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固然增强了阵地的防御能力,但随着清军陆续从壕沟中撤出,庞大的工事也使得清军想要反攻,变得困难重重。
“嘭”的一声响起,多铎重重打在了大帐中央那条长桌的木板上,大吼道:
“必须打退明军的这轮夜袭,否则往后的撤军,损失还会更大。”
近十万大军的撤退,最困难的地方就是辎重过多,不能轻易抛下一切,否则撤军就会变成全面溃退,多铎还需要争取更多的时间。
这一次,虽然博洛和图赖两人因为担心局势,亲自坐镇前线,此时并不在中军大营内,但多铎的决策,所有人都没有意见,立马各自领兵执行,迅速出击。
激烈的交战还在持续,军报不断通过塘马,传到两军主将的手中,同时一道道进攻的命令传出。
壕沟阵地中,明军攻势迅猛,清军连连败退,但后者并没有试图占据整个壕沟阵地,进攻到大半,便开始清理战场,特别是焚烧和破坏阵地中被清军当成了住所的坑洞掩体和火炮。
不过,纵使如此,这次夜袭也是清军增派兵马,加固阵地之后,明军发起的最猛烈的攻势,剩余的清军几乎完全丧胆,大部分直接撤出了壕沟阵地。
等到清军全面出击的时候,突袭得手的明军早已经陆续撤退,即便是常登贵统率的骑兵,也不例外,朱慈要的就是多次打击,逐步摧毁清军的军心。
凤阳城外围的壕沟阵地中,大量帐篷和木料支撑起来的掩体被点燃,四处都是火光,同时因为北风的影响,火势还有进一步蔓延的态势,阻断了许多原本可以通行的地方,清军的大量兵马堵在了外围,短时间内都无法调度。
第119章 围歼图赖大军
这次夜袭之后,为了掩护大军和辎重的撤退,多铎不得不继续往壕沟阵地中派驻大军,但在朱慈的部署下,小规模的斥候战和千人级别的大战依旧轮番上演。
清军虽然已经十分警觉,但这一个多月来连连受挫的战斗,使得他们心中对这场攻城战都早已经十分厌烦,各处军心动荡,许多再次被派回壕沟阵地中的八旗甲兵往往刚刚开展,便往后方撤去了。
多铎见状,无奈之余也只能下令大军加速撤退,得到了一众将领的大力支持。可人心惶惶之下,这个命令一旦下达,事态的发展就没那么容易控制了。
清军主力的撤退最终比原本计划中要早了近十日,为此不得不扔下大量原本打算运走的火炮辎重,便是掳走的民夫,也只能挑选那一万余最精壮的。
多铎一开始是打算除了几十门已经使用过度,即将报废的红衣大炮之外,剩余的辎重全部带走的。
但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无法实现,相比起这些辎重,多铎,博洛,图赖等人更加重视八旗甲兵的性命。
不过,清军也在交战中得到了明军的启发,在最终大撤军的清晨,利用凤阳城外东,南,西三面留下的帐篷,放火阻击。
此前,明军在夜袭的时候,便屡屡使用这一招,给清军造成了严重的阻碍,如今多铎也是有样学样,果然成功阻碍了明军骑兵的追击。
不仅如此,多铎还派出了数百名哨骑策马追砍释放的数万民夫,让他们阻挡城中明军骑兵的追击。
清军主力撤到涂山时,已经快到午时,图赖亲自领兵断后,防范着明军的主力骑兵尾随追击,但大军从凤阳城撤离的路上,还是发生了不少因为士兵惊慌,遗弃辎重的事情。
从凤阳城外到涂山,有三十多里的路程,清军将领们都希望能够迅速通过,这里的河流山地限制了清军的行动,而外围一马平川的沿江平原又使得撤退中的大军随时可能被明军从各个方向突袭。
而且,郑鸿逵,郑森统率的五千余明军水师已经借着涨水的机会,在清晨进抵凤阳城北。一百多艘战船乘风破浪,迅速摧毁了清军在淮河中布置的障碍,船上的数百门火炮不断朝着岸边射击,使得清军根本不敢靠近河边。
此前,明军水师一直没有展开行动,尼堪在淮河中部署了不少障碍,他还以为是那些水寨,滚江龙挡住明军的战船,十分得意,却没想到是后者隐藏实力。
于是乎,当明军水师逆流而上,轻易突破那些水中屏障,并开始炮击正在渡河的清军时,这支原本就人心惶惶的溃兵,立马就爆发了混乱。
要知道,正在行进的大军即便士气高涨,突然被火炮轰击,也难免会引发崩溃,更不要说是一支人心惶惶,加速撤退的败军了。
无论多么巧妙的谋划,一旦开始撤退,军心涣散都是不可避免的,而这也导致了清军主力渡河撤离的速度大大减缓。
