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枪头如林而出,明军方阵就如同一只暴怒的刺猬,杀气腾腾,直接逼停了八旗马甲潮水般涌来的上千名骑兵。
面对训练有素的步阵,直接用骑兵强冲,无疑是自寻死路,即便是满八旗的马甲,也不一定冲得破。
拜音图久经沙场,经验丰富,迅速领着骑兵转换方向,想要避开了明军的锋芒,但明军长枪大阵的侧面,还有骑兵的掩护,这极大限制了清军骑兵的机动性发挥。
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之后,凶猛的清军骑兵成功抵近明军军阵,漫天的铁骨朵和短斧短剑呼呼飞出。
在图赖的命令下,拜音图领着百余名精锐巴牙喇亲自冲锋,后方还跟着上千八旗马甲,战线上人头涌动,犬牙交错,士兵的甲胄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阵线上,随着各种物体相互碰撞的声音愈发剧烈,原本就已经出现漏洞的明军队列最终还是被清军骑兵突破,被冲得支离破碎。
马背上,一柄柄锋利的长枪大刀挥舞着将阵线最前面的明军士兵砍翻在地,明军战兵,火枪兵们也纷纷举起长枪火枪,对着冲到身侧的骑兵近距离突刺射击。
“砰,砰,砰!!!”
“杀,杀,杀!!!”
马背上的清军骑兵不断倒下,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阵线上横七竖八铺满了人马的尸体,密密麻麻交错在一起,在呛鼻的硝烟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中,颜色各异的军服甲胄看起来更加杂乱无章。
在这样迅猛的反击下,除了拜音图亲领的巴牙喇决死冲锋和另外两处的冲锋取得了突破之外,其他三处集中突围的清军,都被击退了。
随着军号声响起,明军军阵两翼瞬间爆发了震天的喊杀声,密集的马蹄声隆隆作响,原本因为混战,变得犬牙交错的阵线,突然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朝着清军冲泻而去。
第120章 横扫清军
淮河西面的荆山山腰上,额图浑看着仅有三股骑兵冲破了明军方阵,心中大骇,这意味着图赖统率的断后大军,极有可能超过半数要战死在淮南。
换言之,这一战下来,图赖至少得损失两三千人马,若是到时博洛接应不顺,情况只会更坏,那些刚刚突围的马甲能不能成功渡河,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额图浑虽然是身经百战的巴牙喇,还带着随军包衣南下,但在八旗体系之中,最多也只能算个底层军官而已。
当然,若是说得好听一些,他是八旗的中流砥柱,是八旗的根基,八旗的骨干,八旗不能没有他们这些战力强悍的老甲兵。
但现在,就是这么一个八旗的中流砥柱,八旗的根基,八旗的骨干,看到对岸的战况,心中满是畏惧和惶恐。
如果说,他刚刚目睹了河道上肆无忌惮轰击着曾经横扫战场,无往不胜的八旗马甲,而那些马甲却毫无还手之力的明军水师,还能以己方大军不习水战,火器都是旁门左道为由,安慰自己。
那现在,看着成功阻挡住了八旗马甲半数攻势的明军步阵,额图浑的多年征战建立起来的信念,似乎都已经崩塌了。
只不过,战场之上,无人注意到这一个,又或许是无数个八旗甲兵内心的微妙变化!
