠马匹,长途奔驰是不可能携带太多粮草的,特别是他们的马,原本就不宽裕,还需要驮运保命的兵甲。
所以,常登贵之前提议去青县找漕帮,走运河南下的时候,才会特别提到漕帮在运河沿线获得补给方面的便利。
这是后者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信誉,没有这个,就算有银子,也根本买不到东西。
但现在,青县还在两百多里之外,朱慈就算想要走运河,也得先获得三日以上的补给,以免路上发生什么意外。
朱慈到底是没有这个时期行军打仗的经验,还不到两天,他就意识到了乱局之下,走陆路南下的困难,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所以,他必须尽快南下青县,找到漕帮,否则这二十几个人,极有可能因为补给不足,根本无法穿过山东。
很快,在朱慈的命令下,周世显,常登贵便带着麾下的二十个士兵,在距离土墙大概六十步的地方,排成了两排,一边装药填弹,点燃火绳,一边张弓搭箭,准备进攻。
而土墙之上,此时也冒出了许多个脑袋,正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外面的这支官兵。他们的脑袋边上,还有不少举着的长矛和大刀,一些人正在交头接耳,甚至还有两个领头模样的中年男子,发生了争吵。
与此同时,土墙上的村民,看到外围的这些官兵靠得那么近,仅有的十几个弓箭手,也开始张弓搭箭,率先对这些可恶的官兵发起了进攻。
这些村民自制的弓和箭矢,大部分都威力不足,村民选出的弓箭手,同样力气不够,射出的大半箭矢,都“噗噗”扎进了距离朱慈麾下兵将面前十几步的地上,就算是意外射中第一排士兵身上甲胄的那几支箭矢,也只是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根本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甚至,还有几个村民手持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三眼铳等老旧火枪,在土墙垛口上射击石弹,但这样的距离,三眼铳毫无命中率可言。
不过,这玩意原本就是用来吓人的,他们此前面对土匪,甚至是官兵的时候,都屡试不爽,也吓到过往来的商队,讹了一笔横财,没想到这次,这些官兵这么强横,居然丝毫不为所动。
很快,刺耳的军号声响起,朱慈麾下的这些精锐弓箭手们,用步弓朝着这些村民所在的土墙上射出了威力极强的重箭。
二十支箭矢在一阵弹棉花般的弓弦振动声中呼啸而出,在空中划过一条条优美的抛物线,密密麻麻地朝着土墙猛冲而去。
这些带着破甲锥的箭矢威力极大,在五六十步的距离,射中土墙之后,依旧发出了一声声闷响,同时还带起了一阵阵尘土。
当然,朱慈并不想滥杀无辜,他特地示意常登贵指挥手下的士兵们控制射箭的方向和力度,把二十支重箭全都射到土墙垛口或者下方的位置。
土墙上的村民看到箭矢射来的瞬间,全都躲了起来,不过还是有倒霉蛋被射中了,墙后传来了一声哀嚎,然后就是一阵惊呼吵闹的声音。
朱慈见状,立即喊停了接下来的两轮齐射,直接让林昌峰上去喊了一圈。
不过,那些村民还想讨价还价,继续纠缠,甚至想要和常登贵讲道理。
朱慈见状,也不惯着,他做这个事情原本就是强买强卖,根本就没有讲道理的打算。
而且,他现在的处境,根本就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只不过身体里的那个灵魂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做出毫无底线的事情。
朱慈当即下令面前的二十个士兵换上火枪,然后检查弹药和火绳,准备第一轮齐射。
“预备!”
“瞄准!”
二十支火绳枪同时放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早已经没有人露出脑袋张望的土墙。
常登贵紧紧盯着那堵发出了嘈杂声的土墙,当即大喝道:
“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