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左良玉此前打湖广闯贼的时候,战绩还是很好看的,而清军此时收拢的兵马里面,大部分都是那批闯贼。
“这两贼所裹挟之兵马,恐怕不在少数,三四万应当是有的。不过,此前贼将白旺麾下就足足有七万大军,都敌不过左良玉部,如今仅靠一些残兵败将,必定也难以渡江。
清军不习水战,定然会派他们做前锋,只要能击败他们,夺了船只,清军必定不敢继续东进。”
“若是如此,这一仗还是能打的。”何腾蛟松了口气。
“马进忠和金声桓几人,此前不是一直闹饷吗?”袁继咸看向何腾蛟,眉头微微挑动,紧接着又道:
“趁着阿济格还没来,和他们商议好对策,无论如何,都得让他们派兵出战,截住阿济格的大军,最好是能诱敌深入,等清军进入鄱阳湖,或者过了湖口,脱离主力之后,咱们再一举破敌。”
“放清军顺流而下,打清军伏击?这些家伙什么德性,季通你难道不想清楚吗?他们恐怕是真的敢把清军放走,到时候恐怕是要出大事的。”
何腾蛟说着,忽然在屋中踱步起来,袁继咸一时语塞,他见朱慈在淮北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也想要效仿。
过了好一阵,何腾蛟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才缓缓出声道:
“此次阻击阿济格,仅仅靠徐勇,李国英,马进忠,金声桓四人,是不够的,他们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万兵马,必须要请左良玉挂帅,否则这些兵马各自为战,迟早会被清军各个击破。”
何腾蛟面对阿济格统率的十几万清军,丝毫不敢有一点懈怠,但他也同样面临麾下将领闹饷,难以指挥等一系列问题,这些都会严重影响到往后的军事指挥。
不过,好在,他不缺钱粮,也不缺大义,朱慈在江北的胜利,更是极大鼓舞了大军的士气,使得他们在江西的坚守,有了意义。
“可左良玉现在.”袁继咸十分担心,他和左良玉关系不错,知道对方时日无多了。
“那就得靠季通你去劝一劝了,至少要他挂这个帅,便是发一发军令,也好。”何腾蛟看着袁继咸,紧接着又道:
“如今,能统御赣北诸军的,也只有左良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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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良玉麾下号称四十万,实则不到四万,披甲精锐更是十无二三,根本不足为惧,王爷只需派遣三五千八旗甲兵助战,小的定能将其活擒到王爷身前,任由王爷处置。”
清军临时大营边上的一处高埠上,王体忠弓着腰,对着面前的阿济格拱手抱拳,立下了军令状。
“至于江西的其他明军,皆是乡勇临时汇聚而成,根本不堪一战,那何腾蛟,袁继咸,都是文官,估计也不懂军事。”
他虽然杀了白旺,并将对方的兵马几乎全部吞并了,但随着李自成前不久死在了九宫山,他的地位也随之变得没那么重要了,甚至马上要面临阿济格的拆分,如今正急于表忠心。
要知道,汉奸的价值,往往都是英烈打出来的。如果原本历史上没有江南百姓的义举,顺军余部,西军余部,以及郑军此起彼伏,持续了快二十年的抗争,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恐怕早就被清廷丢在辽西了。
不过,这个时候,得知李自成的死讯之后,早已经得意洋洋的阿济格似乎并没有继续打仗的动力了,心里只想着尽快班师回朝。
这个时候,已经是五月,他以为自己肯定不可能赶在多铎之前攻进南京了。这好事全都被多铎占去了,阿济格心里憋着气呢!