随着半数八旗马甲成功突破明军的步阵,往南面溃逃,原本部署在战场南侧的明军步阵,也随即发起了全面进攻,阵线上旌旗飞舞,军号声不绝于耳。
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一支支编制不齐的鸳鸯小阵纷纷出动,手中的大刀长枪不断劈砍突刺,杀得冲在前列的清军骑兵节节败退。
他们挥舞着锋利的长枪大刀,撞入了混乱的清军阵线之中,一轮又一轮的砍杀捅刺下,一蓬蓬血雾迸溅喷出,将失去了战心的八旗马甲杀得崩溃,地上的尸体逐渐堆积。
这些八旗马甲不是没有尝试过反击,在部分军官的组织下,接连出击了两次,但都被侧翼杀来的明军骑兵击退了,无数八旗马甲丧生于明军骑兵的冲撞砍杀之下。
要知道,如此致命的冲击对于一支封建军队来说,是无可挽回的,这支失去了指挥的清军骑兵,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力。
战场上依旧喧嚣不止,厮杀不停,但随着图赖,拜音图的大旗相继突围往南而去,原本还在激烈交战的清军很快失去了战心,部分马甲甚至直接溃散了。
而随着大队骑兵开始争抢着从刚刚大军突破的地方冲出的机会,妄图逃出生天,阵中的清军迅速陷入了巨大的混乱,没有成功突破的另外三股骑兵很快支撑不住。
朱慈随即将包括御营在内的两营预备兵马派往南侧,以防图赖带着突围出去的清军骑兵折返回来偷袭,骑兵在平野上的机动性,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虽然根据清军的表现判断对方已经不具备战略进攻的能力,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常登贵和陈福领着天骑营和麾下的亲卫,很快从侧面对包围圈内,正在苦苦支撑的清军展开了猛烈的冲击。
在骑兵一轮狂风般的猛烈冲锋之后,混战中原本还有些反击能力的清军骑兵迅速被凿成了好几段,数以百计的八旗马甲被疾速掠过的明军骑兵撞倒砍翻,惨叫声响彻大地。
这些倒在阵中的清军人马尸体很快成为了一道鲜明的分界线,把清军骑兵群分成了好几个部分,步军则是以方阵推进,不断压缩这个南北东西都接近六七里的巨大包围圈。
清军骑兵群被拦腰截断之后,节节后撤的过程中,很快发生了推搡挤压,后方许多反应迅速的八旗马甲见势不妙,随即三五成群,调转马头,脱离阵列。
这个时候,后方压阵的那些军官和巴牙喇,根本无法阻挡这些调转马头,蜂拥而至的溃兵,也被裹挟而走,成为逃亡大军的一部分。
明军骑兵的冲锋直接打崩了清军最后的抵抗,阵中残余的骑兵瞬间乱成一团,相互挤压,完全失去了机动性,只等步军战兵们冲上来收割。
常登贵和陈福,以及统领步军的其他殿前军,京营将领看着无数背对着自己,正慌不择路地奔跑逃命的背影和马股,甚至相互间还爆发了冲撞,当即下令紧随其后的号手吹响冲锋号。
西面的明军阵列中也接连响起了激昂的冲锋号,宽大密集的阵列如同潮水一般,汹涌漫过平野,吞没上面的一切。
南面迅猛冲杀而来的明军骑兵和步军见状,士气大振,清军前阵早已经处于崩溃状态,不少人更是后知后觉,发现图赖和拜音图的大旗,都已经消失在了战场之上,战斗意志瞬间崩溃。
清军阵线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逐渐演变成了数股往西北方向涂山南麓溃逃而去的败军,那里没有明军的阻击。
博洛此时还在荆山,他眼睁睁地看着一股数百人马的明军骑兵迂回之后,气势汹汹地朝面前包围圈里的八旗马甲侧翼冲去,随后带起了无数抛向空中的兵器头盔,还有惨叫呼喊声,但却毫无办法。
若是统兵在南岸,他自然能采取措施,应对当前的局势,但这一河之隔,让他根本无计可施。
不过,他心中其实也有些庆幸。如果不是这一河之隔,此时他恐怕也和图赖一样,陷入生死存亡的危险之中了。
朱慈集中了整整五千水师,一百多艘大小战船,近万步军,还有天骑营,京营,以及凤阳城内包括哨骑在内的三千骑兵,以三倍以上的优势兵力,发动了这次追击,图赖很难阻挡。
看着对岸旷野之上,数以千计的八旗马甲正在溃逃,博洛心中一紧,不再犹豫,当即下令身旁的巴牙喇头子集结最后的兵马,往淮河上游而去。
他知道自己不是明帝的对手,但也不想看着大清的兵马全军覆没的惨状!
很快,荆山附近的最后一支清军消失在了平野之上,而图赖和拜音图领着的清军溃兵,突围之后,正沿着淮河,夺命而逃。
此时,明军胜局已定,朱慈看着包围圈这支正在往北面涂山溃散逃命的残兵,心中大喜,意气风发,当即在战场上策马奔驰起来,无数将士正高声齐呼着“万胜”冲锋,攻势锐不可挡。
在明军的凶猛攻击之下,清军阵列很快支离破碎,潮水般的溃败使得任何有效的反击都成为了妄想,只有少数骑兵趁乱突围了出去,更多的则是溃逃到了涂山之上。
“杀,杀,杀!!!”