常登贵领着三千余骑兵,很快追上,还有近万殿前军和京营,标营的步军正在赶来,这个时候清军主力还在渡河,图赖统率的五千断后大军一面掩护,一面在外围迎战。
不过,这些大明最精锐的骑兵根本不畏惧图赖的兵力优势,而后者因为需要掩护渡河的大军,无法用尽全力反击。
双方小规模交战了几个回合,常登贵死死咬住了图赖派出阻击的兵马,以天骑营为前锋,一开始就打出了强军的气势,逼得图赖不得不亲自领着麾下的巴牙喇马甲加入战场,才将天骑营逼退。
常登贵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面对这个满清的悍将,他并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断后清军的骑兵还是太多了,明军就这点底子,朱慈自然不舍得就这样直接拼完,早就有所交代。
他要做的是咬住这支清军,等水师彻底突破河中的阻碍,截断清军的退路,然后协同步军,利用火器逐步削弱消灭之。
而明军水师的突然出现,以及战船上那些大小火炮展现出的强大攻击能力,使得图赖不得不改变原本的策略,他愿意留下断后,但并不希望全军覆没于南岸。
此时,见明军骑兵被暂时逼退,图赖稍稍缓了一口气之后,立即派出了塘马去联络早已经撤到北面的多铎,让对方务必在淮河对面的荆山留下兵马接应他。
很快,常登贵就发起了第二轮攻势,这一次他加派了进攻的骑兵,并派出偏师在南面牵制,掩护攻击大军的侧翼,逼迫图赖不得不拉开战线,无法发动有力的进攻,迅速取胜。
面对同样骑马机动的明军骑兵,清军的骑兵无法占据绝对优势,再加上如今水师的火炮轰隆隆作响,明军主力不断突袭,清军战心不稳,图赖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只能派出骑兵掩护侧翼。
他现在唯一感到庆幸的,便是麾下精挑细选出来的八旗马甲养精蓄锐已久,战力还相当强悍。
图赖损失了一百多马甲,终于再次逼退了明军的攻击,随即下令大军接着集结迎战,折腾了一早上,押运辎重的兵马很快就要全部渡河了。
满清大军中派系林立,除了图赖亲领的那个甲喇之外,其他兵马都是各旗主的嫡系,他也不好得罪他们,只能自己顶上去。
否则,到时候回了北京,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甚至可能被处处针对。兵马就是各旗旗主的心头肉,这关乎着他们的权位,这是不忍触碰的底线。
而朱慈很快在御营的拱卫下,领着殿前军和京营的步军赶来,他从图赖亲自压阵的部署中,便看出来了其中的蹊跷。
他让常登贵拖延清军,除了等待步军就位之外,便是想要让水师阻断淮河,利用船上的火炮猛烈地轰击清军,清军自己就会乱起来。
果不其然,随着郑家的水师,特别是那几艘巨舰突破重重阻碍,绕过怀远县城,河面上正在渡河撤退的清军在明军水师的不断炮击下,再也维持不住秩序。
涂山和荆山之间的浮桥很快被炮弹击碎,岸边的不少清军被蜈蚣船上架着的弗朗机炮击杀,其余的人纷纷溃逃,还有上千押运辎重的民夫,根本来不及渡河,正抱头四窜。
而此时,河面传来的密集火炮声,后方紧追不舍的明军主力,都加剧了清军的惶恐和不安,使得混乱也随即一触即发。
朱慈收到前方传回的军报之后,随即下令步军在涂山南面的东西两个方向列阵,但与清军阵线保持距离。
他自然没有派大军直接上前硬拼的意思,郑家的水师火力充足,但是清军一直围攻凤阳,既没有东进淮安,也没用强渡长江,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机会发挥。
现在,清军骑兵遍布平野,在他们的南面和东面,陈福,林昌峰,胡茂祯,田雄,柏永馥等人统领的步军已经就位,清军想要突围,必须强冲。
图赖见朱慈投入大批军队,水陆并进,单单是步骑便超过一万,立马意识到了局势不对,迅速下令把骑兵全部投入,只留下了一千余八旗马甲作为预备。
他试图趁着明军还没站稳脚跟,立刻突围,至于此时还滞留在南岸的那点辎重和民夫,他完全不在意。