要知道,早前在潼关,西安,多铎便抢了头功,他后来绕道至蒙古鄂尔多斯部索马,又耽误了时间,还因此受到了多尔衮的千里训斥。
而江北的明军,似乎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残兵败将,李自成都打不过,更不可能敌得过多铎统帅的东路大军。
不过,他对于王体忠的建议,并没有直接点头,而是让吴三桂,尚可喜等人,说说各自的看法,以免到时候又要被多尔衮鸡蛋里挑骨头,恶心一番。
等到吴三桂和尚可喜等明将也纷纷证实了左良玉确实不堪一击之后,阿济格才点了点头,缓缓道: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打的必要?直接派人招降即可。王体忠,你不是说左良玉麾下有许多你的老相识吗?把他们招揽过来,江西今后就交给你们一同管理。”
王体忠闻言,不由得一愣,但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即就应承了下来。
要知道,李自成一死,顺军余部便也就没了反击的余力,甚至还有不少此前被打散的兵马,也主动归降了。
他此时掌握了白旺麾下的大部兵马,若是能招揽来一批投入左营的老兄弟,实力还能进一步扩大。皆时,谋一个江西总督的位置,必定不难。
而阿济格见王体忠如此爽快就应下了,随即又道:
“尽快处理好这个事情,本王必须尽快东进,多铎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渡江,甚至攻入南京了.”
不过,阿济格的话还没说完,哒哒哒的马蹄上忽然传来,一个传递军情的巴牙喇旗兵,策马匆匆赶到了他的面前,他抬头一看,心中瞬间有了不妙的感觉。
等到从他麾下的巴牙喇头子接过军报,打开一看,阿济格原本得意洋洋的脸上,瞬间笼上了一层阴霾,但很快,他又嘴角一咧,哈哈大笑起来:
“多铎这个废物,居然被明帝领着一群残兵败将,挡在了凤阳,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一众满汉将领脸上纷纷露出了惊诧的神情,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
而阿济格很快便收敛了神色,他扫了一圈面前的诸将,最终把目光定在了王体忠,尚可喜和郑四维三人的身上,道:
“郑四维,尚可喜,你们立刻去准备船只,越快越好。王体忠,你立刻带人出发,去招降九江和湖口的明军,江西全部送给他们都行,本王要立刻东进,拿下江南!”
第102章 消耗战
阿济格得知多铎受挫之后,整个人立马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随即开始部署麾下十几万大军东进的行动。
这样千载难逢样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抓住?
不过,等冷静下来之后,阿济格也意识到了事情不简单那个传闻中不值一提的明帝,应该不好对付,至少要强过李自成!
否则,明帝不可能把多铎和准塔领着的两路大军,十几万兵马,全都牵制在了江北,多铎可是十几天就拿下潼关了。
要知道,多铎打仗虽然不行,可博洛,图赖,准塔这些,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这么多兵马在手里,按理来说不应该是当前的局面。
想到这里,阿济格也随即开始重视起了赣北的明军,不敢再掉以轻心,他在陕北的时候,就被顺军重重阻击,耽误了不少时间,以至于被多铎占了便宜。
如今,他必须要更快一些,拿下赣北,然后领着大军东进,至少要将赣北的数万明军,全部牵制住,确保后路无碍。
阿济格自然不认为这些明军是他的对手,但他已经没时间了,十几万大军南下,不是一句话下去,就能开拔的,他此前想的是转一圈就北上回京,根本没有做好东征的准备。
而根据招降的那些闯军将领所言,就算只出动水师,轻装突进,从九江顺流而下,日夜不停,一路顺利也至少需要六七日。
至于前期收拾辎重,筹备粮草,则要十几日,否则那么多战马,火炮,粮草,根本搬不完到船上。
但赣北的明军,必须是要解决的,安庆,庐州,太平等地,复杂的地形中,也必然有明军阻击,近千里的长江水道上,必定阻碍重重,最终没有一个月,他恐怕很难兵临南京城城下。
阿济格从北京杀到陕北,又从陕北杀入湖广,渡江进入武昌,一路追击李自成到九宫山,可谓是大开眼界。
如果不是李自成一路上不要命地跑,根本不敢阻击,他也不可能如此畅通无阻。
所谓的“十三战皆胜”,其实只有三场是上万人马的主力会战,其中两场还是他从后面追上,打的偷袭战。
换言之,若是李自成利用清军完全不熟悉湖广地形,又轻敌冒进的机会,认认真真打一仗,结局恐怕就完全不一样了。
阿济格捋清楚思绪之后,随即又叫来了王体忠,让对方趁着大军筹集物资的这段时间,去策反驻守赣北的明军,尤其是马进忠,金声桓两人。
若是招降不得,那他就要立刻组织水师,展开强攻,威慑赣北明军,然后择机东进了。
东面的军情局势,他其实一无所知,全靠几个投降闯军将领和文官的只言片语,但有了此前的胜利,阿济格如今信心十足,并不担心。
只是,郑四维统领的荆州水师靠不靠得住,尚可喜十几年没下过水了,还能不能打,他心里终究是没底!