成千上万的战兵齐声大喊,不停冲杀,他们死死咬住溃逃的清军,锋利的长枪对着这些刚刚还十分凶狠的敌人不停突刺。
随着包围圈不断缩小,地上倒下了一排又一排的尸体,陷入崩溃的清军在这样的攻击下愈发疯狂,甚至还出现了不少相互残杀的情况。
赵正东,古德富两人此时都已经杀红了眼,完全不顾全身都是血污,更忘记了疲惫和恐惧,他们踩着倒地清军的尸体,大步奔跑着追击溃败的敌人,锋利的枪头带起了一团团血雾。
张煌言此时也在战场前线,他刚刚还杀了两个掉落马下,垂死挣扎的八旗马甲,此时看着兵败如山倒的清军,哈哈大笑着大喊道:
“冲啊,冲啊,杀光鞑子!杀光鞑子!”
朱慈踩在马镫上,正紧紧盯着西面的战局,图赖和拜音图的大旗冲出包围之后,他便立即下令林昌福和田雄领着麾下的兵马往南面而去,将想要迂回接应其他溃兵的八旗马甲击退。
他现在丝毫不担心清军往涂山方逃,郑鸿逵统率的水师可不是吃素的,淮河如今是清军无法冲破的天堑,那些逃向北面的清军完全是瓮中之鳖。
与此同时,涂山山麓,里面数里的起伏丘陵大大减缓了这些步骑兵的速度,为数不多的通道被争先恐后逃命的八旗马甲挤满。
明军的追击迅猛有力,近万战兵与骑兵密切配合,前后堵截,形成两层包围圈,不断挤压着溃逃清军的战场活动空间,将他们往涂山和淮河的方向赶去。
不仅如此,在常登贵的命令下,还有几队骑兵从东面直接绕过了两军战场,来到了涂山东麓拦截溃逃的清军。
清军此时陷入了明军的四面包围之中,北面和西面的淮河中,无数小型战船正在靠近,上面的炮手将火炮放平,对着退往河岸边的八旗马甲一顿狂射。
“轰,轰,轰!!!”
无数炮弹从黑洞洞的炮口射出,仓惶溃退到岸边的清军遭到如此猛烈的杀伤,全都陷入了崩溃,为了活命不断猛冲,人马的尸体在这样的自相踩踏残杀中慢慢堆积。
在明军的不断攻击之下,涂山周围的旷野上,尸横遍野。这个时代的两军决战,最主要的伤亡往往就是发生在此时得胜方取得战场胜利之后,对战败方的单方面屠杀。
而随着夜幕降临,淮河南岸和涂山附近的清剿也很快告一段落,数百名的八旗兵,以及滞留南岸的民夫在早已经被砍得光秃秃的涂山上,根本藏不住,在明军的围剿下,不得不下山投降。
当然,还有一些慌乱之际四处逃窜的八旗马甲,明军一时间还无法将他们悉数剿灭,只能是在临时营地的周边,设置哨点和安排伏路兵。
局势已经彻底逆转,朱慈并不担心无法剿灭这些散兵,相比起来,多铎所部清军撤离的情况,才是他最为关注的。
但随着这场大战的结束,除了下令常登贵率领少数骑兵追击图赖,虚张声势之外,明军的大部分兵马都已经没有了主动进攻的实力。
涂山南面的旷野上,以各营为单位,七个简单的新营盘迅速落成,营盘周围还是一丝不苟地布设了铁蒺藜和陷阱,不过并没有挖掘壕沟。
营门则是设有拒马和简单的望楼,以防清军溃兵的夜袭,而围绕着明军部下的这几座大营,无数篝火堆被点燃,俯瞰之下,宛如一片地上的星海,璀璨绚烂。
当然,在如此沉重的打击下,唯一一支成建制的兵马又已经溃逃,还被明军一路追击,清军大规模突袭已经没有可能,最多便是小范围的袭扰。
四周的这些篝火,其实更多是为了防止那些散入旷野的溃兵趁着夜色逃窜,淮河中的水师可不是吃素的,多铎就算领军折返,也不可能顺利渡河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由于凤阳城内的民夫已经赶来支援,战场上散落四处的盔甲武器基本上被收集了起来,如今都简单堆积在营地周围的旷野上。
朱慈在筹备追击大战的时候,便下令高弘图做好准备,只要命令一传来,城中的民夫便要立刻出发,三十多里的距离,他们不到三个时辰便赶到了。
与此同时,旷野之上数千具八旗兵的尸体在砍下首级之后,也迅速被明军集中焚烧,那些倒地的战马则成为了大军将士们的烤肉,伤兵的马肉粥。
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陈福终于安排好了临时大营的各项部署,迅速赶回了中军大营,准备参加军议。
自从清军南下以来,每一次大战结束的时候,他都要连续几个日夜不眠不休,统筹各方事务,这已经成为了习惯。
当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即便是朱慈,也同样如此,每一次大战之后,眼眶周围都是一圈重重的黑眼圈。
这便是指挥万人级别大兵团作战的常态,无数的事情需要判断和决策,打仗到最后拼的还是身体!