明清两军在淮河南岸,涂山南面的平野上不断爆发着激烈的交战,此时已经倾巢而出的明军骑兵立即对那些朝他们冲杀而来,往南突围的清军发动反击,想要将这支断后的清军骑兵完全被牵制住。
与此同时,各营的火枪兵再度大放异彩,他们手中的火枪威力和射程都远超弓箭,身上的甲胄也足以抵挡清军的骑弓,几轮齐射便打退了作为前锋,正零散冲锋试探明军虚实的清军。
由于明军水师火炮的袭扰,清军陷入混乱,如今并不算占着兵力优势,面对明军骑兵的反击,攻势立马蔫了下去。
不过,图赖指挥这样的大战已经十分得心应手,很快反应过来,强悍八旗马甲相互配合,仅以百余人马的代价就顶住了明军骑兵的反攻。
双方派出的兵马在涂山南面的平野上展开全面交战,不断交换着伤亡,但明军骑兵始终没有全面进攻,只是不停袭扰阻击。
而清军虽然成功阻挡住了明军的攻势,也无法有效反击,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军完成决战前的部署。
图赖看着己方不断倒下的兵马,心急如焚,他现在只希望多铎能赶回来支援,否则他不仅无法甩掉明军追兵,伤亡还将进一步扩大。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谋划集中兵马,杀出一条血路,多铎在他的心里,已经不那么可信。
朱慈则是想方设法,继续拖延,时间拖延越久,水师的炮轰越密集,清军的损失也会越大,最终突围出去的兵马便会越小。
否则,以他现在的兵力,合围五千八旗马甲,即使不惜一切代价,也无法取得原本计划中的最大战果。
要知道,涂山南面,东面,都是平野,只要图赖能突围出当前的封锁,朱慈就拿他没办法。
在水师的猛烈炮击下,断后清军的五千大军难以迅速集结,因为躲避炮弹,指挥也相当混乱。
这种情况下,清军自然也很难立即投入战场,朱慈并不会因为骑兵少,而在局部上陷入劣势。
而此时,淮河北岸,清军大队人马已经撤离,博洛看着南面已经陷入混乱中的图赖大军,心中还是有些犹豫。
明军的追击虽然是一早便预料到的,朱慈此时也明显骑兵不足,无论是数量,还是总体战力,都处于劣势,但庞大的步军和那些不断射出炮弹的水师,却成了他们始料未及的最大阻力。
“贝勒,图赖那边在打旗催咱们支援,咱们要不要渡河回去?”
拜音图从东面平野上正迎风飞扬的龙旗上收回目光,面色慌忙地问道:
“战况如此焦灼,明帝却一直没有投入全军围攻,极有可能就是等那些水师射炮,重创图赖麾下的骑兵,鳌拜在赣北,似乎就是因为折损了数千兵马。”
博洛眯了眯眼,同样从朱慈大纛所在的地方收回了目光,但还是点了点头道:
“你说的没错,明军这次来的不仅是骑兵,还有近万步军,这些尼堪的战力非比寻常,若是这样耗下去图赖就完了。”
“对上明军的步阵,还有骑兵在侧翼掩护,恐怕咱们原本的骑兵冲锋突袭之策,也很难奏效。”拜音图担忧道。
要知道,殿前军和京营的步阵若是搭配上骑兵,侧翼的掩护和机动性劣势,就都补全了。如此一来,即便是对战八旗马甲,也毫不逊色。
“那图赖”拜音山吞吞吐吐问道。
博洛知道对方此时同样已经没有战心,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当即道:
“打旗过去,让图赖往南突围,淮河上游还有渡口,那里河道狭窄,水还浅,明军的大船上不去,咱们就在那里接应他。”
“喳!”拜音图当即应道。
而博洛说罢,立即朝着自己麾下的巴牙喇头子招了招手,下令对方立即收拢大军,然后领着一队八旗甲兵提前沿河而上。
博洛可不会傻到直接派骑兵冲过去和明军的水师近战,那是自寻死路。而且,那些明军战船密密麻麻,便是上面的小炮,火力也相当迅猛,骑兵的甲胄根本防不住。
另一边,图赖收到博洛传来的军情之后,也立马开始调整策略,他倒是和博洛完全想到了一起。
但即便是百里之外的淮河上游,他也需要有人接应,提前搭好浮桥,否则明军骑兵一定会追上。
朱慈很快也注意到了对岸的清军开始撤离,心中颇有些失望,但图赖的迅速行动使得他立马派出麾下的所有骑兵应战。
图赖不愧是战场宿将,他的试探性突围失利之后,并没有过多犹豫,随即下令大军往南,同时自己亲自领着一队骑兵压阵,以免混乱扩大。
这个战场老将,可一点也不好对付!