而这个时候,多铎已经老老实实围攻了凤阳城大半个月,消耗了数以万计的炮弹,单单是火炮就已经打废了上百门。
随着战事的推进,他逐渐开始把进攻的重点,放在了东面,对应的攻城火炮数量,也增加到了近百门。
凤阳城东面,庞大的清军炮兵阵地上,炮手们和往日一样,将发射药包和引药装填好之后,立即用厚布捂住了火门,避免倒进去的引药被风吹散。
这些清军炮手的身边,还有各种用于测瞄,度量和计算的工具,在得到了孔有德和耿仲明带来的西法炮兵和一大批状态良好的火炮之后,清军当前的炮兵,专业水准相当之高。
很快,随着中军的令旗一摇,阵地上立即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军号,已经调整好火炮角度的清军炮手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点火叉棍,炮队的军官们正在等待着最终的命令。
“砰!”
图赖的中军突然传出一声金响,原本还在土墙外围挑衅,不时朝着城墙射出箭矢,想要引诱明军放炮的八旗马甲纷纷后撤。
他们刚刚离开,清军炮兵阵地上紧接着就爆发了一阵闷雷般的轰响,九十多门火炮同时往后一缩,同样数量的铁弹呼啸着飞出,迅速划过半空,重重砸向了凤阳城东面最外围的三道土墙。
呼啸而来的那九十多颗铁弹,大半射中了城墙,在千疮百孔的土墙上炸开了一朵朵土花,许多墙垛被这些威力巨大的炮弹砸碎,带起了一团团烟尘,还有几颗铁弹砸到了城外的护城河,轰轰的水柱应声飞溅而起。
不仅如此,还有不少铁弹直接飞跃第一堵土墙,砸到了第二堵土墙,甚至是更里面的凤阳城外墙,这些地方在半个多月来,持续不断的轰击中,都已经不同程度受损。
很快,清军的炮兵阵地上又响起了新的军号,举着点火叉棍的炮手们再次弓腰点火,浓烟弥漫的炮兵阵地上,旋即又爆发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声势比刚刚还要大得多。
伴随着重物撞击的轰隆声,凤阳城外围的三道墙体几乎同时产生了剧烈的震动,各处都有碎石垮塌的声音传出。
与此同时,城墙上传出了明军士兵的惊呼惨叫声,飞扬的尘土中,几个躲在女墙掩体后的明军士兵被炮弹带起的碎石击中,正痛得倒在地上翻滚着身体。
经过清军持续的火炮打击,三道墙体外围的砖石都出现了不小的损坏,如今在十几斤重的炮弹轰击下,完全就是碎石飞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四处弹射的碎石,对城墙上驻守士兵造成的伤害,可比那一百八十多颗炮弹要大得多。
图赖拍了拍胯下受惊的马,因为距离这个规模庞大的炮兵阵地太近,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轰隆隆的炮声和呛鼻的硝烟还是使得这些战马颇为不适,两只前蹄正暴躁地踩踏着地面,发出了哒哒的声音。
多铎自从上次军议之后,立马调整了战法,但清军的行动并没有因此放缓,反而因为攻城战略正确,并在推进中不停改良,对凤阳城造成了更大的威胁。
他为了给城内的朱慈施加压力,已经下了死力,这半个多月来,除了下雨的那几天,每日都击中火炮轰一轮,每门炮每天都要耗费了四十多颗炮弹。
这还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火炮散热太慢了,每个时辰只能射二十次,每射三次就要停下散热一轮,一天不间断射击,也不过是一百发。
与此同时,从外围迫近土墙的壕沟也在不停挖,此时已经挖到了最后一道拦马沟,距离第一堵土墙不足百步,土墙上的明军虽然也要有所反击,但杀伤的大部分都是民夫。
在遭受到了上万颗两斤到十几斤铁弹的攻击之后,第一堵土墙如今其实已经千疮百孔,若不是墙体宽厚,当初修筑的时候,还特地在外围加过一层砖,此时墙体恐怕已经摇摇欲坠了。