等陈福来到中军大帐的时候,里面已经站满了此次追击而来的各营将领,他们全都围绕在朱慈的身边,兴高采烈地交谈着,不时传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当然,此时的大帐之内,正是烟雾缭绕,火光闪现,地上的烟头堆积如山,整个场面看起来就好像是火枪刚刚齐射了好几轮一般,朱慈也在其中喷云吐雾。
这是南京新送来的军需补给,一共五万支,朱慈此前要求户部主持建设的高标准卷烟工坊,终于有了成果。
而朱慈也第一时间下令将这些运来的卷烟严格分配,同时分出一部分作为奖励,赏赐给立了战功的将士。
在生死难料,精神高度紧张的战场上,上至皇帝,下到最普通的伙兵,所有人都需要烟草来缓解一下疲劳。
“陈总兵终于回来了!”
朱慈看到陈福走近大帐,当即将面前案台上的一包卷烟抛了过去,右手夹开烟,吐着白雾笑道:
“试试这个,这个够劲!”
.
图赖成功突围之后,撤得很快,他从战场上带出了两千余兵马,汇合了紧接着突围出来的少数马甲之后,便立刻沿着淮河而上,根本不敢耽误任何一点时间。
他一开始还想组织兵马迂回突袭,寻找战机挽回败局,带出更多兵马,但看到明军战兵冲杀的样子,又看到朱慈早有准备,派出了阻击的兵马,不得不放弃这一幼稚的念头。
其实,一旦开始逃窜,这些原本凶悍无比的八旗马甲,面对训练有素的强军,便不再具备战略进攻的能力了。
只不过,图赖那时还抱着侥幸心理罢了!
而此时,面对明军的迅猛攻势,图赖已经完全如同惊弓之鸟,只顾着一路奔逃,生怕身后的明军骑兵追上,一直到寿州附近的八公山,联络上了哨骑,知道博洛领着兵马在对岸搭建浮桥,才终于下令大军停下。
博洛和图赖一样,都十分担心明军水师北上堵截,那些小型战船上的火炮,威力不容小觑,骑兵身上的甲胄根本不能抵挡,而八公山附近的地形有利于大军的掩护,所以他才选择了在此地搭设浮桥,接应图赖残部。
最重要的是,两人都以为只要拖上半日,明军主力就会立即追上,那淮河岸边的平野,就极有可能成为图赖残军的葬身之处,博洛也不敢继续沿河而上,到河道更狭窄的地方。
要知道,图赖此前向多铎要了四个甲喇,原本为的是有充足的兵马对付明军,他推测明军只有两三千骑兵,能长途奔袭野战的步军不超过一万,五千马甲已经绰绰有余。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明军的水师会如此强悍,直接将双方的兵力均衡打破了,使得明军在战力上胜过一筹。
若非如此,图赖也不会慌忙突围,以至于落得如今这般丧家之犬的模样!
因此,图赖大军必须尽快渡河北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博洛也必定会被牵连,遭到多尔衮的严厉惩罚。
当然,图赖虽然心生畏惧,但他在拜音图等人的面前,依旧镇静泰然,看起来坚毅可信,根本没人知道他这是装出来的。
而实际上,这个时候,拜音图和一众八旗将领一样,都是草木皆兵,已经根本不敢再做任何冒险的行动,生怕被明军追上,最后全军覆没。
但此时的明军,早已经用尽全力,常登贵领着的数百骑兵,只是在后面追击着,截杀那些零散逃窜的八旗马甲,实际上根本追不上来。
他们虽然训练有素,但人马的体力也是有限的,只不过图赖等人都失去了战心和信心,已经无法做出准确判断了而已。
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图赖才领着最终收拢的两千白兵悉数渡河,这一百多里的奔逃,途中又有数百马甲跑散了,但他已经不敢再等下去,迫切的想要脱离险境。
图赖看着最后一个追上的八旗马甲成功从南面过河,跳到岸上,严肃的脸上满是愤懑和苦楚。
等到浮桥被甲兵拆除之后,博洛策马来到了图赖的身侧,叹了口气道:
“走吧,明军很快就会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