如此一来,明军只能出动骑兵,以千总部为单位掩护南面的步军,同时留下一营步军和御营,作为最后的预备兵马。
这些八旗马甲虽然对明军心有畏惧,但在图赖的统率下,很快集结,开始往南面突围,他们只有冲破南面的明军军阵,才能逃出生天。
朱慈看着清军的动向,自然知道图赖的意图,特别是博洛已经开始撤兵。
图赖久经沙场,军事指挥才能和战场洞察力,都不容小觑。
淮河水面上那十几艘大型战船的船头,很快又再次射出了炮弹,重量从一斤到十几斤不等的炮弹呼啸着划过半空,然后重重地砸向了清军阵列。
而那些策马奔驰的清军骑兵在炮弹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无论身上披着多少层甲胄,只要被炮弹击中,无不是惨叫着摔下马,吐血身亡,甚至四分五裂,直接散成一堆残肢断臂。
清军遭到打击之后,迅速分散成了一股股,然后朝着南面的明军阵线发起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冲锋。
如此一来,随着两军混战到一处,淮河水面上的那些明军水师战船,就无法再肆无忌惮轰击了。
火炮轰鸣声,炮弹撞击声,伤兵惨叫声,还有河面上传来的呛鼻硝烟,清军阵线上浓烈的血腥味,以及河面的烟雾,在风力的作用下,正在不断蔓延。
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密集,地面不断颤动,清军的骑兵慢慢加速,开始了冲锋,这使得阵列中的明军甲兵,不由得紧张起来,特别是阵前的火枪兵。
他们中的不少人甚至已经口干舌燥,握着火枪的手微微颤抖,但没有接到齐射的命令,一个个都只是举枪盯着面前。
这些火枪兵都很清楚第一轮齐射的重要性,更知道军纪的严苛,就算是清军骑兵冲到了面前,也没人擅自开枪射击。
很快,清军的零散骑兵进入百步,开始不断射箭袭扰明军阵线,但只要一靠近,就会立刻遭到侧翼明军骑兵的反击。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图赖所领的这支清军骑兵主力,也很快冲来,将进攻的重点放在了战船无法影响到的战场西翼。
“砰!砰!砰”
随着清军骑兵进入七十步,明军阵线上顿时响起了一连串的火枪射击声,原本就已经精神紧绷的三排火枪兵先后齐射,白色的浓烟腾空而起。
而后,这些火枪兵又在惯性的驱动下,迅速填药装弹,准备第二轮齐射,不断袭来的铅弹杀死杀伤了上百名清军骑兵,使得后者的攻势为之一滞。
朱慈在侧面看着战场上激烈的战斗,火枪兵散射爆发的一团又一团烟雾不断消散,惨叫声中,他好像看到了一蓬蓬血雨翻腾迸射,兵甲飞舞。
在之后的那轮齐射中,火枪的精准度因为距离迅速拉近的原因,急速攀升,数百颗铅弹在火药爆炸产生的巨大推动下,比清军投掷出的短斧可怕得多,轻易便击穿了清军骑兵身上坚固的甲胄。
明军作为防御的一方,此时占据着火枪的优势,震耳欲聋的枪声和一团团从枪口迸发的血雨,不断削弱清军的战斗意志。
而淮河水面上的战船此时依旧乐此不疲,船头的炮弹又是一阵轰鸣,不断朝着清军阵线后方射出炮弹。
图赖并没有指挥骑兵直接进攻明军中部的两个大阵,为了减少明军火枪齐射的杀伤,也没有全线突袭,他现在只想突围出去。
但明军早有准备,一场硬仗依旧不可避免,清军刚刚冲近西翼,就直接撞上了明军的长枪大阵,随着清军骑兵接近,长枪兵迅速上前。