但若是清军不计成本,继续猛轰,明军无论再怎么加固修缮,土墙也总有被轰塌的一天,如今只不过是量变还没有引起质变。
要知道,那些堠台和墙垛,如今大部分都已经被打烂,在十几斤重的铁弹面前,这些突出部分根本抵挡不了多久,一炮就能打掉大半。
三轮炮轰结束之后,多铎也策马来到了前线,他看着面前黄尘滚滚的凤阳城,又扭头看了看背后白烟弥漫的炮兵阵地,然后把目光放在了前方随着军号声响起,开始躁动起来的壕沟之中。
图赖见多铎又来了,当即上前拱手汇报道:
“王爷,若是不出意外,三日之后,就能挖到土墙五十步之内,届时明帝很有可能会增兵袭扰,咱们得早做准备。”
多铎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冷哼道:
“哼,本王就等着他呢,等挖到五十步的前一晚夜里,再悄悄增派甲兵,明军若是敢来,本王让他们有来无回。”
图赖听了,心中一松,笑着道:
“无论如何,明帝这一次都挡不住咱们了,短则六七日,长则十日,这道土墙,必定会被王爷攻下。”
多铎听了,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自从上次夜袭失利之后,他就稳重了许多,更是意识到了应该自己此前主动夜袭的战略错误,转而坚定不移地执行逼迫明军出战的法子。
如今城里的明军束手无策,半个多月来,只派兵出来袭扰了两次,攻下第一堵土墙,已然是指日可待。
而清军则是在挖掘壕沟,被城墙上的火炮轰击的过程中,不断总结新法子,降低伤亡,提高效率,推进一日胜过一日。
这些从山林中进入平原的野人,长年累月都只专注于战争,更有狩猎的习性在,在战争上的创造力和学习力,是惊人的。
而经过了半个多月的对峙消耗战,清军其实也面临着火药炮弹的紧缺,现在已经开始从南边的山上采挖石弹了。
图赖看着多铎不说话,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原因,随即又道:
“王爷,英亲王那边,应该过几日就有消息了,从湖广绕道河南,再到凤阳,山河阻隔,便是塘马日夜不停,也没那么快。”
“嗯,本王明白!”多铎点了点头,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时候还没有收到阿济格的消息,这让他心中始终发虚,没有阿济格威胁南京,他没有足够的把握拿下凤阳。
多铎在陕西有了潼关,西安的头功,现在并不是特别着急,反而是阿济格应该着急,但对方一天没有传来确切的消息,他的心就一天悬着。
其实,多铎心中估计阿济格此时已经看到他的塘报,准备东进了。但朱慈之前给他的打击,着实有些大,他甚至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心理阴影,这让他一直处于惴惴不安的状态之中。
过了好一阵,多铎才把目光从凤阳的方向移开,忽然对着图赖道:
“阿济格在西面,咱们在北面,都得同时行动起来,加大攻势,让明帝知道,本王也有破城的实力。”
图赖拱手唱了个“”,随即又派人传令孔有德,继续轰击。
孔有德得令,随即策马来到了火炮阵地中,亲自指挥起了火炮齐射,这已经是他这十几日来,第五次亲自指挥了。
阵地上,进入炮位的孔军炮兵们用裹着羊毛的湿棍子清理干净炮膛之后,迅速将一包包发射药装填了进去,然后一个拿着铁锥的炮兵从火门处将药包扎破。
而另外一个炮兵倒好引药,盖住火门的同时,一颗颗铁弹也被炮手小心翼翼地从火炮前膛装入,刚刚清洗炮膛的炮手在铁弹停住之后,立即用那根裹着羊毛的棍子,慢慢将铁弹压实。
四个炮兵通力协作,娴熟的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又立即根据测量工具的结果,重新调整了火炮的位置,这才开始新一轮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